第八十一章 婉拒冊封(下)

第八十一章 婉拒冊封(下)



——殷朝宮中有一個不成文的規定,中秋節的前十天,宮中的妃宮們必須要有人去皇家寺廟為國家或是為皇上或是天下蒼生祈福.她們要在皇家寺廟住上十天,每日皆食素齋,白日里念誦經文,夜晚入睡前在佛祖前祈福,十天後回宮,正好便是中秋節,也應著中秋的團圓之意與皇上等人相聚.而所的清龍寺,它便是殷朝的皇家寺廟.

自那太監退出去後,殿里便又恢複了安靜.碧盈低著頭醞釀了好一會兒,這才微微抬了頭,開了口,婉婉道,"碧盈謝皇上厚愛,如此執意封妃只是為了當初過的那一句話.可是到了如今使皇上與大臣意見不合,碧盈實在是覺得心中有愧,不忍看到皇上再與大臣相持不讓的形繼續下去.更可況碧盈正如馮大人所的不過是一個女子,又是如此的卑微低賤,又怎麼能讓皇上為了我而與大臣僵持下去.這封妃之事,皇上有此心碧盈就已經萬分感激了,希望皇上不要為此費心,收回成命,可好?"

殷晟沒有話,那眼睛盯著碧盈,那一雙黑色的眼睛直逼過來,那目光亦如黑色,仿佛沒有任何緒.而碧盈身旁的馮充卻是心慌的轉過臉來看著碧盈,沒想到自己的正主兒便在自己身旁,而剛剛自己……他不敢往下想,卻是見碧盈轉過頭來對自己微笑了下,那是一種包含著寬容的溫和的笑.馮充錯了話,此時又看到這樣的笑容,只覺得羞愧難當,也不敢再多看那笑容,只是迅速的轉回頭去了.

而碧盈頓了頓,又繼續道,"碧盈深蒙皇恩,又無從回謝,請皇上允許碧盈隨同太皇太後一起到清龍寺去,碧盈……想為皇上您祈福."

話音又寂靜下去了,殷晟放下了手中的奏折,站了起來,向窗戶走去.一旁侍候著的宮人趕緊將珠簾拉起來,那窗戶外的光便從紗窗外密密的的透了進來,那光只照進到窗邊的尺余之地,殷晟便站在那光亮的尺余之地回過頭來,目光似乎是落在殿內跪著的兩個人身上,又仿佛落在他們身後.

"全都退下吧."他終于開口了,這殷朝的皇帝終于在怒氣和沉默後開了口,那聲音不是眾人意想之中的冰冷或是尖銳,而是帶著一種深深的歎息,仿佛他剛剛也未曾話,不過也是在歎息一樣.

"謝皇上隆恩,臣告退."雖然未曾等得來皇上的答案,雖然被自己指點得一無是處的那位夫人也沒有責怪之意,但是馮充哪里還敢繼續呆下去,聽得皇上這話便趕緊告退.只不過起身的時候,看見一旁碧盈還是不動聲色的跪在地上,那面容安靜平和著.馮充想起先前自她進殿過的所有話,句句皆是在為他人著想,而且對于自己……馮充終于在站起來前低低的開了口了一句話,"馮某魯莽,夫人如此善解人意又溫柔寬容,讓馮某心中實在是有愧得很,自此後,馮某自會抽身不理此時,望夫人保重."

碧盈只回他個半臉的微笑,馮充低身退下去了.宮門又關上了,微有風吹進來,那濃香便淡了點.殿上,殷晟看著窗外,他的全身便籠在那白光之中.碧盈仰頭去看,一時之間,只覺得殷晟仿佛不是塵世的人,他太遙遠了,遙遠得仿佛來自天上,這地上的不過是他自云彩間映出來的一種幻影.碧盈不禁動了容,因為自己想起了水蘿,她與殷晟如此的陰陽相隔,她的魂是轉生而去了,還是留在殷晟的身邊,日日入他夢里去了呢.而殷晟如今雖然是當了殷朝的皇帝,可是他已經如此的冰冷,有時候自己能看到他眼底最深處的那一絲暮色,那一種含著絕望的殘缺的暮色,他已經像是個死了的人一樣,心死了所以他看上去也死了一樣,縱然有笑容,那也不過像是回光返照之時的一種似乎要康複的幻影罷了.而他的王座,如今危機四伏,不能再失去更多大臣的擁護了,就不能再糾結在這封妃的事之上了,縱然是要封妃,也不該由他來下這道旨意.他要封妃的人,其實應該是水蘿,而如今得蒙聖恩,不過是自己代承水蘿的那份罷了.對于水蘿,碧盈總是覺得心有淒淒之感,仿佛自己與她之間是有著某種聯系似的,即使未曾逢面過,未曾心通過.但是碧盈知道,冥冥之中總是有著某些東西,神秘未知,又注定面對,就像是宿命一樣.而自己與水蘿相似的這件事,不也是一種宿命麼?那日,自己去了北逸宮,聽了有關水蘿的事,不禁為水蘿與殷晟的事而感動,為水蘿惋惜著幾分,也為殷晟心疼上幾分.既然如今水蘿抱憾而去,那自己為何不為水蘿做幾件事呢.畢竟封妃這件事,本來就是與水蘿有關的事……

無聲無息的,碧盈將這些念頭慢慢的收了回來,心中默默的問著,問著那個其實已經不存在的女子,——"水蘿,我如今這樣做,你可否安心些?"

有一絲風嗚咽的吹過碧盈耳邊,碧盈便當做是水蘿的應答聲,心中一個念頭慢慢的沉了下去,無聲無息的落入了自己的心湖中,漣漪微起.

"你怎麼還在這里.不是讓你退下麼?"

殷晟地聲音又響了起來.那面容亦是冷但也亦是悲傷地.碧盈動容.剛要開口.卻聽得殷晟地聲音又起."朕剛剛讓你們都退下.你們現在都還站在這里做什麼?"

這指地自然是宮女太監們.此時聽得殷晟這一句話.都趕緊退了個干乾淨淨.柯凡還站在殷晟身邊.卻見得殷晟轉臉過來對著自己道."柯凡.你也需要朕將話再第三次麼?"


柯凡也只得退下了.殿中一時只剩得兩個人.一個是碧盈.跪在殿下.一個是殷晟.站在殿上.就如那晚.也是剩下了他們兩個人.

"你怎麼不退下呢?"

第二節

"碧盈不退下,是因為碧盈有話要."乾辰殿中,站著的碧盈遲疑了半會兒還是將話出來了.

"皇上,碧盈拒絕這樣的冊封,不是因為要忤逆聖意枉費皇上苦心,讓皇上無法下台.先前碧盈是實在不知道如今朝庭之中為這事鬧成如今局勢,這也就算了.但是既然如今碧盈已經知道了,怎麼能夠讓此事繼續鬧下去.更何況,如今大臣反對此事,皇上收回成命,大臣豈敢多,自然這事便會無聲息的消聲了."

"鬧不鬧還不是得聽聖命,君在上,臣在下,君命如天,身為臣子的豈敢不從.更有古話,'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又有何妨."

"皇上真是這樣想的麼?"

"想,與不想又有何區別?不過事本就是如此,自然也有些大臣是不聰明不從命的,但也不過是鬧上一陣將自己的緒發泄完了,自然就不鬧了,最後還不是跪地請安喚'聖上明智’,呵……"

"皇上……"碧盈不知該如何接話,這個看清了一切的君王,真的是無以為懼把一切都看得風輕云淡了麼.朝政是君臣相互協助的關系,單面化只能使得朝政不安危機四伏,會讓他人趁虛而入趁危而起.他是真的不在乎自己的王位了麼,所以那日太皇太後才會質問他為何要讓大權旁落于他人身上麼……

正想著,只聽得殿上冷冷一語在問道,"你這副樣子,是在擔心朕,還是在揣摩朕意?"

"碧盈……碧盈不敢."

"你自然是不敢的,天子在上,所有人都要尊敬畏懼不可妄念,擔心揣摩都是不可之舉……"

不知為何,聽到殷晟的,碧盈便忍不住開口打斷了他的話,"碧盈實在是大膽了,如此肆意的擔心與揣摩皇上,還請皇上恕罪才是.只是,皇上這樣,是在害怕什麼?害怕他人的擔心會讓自己心生依戀,害怕他人的揣摩能看清自己的心念,害怕他人關心害怕他人離開害怕好多好多,所以才要冷冷的看著一切,冷冷的也在拒絕一切麼?"

"放肆!"


這是怒吼之聲,仿佛雄獅被激怒之時的咆哮,天子之怒,可使得風云突變,電閃雷鳴,天地也為之震動.但碧盈只是慢慢的垂下了頭,自己向來便是有話便的人,因為擔心此時有話不將來不出口,不如便一吐為快的好,如此自己倒也樂得肆意,倒也舒服.

碧盈未曾抬頭,只是低著頭繼續語起來,一個人的語,沒有人應答,仿佛像是獨語,像是自自語一般,但是碧盈知道,殷晟會聽見的,縱然沒有回應,也沒關系.

于是整個乾辰殿內,便響著的是碧盈低低的婉婉的聲音,忽起忽落,仿佛水波一樣,忽然閑閑平靜又忽然漣漪蕩蕩,仿佛像是幻音一樣.

——"皇上……您是因為碧盈實在是太過肆意看錯了您的心思而動怒,還是因為您的心思被碧盈中而動怒了呢.請您不要怪罪,也許碧盈是將所有的與皇上話的機會都在這次用完了,那麼請您在碧盈完後在怪罪好了,沒關系的."

——"皇上,碧盈所的話,一字一句皆是來此肺腑,皆是真.這封妃,我不要,現在不要,不能要.皇上您也是,現在您不能封妃,不該由您來下這道旨意."

——"皇上,您此時若是真的執意封妃,就等于是將碧盈推到了個風口浪尖上.這個位置,碧盈……也實在是害怕的,害怕很多的陰謀害怕很多的虛偽害怕很多的刀光劍影害怕很多很多的……"

話音漸漸落下去了,水面上的漣漪漸漸消無下去了.殿內冷冷清清的,懸著的珠簾上綴著鈴鐺,風一有動靜,便輕輕的響起來.殿內的兩個人相望著,碧盈忍不住微微皺了眉,又忍不住婉婉的笑起來,而殷晟的眼睛眨也不眨的看著碧盈,那神中再也沒有怒氣,那怒氣已經轉為了深深的憂傷,是那樣厚重的憂傷,仿佛海嘯似的能淹沒人.

碧盈聽到自己的聲音,恍然的,卻好像不是自己的聲音,因為自己的話也是那麼溫柔,溫柔得好像不是自己,那話語,也仿佛不像是自己會的一樣,但又確實是出自于自己的口中,——"皇上,別難過.不管有無這名份,我都陪著您.這萬千之數,不管如何變幻,我都在您身邊."

其實這句話,是為著水蘿的,也是為著自己的.

殿上的那個男子,聽得這話,終于惘然的微微笑了笑,那笑如露水,似乎不得長久便會消逝掉.

"既然如此︿可是要罰你,罰你如此的肆意無禮,罰你明日得隨同太皇天後到清龍寺祈福.還有,如你所願,這封妃之事便作罷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