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公侯孟津朝王 公孫鞅孤膽使魏(12)

不說韓、趙之兵,單是十二萬武卒,亦足以令人色變。誰也沒有說話,巨大的壓力使氣氛顯得分外凝重。

孝公緩緩地抬起頭來說道:“諸位愛卿,你們可有退敵良策?”

嬴虔“冬”的一聲將拳頭擂在幾上,怒聲吼道:“無恥魏人,河西之恥老子還沒雪呢,今日竟又欺上門來,真當老秦人是孬種啊!”

嬴駟也熱血沸騰,一下子站起身來:“公父,兒臣不才,願領一萬敢死者先驅破敵!”

秦孝公斜他一眼,嬴駟喘著粗氣坐下。

孝公慢慢地將目光轉向國尉:“車將軍怎麼看?”

車英道:“水來土掩,兵來將擋。魏侯雖興三路大軍,但韓、趙兩國未必真心替他賣命,我們只要抗住中路,就有勝機!”

孝公微微點頭:“嗯,說下去!”

“魏武卒裝備精良,氣勢凶猛,長于野戰,硬拼于我不利。但魏人遠離國土,糧草不繼。反觀我們,庫滿倉實,眾志成城。只要據城堅守,不出三年,就可將魏人拖垮!”

孝公轉向景監:“景愛卿意下如何?”

景監道:“微臣贊同車將軍所言。除去各城守備,我野戰之士不足八萬,且在武備和經驗上遠遠不及魏國武卒,因而不能硬拼。眼下敵強我弱,我若堅壁清野,據壘死守,虛與周旋,或可拖死魏人!”

孝公眉頭略有舒緩,眼睛圓睜,重重地咳嗽一聲,威嚴地說:“諸位愛卿,寡人勵精圖治十個寒暑,為的是什麼?為的只是一件事——雪河西之恥!六十年前魏人霸我河西,虜我臣民,欺我至今!六十年是什麼?是一個甲子!是一個輪回!六十年已經到了,寡人忍無可忍了!”

嬴虔、嬴駟、車英、景監異口同聲地說:“君上,我等誓死血拼魏人,收複河西!”

孝公大手一揮:“諸位愛卿,寡人意決,傾秦之力與魏決戰!”

十幾年來,在重大事件面前直截了當地做出決斷,這在秦孝公來說還是第一次。在從終南山回來的路上,公孫鞅其實早已想好了禦敵良策,但秦孝公並未向他征詢一句,顯然是在內心深處認為與魏決戰的時機已經成熟。而這一點正是公孫鞅所憂慮的。大事當前,如果君心浮躁,則國家危矣。

此時,微閉雙目、始終未發一言的公孫鞅突然睜開眼睛,抬頭望向秦孝公,輕聲說道:“君上——”

孝公似乎這才注意到公孫鞅的存在,看他一眼,語氣激昂:“愛卿不必多言。前番寡人為逞一時之快,未聽愛卿之言前去孟津,的確追悔。可愛卿也要知道,縱使寡人趕赴孟津,魏侯也必不容寡人。秦、魏勢如水火,不是你死,就是我活,早晚都要有個了斷!河西七百里本是先祖穆公一刀一槍拼出來的,六十年前卻淪為魏土,老秦人無不視為國恥。寡人勵精圖治十數載,為的就是雪此深仇。寡人登基之日就已立下毒誓,河西一日不收回,寡人一日不瞑目!”

孝公轉過頭去,望著車英:“車將軍,如何布防,寡人就交給你了。人、財需要多少,寡人就給你多少。其他諸位,太傅司糧草,上大夫司邦交,太子司丁役,大良造——”

秦孝公突然怔住了。只見公孫鞅緩緩地站起身子,徑自走到他的面前,叩首于地,聲音很輕,分量卻重:“大良造懇請君上收回成命!”

孝公震驚地望著他:“公孫愛卿?”

公孫鞅的口氣越發堅定:“君上,微臣以為,就眼下而論,我們不能與魏決戰!”

公孫鞅以如此強烈的態度表達意見,這些年來也不多見,因而眾人皆以吃驚的目光望向他。

孝公沉思有頃:“依愛卿之意,該當如何?”

公孫鞅一字一頓:“俯首求和!”

此言一出,場中頓時炸了。嬴駟火氣上沖,厲聲質問:“大良造,大敵當前,你不戰先降,是何居心?”

嬴駟的話音尚未落地,嬴虔的鼻孔里就嗡出一聲:“哼,是何居心毋需問他,我這雙老眼早就看得清清楚楚!若論耍嘴皮子玩心眼,此人沒個說的。若論真刀實槍到戰場上拼殺,此人只會孵軟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