會逢澤殺雞儆猴 保家國孫門盡忠(14)

另一邊,老相國孫機走到宮門外面,老家宰忙迎上來,扶他登上軺車。

“主公,”老家宰輕聲問道,“下面去哪兒?”

孫機朝前一指道:“回帝丘!”

老家宰泣道:“主公,您——您總得歇息一晚啊!”

孫機慢慢地閉上眼睛,輕歎:“車上歇吧!”

平陽城頭,殘陽如血。一片廢墟之中無數柱煙霧冒出,幾處明火仍在燃燒。平陽東城門處,股股黑煙依然在從魏兵撞開的城門洞里躥出。

十幾個褐衣人腳踏草鞋,神色嚴肅,腳步匆匆,魚貫進入空無一人的城門。四周靜得出奇,似乎一切皆已死寂。街道上,到處都是橫七豎八的尸體,有男有女,有老有少,各有各的慘狀。四處流淌的汙血已經凝固,紫紅的血色在五月晚霞的映襯下越發紫紅,森然可怖。

眾褐衣人在尸體堆中穿行,個個表情痛楚,沒有一個人說話,像是一群啞巴。走在最前面的白須老者越走越慢,終于停下腳步,慢慢地閉上眼睛,兩滴老淚從他的老臉上緩緩盈出,滑落下來。

他們是一群墨者,那位白須老者正是墨家巨子隨巢子。數日之前,他們在嵩山深處的墨家大院里突然聽說魏人襲擊衛國,迅即啟程,趕到這里時,卻已遲了。魏人已經全部撤走,平陽已成一座空城。

不多一會兒,一個中年墨者疾步過來:“稟報巨子,前面宗祠里還有活人!”

白須老者陡地睜開眼睛:“快!”

隨巢子幾人匆匆趕到宗祠,卻被眼前的慘狀驚呆了。院子里是二百多具死狀各異的尸體,整個宗祠全被焚毀,幾處煙柱仍在沖天卷去。不遠的角落里蜷縮著一團的焦尸,那是兩個緊緊互抱的孩子。另外一處角落則躺著二十幾具年輕女尸,個個衣衫不整,有的赤裸全身,有的赤裸下身,顯然是魏人在獸行之後又將她們殺害的。

而在她們的不遠處,一個手拿銅鑼的老人正對著她們跪在地上,像是一尊泥塑,沒有哭泣,沒有表情,也沒有眼淚。如血的殘陽輝映在他那被刀刻過一般的額頭上。

面對這場令人發指的魏兵獸行,所有墨者全部呆在那兒,就如眼前這個敲鑼的老人一樣。此時,莫說是憤怒,即使悲傷,也是多余的。

不知過有多久,中年墨者慢慢地走向老人,輕聲喊道:“老丈!”

老人一動不動。中年墨者又喊一聲,老人依然不動。中年墨者心頭一驚,以為他也死了,趕忙伸手去拭鼻息,發現他仍在呼吸,遂放下心來,從腰中取出水囊,遞給老人,輕聲說道:“老丈,喝口水吧!”

老人卻目光呆滯,好似沒有聽見沒有看見。中年墨者正不知如何是好,老人突然動了一下,慢慢站起,拿起銅鑼,使力敲響,張口喊話。然而,老人的嘴唇早已干裂,嗓子完全沙啞,嘴巴一張一合,發出的聲音就如被人割去舌頭一般,誰也聽不清楚他在喊些什麼。

老人對這群褐衣人視而不見,敲著鑼,喊著同樣的話,邁著僵直的步子,一步一步地走向宗祠大院的大門。

眾墨者面面相覷。一個年輕墨者輕聲問中年墨者:“大師兄,他在喊些什麼呢?”

中年墨者搖搖頭,目光轉向隨巢子。隨巢子緩緩說道:“他喊的是‘全城百姓聽好了,君上有旨,人在城在,誓與魏寇血戰到底——’”

眼見老人將要走出院子,中年墨者拔腿就要追去,隨巢子說道:“讓他去吧!”

中年墨者道:“巨子,他——他——”

隨巢子沉重地說:“他已經瘋了!”

一陣更長的沉寂。所有墨者個個像釘子一樣戳在地上,表情沉重。

隨巢子長歎一聲,吩咐身邊的中年墨者:“告子,你安排人,迅速召集附近墨者,讓他們來此掩埋尸體!眼下天氣炎熱,尸體處理不及時,必會引發瘟病!”

告子道:“弟子領命!”

隨巢子又道:“再派幾人趕往楚丘和帝丘,幫助衛人守城!這些魏人已經喪失理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