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卷 第11章

敲響位於宿舍第三層正東位置的房門,隨後聽到的是內部傳出的溫貝爾詢問是誰的聲音。

「是優吉歐修劍士和桐人修劍士,有些話要對吉澤克修劍士說。」

強勢地報出自己的名號後,房間內立即傳來了咔噠咔噠的慌張腳步聲,然後門便被粗暴地推開。皺著眉頭望著兩人的溫貝爾用彷彿能夠穿透宿舍中央,直達一樓的嗓音喊道:

「沒有事前請示就直接找上門來真是無禮啊!不是要先奉上蓋章的文書請求會面才對麼!」

沒等優吉歐回話,溫貝爾身後一副文雅樣子的萊依奧斯·安提諾斯說道:

「算了算了,我們不都是在同一所校舍內切磋學習的同學麼。讓他進來,溫貝爾。突然到訪,可惜寒捨不能準備茶水啊。」

「……好好感謝萊依奧斯殿下的厚意吧。」

嘀咕著噘起嘴唇又說出這樣的話的溫貝爾轉過身去。這到底在演哪檔子短劇啊,優吉歐想著這些,行了一禮走進了房間。

「這到底是……」

優吉歐輕咳一聲讓跟在後面,想著相同的事並且準備說出口的桐人安靜了下來。隨後走到起居室中央的長椅子前。寬闊的程度以及佈局雖然和優吉​​歐他們的房間一樣,不過鋪設的地毯,還有被春天的微風吹拂擺動起來的薄薄窗簾,還有室內裝潢都一律換成了最高檔的物品。

來到填滿繃絲綢的長三米的椅子前,溫貝爾於其右端坐下,並將身體深深地沒入其中。而左側的萊依奧斯則是輕輕地坐在上面,把頭靠在椅背上,雙腳伸直搭在圓桌之上,完全是一副睡覺的姿勢。

在此之上,這兩名高級貴族的後嗣,並未穿著學院的製服,而是披著帶有貴族感覺的輕薄舒適的袍子。萊依奧斯著紅色,溫貝爾則是黃色,從鮮豔的色澤推斷這些都是高級的南方特產絲絹。從桌上的杯子中溢出的香氣應該是東方產的綠茶吧。嘬了一口杯子裡的茶,萊依奧斯抬頭看向優吉歐說道:

「……那麼,我的朋友優吉歐修劍士在休息日的傍晚到訪,到底是因為怎樣的急事?」

雖然桌前還擺著另外一張長椅,但萊依奧斯完全沒有讓優吉歐二人坐下的意思。這樣正合我意,優吉歐這麼想著,盡量擺出一副嚴厲的樣子俯視萊依奧斯說道:

「稍微聽到了一點關於吉澤克修劍士的不愉快的傳言。在學友的芳名被人玷汙前,有不得不冒昧拜訪的情由。」

聽完這話,溫貝爾的臉色有了些轉變,像是要叫喊出些什麼,不過萊依奧斯卻用左手製止了他,紅色的嘴唇略微翹起,微笑起來。

「哦哦……?」

隔著那從右手茶杯內浮起的熱氣,萊依奧斯很流利的這麼說道:

「這還真是個出乎意料,讓人感到意外的事啊,優吉歐殿下居然對吾友的名聲有所掛心。但非常遺憾,對所謂的傳言我完全沒有頭緒,雖然慚愧,還希望能把事由說明一下。」

「……我聽說吉澤克殿下對自己的近侍做出了卑劣的行為,你應該對此有所知曉吧!」

「何等無禮!」

這一次,溫貝爾終於站了起來高聲喊道:

「家係都沒有的開墾農民居然對身為四等爵士長子的我,莫須有地出言不遜!」

「別一下子這麼生氣,溫貝爾。」

萊依奧斯閉起眼睛,揮揮左手讓跟班安靜下來。

「就算身份不同,現在不也是同窗學習的修劍士麼?說了什麼也不可以以越禮來責問哦,在這個學院裡的話……但是嘛,這要是無憑無據的中傷那就得另當別論了。優吉歐殿下到底是從哪裡直接聽到這稀奇的謠言的呢?」

「別互相浪費時間裝傻了,安提諾斯殿下,那就打開天窗說亮話吧。我們當然並非無憑無據,是從吉澤克殿下近侍的室友那裡直接聽到的。」

「哦?也就是說這樣麼?溫貝爾的近侍,表達出了自己的意願,並通過同室的初等練士拜託優吉歐殿下來提出抗議?」

「……不,倒不是這樣……」

優吉歐不禁咬住嘴唇。的確芙蕾妮卡並沒有直接拜託自己,如果被他們反咬一口說是缺乏根據的中傷的話,那就難下台了。

但是,現在在完全不掩飾愉快的心情翹​​著二郎腿呵呵笑著的萊依奧斯面前不能夠示弱。優吉歐厲聲反問:

「……這樣的話,二位是正式否定這件事了?溫貝爾殿下對名為芙蕾妮卡的近侍下達了脫離常規的命令的這件事?」

「嗯,脫離常規?真是稀奇的詞語呢,優吉歐殿下。能更簡單的說明一下麼?哪裡有違反學院準則?」

「……」

優吉歐不由得緊咬牙齒。學院準則對學生和教官來說都是如同禁忌目錄般的存在,敢於違反的人應該不存在。


就算是傲慢的溫貝爾也不會去違反,這點優吉歐也完全明白。但是,正因如此才更加不能夠原諒——不違反學院準則的話做什麼都可以——做出如此行為的他。優吉歐深吸一口氣,更為激動地說道:

「但是,即使學院準則沒有明確禁止,作為應該教導初等練士的上級生,還是做了不該做的事情對吧!」

「哦?那麼優吉歐殿下到底指的是溫貝爾對芙蕾妮卡做了什麼事呢?」

「……這、這個……」

由於緹卓她們並沒有詳細說明而不知道《脫離常規的命令》的具體內容的優吉歐不禁停下了口。於是萊依奧斯用誇張的動作攤開兩手,搖著頭嘆息地說道:

「誒呀誒呀,真是沒法再陪著鬧下去了。……溫貝爾,對於優吉歐殿下所說的事,你還記得麼?」

萊依奧斯問出這話後,至今為止一直等著優吉歐的溫貝爾,把背靠到長椅上,嚷道。

「沒有!命令了一些什麼,我完全想不起來!還有就是,咱啊,不對,是我啊,完全沒有對芙蕾妮卡做任何卑劣的行徑喲……因為那個小姑娘,可是連一次討厭的話都沒說出口喲。」

雙手將灰色的頭髮由前向後推了推,次席修劍士浮現出了陰險的笑容。

「對,確實命令了些無關的事情呢。優吉歐殿下應該還記得吧,因為前幾天在比試中我難看的落敗之後,我便下決心盡力開始鍛煉。慚愧的是肌肉受不了這練習全身痛的沒辦法。不得已讓芙蕾妮卡在每天晚上入浴時幫忙按摩來緩解。而且,還為了不因弄濕衣服而苦惱,做出了允許芙蕾妮卡穿內衣進來的寬大決定。這究竟是哪門子脫離常規的事情啊,你明白我的苦心麼!」

呆然看著咯咯從喉嚨裡笑出來的溫貝爾,優吉歐心頭湧上一股莫名的感情。

對於這種人,用這種充滿禮數的話真的能夠說服麼?

最合適的作法應該不是靠言語,而是用木劍不由分說的來一擊,不是麼。

想即刻以木劍指面要求決鬥的右手顫抖著,注意到腰上空空如也的優吉歐大口深呼吸幾次強行鎮靜下來,盡可能地抑制著自己的怒火發出聲音:

「……溫貝爾殿下覺得這樣的命令是可以下達的麼?確……確實學院準則沒有這麼規定,因為這是無須規定的事情吧?命令近侍脫掉衣服,如此不知廉恥的事情……」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沉默了一會兒之後,萊依奧斯突然嘴角上翹,發出囂張的笑聲。彷彿就是在等著優吉歐說出這句話。

「哈哈哈!優吉歐修劍士殿下還真是用心良苦呢,哈哈哈哈!聽說優吉歐殿下還是近侍的時候,晚晚被那個熊一樣的修劍士脫衣服不是麼!」

「真是稀奇!他自己愛把衣服脫掉,卻說我們不知廉恥,哈哈!」

溫貝爾緊接著也嘻嘻地笑出來。

難以名狀的某種衝動再度襲來,優吉歐的右手大幅度顫抖著。險些就要惡罵出口的瞬間,被身後的桐人踢了下腳而忍住了。

確實指導生格魯葛洛索每個月都會叫他脫掉上衣,但那是為了檢查肌肉來判斷修行不足的地方,根本不是像萊依奧斯所說的那樣見不得人的行為。但要是繼續辯解下去,就會隨著萊依奧斯的步調,不僅是優吉歐,連格魯葛洛索也會被以言外之音汙衊吧。因此,優吉歐全力忍住要吼出來的衝動,平靜地回答道:

「我的事情和這並沒有關係。能夠確定的就是,在不能違抗命令的情況下,吉澤克修劍士的近侍因你的行為而苦惱著。要是今後看不到改變,也會考慮正式向教官提出此事,煩請記好這點。」

背對著二人說出「隨你喜歡好了」後更加放肆的笑聲,優吉歐快步走出房間。

不顧背後的門是否關上,把手揚起正要往牆上打去,想到如今鍛煉過的腕力大概足以減少建築的天命——也就是會在牆壁上留下凹痕,這才無奈的將手放下。有意地損壞學院內的建築和器物無疑是違反禁忌的行為。已經鬱憤到有點懷念起那棵拿斧頭用力砍也幾乎不會動一下的基加斯西達了。

作為替代,優吉歐將靴子踩得蹬蹬作響,快步走向台階,背後的桐人發出聲音:

「先冷靜一下吧,優吉歐。」

聽到這熟悉的聲音,本來像暖爐一樣燒紅的腦袋稍稍冷卻了下來,優吉歐長長地嘆了口氣,放慢腳步,和同伴並排前進。

「……但是真讓人意外啊。本以為你會比我更先暴走。」

聽到優吉歐的話,桐人抿嘴一笑,用左手敲了下腰部。

「帶著劍的話就危險了呢。但是……就剛才的話來看,應該有某種內情在裡面,就忍耐著觀察情況。」

「說起來是這樣呢。都忘記了哎……那麼,你怎麼認為?」

「不說溫貝爾了,萊依奧斯那傢伙果然是想對優吉歐你進行挑釁啊。連緹卓她們告訴你芙蕾妮卡的事都算計在內,在那裡優吉歐要是對萊依奧斯出言不遜的話,就會被以『明確的侮辱行為』向教官告發吧。結果你被退院處分,他們舉杯慶祝,這樣的計劃。真是好手段……不對,貴族裡面也有這種擅長陰謀詭計的傢伙啊……」

「也就是說……萊依奧斯放任溫貝爾的行為,都是因為他計算到了我們會來抗議的這件事了麼……居然會這樣……」

優吉歐緊緊地咬住嘴唇,握緊拳頭。


「全都是因為我和溫貝爾比試,羞辱了他啊……太引人注目的話不會有什麼好事,明明聽你說過那麼多次……」

「別這麼責備自己。」

桐人把手在優吉歐右肩輕輕放下,少有地用安慰的聲音說:

「反正下星期就是最初的選考比賽了。要作為代表的話就必須贏過那傢伙,所以要教訓他只是早晚的事哦。也許那兩個傢伙那樣嘲笑過你之後也滿足了吧。要是今後溫貝爾還有侮辱芙蕾妮卡的行為,事先準備好可以立刻向教官申請知道的書狀就好。」

「……嗯,是啊。不過,既然要教訓他,就乾脆讓他哇哇大哭出來比較好啊。」

輕輕敲下桐人的手以示謝意,優吉歐終於把加在肩膀上的力道卸了下來。

不論是溫貝爾還是萊依奧斯,劍術都很強並且學科考試成績也不錯。每月還能從本家那兒獲得足夠的希安金幣,可以購入幾件衣服以及身上的掛飾,如果吃膩了宿舍食堂的飯菜,每晚還能去校外的料理店吃想吃的東西。這些對於使用在紮卡利亞鎮衛兵隊時攢下的金錢,才勉強能夠支撐下來的優吉歐他們來說,簡直是羨慕不已。

不過,他們為何要對優吉歐產生敵視,凡是都要嘲笑他,讓他屈服呢?做這些事,他們究竟能夠得到些什麼好處呢?是想讓別人知道世間並不都是些善人,也有些愛欺負人的傢伙存在麼,但——不論是貴族或者是平民,不都是生活在這個人界的生物麼。

公理教會是這麼解讀的。 『善』是絲提西亞神所創造的人界的屬性,而『惡』則是貝庫塔神所統治的暗之國的屬性。既然如此,不管是什麼人,都應該具備一顆善良的心啊。嗯,就算是萊依奧斯還是溫貝爾都不例外。

不是那種應付式的對決,而在檢驗比賽的大舞台上以劍相搏,相互都施展出所有的能力和劍技的話,他們多少也會認識到這些吧。 ——一定會的。

想著這些推開自己房間的門,走了進去,優吉歐在搭檔跑到什麼地方去之前趕緊說道:

「餵,桐人,神聖術的考試也結束了,明天開始要好好和我練習喲!」

「什麼啊,這不是挺有乾勁的麼。」

「對……一定要變得更強才行。為了讓萊依奧斯他們明白無需練習就能取勝的劍法實在太過天真這一點。」

聽到這話的桐人笑著點了點頭。

「那我可是會讓優吉歐修劍士殿下體會到修行的嚴格之處喲。」

「正合我意……好了,晚飯時間再見了。」

兩人輕輕擊掌,準備回到各自的房間換衣服,不過桐人卻停下腳步轉過身來,很嚴肅的對著優吉歐說道:

「優吉歐,我不在的時候,不管那些傢伙對你說什麼,你也不能像剛才那樣頭腦發熱喲,請記住這點。」

「我,我知道了啦。Stay Cool,對吧。」

道出這意為冷靜同時也包括一會兒後見的神聖語,桐人不知為何有些不好意思似的苦笑起來,回了這句同樣的話。

大概是嘲笑夠了吧,第二天,無論是上午的劍術實技還是下午的學科課程,萊依奧斯他們都沒和優吉歐對過臉。直到上週為止,一看見優吉歐就會投來憎恨目光的溫貝爾,也像是在完全無視他似的。

雖然優吉歐對此也稍稍鬆了口氣,不過問題卻還是他們是否會對芙蕾妮卡有所改變。為此昨晚優吉歐就和桐人聯名寫好了寄給指導教官的狀告書。只要將其提交,萊依奧斯他們和優吉歐這邊就都會被叫去問話,這些對於非常重視面子的萊依奧斯他們來說,應該是無論如何都想避免的。

無聊的帝國史講義終於結束——反正能夠稱作事件的事基本都沒有發生——優吉歐與要去圖書館還書的桐人分別,直接回到了宿舍,等候著緹卓和蘿涅的到來,並把這件事的發展告訴她們。

不一會,兩人準時與四點的鐘聲一同趕到,在一聲活潑的招呼聲後開始了房間的打掃。這時優吉歐自己則是靠在房間的椅子上,溫柔地註視著一絲不苟的進行勞動的兩人。

以前很多次想要幫忙打掃,但每次都被緹卓以「這是我重要的任務!」為理由斷然回絕了。回想起來,自己也有對格魯葛洛索說過同樣話語的記憶。雖然無奈地註意盡量不把房間弄亂,少女們卻好像對此也不滿,總是喊著根本沒有掃除的必要。

用長柄拖把來回地涮洗,用了三十分鐘完成了起居室和寢室的掃除的緹卓來到優吉歐在等著的房間,隨後把房門關好,喀嚓一聲把靴子並起,隨著鐵皮鞋跟發出的響聲說道:

「報告優吉歐上級修劍士殿下!今日的掃除完成了!」

桐人也不知何時回來了,關著的門對面,隱約也聽到蘿涅的聲音。對著與昨天野餐時不同充滿緊張感的少女的臉,優吉歐忍著讓自己不笑出來站起身還禮。

「好的,辛苦了,總是麻煩你們了。」

「沒什麼,不用那麼說。這些都是近侍該做的事!」

對於這一如既往的回複,優吉歐暗自忍住了微笑的衝動。

「那個……有些抱歉,我有些話要對你們說,可以麼。不用站在那裡,坐下來吧。」

說完,優吉歐忽然想了起來,這間房的書桌配套椅子只有一張。 「那就坐到那裡」正當他想說出這話時,緹卓搖了搖頭道出了「不了,我就站著」,為此優吉歐指了指靠在窗邊的床,說出「那就坐在那裡吧」的話來。

緹卓一下子睜大了眼睛,然後隱約紅著臉說:


「那……那麼就失禮了。」

與女生坐到同一張床上,沒有違反禁忌和學院規矩,內心確認了這點的優吉歐,在離緹卓比較遠的地方輕輕坐了下來。上身對著緹卓,以最大限度的嚴肅的口氣,說道:

「芙蕾妮卡的那件事……昨天去溫貝爾那裡去抗議了。那傢伙也不希望事情鬧大,大概不會再對芙蕾妮卡做過分的事情了吧。也會讓他盡快好好謝罪的……」

「是這樣麼! 太好了,謝謝你,上級修劍士殿下,芙蕾妮卡也會高興的吧。」

對一下子綻開笑容的的緹卓,優吉歐苦笑道:

「工作已經結束,叫優吉歐就可以了。而且……也不該對我感謝。昨天也稍微提到了……溫貝爾做出這樣的卑劣行徑,看來是為了挑撥我。大概是看準我來抗議時,能得手的話就以侮辱行為來告發的計劃吧……總之本來就是因為我和溫貝爾交手,而讓芙蕾妮卡受到牽連。我也想好好向芙蕾妮卡謝一次罪,能安排一下麼……?」

「……這……這樣麼……」

緹卓搖動著紅發低下頭,像在思考著什麼似的,然後看著優吉歐輕輕搖了搖頭。

「不,優吉歐上……前輩並沒有錯。芙蕾妮卡那邊我告訴她就就好了。那個……可以…稍微過去一些麼?」

「呃……嗯,好的。」

優吉歐慌慌張張地點頭後,緹卓紅著臉挪動身體,靠到稍微能感覺到相互的體溫的距離。望著正前方牆壁的她,動動嘴唇擠出了這番極低的話音:

「優吉歐前輩……我昨晚在睡前拼命地思考,吉澤克上級修劍士殿下為什麼要對芙蕾妮卡做這樣過分的事,明明無冤無仇……為什麼做出這種事情呢?桐人前輩說過、貴族必須要保持名譽和矜持。但是……我、其實是知道的。上級貴族裡,有那種…肆意玩弄居住在自己私有領地內的女人……」

抬起臉的緹卓,帶著秋天的水橡葉一般顏色的眼睛裡,優吉歐看到淺淺滲出的淚痕。

「我……我,很害怕。我從學校畢業的話,不久就會繼承施特莉涅恩的家業,並被同級或者是高一級的貴族的子嗣結婚吧。……如果,成為我丈夫的人,和吉澤克殿下一樣的話……?毫無貴族應有的尊嚴,無所顧忌地對周圍人做出過分的事情……想到這裡我……就非常害怕……」

優吉歐深嘆口氣,回視著緹卓濕潤的眼睛。

緹卓的擔心雖然能夠理解,但是同時也感到了自己和她之前存在著很深的身份上的鴻溝。面對緹卓·施特莉涅恩這個有著出色的名字的六等爵士長女,自己是連正式的姓氏都不被允許持有的開墾農民之子——而且還是排行第三。

在露莉德這種邊境小村落,由於耕地的收穫有限,不能無限制的增加村民。繼承家族,田地的毫無例外的都是長子,而次子、三子——雖然會被賦予天職——不過卻無法結婚,只能孤獨終老。如果優吉歐沒有遇到桐人,恐怕會作為《基加斯西達的刻痕手》,揮舞著斧頭過完一生吧。就像前任加里塔老人那樣。

現如今,在央都聖托利亞雖然和許多貴族住在一起,如果一年後沒有取得學院代表劍士的資格以後究竟會怎樣誰也不知道。能夠在帝國騎士團或者大型城鎮的衛兵隊任職的話倒還好,不然的話就只有回到露莉德村到哥哥那裡去工作了。但至少能夠確定的是,這些都與貴族的繼承人甚麼的差的很遠。

所以沉默不語的優吉歐突然感覺到緹卓抓住自己右腕時,吃驚地差點停住了呼吸。

「誒……緹卓……」

出生於六等爵家的少女從很近的距離凝視著優吉歐瞪大的眼睛。灰色的製服,隱約散出了索爾蓓葉的香氣。

「優吉歐前輩……我,那個……有個請求。請一定,一定要取得學院代表的資格,並且在劍武大賽上奪冠,出席四帝國統一大賽。」

「那,那個……當然,我就是以此為目標的……」

「這個……那……」

緹卓的話停頓了一會兒,再臉變得跟髮色一樣紅後,她才繼續向下說去。

「聽說只要能,能在統一大賽上獲得靠前的名次,就會像初等侍從宿舍的亞茲莉卡老師一樣,被任命為終身爵士吧。那個……我知道說這些話不行……不過,如果前輩成為整合騎士的話……就……就和我……」

之後的話也許是說不出來了,緹卓僵硬的身體顫抖著,優吉歐啞然的望著那小小的腦袋。

花了相當長的時間才理解緹卓所說的話的意思。在領會的同時,腦中便浮現出了用自己的聲音道出的這番話。

——我在這個地方,完全只是為了和叫愛麗絲的女子再會,僅僅是這樣的原因——

不過,他沒能將這話告訴緹卓。就算是說謊也好,拒絕這個出生以來首次因自己不確定的未來感到恐懼的十六歲的少女……而且還是自己的近侍練士的懇求是不對的,優吉歐打心底里這麼認為。

優吉歐左手輕輕摸著顫抖著的緹卓的頭,輕輕地嘟噥道:

「嗯……知道了。大賽一結束,我一定會回來找你的。」

聽到這裡,緹卓的肩膀大大地顫抖著,終於將提心吊膽的臉抬起來。

閃著淚光的臉頰上,如早春的花蕾綻放般浮現出笑容,年輕少女小小的嘴唇動了起來。

「……我也,我也會變得更強。像優吉歐前輩那樣……強到能把那些正確的,不得不說的事情,準確地表達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