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公侯孟津朝王 公孫鞅孤膽使魏(13)

景監面露不平之色,正欲說話,公孫鞅緩緩開口:“殿下、太傅息怒,容公孫鞅一言!”

嬴虔將頭邁向一邊,不屑一顧:“膽小如鼠之人,還能有何說辭?”

公孫鞅卻不睬他,只將目光望向孝公:“微臣聽聞孫武子說,知可以戰與不可以戰者勝。兩軍相爭,守要守得住,攻要攻得克!”目光緩緩移向車英,“就眼下而論,除一條處處可渡的洛水之外我方幾乎無險可守,請問車將軍,你究竟有幾成把握據守三年?”

這個問題似乎誰也沒有想過。車英遲疑一下:“大概是五六成吧!”

公孫鞅緊追一句:“車將軍,究竟是五成,還是六成?”

車英沉思有頃,囁嚅道:“五成!”

公孫鞅將目光轉向孝公:“君上,戰前僅有五成勝算,這戰事能開嗎?”

被這麼一問,秦孝公也開始冷靜下來,眉頭緊皺,陷入沉思。

公孫鞅繼續說道:“明知不可以戰,硬要去戰,是自取敗亡!君上,大丈夫立世,能伸能屈者方能久長。昔日勾踐臥薪嘗膽,方有大圖——”

嬴虔冷笑一聲:“公孫鞅,你只記得臥薪嘗膽,卻忘了臥薪之前,勾踐先有一戰!”

公孫鞅轉向嬴虔,微微一笑,反問道:“太傅難道真的認為魏罃只是夫差之輩嗎?”

嬴虔語塞。秦孝公的眉頭越皺越緊,有頃,以幾乎聽不到的聲音說道:“諸位愛卿,禦敵之事,明日再議!”

入夜,在孝公的寢宮養心殿里,秦孝公沒有絲毫睡意,皺著雙眉來回踱步。不一會兒,門外傳來一陣腳步,內臣走進來,跪下稟道:“君上,您要的物什,全齊備了!”

孝公略略一怔:“哦,拿進來吧!”

內臣拍手,兩個宦人各抱一捆稻草,一個宮女平端一只銅盤,盤中放著一只苦膽,魚貫而入。

內臣起身,領著他們走到牆角,指著冰涼的地磚:“干草鋪這兒!”

兩個宦臣鋪好干草,內臣比量一會兒,親手將苦膽懸吊起來。

一切收拾停當,內臣讓三人出去,對孝公道:“君上,全都放置妥當了。所用干草是南方稻草,所用苦膽是南方最苦的水牛之膽,就連懸膽所用的繩子和懸吊的高低,也與越史所載一絲不差。”

孝公擺了擺手,內臣退出。

孝公試著躺在稻草上,兩眼望著懸在頭頂的苦膽。遲疑了一陣子,他慢慢地將苦膽拉過來,放在唇邊,閉上眼睛,伸出舌頭,朝苦膽輕輕舔去。

豈料舌尖剛一觸到苦膽上,孝公就忽地從稻草上跳起,大聲叫道:“來人!”

內臣急急走進。

一臉苦相的孝公連聲叫道:“水!水!水!”

內臣似乎早有准備,輕輕拍手,早已候在門口的宮女端著一個托盤快步走進,托盤上放著一碗清水和一碟黑糖。孝公接過水杯,連漱幾口,又挖一匙黑糖塞入口中,總算感覺好些。

內臣指著稻草和苦膽道:“君上,微臣這就收走這些物什?”

孝公卻道:“放這兒吧!”

這天夜里,孝公再也未能睡下,只拿眼睛望著那只苦膽。秦宮逢單日上朝,次日逢雙,不是上朝日。天剛放亮,他稍稍梳洗一下,來不及用膳,即叫內臣擺駕大良造府。

公孫鞅平素就有起早的習慣,這日起得更早,因為他也一宿未睡,一直在琢磨如何使孝公改變態度。

秦孝公進來時,公孫鞅正在院中晨練,一把寶劍被他舞得上下翻飛,一片光影。孝公看有一會兒,不禁脫口贊道:“好劍法!”

聽到聲音,公孫鞅急忙收住腳步,見是孝公,吃了一驚,當即擲劍于地,叩道:“微臣叩見君上!”

秦孝公急走上來,一把將他扶起:“愛卿快起!”

二人走進府中,孝公道:“愛卿,昨晚寡人已經嘗過了。”

公孫鞅一下子沒有反應過來,愕然道:“嘗過什麼了?”

秦孝公微微一笑:“就是越王勾踐曾經嘗過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