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卷 ⑤平塚靜祈願著將來

放學後,我走出部室,在特別樓的走廊中朝外面看著.

窗玻璃上流淌著雨滴.從早上開始就下個不停的雨,現在仍舊寒冷地擊打著窗戶.

不知是不是因為前幾天已經和他們講過要幫忙小町准備考試,今天我說要提早離開的時候,雪之下也沒什麼訝異,就讓我這麼離開了部室.

大概是有某處的窗戶開著吧,地上有些濕氣,每次腳踏在這沒人的走廊中的時候室,室內鞋都發出啪嗒啪嗒的聲音.

離聖誕還剩一周.

十二月的千葉不太下雪.應該不用擔心會有什麼白色聖誕節吧.需要擔心的,正是現在要去的黑色戰場.

離開校舍,我直接向社區中心走去.

因為早上出門的時候就已經在下雨了,我今天是坐電車換公交車來上學的.如果天氣還是熱的時候,淋濕一點騎車去學校倒也沒什麼大礙,但冬天里淋濕就有點討厭了.

樹木的葉子都已凋零殆盡,讓公園邊上的道路顯得更加寒冷了一些.

平時的話現在離太陽完全西沉還有段時間,但因為今天的天空非常陰沉,讓現在這個時間就顯得越發昏暗了.

渾濁視線的前方,有一把漂亮的傘走在我前面.塑料的傘布上印著一朵可愛的花.

傘主人大概是有些無聊,邊走邊不停轉著傘.時不時能窺到一眼傘里亞麻色的頭發.

從發型和背影來判斷,走在前面的應該是一色吧.

她的步速比較慢,沒過多久我就跟了上去.走到她旁邊的時候,對方也察覺到了我,斜著傘看了看我的臉.

「啊,前輩.」

「哦.」

我輕輕抬起傘回應了她.

「今天也去買零食?」

「不,今天好像沒會呢.」

「哦,這樣啊.」

正如一色所說,今天並不會舉行會議,而是把這個時間空出來,讓大家再檢討一下昨天提出的意見,思考其是否可行,又或者是要選一個折中的辦法.所以看來今天也沒必要買那些犒勞用的食品了.我也當然不必再拎塑料袋了.

我正這麼想著的時候,一色向我的傘內看了過來,有些邪惡的笑了笑.

「……嘿嘿,可惜了呢.不能再從我這里賺點數了.」

「哪有這麼容易就可以賺到的點數啊.」

我們邊說著這種無聊對話邊走著的時候,前方有一把毫無裝飾,甚至可以說有些粗糙的大型塑料傘慌慌張張地跑了過來.傘下可以看到一條海濱綜合高中的裙子正在上下翻飛.

「欸?這不是一色妹妹和比企谷麼?」

將傘抬起,對我們倆搭話的是折本.

「你好——」

「你們好,哎呀,和朋友聊天一不小心就來晚了.」

折本還是老樣子,與別人交往的距離感總是很近.她立刻就走在了一色的身邊,好像關系很好似的聊了起來.當然,就算對方是這種態度,一色也不會露出討厭的表情.她帶著了惹人喜愛的笑容,和折本聊了起來.

我在邊上聽著他們的對話,繼續前行.

兩人的對話快要結束的時候,一色好像突然想起來什麼似的說了.

「這麼說來,你和前輩是認識的麼?」

「嗯嗯,我們同一個初中.」

聽到折本的回答,一色瞥了我一眼.

「前輩也有關系還不錯的人啊.」

就算你這麼回應我也很困擾哎.折本好像也有類似的感覺,用帶著點困擾的聲音回答.

「要說關系好麼——唔嗯——嘛,差不多吧.」

是發現了她模糊話語中的違和感了麼,一色的眼神突然亮了起來.

「什麼什麼,那種有所深意的說法.」

折本露出一副完蛋的表情,看了看我.

不過這也是沒辦法的事.畢竟我和折本的關系的確算不上好,她的這種曖昧說法也是有道理的.

然而,一色卻沒放過這一點點縫隙.笑著抓了抓我的袖管.

「前~輩~到底是什麼啦.」

停手,別拉了,這不手和手都差點碰到了嗎?喂太柔軟了會讓人過分意識的,快停手!

這應該是針對我的動搖的作戰吧,很不擅長應付一色的執拗攻擊的我避著她的手,一不小心就說漏了嘴.

「嘛,以前發生過很多事情……」

「很多事情……」

一色重複著我的話,又往折本看了過去.折本好像也不知該如何回答,沒有做聲,只是發出啊哈哈的笑聲想要蒙混過去.

「嘛,是已經過去的事情了.」

她的答案讓我有點意外.我還以為她肯定會把我的告白當成笑話開心地說出來呢,但她只是把視線撇開,糊弄了一句.

雖然我也不認為說那些過去的事也無所謂,但畢竟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所以我對折本的這一變化有些在意.

雖然一色還想要繼續問下去,但折本或許察覺到了她的心態,突然就把臉轉向我,改變了話題.

「比起那個,葉山同學是不參加這種活動的麼?」

一色對葉山這個詞產生了反應.一直以來都輕笑著的臉色突然僵硬了.

「……你也認識葉山前輩?」

一色的音調有些低沉,真恐怖.雖然她正眯著眼睛笑,但這是因為那個吧,眼神太認真了為了不讓別人看到所以才眯起來的吧……

「之前一起出去玩過一次呢——」

「哦,玩過啊……」

聽到了她的話,一色越發用力盯著折本.不好,事情要變得麻煩起來了.

「葉山肯定是因為社團活動太忙了所以沒法來吧.」

我插入兩人的對話,折本斜著傘看了看我.

「因為他和比企谷看起來關系很好,我還以為他會中途加入呢.」

「才沒有關系很好,而且這種時候被找來參加也只很覺得麻煩吧.」

「是麼?現在的情況有些糟吧?我們的學生會也是秋天才剛上任,也不是很習慣.所以才想說像是幫手那樣多找幾個人.」

原來如此,看來海濱綜合高中至少也有折本這樣覺得不太妙的人啊.雖然看起來只是無條件贊成著,但其實內心也有著各自的想法吧.

「雖然的確很不妙,但不會叫葉山來的.」

「哼……嘛,反正真碰上了倒也很麻煩啊.」

她那輕微的聲音里很有真實感.的確,如果考慮到和葉山他們一起去千葉玩的那次最後分開的那一幕的話,再碰面也一定很尷尬.而且我也不是很積極想與葉山見面.

之所以折本會提到葉山的事,應該是因為不想見面而采取的牽制吧,或者是想確認一下.我能夠理解.

倒是一色好像還在想著什麼似的,不停來回看著我和折本.嘛,如果她不記得折本了的話,那時的事情也就沒必要告訴她了吧.估計她對其他女孩子的事情也不會有興趣吧……

當我們三人之間的唯一共通話題,也就是關于葉山的話題變得不能再多說了之後,我們只能無言地繼續走著.

就在快到社區中心時,折本突然發出了「啊——」的聲音,我剛想著這是怎麼回事看過去的時候,折本盯著我的臉說道.

「……還有,那幾個和比企谷關系很好的女孩子,我也以為她們會來呢.」

「不……不會來的吧.」

我不會叫她們來的,也不會讓她們來.

「哼……」

折本有些無趣似的說了句,用力踩了一下腳下的水塘.她斜著傘看向天空.我也不由得同樣抬頭看去.些許的夕陽浮現在正西方.這樣看來雨也很快就要停了吧.

即便如此,現在的天空也仍舊是黑暗的.

X X X

進入社區中心後沒過多久,我看了看時鍾.

今天的這里,也只有時間還在繼續前進.

我把借來的電腦啪的一聲關上,用手指抵著眉毛中間.

檢討昨天列出的那些意見這件事,比之前想象的還要麻煩.

隨著時間的逝去可以做到的事情也越來越少了.

沒有時間,沒有人手,沒有預算.現在已經有了這麼三個冠冕堂皇的借口了.只要使用這三個理由,無論多好的東西都可以放棄或者妥協了吧.

當然,如果能夠把預定往後推,或者暫時凍結這個計劃的話,也不是一定要放棄,但我們已經沒有這種退路了.

只有參加者的人數在增加,但最重要的部分卻還沒有決定嚇了.如果用制作動畫來比喻的話,就是制作委員會已經決定了,但最重要的動畫本身卻還遲遲沒有開工這種狀態.這種動畫根本不可能好好進行下去吧.

而就在做著這種事情的同時,時針仍舊在繼續前進,日曆也被一頁頁地翻過.雖然大家好像都在努力的樣子,但其實只是在浪費作業時間而已.用動畫來比喻的話就是不停開企劃會議,而重要的各種事情都還是亂七八糟……這種情況.

最重要的東西應該是平衡和決斷吧,但現在兩者都是我們所缺少的.

稍稍休息了一下,我再次看向了電腦.

我算了算預算,確認了一下進度,思考著計劃的可行性以及所需經費的經濟性.以防萬一,我連教會和爵士樂隊的聯絡方法都先調查了一下.

然而,越做這種事,我就越覺得這個活動的可行性完全不存在.哎——這算什麼啊?太傻了吧?根本不可能成功吧——我輕聲抱怨著,或許總武高中的其他同學們也都是這麼認為的吧,副會長也歎了口氣.

他把一份文件拿給我看.

「這個,不管怎麼計算都是預算不足啊,怎麼辦?」

「只有減少內容,或者靠大家募集了吧.只有下次會議里徹底定下來才行吧.」

說實話,就連現在這點時間也是很珍貴的.但如果沒有好好准備論據和資料的話,也很難說服對方放棄.不過就算有論據和資料,對方或許也只會否決吧.

我撓著頭拿起咖啡.紙杯中的黑咖啡只能讓人嘗到苦味,一點都不好喝.

沒什麼甜一些的東西麼……我看向邊上的桌子.這時,在我視線前方,一色正朝這邊走過來.

「前輩.裝飾品基本上要做完了哦,接下來還要做些什麼呢?」

啊,說起來應對小學生也是我們這邊的責任啊……我暫停了手邊的工作,架起手腕思考著.

還有什麼事情是小學生也能做到,而且無論之後怎麼進展都是必要的呢……會場的裝飾已經基本做好了.這樣的話,其他還有……

想到這里的時候我忽然有了主意.

「聖誕樹的組裝怎麼樣?」

我說完,一色露出了微妙的表情.

「樹已經送到了……但現在就組裝起來的話會不會妨礙到別人?」

嘛,我已經預想到她這個疑問了.的確現在就在這里把樹裝起來的話也只會讓人很郁悶.而且這次准備的聖誕樹特別的大,超有存在感.這樣就反過來利用這一存在感吧.

「和社區中心去交涉一下,先放在入口那邊吧.反正離聖誕節只剩下一周了,時間上應該也正好.到了聖誕節當天再搬到會場里來就行了.」

「原來如此……我明白了——」

嗯嗯地點著頭,一色啪嗒帕塔地跑向小學生那邊,我目送她離開,接著又看向了電腦.雖然最後還是沒找到零食,但剛才和一色的對話也算是休息了一下吧.不過,用其他的工作來轉換現在的工作心情這種事,絕對已經是末期症狀了吧.為了社畜的安甯,虛偽的反映,至少在過勞死前讓我獲得自由……(注:進擊的巨人OP紅蓮の弓矢的句式.)

不過,現在也不是開這種玩笑的時候了,雖說我是為了對把一色推上會長這件事情負責而來幫忙的,但察覺到的時候,局勢已經變成由我來發出工作的指令了.

現在已經不是輔助或者支持了.而且完全沒人對這件事抱有任何疑問.大家都很自然的開始找我確認各種事.

這種情況可謂非常糟糕.好像是我曾經在哪里見過的大問題啊.

不改變這種情況的話,遲早會出問題.這已經是早已確認過的.更何況,如果考慮到一色身為學生會長的將來的話,現在絕不是什麼好情況.

盡早改變現在的狀況,之後就交給一色吧.所以我正准備向玉繩搭話.

我帶著手邊整理好的資料,向玉繩那邊走了過去.再這樣繼續一直以來的會議肯定是不行的.那就只能以雙方代表進行高層會談了吧.

「哪,現在有時間麼?」

「什麼事?」

玉繩也好像在進行著什麼工作.他那mac air的顯示屏上正列著企劃概要的字眼.我瞟了一眼,上面好像寫著該如何整合多個意見,如何產生協同效果之類的東西.

至少,他看起來還是想要讓大家的意見都能夠實現.

雖然看到這種草案多少會讓我有點難以將准備好的東西說出口,但我還是將手邊的資料遞給了他.

「我把這些不同的意見都已經檢討過一次了.並且把這些意見分類成可能實現與不可能實現的部分……嘛,雖然大半看起來都無法實現就是了……」

「噢噢!謝了啊!」

玉繩接過資料快速翻看著.

「有這個的話問題點就變得很明顯了呢.」

「嗯.」

看來不用我再重複了,問題自然就是時間和金錢的不足.

「那我們來思考一下該怎麼解決吧.」

「不,等一下,再思考下去的話實在是來不及了吧,畢竟只剩下一周了.」

「嗯,所以像是樂隊什麼的就外包就行了吧?我稍微調查了一下,有不少樂隊都有外派參加私人活動的服務.整合一些類似于這種的東西就可以組成一個很有我們自己風格的活動了吧.」

是誰會給我們那麼多預算啊……我差點就把這句話說出口,不過這句話對于這種完完全全固持己見的人已經無效了吧.


玉繩並不是不能聽取他人的意見,他能夠聽取,而且正准備全盤接受.

所以才會像這樣顧慮著已經提出的所有意見來繼續下去吧.

「首先,還是大家都回去思考一下,在下次的會議上決定把.」

玉繩的意志仍舊非常堅固.從某種角度上來說這已經是在賭氣了吧.不管我和他進行多少次對話,他的立場也不會改變.要說是賭氣,或許更應該說是執念,不,已經是妄念了吧.為什麼他要為了保留所有的意見而做到這種地步?簡直不可理喻.

同時,我想起了一件事.

玉繩成為學生會長應該也還沒經過多長時間吧.雖然他態度一直很強硬,不由得讓人產生錯覺了,但其實他應該和一色一樣,也只是最近才成為學生會長的吧.

所以,他才會尋求他人的意見,並且聽從那些意見吧.獲得承諾之後,再進行行動.同時為了不產生問題,為了之後大家不會爭吵,進行著各種調整.

那應該是與聽從我指示的一色類似的心理.但我對已經頗有了解的一色都不能好好地進行輔助工作,那對于還沒見到多久的玉繩,就更談不上什麼支持了.更何況是想要改變他自己的想法呢.

我已經不再奢求更多了,至少下次會議一定要做出決議,我再度強調這一點.

「……下次會議如果還不能定下來的話,實際工作的時間肯定會來不及的.這一點就拜托你了.」

「當然了.」

這麼回答的玉繩的表情果然很爽快,但不知為何那在我眼里只會顯得可疑.

我放棄說服玉繩這件事,回到了自己原本所在的地方.

不妙啊……已經無牌可出了.

雖說下次會議就要對到底做什麼下一個最終決議,但這究竟能不能辦到呢?從至今以來的會議情況來看,這實在說不上有什麼確信可言.

無論從哪個方面來說,到了現在這個階段,已經沒有什麼我能夠做到的事了.接下來也就只能含著手指從旁看著這個活動如何走向崩潰了.

我一邊思考一邊回到了座位,途中我看到留美正一個人做著什麼.

她周圍沒有其他小學生的身影,他們應該都去組裝聖誕樹了吧.我有些在意留美一個人在做什麼,走了過去.

「……你在做裝飾物?」

留美用剪刀沿著畫好的線將已經折好的紙片剪開,看起來是在制作類似于雪花結晶之類的裝飾物.

從這一狀況來看,裝飾物的制作應該還談不上全都完成,只是剩下的部分都交給留美來做了吧.嘛,對小孩子來說,比起一直不停進行同樣的作業,還是會更想進行組裝聖誕樹之類的新鮮活動吧.

但是在沒有任何人監督的情況下讓小學生一個人使用剪刀也有些不太好吧.我應該提醒她一下.既然沒有人在看這邊的話,我跟留美搭話應該不會有人用奇異的目光看我吧.

「你一個人在干?」

我蹲下身子,向她搭話,但留美沒有回答我.她只是默默的繼續折著紙,剪了起來.

……嘛,被無視也是沒辦法的事.

我正想放棄,起身離去的時候,留美微微朝我看了一眼.接著她又拿起一張紙,把臉背向了我.

「……看了就知道吧.」

她用像是覺得我有些傻似的驕傲口氣回答了我.這回答的時差也太長了一點吧.最近就連衛星電視節目的延遲都比這個短啊.

我不由得有種真是不可愛的小鬼的感歎,但也對她就算只有自己一個人也要把事情做下去的這種行為感到頗有好感.同時,我也想起了造成她現在這種狀況的原因所在.

鶴見留美的現狀,也是我曾經采取的行動的一個結果.這里應該也產生了我所應擔負的責任.

我在留美的邊上坐了下來,伸手從折紙堆中拿了一張紙.剪刀就隨手拿了一把丟在一邊的玩意兒.

唔——哦,紙上已經畫好了結晶的圖案,只要沿著線條剪開……不,不止這樣,應該要先折好,然後像是剪紙那樣剪開才行……意外倒是挺有難度的玩意兒啊,我這麼想著,一邊有樣學樣地把紙折好,剪了起來.

邊上的剪紙聲突然停下了.我看了一眼,留美停下了手上的作業,驚訝地看著我.

「……你在做什麼?」

「看了就知道吧.」

我用剛剛才聽到的一樣的話回複了她.留美也明白了過來,用不滿的表情輕輕瞪著了我一眼.

「……你就沒別的事情可做麼?」

「沒有呢.」

說實話需要做的事情還是要多少有多少吧,但無奈的是現在什麼也做不了.接下來不再開個會的話也不知道還有什麼可做的事情.

我這麼說完,留美冷淡的看著我.

「……閑人.」

「要你管~」

那之後我們倆就那樣默默地繼續做著裝飾物.

雖然不知道這是誰的提案,但用折紙做出來的這個裝飾物比想象的還更加精致,用剪刀剪起來的時候意外需要很高的集中力.

一旦投入進去了之後,講習室里的喧嘩聲都好像遠去了一樣.

我往邊上看了一眼,發現一色正小跑過來.

「啊,美工刀借我一下哦——」

她輕輕打斷了我一下,從桌上拿走了幾把美工刀,看來是為了制作聖誕樹裝飾所必需的道具吧.

這時,一色發現了留美,留美大概因為正集中于手頭的工作,好像完全沒有在意一色的樣子.不過,一色也完全不介意.

一色向我招了招手.什麼啊……我把身體側了過去,一色在我的耳邊輕聲說.

「……前輩,難道你喜歡年紀小的?」

「至少沒什麼不喜歡.」

大概是因為我有妹妹的緣故,對于那種年紀的小孩子我都不會覺得難以應付.不如說和我一樣大的人才會更讓我緊張.話雖如此,但要是像川崎妹妹那種年紀的話,我也不知道該如何應對,差不多就是這樣.啊,比我小的男生我還是一樣不善應付.他們之間的對話太過特別了完全沒法溝通.

一色對于我的回答沒什麼反應.是不是愣住了?……我看向一色,只見她正露出一副困惑的表情.

「……難道說剛才,是想要獲取我的好感度?對不起雖然我很喜歡比我年紀大的但是前輩是不行的.」

「不,不管怎麼想都不是那樣吧.」

哎真是的,認真回答這家伙的問題簡直是太傻了……

我一副嫌她很麻煩的樣子揮手把她趕走,一色則一邊抱怨著「什麼吖那個態度……」,離開了講習室.

一色離開了以後,這里又回到了安靜的時間.

只有折紙和剪刀的聲音.我們倆誰都沒有說話,只有折紙變成的雪花不停堆積起來.

終于,最後一個也完工了,我和留美互相看了看.

「這就結束了吧……」

「……嗯.」

我回答著,留美滿足地吐了口氣,露出了小小的笑容.接著她大概覺得有些不好意思,在和我視線交彙的瞬間就把臉撇了開去.

我短短歎了口氣,站了起來.

「……好了,那我該回去了.」

「那,那個……」

留美坐在原地,好像要說些什麼似的看著我.但我沒等她說完就打斷了她.

「聖誕樹還在組裝中吧,你也去看看怎麼樣?」

「……啊,嗯.」

留美這麼回答著,也站了起來向講習室外面走過去.我也回到了自己的座位.

我並沒有多問留美到底想說些什麼.她的笑容讓我的心中略微有些疼痛.

看到她的表情,就不由得讓我想用那個笑容做為自己的免罪符了.她的那一微笑絕非在肯定我之前的行動.

以前的那個行動,肯定拯救了一些東西.

然而,僅僅只有那些肯定是不夠的.

是我的責任,但我仍舊沒能知曉其中的答案.

X X X

小學生們都回去了,又干了一段時間,我把剩下來的資料整理完畢,其他也沒什麼可做的事情了.

總武高中的其他學生會成員好像也是無所事事的樣子,只是重複著預算的再計算和確認工作.而海濱綜合高中那邊,則是好像在進行什麼很熱烈的討論.

我今天的工作到這里就也差不多了.

「一色,好像也沒什麼其他可做的事情了,我回去了.」

我對旁邊正翻著什麼資料的一色這麼說,她看了看時鍾,思考了一下回應道.

「也是呢……今天就這麼結束了吧.」

「嗯,那我就先走了.」

辛苦了——聽到背後的一色這麼說了一句,我離開了講習室.

走出社區中心,雨已經停了.地上的水塘反射著街燈的光芒,屋簷下的水滴吸收著光線.然而,這風景越是顯得綺麗,也就越讓我覺得寒冷.

我把外套的領子扣緊,正想向停車場走去的時候才想起今天沒騎車.因為一早開始就在下雨,今天是坐電車換公交來上學的.

我朝車站走去的時候,正好路過了Marinpia.大樓外的霓虹燈閃耀著亮麗的光芒,打開的自動門里湧出了商場內的溫暖空氣.

說起來,Marinpia里也有一家肯德基吧……預約全家桶的事兒我給徹底忘了.

比起平時現在時間也還早,干脆去預約一下媽媽拜托的那個宴會全家桶吧.雖然這里離家里還有些路,不過反正最後都要用烤爐熱一下,到時候來取的人肯定也是我,所以在這預約也行.話說來拿雞肉這種事對我這個弱雞來說真是恰如其分的工作呢!

我走進Marinpia,大概是因為聖誕特賣,大多人都提著非常多的東西,很顯眼.我往周圍隨意看了看,找到了肯德基的位置,向那邊走了過去.

離聖誕節只有一周的現今,對肯德基來說一定是賺錢的好時機吧,已經有好幾個像是要預約全家桶的人在那邊排隊了.嘛,這里是下班時候順便來繞一下的好地方,離車站也很近.我也排在那個隊伍里,毫無困難的完成了預約.

事情已經辦完了,接下來就該回家了.

我向離肯德基最近的一個出口走了過去.因為一直不停有人從這里進出,自動門一直敞開著.不光是在一樓的人,還有朝那附近的自動扶梯走的人,以及從自動扶梯上下來的人,這里附近多少有點混亂.

不愧是聖誕和新年時節,有一種忙亂的氛圍啊……我看向了自動扶梯.

這時,從那個自動扶梯下來的人群中,我發現了雪之下雪乃.如果直接立刻走出去就沒事了,但我卻因為驚訝停下了腳步.

雪之下在這混亂人群中也仍舊那麼顯眼.明明沒有在刻意找,我還是直接認出了她.

雪之下大概是去書店買書了,她手中提著書店的袋子.

我正好站在她前進方向上,當然,對方也肯定發現了我,她瞬間露出一驚的表情.我們視線交彙,確認了對方的存在.現在再要裝作沒碰上就有些難了.

我輕輕點頭打了個招呼,正好從扶梯上下來的雪之下也回應了我,點了點頭.

「喲.」

「……晚上好.」

之前停下腳步的我,配合著從扶梯上下來正走著的雪之下的步調,同時走出了大樓.

外面的道路上滿是回家的人和來往的購物者,十分熱鬧.

肯德基出口的外面,有一個小小的廣場.周末的白天或者比較溫暖的時候我不知道是如何,但在今天這樣雨剛停的寒冷夜晚里,這里基本沒有什麼人停留.

然而,我們倆卻不知為何站在了這里.

雪之下把外套重新披好,像是確認圍巾狀況似的整理了一下衣襟.我也像是在等待什麼似的整理了一下圍巾.

是最近的部室里養成的習慣麼?明明就這麼不管就好了,但我還是思考著話題,講出了口.

「啊,你是來買東西麼?」

「嗯……倒是你,這個時候來這里做什麼?」

我問完,雪之下的表情和平時完全一樣,用毫無變化的冰冷聲音回答著.

我今天也很早就結束了社團活動,所以這個時間段還在這種地方是很不自然的吧.會被這麼問也是當然的.其實我應該盡量避免在這種地方相遇這種事才對.不過遇見了就是遇見了,也沒辦法.

我一邊撓著側臉,撇開了視線.

「……我啊,嘛,有各種事情啦.」

我無法說出事實.所以只能用沒什麼意義的曖昧話語糊弄過去.但這也算不上是在說謊,只是無味干燥.

雪之下輕輕低下視線,用安甯的聲音回答.

「這樣啊……」

接著她又抬起頭,像是在煩惱是不是應該說出口的樣子,嘴唇微微顫抖著,看向我的視線也略微動搖.

「……一色的那件事,你在幫忙吧?」

那是沉靜的,毫無霸氣的,寂靜聲音.好像輕微碰觸就會崩散的那聲音,就如同夜晚中的結霜一般,讓人覺得特別寒冷.

應該不是由比濱告訴她的,應該是雪之下自己察覺的.一直以來她都只是默認了而已,但實際看到我的奇怪舉動的時候,實在是無法再沉默下去了吧.

「嗯——嘛,只是事趕事就變成了這樣……」

不管我再怎麼模糊自己的話語,事實也不會改變,而且也沒有其他的說法.事到如今再否定也沒什麼意義.

「你明明就不必故意說那種謊的呢.」

雪之下的視線,朝向枯葉已經被吹走什麼都沒有的地面.大概她認為小町的事情,還有我那些畫蛇添足的借口都是我的謊言吧.

「我並沒有撒謊,那些的確是原因中的一部分.」

「……是呢,的確也算不上是謊言.」

如同自嘲般說了一句,雪之下用手把被風吹亂的頭發重新理順.

看見她的這個動作,我想起好像什麼時候我們之間也說過類似的話.

雪之下雪乃不會說謊,我一直堅定地相信著這件事.所以對于雪之下沒有講出真實這件事感到幻滅.


其實那並不是對于雪之下,而是對于擅自將這種理想強加于雪之下身上的自己,感到幻滅.

換個角度來考慮,那現在的我又是怎樣呢.比起那個時候來還要更過分吧,甚至還在說著『不說出真實並不是說謊』這樣欺瞞的話語,而且還利用著這一點.

我竟然一副一點沒事的樣子使用著,一直以來如此拒絕著的這種虛偽,這樣的我真是丑惡的東西.所以,我說出的話語中才會帶著點懺悔吧.

「……真是抱歉,我這麼任意妄為.」

雪之下閉上了眼睛,靜靜地搖了搖頭.

「這沒什麼關系的哦.我本來就無法指摘你的私人行動,我也沒有那種資格.還是說……」

雪之下的話語中斷了,她用手緊緊握住了肩膀上的書包帶.

「你需要我的許可?」

雪之下微微歪了歪頭,用沉靜的眼神問著我.那柔軟的聲音中並沒有責備我的意思.所以卻越發讓我覺得痛苦.像是被絲棉絞住脖子般的壓迫感逼近了我的心中.

「……不,我只是確認一下.」

我像是要揮去什麼似的回答.我不知道什麼才是正確答案,甚至我都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存在著正確的答案.

我的眼珠轉動著,看向雪之下.她還是露出了和在部室里同樣的,像是在懷念遙遠過去般的微笑.

「……是麼,那就沒有什麼道歉的必要了.而且,對一色來說也是和你相處會比較輕松,也不用顧慮太多吧.」

雪之下連綿不絕的話語中毫無急躁,而是舒緩的.我只能沉默地聽著她的話,如果連道歉都不被允許的話,我究竟應該再說什麼才好.

雪之下還在繼續.她沒有看向我,只是看著遮住了星空的,被遠方海岸工業地帶的燈光染成桔黃色的那片云層.

「你的話,一個人應該也能解決吧.一直以來也都是那樣.」

我覺得其實並非如此.一直以來我所做的事情都不是解決.一色也好,留美也好,都只是留下了半吊子的邋遢結果而已.如果要問她們是否已經被拯救了?絕非如此.

「我可沒解決什麼……只是,因為我本來就是一個人,所以就一個人做了而已.」

自己的事情就要自己來干.我只是做了如此理所當然的事情而已.無論是否只是被卷進去,無論是否是突然降臨在我身上的事情,但既然與之相關聯,那結果還都是我自己的問題吧.所以我才會自己去做那些事.

如果不小心養成這樣一種習慣,不去好好了解其他的做法,就隨便拜托他人,肯定會變成無聊的結果吧.而已經搞錯的人就算采取正經的手段,最後也不會得到正確的結果吧.

所以我才自己一個人行動,僅此而已.

就這一點來說,和我一起進行了半年以上社團活動的雪之下,也肯定是一樣的.

「你也是一樣的吧.」

我懷著確信,不,我懷著期待這麼說著.然而,雪之下的回應卻有些糾結.

「我……並不是這樣的.」

她低著頭,抿著嘴唇,用力握緊了外套的袖口.從已經有些松落的圍巾中可以窺見她雪白色的喉嚨輕輕動了一下.就像在風中痛苦喘息似的.我或許是第一次見到這樣的雪之下吧.

雪之下仍舊面朝下,像是要絞出話語似的說道.

「只是,一直都覺得能做到……覺得能理解而已.」

這是在指誰?是指她自己?又或者是,我?兩者應該都一樣吧.一直覺得都能理解的,到底是誰?

所以,我才會還沒有好好思考清楚,就覺得一定要說些什麼地開了口.

「那個,雪之下……」

雖然我開了口,但卻沒法繼續說下去,雪之下啪地抬起頭,用一如既往的鎮靜語氣打斷了我.

「社團活動,暫時休息一段時間吧?如果你在特意顧慮我們的話,我只能說那是完全不必要的多心.」

滔滔不絕的說完,她臉上的表情還是那個透明的微笑.那是如同在玻璃盒子里的精巧人偶般的沉穩微笑.

「我並不是在顧慮你們.」

我也知道我現在該說的話絕非這些.但我已理解到,如果我還保持沉默的話,就會連那個空虛的部室都失去了.

但是,錯誤已經是錯誤,不管用怎麼樣的說法,也不會把它變正確.

雪之下輕輕搖了搖頭.她肩上的書包背帶因為失去支撐力而落了下來.

「你一直在顧慮我們……從那個時候開始一直都是……所以……」

我拼命想要聽清那隨時都會消失似的聲音,等待著她繼續說下去.但那繼續卻再也沒有從她嘴中出現,雪之下說出了其他的話語.

「其實,也沒必要勉強自己的.如果是這樣就會被破壞,那就說明這就是僅此而已的東西吧……不對麼?」

面對這個問題,我只能沉默.

這也是我一直想要堅信,卻沒能一直相信下去的東西.

然而,雪之下還仍舊相信著.她仍舊相信著在那次修學旅行中我沒能相信下去的東西.

那個時候,我撒了一個謊.用謊言扭曲了那個不想改變,不想被改變的願望.

海老名同學和三浦,以及葉山.

他們幾個想要追求毫無變化的幸福日常.所以,他們甚至會願意稍稍撒個謊,稍稍瞞一下,也想要保住那時的關系吧.既然已經理解了這一心情,我就無法簡單地將其否定.

我並不覺得,我所做的,為了守住他們所得到的那個結論而做出的選擇是錯誤的.

我把他們與我自己重合,想要認同他們的做法.我自己也十分中意那些日子,也開始覺得如果失去就會非常悔恨.

明明我自己也知道那是遲早會失去的東西.

所以我才會扭曲了自己的信條,開始對自己撒謊.重要的東西是無法替代的.而一旦失去無法替代的東西的話就再也沒法得到了.所以必須要守護它才行,我對自己這麼撒謊.

但我並沒有在守護它,只是因為變得想要守護,所以才將那些東西拽住不放而已.

剛才,雪之下投向我的那個問題,一定是最後通牒了吧.

只有表面功夫的東西,是沒有意義的.這是我與她所共有的一個的信念.

——你現在還留有著這樣的信念麼?

我無法回答.現在的我,已經感覺到了,就算只有表面功夫,也不是完全沒有用的.我已經理解到了,這種做法也是存在著的.所以,我無法否定.

雪之下用寂靜的眼神盯著一句話都不說的我.她沉默著,等待著我的回答.然而,她大概理解了我無聲的回答,輕輕地歎了口氣,露出了虛幻般的微笑.

「你,不用再勉強自己來了哦……」

說出這話語的聲音,非常非常溫柔.

不知是磚頭還是什麼制的階梯上響起了啪嗒啪嗒的腳步聲.在這混亂的人群中,無論多麼遠去,她的足音也仍舊一直纏繞在我耳邊.

雪之下消失在了車站前的人群中.雖然我離得並不很遠,但卻又讓人覺得無比遙遠.

一句話都沒說地目送她離開之後,我就這麼坐在了廣場的階梯上.

回過神來的時候,近處的一家店里傳來了聖誕歌曲的音樂.廣場上的聖誕樹也已經亮起了燈光,上面綴著各種小禮物小玩具的包裝盒.

那些盒子里面應該是空無一物的吧.

簡直就像那間部室一樣.

但即便如此,我仍在試著將那個空箱子抓在手上.

明明我不可能希冀著這樣的東西.

X X X

我在原地發著呆.沒有思考任何事.

只是坐在廣場的樓梯上,看著不停閃爍的聖誕樹上的裝飾燈.

隨著寒氣一點點沁入我的身體,我總算下了決心.吐著白氣站了起來.

我看了看表,從雪之下離去起,還算不上過去了很長時間.

車站前還有很多正回家的人,購物的人以及社團活動結束的學生,十分熱鬧.

但我卻不可思議地覺得很甯靜.

即便是離開廣場,混入人群中之後,周圍的說話聲又或是聖誕歌曲聲還是完全沒有進入我的耳中.只有我自己的歎息聲顯得那麼刺耳.

我慢慢走在人行道上.不知是不是迎上了從車站里出來的人流,雙腳前進的速度比我所想的還要慢一些.

不只是人群,連邊上車道的車都停了下來.應該是想要接誰,又或者是想要進入附近的那個停車場吧.

其中一輛車的喇叭響了起來.不要在這種大街中央鳴笛啦……我不由覺得有些厭煩,把視線轉了過去.我之外也有好幾個人看向了那邊.

在我視線前方的,是一輛這里並不多見的引擎部很長的黑色跑車.那輛車緩緩停在了我邊上,左邊的車窗落了下去.

「比企谷,你在這種地方干嗎呢?」

從車窗中的人是平塚老師.

「哈……我正在回家的路上……老師你才是,在這里干嘛呢?」

在意外的地方遇上了意外的人啊.我這麼一說,平塚老師露出了微笑.

「離那個活動不是只剩一周了?我正想去看看情況,卻沒想到今天已經結束了.正准備要回去的時候就剛好發現你啦.」

「眼神真好呢.」

「畢竟擔著學生指導的責任呢,在街上看到有人穿著制服的話一下子就會注意到啊.」

平塚老師用帶著點自嘲的口氣說著,邊指了指副駕駛席.

「反正巧了,那就送你回家吧.」

「不,我自己回去就可以.」

「沒關系啦,上來吧,後面都有車等著了哦.」

平鍾老師催促著.後面真有一輛車開過來了.既然都被這樣說,我也只好坐上去了.

我不情願地准備上車的時候,卻發現左邊的車門只有一個.這就是雙門車麼?沒辦法,只好繞到右邊去了.不過話說回來,這車是左駕的啊……

我上了車,坐在了副駕駛座上.拉好保險帶,我看了看車內,座椅和儀表盤用的都是看上去很高級的皮革,儀表和方向盤上還閃耀著鋁制品的光芒,這什麼啊,超帥的.

「老師你開的是這種車麼?和暑假時候那輛不一樣……」

總覺得去千葉村的時候,的確是一輛很普通的廂式車啊……

「啊,那輛是租來的,這才是我的愛車.」

這麼說著,平塚老師很開心的用手敲了敲變速杆.這副樣子也太有男子漢氣概了吧.不過,獨身女性開這種很貴的雙門跑車……該怎麼說呢,我想這種興趣正是她一直嫁不出去的主要原因之一吧.

平塚老師的愛車發出了低沉的引擎聲開了起來.

說完我家所在的位置,平塚老師就嗯地點了點頭,同時切換了排擋.從這里出發的話,走國道應該是最快的.

然而,從車燈照亮的前方道路來看,我們並沒有朝國道開.

我露出不解的表情看向駕駛席,平塚老師吸了一口叼在嘴里的香煙,看著前面說道.

「稍微繞點路沒關系吧?」

「好.」

處在被送回家立場的我也沒什麼好多嘴的.雖然不知道會繞到哪里去,但只要最終能送我回家的話就沒什麼關系.

我躺靠在座椅上,在窗沿上用手支著下巴.大概是因為車窗上的霧氣吧,從車內看上去外面的路燈都是橘色的.

雙腳的前方有熱風吹出來,讓我寒冷的身體感到很舒服,打了好幾個哈欠.

邊上的平塚老師握著變速杆什麼也沒說,而是小聲哼著什麼曲子.她輕輕哼出的舒緩旋律聽起來像是哪里的搖籃曲一樣,讓我不由得閉上了眼睛.雖然是跑車但老師的駕駛方式卻很謹慎,發動機的震動感讓人覺得就像是在搖籃里一樣.

不知將要去向何方的夜間駕駛.

稍許開了一段路之後,車子終于停了下來.

我向外一看,除了等間隔的路燈外就只能看到對面道路上開過來的車燈,只是一條普通的道路.

「我們到了.」

平塚老師說完便下了車.到了,到底是到哪里了啊……我一邊這麼想著也跟著下了車.

鼻子聞到了一股潮水的味道.我看到眼前的新都心傳來的光亮,總算明白了我們所在的地方.旁邊就是東京灣,而我們現在所在的地方就是東京灣河口的某座橋上吧.對我們總武高中的學生來說,這里正是二月份的馬拉松大會的折返點.橋上的欄杆上到處都是情侶的塗鴉,我還記得當時看到的時候嚇了一跳.

我們走上人行道,平塚老師扔了一罐咖啡給我,因為外面很暗我差點就讓它掉了下去,但總算是接住了.手中的咖啡罐傳來了溫暖的溫度.

平塚老師靠在車上,一邊吸著香煙一邊用單手打開了咖啡罐.那個動作微妙的有些帥氣.

「總覺得有些帥氣嘛.」

「因為我是故意裝出來的啊.」

我明明是帶著點捉弄的意思說的,但平塚老師卻帶著笑容回答了.不妙啊,露出這種表情的話我豈不是真的要覺得你很帥了.

就這麼繼續看著平塚老師都要覺得有些害羞了,我看向大海.

夜晚的大海是黑色的.靠著些微的燈光,隱約能看清水面的波動.這樣的海面看起來額外柔軟,如果沉下去的話就好像不會再浮起來似的,不由得讓人這麼想.

我一直看著海面的時候,邊上傳來了平塚老師的聲音.

「情況如何?」

這是針對什麼的疑問?因為沒有上下文,我一時沒法回答,不過從時期上來考慮應該是指聖誕節活動的哪件事吧.

「相當糟糕.」

「……嗯.」

平塚老師看向旁邊,吐了一口煙.然後又轉向我.

「什麼很糟糕?」

「要說是什麼的話,全部都很……」

「嘛,你詳細說說看.」

「哈……那就……」

我思考著該從哪里說起,開了口.


首先應該要說的最大問題點應該是時間吧.我完全不覺得在剩下的一周里能夠全盤改變現狀.

然後,第二大問題,則是浪費了這麼多時間的主要原因.那就是這次活動的前進方法上的問題.絕對會聽取別人意見的玉繩,以及不停尋求他人意見的一色.正是因為這兩人處在活動的中心,才會花掉那麼多時間.

而想要改善這一點,就只能讓分量足夠的第三者來完全改變現有的平衡,又或者就是徹底改革那兩人的想法了.這兩者實現的可能性都很低.

就前者來說首先就沒有具備這種立場的人物,身為一個來幫忙的人,就想要拋開學生會一個人站出來什麼的也不太好,而學生會的成員們則是會覺得應該遵從會長的指揮吧.

另外就是一色和玉繩,要說能不能讓這兩個人改變他們的思考方式呢,這也是非常困難的.

兩人當上學生會長的日子都不長,所以經驗不足也是沒辦法的事情.但問題在于他們倆缺乏身為領導所應有的視野.在他們兩人身上沒法看到為了讓這件事成功所需要的東西.反倒是這次活動的失敗就要出現在眼前了.成為會長後的最初任務,而且還是一個連其他學校和地區都卷進來的大活動,就要以失敗終結了.在他們身上很容易就能看到對這件事的恐懼.

在首次的大舞台上就跌倒的事情倒也是挺常見的.但失敗也會成為經驗這種話是只有局外人才能隨口說說,對本人來說一定只是一件非常討厭的事情吧.

在安全圈范圍里的人,肯定可以說「下次再加油就好了.」「任誰都會失敗的啊.」這種話.但事實上有可能連下次都不存在,又或者是被這一次的失敗所牽連,導致下次也失敗.失敗也沒關系的這種話,真的是非常之不負責任.失敗的責任,只有失敗的本人才能負擔的起.

如果是多少有點想象力的人的話,很簡單就能明白絕不能失敗了.玉繩和一色,恐怕應該都是能夠明白這一點的人.

所以他們倆才會不斷尋求他人的意見,接受他人的意見.這都是為了在失敗的時候可以分散責任.

到那時的話,肯定沒人會正面說出「都是因為你的意見才會這樣的.」之類的話吧.只是各人都會在自己的內心,輕輕的這麼安慰自己.

報告也好聯絡也好商談也好協議也好確認也好,都是為了增加關聯者,為了分散自己的責任的行為.只要能夠達成『全體的失敗』『全體的責任』這種情況的話,每一個人自己內心的負擔就可以減輕了.

正是因為他們無法只靠自己來保證這一責任的執行,所以才會尋求著他人的意見.

這就是現如今,這個活動整體停滯的理由.誰是一把手,誰是第一責任人,正是因為沒人能決定這些事才會變成這樣.

「嘛,差不多就是這種感覺吧……」

我不知道是不是好好的表述出來.只是將自己思考的東西全部說了出來.

平塚老師從頭到尾都默默地聽著,等我說完之後,她露出一副為難的表情點了點頭.

「……看的很清楚.你還真是很擅長看穿他人的心理啊.」

沒這種事,我只是擅自想象自己如果處于同樣立場也會這樣思考而已.我正想這麼回答她,但平塚老師卻豎起了食指,制止了我.然後她盯著我的眼睛,慢慢地說道.

「但是,卻沒能理解他們的感情.」

我不由停住了呼吸,聲音也好,話語也好連吐息聲都沒法發出來.感覺就像是直接被說到了核心問題.她察覺到了,我,比企谷八幡完全沒有去理解的東西的真相.

很久以前就被這麼說過.要多去理解別人的感情,明明其他事情都能理解為什麼卻不能理解感情呢,明明被這樣說過.

我一句話都說不出來,平塚老師用煙灰缸熄滅了香煙說道.

「心理和感情並不總是完全一樣的東西,這就是為什麼有時人們會做出完全不合理的結論……所以,雪之下也好,由比濱也好,還有你,才會給出錯誤的答案.」

「……不,她們倆的事情和我們討論的東西沒關系吧.」

我對老師突然說出的名字感到有些驚慌.現在的我既不想多說也不想多去思考那個問題.我說完,平塚老師就直直的盯著我看了起來.

「我從一開始就是准備問她們倆的事情哦.」

帶著一副不高興的表情,平塚老師又點了一根煙.的確,她沒有具體說是在詢問什麼事情的狀況,只是我自己把它理解成聖誕活動的事情而已.

「不過,嘛,本質上來說兩邊是一樣的.兩個問題的根源都在同一個地方,那就是……心.」

平塚老師呼地吐了一口煙,煙霧在空中呈現出奇怪的形狀,不久後便消失了.

心,感情,想法.

我用眼睛追著煙霧在空氣中消失的方向.總有種好像還能看見些什麼的感覺.

不過這只是我的錯覺吧.最終我什麼都沒有看見.雖然想要去考慮別人的感情,但我只能看到一些表層的東西而已.如果把那些只是推測東西假定為真實的,就依此來行動,那豈不只是一種自我滿足而已麼.

所以,我可能一直都不會理解吧.

「但是……那種東西不是只靠思考就能明白的吧.」

好處壞處,風險回報這種東西的話如果仔細考慮的話還能想明白.我能理解這些東西.

欲望,保身,嫉妒,憎惡,如果是基于這種丑惡感情的心理的話我還能夠類比來理解.因為丑惡感情的模板在我自己心中要多少有多少,所以想象起來還是比較容易的.甚至只要是和這些感情接近的話也還有理解的余地.也能夠依靠理論來理解.

但是,這類以外的感情就很難了.

與得失無關,完全不能用理論測度的人的感情實在是難以想象.手頭的線索也太少,更何況一直以來都是搞錯了的.

好意,友情,甚至于愛情什麼的,這種東西一直都只會造成誤解.所以每當我這麼認為的時候,又只會再一次誤解.

收到短信,不經意間觸碰了身體,上課的時候眼神交彙露出笑容,班上流傳了誰誰誰喜歡上我的傳言,剛好坐同桌所以經常說得上話,回家時間一直都是一樣的,每當有這種事情發生,就會讓誤解變得越來越大.

如果……如果,假設,那個真的是真的的話——

我沒有自信能夠相信那些事,沒有那種排除所有其他的好的判斷因素,那種計算上所有可能存在的障礙,還能夠相信那種想法是真貨的本領.

如果是那種會不停變換的東西,肯定並不存在一個正確答案吧.所以我才無法給出答案.

平塚老師聽著我的話,露出了些許微笑,但隨即轉換成了嚴厲的目光看著我.

「如果還是不明白的話,那就再繼續思考啊.如果只能去計算的話,那就更多的計算啊.把所有可能的答案都考慮到,然後用消除法一個一個去掉,最後剩下來的東西,就是你的答案了.」

她的眼神非常炙熱.但說出來的東西卻是絕對的暴力理論.不,連理論都算不上.

如果只能通過理論和計算來推測別人的話,那就把一切都計算進去啊.把能想到的一切可能性用消除法去排除啊.這個人竟然在這麼說哎.

這種工程也太沒效率太浪費了吧.而且,就算這麼做了,也不能保證就一定能得出答案啊.因為太過震驚我連話都沒法好好講了.

「……就算這樣也不一定就能得到吧.」

「那肯定就是因為計算搞錯了又或者是漏掉了什麼吧.再重新計算一次就可以了.」

平塚老師露出了戲虐的表情,直白地說著.因為她說的話也太過理所當然,我不由得干笑了起來.

「那種太亂來了……」

「愚蠢的家伙,如果感情真的能夠計算出來的話早就有人將它電腦化了……就是因為無法計算到而殘留下來的那個答案,才叫做人的感情啊.」

她的語氣十分亂來,但聲音卻非常溫柔.

正如平塚老師所說,我也覺得有些東西是無法計算到的.如果一切都能計算的話,就不會存在圓周率或者無限不循環小數那種東西了吧.

但是,這並不意味著就要放棄思考.正是因為沒有答案,所以才要繼續思考下去.而那思考絕不會是讓人安心的東西,是永遠的拷問.

只是想象一下我就覺得背後一陣發寒.不由得揪緊了大衣的領子.看到我這副樣子的平塚老師笑了起來.

「嘛,雖然話這麼說,但我自己也就是因為犯著各種計算錯誤,才一直沒法結婚的吧……之前朋友的婚禮上也是……」

邊說著,平塚老師臉上露出了自虐式的笑容.平時的話,現在我也該隨便說些什麼蒙混過去了.

但今天,我並不想那麼做.

「不,那個絕對是對方沒有看人的眼光.」

「欸?……什,什麼啊,突然.」

平塚老師嚇了一跳,好像很害羞似的嘟噥著什麼看向了一邊.

不過,這可不是什麼客套話哦.我如果早出生十年,早十年相遇的話,肯定會從心底里迷上你的吧.不過這種假定沒什麼意義就是了.

這種想象也太奇怪了,我自嘲地笑了起來.接著平塚老師也笑了起來.笑了一陣子之後,她又咳了一下.

「嘛,好了,或許我該道聲謝呢……那就給你一個特別提示吧.」

這麼說著的平塚老師不再是剛才那笑著的表情,而是滿臉真摯.那教誨般的聲音讓我不由得挺直了背脊看著她.我用視線向她說明我已經做好了准備,平塚老師總算慢慢開口.

「思考的時候,千萬別搞錯了真正需要思考的東西.」

「哈?……」

我有點抓不住她的話中的要領.這話實在太過抽象了其實完全是沒有提示到.大概是察覺到我其實沒明白吧,平塚老師唔——的搖了搖頭.

「這麼說吧……打個比方說,假設我們來探尋一下你不是以奉仕部,而是自己獨自去幫助一色的理由吧.那是為了奉仕部?還是為了雪之下?」

我被她突然說出的內容,以及其中冷不防出現的名字嚇了一跳.我立刻看向平塚老師,她露出了苦笑.

「一看就能明白的.一色那件事之後,雪之下來向我報告過.……雖然那孩子不太會說自己的事情,但看到那個樣子,我就已經有些覺得了.你肯定也有相同想法的吧.」

「啊——那個,到底是不是呢……」

我隨口說著蒙混的話語,一邊思考著回答的方法,但平塚老師沒等我回答,就繼續說了下去.

「如果你也有一樣的想法的話,那你肯定會采取為了不讓她們受傷,而故意避開她們的行動吧……或許呢.反正只是打個比方的話題.」

「……嘛,的確如此呢,如果只是打個比方的話.」

最多只是打個比方,我保持著這種說法回答了她.只是一個普通的案例分析,平塚老師所說的東西並不一定就是發生在我身上的事實.

平塚老師像是想取得確認似的點了點頭.

「但是,應該思考的地方並不是這里.而是應該思考為什麼會讓她們受傷才對.那個答案很容易就能明白——因為是重要的東西,所以不想去傷害她們.」

平塚老師直直的盯著我,說出了最後的那句話.就像是不允許我反駁,不允許我避開視線一樣.

平塚老師的臉被橘色的街燈以及來往車輛的車燈所照亮,她的表情看起來總有些寂寥.接著,她用溫柔的,暖暖的聲音輕聲說道.

「不過呢,比企谷.不傷害任何人這種事,根本是做不到的哦.一個人的存在本身,就會在不自覺中傷害到誰.活著也好,死了也罷,都會持續不停傷害別人.與他人扯上關聯就會受傷,但不與他人關聯也會讓人受傷……」

說到這里,平塚老師又抽出一根煙,卻只是盯著那根煙看著,繼續說了下去.

「如果是些隨便怎樣都好的對象的話,傷害到他也不會讓人很在意.所以這里重要的正是自覺.正因為是非常重要的東西,所以才會感覺到傷害.」

說完這些話,她總算叼起了手里的香煙.接著嚓的一聲點燃了手中的打火機,微弱的火光照亮了平塚老師的臉.她像是睡著似的閉著眼睛,表情非常的穩重.然後,她呼的吐了口煙,繼續說道.

「如果想要把某人看的非常重要的話,也意味著要做好傷害此人的覺悟.」

她抬頭看向了天空.

在這個瞬間,她究竟在看著什麼呢?我也望向了同一個方向.不知何時,天空中的云層露出了些許縫隙,從中灑下了片片月光.

「提示就到此為止了.」

這麼說完,平塚老師離開一直倚著的車上,對我輕輕笑了一下.接著又嗯——得伸了個懶腰.

「有時正是因為互相為對方著想,才會無法得到.但不要為此感到悲傷,反而應該感到驕傲.」

這種想法非常美麗,但也只是美麗.明明想要卻無法得到,明明就在眼前卻無法觸及,一定是非常艱辛的.所以,干脆不要去想,不要去看,也反倒能夠放下.

我這麼想著,不由得問出了聲.

「……那不是會非常辛苦麼?」

「嗯,很辛苦哦.」

這麼說著,平塚老師向我靠近了一步,又靠在了車身上.

「……但是,能做到.因為我就是如此.」

平塚老師這麼說著,露出了誇耀勝利的笑容.雖然她應該不會說地很詳細,但她過去肯定也經曆過各種事情.我不知道該不該問問她究竟發生過什麼,又或許我再成熟一些的話她就會告訴我麼?我發現自己略微有些期待這件事,不由得撇開了臉,故意說出了討人厭的話.

「因為自己做到過就覺得別人能夠做到也太傲慢了.」

「……你還真是不可愛啊.」

我用可氣的口吻說完,平塚老師卻用力的摸起了我的頭.感到頭蓋骨有些痛,我正想要說兩句的時候,頭上的力氣卻小了下來.但她的手並沒有從我頭上挪開.

「……對了,如果要說實話.」

她發出的聲音比之前還要低沉,因為頭被壓住了所以我只好挪動眼睛看向平塚老師,她露出了略帶悲傷的笑容.

「我想,可能就算不是你也沒關系吧.或許今後的某個時候,雪之下自己就會改變.或許終有一天,還是會出現能夠理解她的人.也或許還會有人踏入她的心中.這些,對由比濱也是一樣的.」

「終有一天,是麼.」

那究竟會是哪一天呢?總覺得會是遙遠的未來似的沒什麼現實感,卻同時又會覺得或許就在非常接近的將來,反倒更有著現實意味.

「對你們幾個來說,現在的這段時間就如同是一切了.然而,現實並非如此.就算是不一樣的情況,也還是會達到一樣的結果.這個世界就是這麼一回事.」

這番話語想必一定是正確的.總有一天,會有某處的某個人,踏進去吧.只要一想到這不可動搖的事實,我的身體里面好像就會傳來微微的痛覺,我像是想要擺脫它似的搖動著身體.

不知何時,放在我頭上的手已經不在了,但又搭在了我的肩膀上.平塚老師的聲音也比剛才離得更近.

「……但是,我卻覺得是你的話就很好.是你和由比濱來踏入雪之下的內心,我這麼希望.」

「……不,就算被你這麼說——」

我剛這麼說出口的時候,平塚老師突然抱住了我的肩膀.這極近的距離還有暖暖的溫度抹去了我接下來想說的話.我正因為這突然的變化而呆住了的時候,平塚老師深深的看著我的臉繼續說著.

「現在的時間絕非一切.……但是,卻有著只有現在才能做到,只有在這里才能做到的事情.現在,比企谷.……就是現在.」

我沒法將視線從她溫潤的雙眼上挪開.現在的我還不具備能夠回應她那非常認真的眼神的東西.所以,我一句話都沒有說.

平塚老師抓住我肩膀的雙手用盡了力道.

「就算思考也都是苦惱,那就掙紮著去煩惱吧——若非如此,一定是得不到真貨的.」

這麼說完,平塚老師突然離開了我.接著像是說教到此為止了似的,露出了一如既往的爽朗利落的帥氣笑容.我身體的僵硬,也總算在此刻恢複了.

被她那話語的彈雨所擊打,我內心中還留有很多很多的話語.但是,我不會就這麼將它們全都吐露出來.那一定是需要我自己去思考,去醞釀,去飲下的東西.

所以我現在說出了別的話語,說出了作為謝禮的貧嘴滑舌.

「……不過,就算苦惱了,得到的也不一定就是真貨吧.」

「還真是不可愛呢,你啊.」

平塚老師哈哈哈地笑了起來,從後面敲了一下我的腦袋.

「……好了,回去吧.上車了.」

這麼說完,平塚老師坐上了駕駛席.我也「了解.」地回了一聲,走向副駕駛.

這時,我不意間望了一眼天空.

剛才還在云層縫隙中隱約可見的月亮,現在又躲藏了起來.夜晚的海面再次失去了夜光的照耀,冷冽的寒風就像直接刺在臉頰上一樣寒冷.

然而不可思議的是,我卻並不覺得那麼冷,身體里還殘留著些許的溫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