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亂世豪雄 第六十六節-第七十節

第二卷 亂世豪雄篇 第九章 逐鹿中原 第六十六節

九月初二,封丘城。

小黑騰空飛起,狠狠撞到城牆上,然後一頭栽倒在地。

“小黑,小黑……”棍子的叫聲淒厲至極,好象從遙遠的天際穿透厚厚的云層一點一點地傳到小黑的耳中。

小黑搖了搖頭,想撐起身軀,但渾身上下就象散了架一般疼痛不已。這時一團黑影從空中呼嘯而下,小黑本能地翻了個身,貼到了城牆根上。一個無頭的尸體墜落于地,四射的鮮血濺了小黑一頭一臉。

“轟……”一聲巨響,震耳欲聾的殺聲突然清晰地在小黑耳邊響起,小黑渾身戰栗,意識突然清醒過來。我還沒死,剛才敵人的那一腳沒把我踹出城牆,我還在城牆上,我還活著。小黑一屁股坐在了血糊糊的地上,抱著頭痛欲裂的腦袋劇烈地喘息著。

城外的戰鼓聲一陣猛似一陣,絲毫沒有停息的意思。驚天動地的殺聲像潮水一般掀起了一層又一層的巨浪。城牆上一片混亂,雙方士卒糾纏在一起,舍命厮殺。

從昨天下午開始,聯軍再決發起了攻擊。由于城內守軍在前兩天的激戰中傷亡慘重,呂布特意讓高覽、雷重帶著折損過半的軍隊守護在西城門,讓王當帶著援軍守護東、南兩個城門。城內守軍數量的增多鼓舞了士氣,一天半的停戰時間也給了北疆軍喘息的機會。當叛軍發起第三次攻擊的時候,雙方的厮殺變得極其慘烈。

棍子周圍的士卒接二連三地倒了下去,棍子的生命越來越危險。小黑想站起來沖上去,但他手腳酸麻,連站起來的力氣都沒有了。小黑想叫想喊,但嗓子里沒有聲音發出來,只有一口鮮血冒了出來。小黑突然想起了父親。半年過去了,不知道父親的身體是否恢複了。一家人曆經劫難,九死一生,都以為今生今世再也看不到對方,但在大將軍的照撫下,一家人竟然奇跡般地團聚了。一切就象做夢一樣,他希望這個夢一直做下去,永遠都不要醒。

我要站起來,我要回家,我要回家……

小黑仰頭發出一聲怒吼,用盡全身力氣站了起來。“殺……”

敵人退了下去。

小黑踉踉蹌蹌,抱著手里血淋淋的戰刀,歪身倒在了尸堆里。他太疲倦了,即使整張臉浸在了血泊里,濃烈的血腥味直沖腦門,他還是美美地睡了過去。

“小黑,快起來,我們要走了。”棍子趴在小黑的耳朵大聲叫道。

小黑懵懵懂懂地睜開眼睛,茫然地四下看看。“走?到哪去?”

“這孩子腦子被打壞了。”棍子伸手摸摸他的腦袋,笑嘻嘻地說道,“我們要走了,要撤退了。”

“撤?”小黑望著城牆上橫七豎八的尸體,吃驚地說道,“我們又要丟下他們嗎?”

“走吧。”棍子用力把他拽了起來,“總有一天,我們也會和他們一樣,埋骨他鄉。”

濟水河上,一隊隊渾身浴血的士卒正飛速越過浮橋。

高覽、雷重停下戰馬,不約而同地回頭看向巍峨聳立的城池。

雷重神情悲憤,恨聲說道:“我們就這麼拱手讓出了封丘城……”他連連搖頭,“數千將士的性命,數千將士的性命啊。”

“兄弟們不會白死,我們很快就會殺回來。”高覽揮動馬鞭,大聲吼道,“血債血還。”

“駕……”兩人策馬沖上浮橋,向對岸急馳而去。

呂布帶著一隊親衛騎飛馬迎來。

“你們撤往燕城。”呂布安慰了兩人幾句後說道,“我和王當率部留在後面阻敵,掩護你們急速趕到燕城、瓦亭一帶。”

“我們要棄守延津?”高覽略顯吃驚,“這麼快就撤到燕城?”

“張燕大人已經下令大軍主力撤到酸棗了。”呂布解釋道,“現在叛軍已經失去了攻占延津、酸棗把我們堵在原武、陽武一帶的機會,他們占據封丘和烏巢後,馬上便會沿著濮水河北上,直接攻擊燕城。”

“大將軍是否已經渡河?”雷重急切問道。

“不知道。”呂布說道,“張燕大人命令你們盡快趕到燕城,准備在燕城和叛軍再打一仗。”

高覽和雷重互相看看,臉顯喜色,“走,到燕城去。叛逆們離死不遠了。”

同日,麴義、玉石、樊籬率軍撤出陰溝水,退守酸棗。

袁紹、劉表的兩路大軍分別從東、南兩個方向迅速殺向延津。

當天晚上,張燕下令棄守延津,命令顏良、文丑率軍北上燕城,自己和麴義等人率主力大軍隨後撤退。

張燕急告大將軍李弘,今夜大軍撤出延津,明日黃昏到達燕城。如果不出意外的話,兩天後叛軍將趕到燕城與我決戰,請大將軍明日開始率軍渡河。

九月初三。

袁紹率軍進駐延津。

同日,蒯越、關羽、張飛、紀靈等人率軍沿著濮水河北上追擊,曹操留守封丘和烏巢。

下午,劉表和徐璆兩人趕到了延津會合袁紹。劉備接到袁紹的消息後,也于當日下午渡河趕到了延津城。

在軍議上,逢紀依據從各戰場送來的消息,詳細分析了當前局勢,認定目前北疆軍並沒有撤走黃河的打算,而是准備堅守在白馬、燕城一線,對河南繼續構成威脅,從而確保自己能占據兗州大部,為日後全取中原打下基礎。

“剛才劉大人已經說了,清水口丟失後,北疆軍的部分鐵騎迅速從清水口渡河會合了彭烈,並急速殺到了清水河東岸,現在我們正在汲城阻擊。另外,根據駐守浚儀、小黃的守軍稟報,他們的斥候在東昏、濟陽一帶發現了閻柔的鐵騎。這支鐵騎在北疆軍一路北撤的時候,突然出現在定陶、濟陽一線,其目的不僅僅是保護定陶和昌邑,更重要的目的是幫助他們的主力大軍堅守在白馬、燕城一線。不出意外的話,這支鐵騎將在近期內攻擊浚儀、中牟和陳留一線,打擊我們的後方,牽制我們的兵力。”

“從北疆軍這種兵力部署來看,他們的意圖很明確,就是想通過其鐵騎大軍在兩翼戰場的進攻,為自己固守白馬、燕城,穩定兗州大部郡縣爭取時間。”逢紀用力拍拍地圖,笑著對眾人說道,“北疆軍的這個策略不錯。我們燒掉烏巢和故市的糧草後,他們軍心大亂,在這種危急情況下,李弘還能及時調整部署,做出這麼好的應急之策,的確很強悍。最近幾天,他們急速後撤,大概就是想最大程度的保存自己的兵力,以便在燕城擋住我們。為了達到目的,他們不惜把自己最精銳的數萬鐵騎大軍分派到兩翼戰場,以此來威懾我們,逼迫我們分兵回援,這一招也很厲害啊。”

逢紀得意洋洋地摸摸自己的胡須,“如果我們沒有臧霸和陳登的奇兵,知道冀州已經陷入危機,北疆軍陷入腹背受敵的困境,我們還真有可能上當。畢竟北疆鐵騎出現在河內和兗州兩個側翼的戰場上,對我們繼續北上攻擊燕城是個很大的威脅。一旦我們在河內戰場上連戰連敗,失去了側翼的保護,一旦閻柔的鐵騎從兗州殺進河南頻繁偷襲我們的糧道,我們就無法繼續攻擊了,而北疆軍則能利用這個機會在白馬、燕城一帶牢牢站住腳。”

逢紀看看劉表等人,心有余悸地說道,“我們很僥幸。北疆軍襲擊許昌,燒掉我們的糧草後,並不清楚這次偷襲已經給了我們致命一擊。他們如果在燕城、白馬一線堅守到本月中,也就是十幾天之後,我們就不得不撤退了。我們現有的糧草儲量,根本無法支撐二十萬大軍的需要。我們必須等到十月秋收後,糧食入庫了,才能再次發動攻擊。北疆軍有這一個多月的時間,完全可以重新調整部署和策略。過去我們曾懷疑九月、十月是北疆軍糧草最困難的時候,但最近我們接到消息,說北疆邊郡把大量的牲畜送到了黃河北岸,這可以大大緩解他們的糧食危機。北疆軍如果糧食沒有問題,那麼我們在一個多月後能否把北疆軍打回河北,就很難說了。”

袁紹的眼睛轉向劉表,臉上閃過一絲怒色,那意思很明顯,依聯軍目前這種狀況,如果不趁此機會一鼓作氣把北疆軍趕回河北,那麼一個多月後,不要說把北疆軍趕回河北,就連聯軍還在不在都成問題。也許一個多月後,聯軍已經一哄而散了。

劉表自然看得懂袁紹的表情,他視而不見,神態自如地說道:“還有半個月的時間,我們完全來得及把北疆軍趕到黃河北岸去。現在的問題是,大軍越過燕城後,再往前就是一馬平川的大平原了。雖然北疆軍的部分鐵騎已經到了河內和兗州的兩翼戰場,但他們還有一部分鐵騎在我們的正對面,我們要想占據白馬和濮陽,有相當的難度。”

袁紹冷笑了一聲。

逢紀鄙視地看了劉表一眼,“景升兄,北疆軍最強悍的軍隊就是鐵騎了,你不想和他的鐵騎打仗,將來你怎麼擊敗李弘平定天下?遇到北疆鐵騎你就失去信心,不敢打仗,那將來怎麼辦?難道你想讓李弘獨霸河北三州,把大漢的江山社稷一分為二?這次我們有將近二十萬大軍,有充足的准備,而且北疆鐵騎又分兵于兩翼戰場,正面戰場上的北疆鐵騎並不多。”逢紀盯著劉表,嗤之以鼻,“這樣你都不敢打?”

劉表給逢紀一頓嘲諷,臉上的顏色變得很難看,“我們明天北上。本初兄率軍攻擊燕城,我率軍攻擊桃城、瓦亭一線。”

桃城、瓦亭在燕城的東北方。如果聯軍突破了桃城、瓦亭一線,燕城側翼防線隨即告破,北疆軍只能再次後撤。劉表的這個提議得到了袁紹的同意,但袁紹也擔心遭到北疆鐵騎的迎頭痛擊。雖然正面的北疆鐵騎人數不多,但一兩萬人還是有,這支大軍假如鋪天蓋地的殺過來,從來沒有見過這種場面的九江軍、江東軍、汝南軍和在冀州大戰中遭遇重創的荊州軍極有可能率先崩潰,這幾支軍隊的崩潰馬上就會動搖整支大軍的軍心,從而造成聯軍的整體崩潰。所以他建議大軍攻占燕城後,分批北上。這樣一來,前鋒大軍即使被北疆鐵騎打垮了,也不會影響到後續大軍。而北疆鐵騎在擊敗前鋒大軍後,銳氣大減,無法堅持再戰,這時後續大軍一擁而上,反而能一鼓作氣打到黃河岸邊去。

袁紹的這個辦法得到了眾人的一致認可。此次北上有將近二十萬大軍,北疆軍不可能守得住燕城,因此幾個人信心百倍,馬上商議前鋒軍的組成。

袁紹提議把曹操的兗州軍,關羽的徐州軍,辛評、蔣奇的河南軍,劉磐、文聘的荊州軍放在最前面。這幾支軍隊的大部分將士都參加過前年的冀州大戰,和北疆鐵騎都交過手,車陣的使用相對比較嫻熟。由這些人和北疆鐵騎率先對陣,即使不能取勝,也不至于全軍覆沒。如果他們能利用車陣把北疆鐵騎拖住,等待後續大軍沖上來前後夾擊,很有可能重創北疆鐵騎。

現在劉備統率的部分軍隊正在河內和彭烈交戰,不可能渡河而來,為了加強前鋒軍的力量,袁紹打算讓曹操統率兗州軍從封丘急速北上會合。但劉表面有難色,把最近幾天曹操和紀靈、關羽、張飛等人的激烈沖突說了一遍,“以我看,還是算了,曹操來了反而壞事。曹操如果到了燕城,前鋒軍肯定由他指揮,關羽、張飛即使顧全大局遵從曹操的命令,但一旦北疆鐵騎殺過來,戰場上亂成一團,他們之間還會齊心協力嗎?生死關頭,恐怕不太可能吧?”

袁紹一聽馬上作罷。聯軍的指揮已經亂了,現在正處于非常危險的境地,而曹操此刻已被自己逼到絕境,一旦他發了瘋,在戰場上做出什麼匪夷所思的事,到手的勝利很可能轉眼灰飛煙滅。

“讓他留在封丘還是有作用的。”劉表說道,“此次攻擊封丘,他的損失雖然很大,但他最近從徐州戰場調回了三千虎豹騎,手上還有近萬人馬。我們在攻打燕城、白馬的時候,如果閻柔率軍攻擊浚儀、中牟一帶,可以讓他南下阻擊,保護大軍的糧道。”

袁紹抬頭看著劉表,神色冷峻。劉表心里有鬼,他成心想把曹操救出來,以便在大戰後和曹操、劉備等人結盟制約袁紹。所以他不敢和袁紹對視,馬上轉頭借著和劉備說話的機會,掩飾心中的慌亂。

“景升兄,那就這樣吧。”袁紹揮手說道,“我們燕城再見。”

****

九月初四,黎陽。

黃河河面上,五架船橋在滾滾波濤中上下起伏,恰似五條巨龍蓄勢待發准備一飛沖天。

船橋上,五彩繽紛的戰旗迎風招展,一隊隊的鐵騎將士牽著戰馬,向黃河南岸急速而行。

大河河堤上,李弘駐馬而立,披散的長發隨風狂舞。

在他的身後,十幾員大將一字排開,目不轉睛地望著行進中的鐵騎大軍。

“十年了。”李弘轉頭看向鮮于輔,“十年前,我們北上大漠,和大帥對陣于落日原,當時我們就帶著這樣一支聲勢浩大的鐵騎大軍……”

“十年前,我們在落日原擊敗了鮮卑人,重振了大漢天威,今天,我們一樣要帶著這支大軍橫掃中原,再振我大漢天威。”鮮于輔高舉馬鞭,迎風狂吼,“凡犯我大漢天威者,必殺。”

李弘心潮澎湃,高舉雙臂,仰天長嘯。

“呼嗬……”弧鼎猛然高舉長矛,縱聲狂呼,“呼嗬……”

“呼嗬……”射纓彤、射虎、鹿歡洋、棄城等胡族諸將緊隨其後,振臂歡呼,“呼嗬……”

趙云、燕無畏、鐵鉞、雷子、鮮于銀、李溯、樓麓、劉冥等人仿佛又回到了十年前的大漠,回到了縱橫邊陲的歲月。他們滿腔的熱血霎時沸騰了,他們高高舉起了武器,用盡全身的力氣吼了出來,“呼嗬……呼嗬……”

“呼嗬……”遠處的親衛騎們同聲呼應。

吼聲如雷,霎時躍空而起,響徹了大河上下。

“呼……嗬……”大河兩岸,九萬鐵騎將士聲嘶力竭,奮力狂呼。一時間,風起云湧,山河震撼。

****

九月初五,燕城。

蒯越、龐季、黃忠、關羽等人率軍急速殺到燕城,並迅速向桃城、瓦亭一線發起了攻擊。

呂布、樊籬的南軍,顏良、文丑統率的冀州七大營和管亥的青州軍大約五萬多人拼死阻擊。

聯軍的後續大軍在徐璆、紀靈、孫輔、魯肅等人的統率下,陸續趕到,兵力上占據了絕對優勢。

北疆軍岌岌可危,防線頻頻告急。

與此同時,袁紹、夏侯淵、劉磐、文聘等人統率大軍殺到燕城,並向燕城發起了攻擊。

麴義率領大約兩萬多北軍將士迎戰。

當天晚上,張燕接到呂布、顏良的告急,聯軍在瓦亭戰場連續不停地攻擊,大軍損失太大,請求後撤。

張燕回書,明日清晨,大軍全線後撤。

第二卷 亂世豪雄篇 第九章 逐鹿中原 第六十七節

九月初五,白馬。

睛空萬里,朵朵白云如同大海上湧起的層層浪花,點綴在湛藍色的天空上。

白馬城四門緊閉,城樓上的大纛凌空飛舞,似乎要乘風而去。各色戰旗在風中盡情舒展開矯健的身姿,巨大的叫嘯彙成了道道聲浪劇烈地撞擊在城池上空。

城牆上站滿了人,神情肅穆的官吏,驚慌失色的守城士卒,恐懼不安的民夫,所有人都睜大雙眼,目瞪口呆地望著城外。

“嗚嗚……”蒼涼而雄渾的號角聲驀然響起,就象一道金色閃電突然劃空天宇,緊接著天雷霹靂炸響,天地駭然變色。

城樓上的人們不約而同地發出一聲驚呼,極度的惶恐霎時籠罩了整座城池。

“嗚嗚……嗚嗚……”號角聲越來越密集,越來越響亮,此起彼伏,轉眼間便淹沒了大地上所有的聲音,帶著無窮的殺氣直沖霄漢。

城外是人的海洋,是戰馬的海洋,是旌旗的海洋,是血腥和恐怖的海洋。

九萬鐵騎大軍排成密密麻麻的方陣,從城外的平原上一直延伸到遙遠的地平線上,無邊無際,一眼望不到盡頭。

炙熱的太陽好像無法忍受九萬人的凜冽殺氣,抱著自己的腦袋面無人色地躲進了云層。

戰馬在奔騰,大地在鐵蹄的踐踏下無助地呻吟著,白馬城在鐵騎大軍凌厲的鋒銳下變得弱不禁風,就象一頭被拔出了利齒的猛獸蜷縮在一旁不停地顫抖著,嗚咽著。

冀州太守楊奇站在城樓上,雙手撐著冰冷的城牆,消瘦的身軀隨著城樓輕微地戰栗,眼里的神情非常複雜。有興奮,有驚恐,有悲哀,有無奈,有擔憂,隱隱約約還能看到幾絲惆悵。站在他身邊的各級大吏們經過了最初的震驚後,沒有歡呼雀躍,也沒有議論紛紛,他們好象還沒有從極度的驚駭中蘇醒過來,一個個茫然地望著城外鋪天蓋地的大軍。

從城外傳來的巨大轟鳴聲,從城樓上傳來的陣陣叫喊聲,吸引起了城內民夫們的好奇。人們蜂擁沖上城牆,爭相目睹這前所未見的驚人一幕。

傳聞中的大漠胡騎,傳聞中的世代敵人,突然出現在了中原戰場上。

披頭散發的匈奴人,光著腦殼的髡頭鮮卑人、烏丸人,成群結隊,數不勝數。他們象決堤的洪水一般,一路咆哮著,浩浩蕩蕩地沖向了遠方。

鐵騎大軍在震耳欲聾的轟鳴聲里越過了白馬城,卷起的沖天煙塵籠罩了城池,遮蔽了天空。

黃昏,鐵騎大軍到達平陽亭。

胡騎營校尉祭鋒率部迎上,稟報了前線戰況,“叛軍在燕城、桃城和瓦亭一線展開了全面攻擊。我大軍由于兵力不足,各戰場險象環生,急待後撤。”

“急告張燕大人,我已統率鐵騎趕到平陽亭,凌晨時分當能部署完畢,請他按預定計策于明日清晨時分撤出燕城。”李弘轉身吩咐傅干,“急召各部統軍大將,立刻到中軍議事。”

黑幕悄然將臨,在中軍臨時大帳內,燈火通明。

傅干站在地圖前,右手從地圖上的平陽亭和燕城之間重重地劃了一條線,“平陽亭到燕城之間,有七十里路程。我萬大軍將在平陽亭正面部署五萬鐵騎。其余四萬鐵騎在戰場左右兩翼依次列陣,每隔十里部署一萬大軍,以持續保持大軍的強悍攻擊力,爭取一鼓作氣打到燕城,最大程度地誅殺叛軍。”

“大單于劉豹、大單于樓麓、大單于蹋頓和射纓彤、鹿歡洋、射虎等諸王率軍布陣于平陽亭正面戰場。”傅干手指大將軍李弘,“你們由大將軍親自統率,向叛軍的前鋒軍發起攻擊。只要擊潰了叛軍的前鋒軍,這一仗就再無懸念,叛軍將一潰千里,徹底敗亡。”

“五萬鐵騎強行突破叛軍的前鋒軍並展開追殺,強悍的攻擊力最多維持五里。五里後,鐵騎的速度和攻擊力都將急驟下降,這有可能導致叛軍的後續軍隊得到逃亡的時間。所以我們在平陽亭西南十里處的大石聚設下第二個攻擊陣列……”傅干手指鮮于輔,“軍議結束後,左衛將軍鮮于大人將統率馬城、漁陽兩營鐵騎急速趕到大石聚設伏。”

“龍驤將軍趙云大人將統率劉冥、弧鼎、棄沉、祭鋒等諸位大人設伏于平陽亭西南二十里處的小馬亭。”

“漠北都護燕無畏大人將統率金雪原的鐵鉞大人、北部鮮卑的拓跋貉大人設伏于平陽亭西南三十里外的紀亭。”

“雷子大人將統率五原營的烏拉鐵騎,西部鮮卑的泄圭泥大人設伏于平陽亭西南四十里外的土伯亭。”

傅干接著詳細交待了各部的攻擊步驟和應變之策。

“諸位大人如無異議就立即出發,依令執行。”李弘站起來,用力一揮手,“明天晚上,我們燕城見。”

諸將轟然應諾。

****

九月初六,燕城。

凌晨,快馬飛馳入城。

大將軍李弘書告張燕,鐵騎各部已經進入預定位置,前線大軍可以後撤,但務必注意,後撤各部要死死咬住叛軍,不能讓叛軍前後之間拉開太大距離,以致于讓大軍無法完成預定攻擊目標。

張燕大喜,命令麴義、呂布、顏良等人各率大軍,于清晨時分依次撤出戰場。張燕鄭重囑咐各部將領,不要撤得太快,要讓叛軍感覺到我們是被打退的,而不是主動撤退的。

叛軍的攻擊在凌晨逐漸停下,到了清晨,叛軍迫不及待地再度發起了攻擊。

桃城戰場上的北疆軍率先抵擋不住,被徐州軍一番猛攻之後,防線告破。顏良、文丑率軍急撤,關羽、張飛、紀靈等人隨後展開追擊。

桃城失守。燕城側翼受到威脅,麴義隨即後撤。袁紹指揮大軍殺進城內,辛評、蔣奇、夏侯淵、劉磐、文聘等人各率軍隊銜尾猛追。

顏良率軍撤到瓦亭,和呂布、樊籬會合,在瓦亭拼死阻擊。蒯越、孫輔、魯肅得知燕城、桃城都已攻克,士氣大振,攻擊的勢頭一浪高過一浪。北疆軍抵擋不住,全線後撤。

上午,袁紹、劉表聯名書告前線各部將領,前鋒軍由蒯越指揮。前鋒軍各部將領在追擊過程中,迅速率領各自的軍隊靠攏集結並形成攻防兼備的堅固戰陣,嚴防北疆鐵騎的襲擊。聯軍其余軍隊一部分由袁紹親自統率,緊隨前鋒軍之後,一部分由劉表統率,帶著糧草輜重隨後跟進。

關羽、張飛的追擊速度最快,兩人曾在冀州戰場上被殺得鎩羽而歸,對北疆軍恨之入骨。此刻眼見北疆軍抱頭鼠竄,興奮不已,督軍猛追。蒯越擔心兩人失去保護,遭到北疆軍的反撲,急令辛評、夏侯淵等人隨後趕上。辛評、夏侯淵都曾在平陽亭遭到北疆鐵騎的重擊,所以極為小心,他們不但沒有聽從蒯越的命令迅速趕上徐州軍,反而放慢了前進的腳步。

呂布、顏良接到斥候的稟報,立即指揮郭勳、高順兩營人馬停下,調頭迎上徐州軍。

兩軍狹路相逢,短兵相接,兩三萬人在一處空曠的原野上展開了激烈厮殺。

關羽遠遠看到高順的戰旗,怒火中燒,帶著一隊百人親衛騎像一支厲嘯的長箭,狠狠地射向了北疆軍的中陣,所到之處,擋者披靡。徐州軍士卒看到主將身先士卒,銳不可擋,無不士氣如虹,奮勇向前。

高順看到敵方突騎如入無人之境,自己的部下一個接一個地倒下,斷肢殘臂在空中飛舞,人頭在風中跳躍,他憤怒了,舉槍狂呼,“殺……殺上去,宰了他們……”

高順一馬當先沖進了敵陣,長槍如閃電一般連挑兩騎,“砍倒戰旗,給我砍倒它。”

北疆悍卒高聲狂呼,蜂擁而上,“殺了關羽,殺死他……”

“去死吧。”關羽虎吼一聲,長刀雷霆劈下,一顆噴血的人頭沖天而起。高順飛馬而至,長槍厲嘯直刺面門。關羽眼明手快,一拳砸開槍柄,長刀順勢下剁,高順坐下戰馬的前腿頓時離體而去。戰馬慘叫痛嘶,一頭栽倒在地。高順怒吼一聲,單掌砸上馬背,身軀騰空而起,同時長中長槍以匪夷所思的速度倒撞向後。

此刻兩馬相錯,關羽已飛馬而過。高順這一槍沒有刺中關羽的後背,筆直刺進了關羽坐下戰馬的馬屁股。戰馬受痛,霎時直立而起,把全無防備的關羽掀翻在地。

高順掉到了地上。親衛們大驚失色,連連高呼,“護住大人,護住大人。”

關羽一躍而起,聽到敵方士卒的叫聲,立時意識到剛才擦肩而過的人就是高順,他興奮地連聲狂吼,“圍上去……殺死高順,殺死他……”

沒人能擋得住關羽。眨眼間,他剁倒兩匹戰馬,殺死三名北疆悍卒,戰刀帶著滿天血花凌空而下,“殺……”

高順站不起來了,他掉落地上的時候右腿崴了一下,痛徹入骨,只能半躺在地上,舉槍攔截。關羽吼聲如雷,連剁五刀,刀刀砍中長槍,長槍承受不住,一分為二。

關羽狂喜,再起一刀,“殺……”

半空中一道寒光如電閃過,“當……”一聲巨響,火星四射。關羽長刀彈起,連退兩步。

“你是關羽?”高順的身邊出現了一位魁梧大漢,手上戰刀兀自輕微震顫,“我叫顏良。”話音剛落,顏良身如猛虎,縱身沖向關羽。關羽驚叫一聲,長刀呼嘯而起,一時間只見金鐵交鳴,四濺的火星漫天飛舞。關羽連連後退,險象環生。兩人四周,歡方士卒糾纏在一起,酣呼鏖戰,血肉橫飛,誰都無法沖上來相助。

顏良聲若驚雷,步步進逼,一口氣連砍十七刀。關羽竭力死擋,用盡全身力氣想扳回劣勢,無奈顏良勇猛無比,一刀比一刀凶狠,把關羽殺得毫無還手之力。

顏良猛地停下身形,雙手舉刀,仰首狂呼,“殺……”戰刀呼嘯而下。

關羽大吼一聲,長刀迎面擋上。

刀斷,二刀皆斷。兩人驚呼一聲,同時飛身急退。

關羽的親衛騎左右撲上,護住關羽呼嘯而去。

文聘、劉磐率軍急速趕上,並從兩翼展開包抄。

呂布急忙下令鳴金撤兵。

此刻郭勳帶著一隊人馬正在敵陣中與徐州軍激烈厮殺,他被張飛的部下纏住,根本撤不下來。

呂布得到稟報,毫不猶豫,長戟前指,帶著親衛騎如狂風一般卷入敵陣。呂布戰馬如龍,鐵戟如飛,在陣陣驚雷般的吼聲里,肆意吞噬著一條條鮮活的生命。百名悍卒緊隨其後,勇不可擋,無堅不摧。

張飛命令士卒們避其鋒芒,讓開通道,轉而堵住呂布的後路,把他困在陣中。只待援軍趕到,必能將其誅殺。

呂布會合了郭勳,命令親衛騎護在步卒兩側,奮力突圍,但敵軍層層圍上,殺不勝殺。

呂布大怒,猛然調轉馬頭,單槍匹馬,直殺中陣。敵卒抵擋不住,被呂布殺得四散而逃。呂布縱馬如飛,直沖中軍大纛。敵卒發現了呂布的意圖,拼死阻擊。張飛也帶人急速殺來。呂布情急之下,撥刀刺進馬臀。戰馬痛極,騰空飛起,一頭撞上大纛,臂粗的旗杆一折兩斷,大纛轟然倒地。

徐州軍頓時大亂。

郭勳趁機指揮士卒奮力殺出。呂布的親衛騎隨即分出一半人馬,返身殺進敵陣援救呂布。

張飛怒極,高聲咆哮,長矛直取呂布。呂布夷然不懼,鐵戟上下翻飛,且戰且走。四周的敵卒稍有躲閃不及便身首異處。

張飛氣得破口大罵,連聲怒吼,“散開……散開……射死他,射死他……”

敵人退得快,呂布的速度更快,他總是出現在人群最密集的地方,手中長戟如劃空閃電,一邊暢飲敵卒鮮血,一邊發出駭人心魄的追魂厲嘯。

突然,呂布大吼一身,手中長戟拄地,血淋淋的身軀乘勢騰空飛起,如同九天黑鷹一般在空中滑翔數步,越過人群,一頭撞上了從遠處急馳而來的敵騎。敵騎猝不及防,被呂布撞中,發出一聲淒厲慘叫。兩人的身體疊在一起,凌空飛出。呂布手中長戟再度拄地,人借反彈之力,不落反升,穩穩落到了馬背上。

“走……”呂布一拳擂下,戰馬吃痛,長嘶躍起,連撞數人,急馳而去。

“圍住他,殺死他……”張飛眼里幾乎要噴出火來,他高舉長矛,帶著親衛騎發力狂追。

縱馬飛馳的呂布猛然轉身,手中長箭對准張飛急速射出。

張飛想都沒想,甩掉長矛,抱著腦袋翻身就滾下了馬背。

“嗖……嗖……嗖……”三支利箭呼嘯而過。一支釘進了馬脖子,一支將張飛身後的親衛射落馬下,一支劃空而過沒入滿天箭矢之中。

一弓三箭,三箭齊發。張飛在落地之前,望著從自己眼前如閃電一般飛過的三道箭影,不禁發出一聲驚歎。中箭的戰馬直立而起,痛苦地長嘶幾聲,然後一頭栽倒在地。張飛剛想站起來,卻被這戰馬的前蹄掃中,身軀打橫飛出,摔得眼冒金花,暈頭轉向。

呂布角弓連響,長箭如飛,接二連三射倒敵騎。敵騎大恐,竟不敢再追。

呂布的親衛騎正在奮力殺進,忽然看到呂布單槍匹馬殺了出來,無不振臂歡呼。

“走……走……快走,殺出去。”呂布高舉長戟,縱聲狂呼。

眾人一擁而上,護著呂布絕塵而去。

蒯越、辛評、夏候淵等人隨後趕到。近六萬大軍向平陽亭快速推進。

辛評駐馬于一處土坡之上,神色緊張地四下張望。他有前車之鑒,非常擔心遭到北疆鐵騎的突襲。

“北疆軍已經在平陽亭設伏兩次,如果這次他們想襲擊我們,不會再選擇平陽亭了,估計會選擇在平陽亭的南部或者北部平原。”辛評手指四周廣袤的平原,擔憂地說道,“我們應該在三十里范圍內密布斥候,以防不測。”

蒯越搖搖頭,“那是讓他們去送死。燕城到平陽亭只有七十里,而雙方軍隊的距離僅有數里,在這種情況下,我們的斥候如果深入到平陽亭一帶,必定會被對方的斥候殺了。”蒯越停了一下,看看辛評憂心忡忡的臉,小聲安慰道,“你不要太擔心。本初就在我們後方二十里,到了下午景升兄也要帶著軍隊北上,三支大軍相隔很近,即使北疆有鐵騎殺過來,我們也能迅速得到支援。”

“現在河內和兗州戰場上都有北疆鐵騎。在我們正對面的鐵騎已經不多了,估計也就是一些匈奴人。另外,我們有戰車可以組建車陣,有曾經對抗過鐵騎的數萬將士,有強弓弩炮,有十幾萬後續大軍,還有充足的預防和准備,難道這樣還不能擊敗他們?當年李弘在西涼的時候,屢屢以步卒戰陣擊敗數倍于己的胡騎,他們能取勝,為什麼我們不行?”

辛評苦笑,湊近蒯越的耳邊說道,“正是因為李弘有豐富的用步卒大軍擊敗鐵騎的經驗,所以他才不會犯同樣的錯誤。你以為他是六月驚雷?是和連、拓跋鋒?他是李弘,是豹子李弘。”辛評加重了語氣,一字一句地說道,“他是一頭豹子。”

蒯越有些不滿,他瞪了辛評一眼,“你以為死守官渡,不和李弘決戰就能擊敗他?他今年撤走了,明年就不來了嗎?北疆永遠都有戰馬,永遠都有彪悍的騎卒,是不是我們因此就要放棄北伐,放棄平定天下,放棄重振社稷的大業?”

辛評不再說話,他緊緊閉著嘴巴,一言不發。這些人現在都瘋了,被眼前幾場臉利沖昏了頭腦,他們完全忘記了冀州大戰慘敗的教訓。今日北疆軍的全線撤退和前年那一戰是何其相像。李弘是靠鐵騎起家的,擅長騎戰,只要給他機會,他會用鐵騎把我們撕成碎片。

“異度(蒯越),讓各部拉近距離,放慢腳步,我們只要在天黑前到達平陽亭就行了。”辛評想了一下,還是忍不住勸道,“將士們連續行軍,連續作戰,已經疲憊不堪,還是慢一點好。”

“我們累,北疆軍更累,你以為他們還打得動嗎?”蒯越冷笑道,“現在雙方比的就是韌性,就是體力,誰能堅持到最後,誰就是勝利者。”

蒯越不再理睬辛評,下令大軍加快推進速度,並催促袁紹率中軍盡快趕上。此次如果不能重創北疆軍,不能大量消耗袁紹的實力,就算取得了中原大戰的勝利,也很難對天下局勢產生什麼影響,對大漢社稷更是沒有任何助益。假如河北實力猶存,袁紹全取中原,妄圖篡奪大漢社稷的力量將越來越強大,而大漢也就愈發看不到重振的希望了。

天邊突然卷起一股煙塵,接著一支鐵騎大軍沖出了地平線,象潮水一般呼嘯而來。戰馬奔騰聲由遠而近,越來越大,漸漸震耳欲聾。大地在這一刻劇烈地顫抖起來。

報警的戰鼓聲響徹了原野。

聯軍將士迅速結成了十幾個方陣,並在陣前豎起了一面面巨盾。各式戰車被推到陣前列,交錯排列。幾百台弩炮一字排開,張開了血盆大口。戰陣內,一萬多名強弓手蓄勢待發。

北疆鐵騎浩浩蕩蕩地殺來,幾百面黑豹戰旗迎風飛舞,氣勢如虹。

“射……射……射……”不待鐵騎大軍靠近,蒯越就下令射擊了。第一輪齊射雖然射不到敵騎,但對己方的士氣也卻是一個巨大的鼓舞。

霎時間,箭矢如蝗,遮天蔽日。

“嗚……嗚……”

號角長鳴。

北疆鐵騎逐漸慢下,並有幾十騎率先沖出,逼近敵陣觀察。

灰濛濛的塵霧鋪天蓋地地席卷而至,天空頓時為之一暗。

蒯越大驚,連連下令,“射……給我連續射……”

弩炮的吼叫聲瞬間響成了一片。

號角再響,煙塵更大,而戰馬奔騰的轟鳴聲卻逐漸遠去。

北疆鐵騎撤了。

聯軍將士難以置信,他們久久望著消失在天邊的鐵騎,不敢想象自己竟然逼退了當今天下最強悍的軍隊。

“咚……咚……”戰鼓聲突然沖天而起。

將士們被高昂的鼓聲所驚醒,所有人不約而同地舉起武器,放聲狂吼,興奮的歡呼聲經久不絕,重重聲浪穿云裂石直上九霄。

“我們贏了,我們贏了。”蒯越高舉雙臂,沖著辛評連聲狂吼。

辛評神情淡漠,望著依舊飄浮在空中的塵霧,若有所思。北疆軍的鐵騎並沒有想象的多,甚至連一萬人都不到。他們的鐵騎呢?難道回援冀州了?如果臧霸、陳登已經殺進冀州,李弘想以最快速度擋住他們,那麼調派鐵騎回援是最好的辦法。真的是這樣嗎?

聯軍前行到距離平陽旁三十里的時候,呂布、顏良再度返身阻敵。

這次聯軍不願意和北疆軍混戰了,他們擔心陣勢散開後,會遭到北疆鐵騎的突襲,所以僅以箭陣迎戰,把北疆軍擋在兩軍陣前。

雙方僵持了一會,天邊果然煙塵再起,北疆鐵騎又出現了。大概是因為步卒大軍未能誘出對手無法展開攻擊的原因,鐵騎大軍奔行數百步後,便轉身撤走了。

蒯越等人摸清了北疆軍的意圖,六萬大軍隨即緊緊抱在一起,行軍速度大為遲緩。

蒯越書告袁紹、劉表,認為北疆鐵騎已有部分回援冀州,以目前北疆鐵騎的數量,顯然無法從正面取得突破。所以他估計北疆軍要放棄利用鐵騎偷襲聯軍的計策,轉而利用其強悍的步卒大軍,白馬、濮陽等堅固城池,以及戰場距離黃河近,糧草可以就近得到補充等優勢,和我們繼續對峙下去。為擊碎北疆軍固守黃河南岸,占據兗州的夢想,同時也為了防備北疆軍從兩翼戰場取得突破,讓我們的殲敵之策計策功虧一簣,還是請大人急速和我們會合,共擊平陽亭,以便明日北上殺向白馬城,以最快的速度把北疆軍趕過黃河。

袁紹帶著陶義、王摩、紀靈、孫輔、魯肅等四萬大軍跟在前鋒軍後面,緩緩而行。接到蒯越的書信後,袁紹一直緊懸的心終于放了下來。

他最擔心的就是北疆鐵騎,但目前看來李弘並沒有在正面戰場上部署鐵騎主力。烏巢和故市的糧草被燒後,李弘大概改變策略,打算撤兵回守白馬和濮陽一線,因此他把鐵騎主力都盡數派遣到了兩翼戰場,以求利用鐵騎的優勢在兩翼戰場迅速取得突破,從而威脅河南和聯軍糧道,把聯軍拖在河南。這個計策的確不錯,但李弘沒有預料到聯軍的攻擊速度太快,他的部署被打亂了,顧此失彼了。這是擊敗北疆軍最好的機會,千萬不能錯過。

袁紹顧慮一去,隨即下令各部加快速度,迅速拉近和前鋒軍的距離。

第二卷 亂世豪雄篇 第九章 逐鹿中原 第六十八節

平陽亭。

大將軍李弘、左將軍麴義、右將軍張燕、賈詡、傅干等人聽完射纓彤的述說,神情逐漸凝重起來。

今天射纓彤、席歡洋奉命帶著鐵騎佯攻叛軍,一是為了給叛軍造成北疆主力鐵騎已經離開白馬、平陽亭一線,轉到河內和兗州兩翼戰場的假象,讓叛軍減少戒備,加快攻擊速度。二是想試探一下叛軍的防守能力,看看他們的攻防戰陣會不會對鐵騎的攻擊造成威脅。

“現在看來我們的第一個目的達到了,但是……”射纓彤看看李弘,遲疑了片刻,“叛軍的攻防戰陣很堅固,如果強行攻擊,傷亡會非常大,而且還會嚴重遲滯大軍的攻擊時間。一旦我們在平陽亭戰場耽誤太久,或者被叛軍拖到了晚上,那我們就很難全殲燕城以北的叛軍了。”

“袁紹和劉表把我們當年對付胡騎的辦法全部學到了。”麴義恨恨地一揮手,“他們兩個都參加了當年的翼城大戰,對我們擊敗六月驚雷數萬羌騎的過程一清二楚。前年冀州大戰的慘敗,大概讓他們想起了往事,所以這次特意准備了很多器械,打算和我們的鐵騎正面對決。”

“我們在西涼打了幾次大戰,尤其是青石山和薄落谷的兩次阻擊,不但把鮮卑人擋住了,還給了他們沉重一擊。”射纓彤用鮮卑話對李弘說道,“這次南下,很多部落大人都擔心自己受損過大,將來可能會在大漠被其它部落吞並,所以心中惶恐不安。大將軍如果下令他們從戰場正面不計代價地強攻,他們馬上就會想到過去的慘痛教訓,攻擊的決心和信心會大打折扣。”

其他人聽不懂鮮卑話,都拿眼睛看著李弘,等待他的解釋。李弘想了一下,把射纓彤的意思說了一遍,然後問張燕道:“叛軍的中路大軍大概有多少人?是不是和他們的前鋒軍一樣,也有非常堅固的攻防戰陣?”

“從斥候的探查來看,中路大軍大概有四萬多人,他們看到了袁紹的戰旗,還有九江軍和江東軍的戰旗。”張燕說道,“這路大軍帶了不少輜重,戰陣也沒有他們的前鋒軍那樣牢固。”

“此次我們撤得快,叛軍的追擊速度也非常快。很多重型器械都丟在了後面,而九江軍、江東軍幾乎沒有什麼重型器械,所以這一路人馬相比他們的前鋒軍,防守能力差了很多。”賈詡接著說道,“叛軍要想防備我們鐵騎大軍的攻擊,不僅需要巨盾巨矛和強弓弩炮,更需要有眾多經驗豐富的士卒。叛軍的前鋒軍大都是前年參加冀州大戰的軍隊,比如蒯越、辛評、蔣奇、夏侯淵、劉磐、文聘、關羽、張飛。這些人和他們的手下都有一定的對抗經驗,打起來的確難度很大。”

“叛軍前鋒軍的人數已經確定了嗎?”李弘又問道。

“可以確定為六萬人左右。”張燕說道,“我們仔細查看過了,前鋒軍的帥旗在蒯越的軍中,這支軍隊現在由他指揮。另外,蔣奇、夏侯淵、關羽這些人的手下都是各地的精兵,如果強行攻擊,我們的傷亡的確不小。”

李弘沉吟良久,突然說道:“立即改變攻擊策略,讓步卒大軍和一部鐵騎把叛軍的前鋒軍拖在平陽亭,暫時不打它,然後再派一部鐵騎擋住叛軍的後軍,阻止他們的救援。”李弘舉起大手,用力拍在了地圖上,“我們集中大約七萬鐵騎,先圍殲叛軍的中路大軍,圍殲袁紹。”

麴義、張燕、賈詡等人互相看看,同時點頭。

“這樣一來,我們今晚就到不了燕城了。”麴義遺憾地搖搖頭。

“如果能全殲叛軍的前鋒軍和中路大軍,中原大戰就結束了。”張燕笑道,“你想什麼時候到燕城都可以。”

李弘和眾人簡單商量了一下細節,隨即下令由張燕坐鎮平陽亭指揮全局,麴義指揮南北兩軍和鮮于輔的鐵騎在平陽亭一帶拖住叛軍的前鋒軍,雷子率軍急速殺向燕城、瓦亭一帶擋住叛軍的後路大軍。

“傳令燕無畏,率所部鐵騎,立即會合趙云,向小馬亭方向靠攏,准備會同主力圍殲袁紹。”

****

下午,蒯越指揮前鋒軍推進到平陽亭。

麴義、呂布集結了七萬步卒大軍,依據有利地形,奮力阻擊。

鮮于輔、鮮于銀、李溯、公孫續等人各帶一部鐵騎,圍著聯軍的戰陣往來奔馳,不時做出攻擊之勢,迫使聯軍不得不堅守戰陣,唯恐讓北疆鐵騎突進陣內。

下午,平陽亭西南二十里,小馬亭。

正東方的地平線上,悄悄升起一片塵霧,這片塵霧越來越大,漸漸遮掩了天際間的湛藍天空和灰黃色的土地。

“咚……咚……”報警的戰鼓聲立時響徹原野。

“傳令各部,立即靠攏,快,快……”袁紹臉色微變,連聲下令。雖然蒯越說敵方的鐵騎不到一萬人,但中路大軍沒有前鋒軍那樣堅固的戰陣,如果讓北疆鐵騎利用各部陣形松散的時候沖過來,大軍極有可能崩潰。

孟岱、陶義都是冀州籍將領,也曾參加過前年的冀州大戰,他們從容不迫,指揮手下士卒和運送輜重的民夫們迅速利用數百部輜重大車擺下了一個車陣。輜重大車的數量有限,只能把它們擺在戰場的正對面,也就是敵騎最有可能發生攻擊的方向。

紀靈、孫輔、魯肅則指揮各自的大軍迅速集結列陣,和袁紹的軍隊形成品字形戰陣。

“蒯大人不是說,他們把北疆鐵騎牽制住了嗎?”紀靈沖到袁紹身邊,吃驚地問道,“怎麼這里又冒出一股鐵騎?我們是不是中了埋伏?”

袁紹搖搖頭,笑著安慰道:“北疆鐵騎的人數有限,我們又早有預防。雖然他們有心繞過前鋒軍攻擊我們,但很難奏效。”袁紹指指頭頂上的大太陽,“在這種天氣下,鐵騎還沒有接近我們,漫天的煙塵就已經把他們的形跡暴露了。等他們趕到這里的時候,我們早就做好防守准備了。你不要擔心,沒事。”

他話音未落,戰陣中突然傳來驚駭的叫喊聲,人們紛紛轉身向背後望去。

正西方的天際之間,一股煙塵沖天而起,就象雷雨來臨前的烏云一般在空中劇烈地翻滾著,並迅速向四周彌漫擴散。

袁紹臉色突變,心里一陣窒息,喘息聲頓時急促起來。

孫輔、魯肅打馬而來,手指西方,惶恐不安,“大人,那是怎麼回事?是北疆鐵騎嗎?我們被包圍了?”

“不要慌,不要慌。”袁紹用力揮揮手,勉強穩定了一下緊張的心情,“這是虛張聲勢,是虛張聲勢,他們無法阻擋我們前鋒軍的攻擊,所以虛張聲勢,想把我們拖在這里,給他們的大軍撤出平陽亭爭取時間。”

孫輔和魯肅互相看看,將信將疑。魯肅拱手問道:“大人,你確信這是北疆軍的疑兵之計?”

魯肅的官職不過是一個統軍校尉,用這種口氣對袁紹說話實屬不敬。袁紹冷哼了一聲,不屑地看了他一眼,揮揮手中馬鞭,“我們有四萬人,而北疆鐵騎兵力有限,此刻他們想要展開攻擊,必須集中所有兵力才能確保一擊而中。如果你想獲得一群羊,你願意用一頭老虎去攻擊,還是願意驅趕兩只狼去攻擊?李弘精通騎戰,怎會在這個時候分散兵力?”袁紹停頓了一下,又說道,“當然了,北疆軍在無法掩藏形跡實施偷襲的情況下,如果有足夠的兵力,也可以實施群狼圍攻之術。不過,他們有那麼多鐵騎嗎?”

在騎戰方面,紀靈等人沒什麼經驗,相反,袁紹因為和李弘、公孫瓚屢屢作戰,經驗非常豐富。聽了袁紹的解釋,三人心里的緊張大為緩解。既然是疑兵之計,那就沒什麼好怕的了。

魯肅意識到自己剛才情急之下說話失禮了,正想向袁紹道歉,就聽到戰陣側翼的士卒們突然發出了一聲更加驚恐的叫喊,接著叫喊聲此起彼伏,象波浪一般層層湧起霎時傳遍了整支大軍。

袁紹和眾人駭然心驚,抬頭向北方望去。

一團巨大的煙霧冉冉升空,它就象一股呼嘯的鬼風,隱約挾帶著風雷之聲,席卷而來。它更象一頭灰濛濛的怪獸,一路咆哮著,以難以想象的速度迅速長大,並且肆無忌憚地吞噬著藍天、白云和廣袤的大地。

“大人,南邊,南邊也來了……”

袁紹背心一涼,徹骨的寒意瞬間襲遍全身,雙手雙腳好象不聽使喚一般僵硬了。他低吼一聲,用力扭轉身軀,向南方看去。

南方的天際之間,一股煙塵就象狂風中的烈焰一般,沿著地平線劇烈翻卷燃燒,轉眼籠罩了半邊天空,接著便和東、西、南三個方向的煙塵合為一體。

袁紹目瞪口呆,他睜大雙眼向四周看去,霍然發現整個地平線都已被煙塵席卷,這股鋪天蓋地的煙塵借著風勢,正在不斷蠶食著頭頂上的藍天白云和炙熱的太陽,不斷逼近自己這支孤零零的大軍。

“我們被包圍了……”聯軍將士們的嘶喊聲紛亂而恐懼,叫嘯聲震耳欲聾,所有人都被籠罩在死亡的陰影下,隆隆戰鼓聲也不知何時悄然湮沒于這片巨大的嘯聲里。

“大人,我們不是被一群野狼圍住了,而是被一群惡虎圍住了。”紀靈哭喪著一張臉,望著從煙塵里沖出來的鐵騎,難以置信的連連搖頭,“一萬鐵騎?這何止一萬鐵騎?蒯越這個瞎子,他眼睛長在腦門上了嗎?”

七萬鐵騎大軍從四面八方沖出了地平線,沖出了滾滾煙塵。

“嗚……嗚……”號角四起,響徹天宇。

李弘打馬沖上土坡,抬眼望向戰場。

七萬鐵騎成環狀密集列陣于天地之間,五彩繽紛的旌旗獵獵作響,就象一道道燃燒的熊熊烈焰把聯軍團團圍住。

兩里范圍內的中心地帶,聯軍正在收縮陣勢,打算結陣死守。

祭鋒高舉黑豹戰旗,緊隨李弘身後。司馬懿、魏延、傅干、王凌身著戎裝,駐馬立于李弘左右。胡騎營將士,這些曾經追隨李弘征戰四海的黑豹義從們,列陣于後,士氣如虹。

“嗚……嗚……”悠長的號角聲接踵響起。各部統軍大將都在催促李弘,立即攻擊,立即攻擊。

李弘轉頭看看司馬懿等人,沖著他們微微一笑。“跟著我,一直跟著我,不要離開。”

四個人連連點頭,激戰來臨前的緊張氣氛讓他們幾乎喘不過氣來。這可是七萬人的鐵騎大戰,是規模空前的一場大戰。

聯軍戰場內一片混亂,戰鼓聲凌亂不堪。各軍將士人人自危,拼命向戰陣中心擠壓,好象這樣才能緩解心中的恐慌。

袁紹駐馬立于大纛下,望著四周密密麻麻的北疆鐵騎,已經把前前後後想明白了。

今天這一仗,早在河北的預料之中。一直以來,所有人都以為河北的兵力不足,甚至包括晉陽朝廷的很多大吏,但所有人都上當了,誰都沒有想到李弘竟然從大漠上調兵。從胡族諸部調兵征伐由來已久,但過去朝廷征調匈奴人、烏丸人和羌人是為了戍邊,為了抵禦其它胡族的入侵,為了平定邊郡的叛亂。很少有人敢把胡族鐵騎征調到長城以內的邊郡作戰,更沒人敢把胡族鐵騎征調到中原作戰。正是因為曆史上從未有這個先例,正是因為所有人都不會想到李弘竟敢征調胡人南下中原打漢人,所以人們都沒有想到河北竟然還有機會實施致命的一擊。

敗了,中原大戰失敗了。袁紹仰天長歎,心中極度沮喪。此刻他非常痛恨李弘,恨不得生吞活剝了他。失敗,自己可以接受,但用胡人擊敗自己,自己實在不能容忍。為什麼要用胡人打漢人?幾百年來,大漠上的胡族頻繁入侵,屠殺了大漢無數子民,和大漢仇深似海。今天你為了篡奪社稷,竟然從大漠借兵南下屠殺漢人,你還是大漢人嗎?你還有大漢人的良知嗎?

“大人,李弘這個逆賊竟然借兵大漠肆虐中原。”魯肅手指前方,憤怒地高聲咆哮,“我們和他拼了,殺了這個無恥的逆賊,殺了他。”

陶義、孟岱、紀靈、孫輔等人雖然臉顯絕望之色,但心中卻也是義憤填膺。胡人,竟然在中原看到數萬胡人鐵騎,今天竟然要葬身于胡人的鐵蹄之下,就是死了也于心不甘啊。當年董卓禍亂社稷之時,當年他在無奈之下被逼回關中之時,他也不曾到西涼借調羌人出戰。今天的李弘竟然喪心病狂到了如此令人發指的地步,當真可謂是本朝四百年來第一叛逆。

“擂鼓……擂鼓……”袁紹突然高舉雙手,縱聲狂吼,“今日和李弘誓死一戰,誓死一戰……”

“誓死一戰……”紀靈等人放聲高呼,飛馬各馳本陣。

猛烈而雄渾的戰鼓聲沖天而起。

李弘抬頭望向藍天。

先帝你在天之靈,諸位兄弟們的在天之靈,保佑大漢,保佑大漢的將士們,保佑我……

李弘緩緩舉起長槍。

數百名號角兵舉起了牛角號。

李弘左手勒缰,右腳狠踹馬腹。戰馬吃痛,猛然直立而起,仰首長嘶。

“殺……”李弘揮動長槍,聲嘶力竭,“殺……”

戰馬騰空而去,縱身沖向土坡,向戰場飛馳而去。

“嗚……嗚……”沖鋒的號角霎時響徹霄漢。

“轟……”七萬鐵騎大軍在號角聲中緩緩起動,就如同決堤的洪水沖開了堤壩,發出一聲震撼天地的轟鳴。

李弘一馬當先,牢牢控制著戰馬的速度,帶著大軍迅速推進。

司馬懿、魏延、傅干、王凌、祭鋒等人都是第一次參加如此規模的鐵騎大戰,他們興奮地連聲吼叫,渾身的熱血隨著耳畔呼嘯的狂風沸騰起來。

趙云神色冷峻,強健的身軀隨著奔騰的戰馬上下起伏著。他的眼睛一直盯著前方的叛軍大纛,那是他的目標,他要第一個殺到那里。

劉冥在震耳欲聾的轟鳴聲里,舉起長矛捅了身邊的弧鼎一下,“你有多長時間沒有看到這種場面了?”

“十年了。”弧鼎沖著他高聲吼道,“落日原大戰後,大將軍就沒有帶我們這樣痛快地打過仗了。”

“估計將來也沒有了。”棄沉把戰刀扛在肩上,沖著劉冥叫道,“此仗過後,我們可以在大漠過上一段安穩日子了。”

“這是我們的最後一戰。”弧鼎大笑道,“最後一戰。”

蹋頓面如寒霜,望著身前身後數不清的黑豹戰旗,第一次產生了一種敬畏的感覺。十幾年來,自己和大將軍數次交手,每每以失敗告終,但從來沒有象今天這樣感到害怕,感到恐懼。千里迢迢地來到中原,第一次沖上戰場就是圍殲,一切都在大將軍的掌控之中。和這樣的人為敵,根本就是自尋死路。當年大漠上的慕容風何等厲害,但最後依舊敗于大將軍之手,戰死于落日原一役,後起之秀柯比熊更是被大將軍趕到了荒涼的大鮮卑山。如果不是大將軍顧念舊情,柯比熊這小子估計早就身首異處了。此仗過後,大將軍將席卷天下,我們在遼東的日子會越來越好。跟著大將軍,追隨大將軍,也許是我們這一代烏丸人能夠過上安穩日子的保證。

“嗚……嗚……”號角再度響起,穿透了厚厚的轟鳴聲,傳到了戰場上每一個角落。

蹋頓突然舉起長矛,回首狂呼,“加速,加速……”

大地在劇烈的顫抖,聯軍每一個將士都能感覺到自己的心跳隨著顫抖的地面瘋狂加劇。

鐵騎大軍像驚天海嘯一般掀起重重巨浪,以排山倒海之勢狠狠地砸了過來。

袁紹面無人色,高大的身軀不由自主地蜷縮起來,似乎想在絕境之中尋找到一絲生存的縫隙。

紀靈、孫輔、魯肅等人肝膽俱裂,他們從來沒有見過這種驚心動魄的場面,他們第一次感受到當死亡卡住自己脖子的時候竟是如此恐怖。

聯軍的士卒發出絕望的叫喊,他們拼命地向後退縮,拼命地向後擠壓。每退一寸好象都能給他們帶來生存的希望,為了這點點渺茫的希望,有人舉起了武器,象瘋子一樣砍殺了自己的袍澤兄弟。

戰馬奔跑的速度越來越快,鐵騎將士們趴伏在馬背上,狠命催動著坐下的戰馬讓它們達到極限速度。

轟鳴聲驟然高漲,天地在這瞬間搖晃起來。

“呼……嗬……”李弘揮舞著長槍,縱聲狂呼,“呼……嗬……”

“呼嗬……”黑豹義從們舉起武器,用盡全身力氣放聲狂呼,“呼嗬……”

“呼……嗬……”七萬將士同時呼應,如同千萬個天雷炸響在戰場上空,霎時風云色變,天地為之動容。

“呼……嗬……”七萬將士的怒吼聲,七萬匹戰馬的奔騰聲,終于彙成了一道無可匹敵的聲浪,轟然炸中在戰場中央。

聯軍頓時崩潰。

列陣左翼的九江軍士卒率先調頭沖擊本陣。本陣大亂,近萬人接著調頭沖擊中陣。中陣都是袁紹的軍隊,他們堅持不住,當即也四分五裂。右翼的江東軍看到戰陣大亂,突然失去理智一般,瘋狂地大喊大叫著,一哄而散。北疆鐵騎從四面殺來,根本沒有可逃之處,江東軍士卒隨即呼嘯沖向中陣。

有士卒絕望之下,攀上了中陣大纛的旗杆。這高高的旗杆似乎是目前唯一可以逃生的地方,于是更多的人爭先恐後地沖向旗杆。大纛不堪重負,轟然倒塌。

“殺進去,殺進去……”李弘看到聯軍大亂,當即下令各部放棄騎射,直接沖陣。

“擊殺,任意擊殺……”

七萬鐵騎大軍氣勢磅礴,呼嘯殺入,霎時間血肉橫飛。

第二卷 亂世豪雄篇 第九章 逐鹿中原 第六十九節

聯軍士卒全無還手之力,他們在鐵蹄的踐踏下悲慘死去,斷肢殘臂伴隨著片片鮮血漫天飛舞。

隨著鐵騎大軍的不斷殺進,戰場上的包圍圈越來越小,聯軍士卒逐漸被擠到了一個長寬不足五百步的狹窄地帶。戰場越小,士卒密集程度越高,鐵騎的攻擊速度也就越慢,而失去了速度的鐵騎為了把密密麻麻擠在一起的敵人消滅掉,最後不得不棄長取短,下馬象步卒一樣層層殺進,象剝繭一樣把對手的性命一一吞噬。這不但會給自己帶來很大的傷亡,也會大大延長殲敵時間。李弘不想浪費士卒們的性命,更不想在這里耽誤太長時間,他必須搶在天黑前趕到平陽亭戰場全殲叛軍的前鋒。

“吹號,吹號,命令正北方向的樓麓立即讓出馳道,讓出馳道……”李弘高舉血淋淋的長槍,回頭沖著跟在自己身後的號角兵們連連狂叫,“把敵卒趕向平陽亭,沿途掩殺,沿途掩殺……”

“嗚……嗚……”近百個牛角號先後吹響,低沉而急促的聲音穿透了戰場上的巨大殺聲直沖天際。緊貼在胡騎營左側的匈奴人聽到訊號,馬上吹響號角把這個訊號再度放大。號角聲此起彼伏,連綿不絕,在短短時間內迅速傳到白山烏丸人的耳中。

樓麓絲毫沒有猶豫。十幾年前他就追隨大將軍征戰天下,他對大將軍的每一個命令都深信不疑忠實執行,從不打任何折扣。

“吹號,命令各部,讓開馳道,讓開馳道。”

白山烏丸人正殺得酣暢淋漓,突然聽到大單于要求自己撤下去,頓時破口大罵。攻擊之前,大將軍曾有命令,戰後憑人頭領賞,賞賜豐厚。現在眼前就是毫無還手之力的敵卒,是搶人頭的最好機會。如果匆忙撤下去,本來就不多的人頭轉瞬就被其它人搶去了。眾人千里迢迢南下中原本來是想發點財的,結果卻落個空手而歸,白跑一趟,這種虧本的事誰干?

樓麓看到自己的部下無動于衷,一個個佯裝沒有聽到,還在大呼小叫殺得不亦樂乎,氣得臉都白了,“告訴他們,立即撤到馳道兩側,否則,我砍了他們的腦袋。”

牛角號聲越來越急促。李弘連番催促,樓麓的威脅越來越厲害。如果再不給我撤下來,我回去殺了你們全族。

和戰後的賞賜比起來,自己的腦袋和族人性命當然更重要。沖殺在最前面的大帥度連牧率先指揮騎卒向戰場東北方移動。各烏丸部落小帥緊隨其後,帶著軍隊沖下了馳道。

被圍在中陣的聯軍士卒自知必死,他們在經過了最初的恐懼之後,在鐵騎大軍的攻擊速度連漸慢下來之後,開始在上官的指揮下陸陸續續拿著弓箭肆意亂射。雖然這樣不能改變他們的命運,但死到臨頭了,求生的欲望迫使他們把最後一絲生存的希望寄托在了手中的長箭上。即使死了,也要拉一個做墊背。就在這時,他們發現了一個奇跡。

本來嚴嚴實實的包圍圈突然出現了一絲縫隙,這對陷入絕望中的聯軍士卒來說,如同在波濤洶湧的洪水中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

聯軍士卒們瘋狂了,他們像野獸一般發出慘厲的吼叫,全然不顧任何危險,一頭紮進了這絲縫隙。這絲縫隙受到猛烈的沖擊後,越來越大,逐漸形成了一道細小的洪流激射而出。

號角聲猛然密集起來,整個戰場都注意到了這個突如其來的變化。

聯軍撕開了缺口,突圍了。

李弘連續下令。白山烏丸人沿著馳道右側追殺,務必阻止敵人逃向東邊的濮水河。燕無畏率軍沿著馳道左側追殺,務必阻止敵人逃向西邊的黃河。其余諸部,繼續圍殺。

有了一處宣泄的口子,原本被擠得厚厚實實的聯軍頓時松散了,所有人都爭先恐後地向北方狂奔。

攻擊速度正在減慢的鐵騎只覺得對面越來越強的抵抗力突然消失了,大軍氣力陡漲,悍卒狂呼,戰馬長嘶,一時間威力再現,殺聲震天。

袁紹望著前方的缺口,望著奪路而逃的士卒們,絕望地歎了一口氣。那不是求生之路,而是求死之路,是帶著前鋒軍六萬人一起死亡的絕路。

“大人,快走,快走……”孟岱打馬沖到袁紹身邊,大聲吼道,“我們護著大人沖出去,快啊……”

“那是北面,是北面,你看清楚沒有?”袁紹激動地叫道,“李弘的意圖明顯,他想把我們趕到平陽亭,利用我們撕開前鋒軍的戰陣,前鋒軍會因此全軍覆沒的。”

孟岱愣了一下,他顯然在忙亂中沒有辨清方向,但他接著就一把拽住袁紹的手臂,奮力拉著他向前急馳,“大人,士卒們已經沖出去了,我們想阻止也阻止不了了。大人你還是乘著這個機會沖出去吧。要麼和前鋒軍會合,要麼在途中尋找一個機會突圍而去。”

袁紹長歎一聲,沒有再說什麼,由孟岱和兩百親衛騎保護著,隨著逃亡的洪流沖出了包圍。

趙云率軍呼嘯殺進中陣,擋者披靡。

陶義指揮一隊人馬拼死阻擊。此刻時間寶貴,能擋住一刻就能讓更多的士卒逃離戰場。雖然逃出去的士卒難免也會死于鐵蹄之下,但逃出去總比困在這絕死之地有更大的生存機會。

趙云快如閃電,一槍挑飛陶義手中長矛,跟著猿臂輕伸,一把將他高高舉起,“袁紹在哪?”

陶義怒吼一聲,伸手拔出背後戰刀,狠狠劈向趙云。趙云不待他戰刀落下,單手用力,將其奮力拋向空中。長槍如虹,“撲哧”一聲凌空洞穿了陶義的身體。

趙云再吼一聲,“袁紹在哪?”

陶義張嘴噴出一口鮮血,當即氣絕。

趙云怒不可遏,一槍將其挑飛,仰首狂呼,“找到袁紹,給我找到袁紹。”

江東軍潰敗之後,魯肅和孫輔帶著近千人堅守在車陣里。

這個車陣擺在戰場的東面,本來用來阻擊北疆鐵騎的沖殺,但由于北疆鐵騎從四面包圍而來,這個車陣沒有發揮阻擊作用。不過,現在它的作用大了,它成了魯肅等人抵抗北疆鐵騎圍殺的一個堅固堡壘。

李弘率軍從這座車陣附近沖過去的時候,擔心車陣內伏有叛軍的弓箭手,命令司馬懿帶兩百騎卒把它解決了。

司馬懿剛剛接近車陣,就被車陣內射出的密集長箭射得暈頭轉向,一不小心掉到馬屁股後面去了。司馬懿摔得眼冒金星,吃了一嘴的泥土,狼狽不堪,氣得臉都紫了,“燒了它,點火燒了它。”

想點火燒掉車陣還真不容易。司馬懿一連想了十幾種辦法,死了幾個士卒,都沒能把輜重車點燃。司馬懿火大了,命令士卒們脫下身上的重鎧包在戰馬身上,自己也全身包上重鎧,然後帶上幾個火把就沖了出去。叛軍的長箭就象下雨一樣,但就是射不死這一人一馬,眼睜睜地看著司馬懿在車陣前一路狂奔而過,把幾十輛輜重車都點燃了。

火借風勢,轉眼便烈焰沖天,幾百輛輜重車隨即陷入火海。車陣內的士卒忍受不了,紛紛四散而逃。車陣外的騎車毫不手軟,縱馬狂追,把他們殺了個一干二淨。

孫輔和魯肅此刻在車陣內苦苦支撐,飽受煙熏火燎之苦。孫輔痛苦不堪,把心一橫,“我不行了,我要去投降了。”

魯肅連連搖頭,“出去就是死,再撐一會兒,看看敵人會不會走。”

“再撐下去我們就要死了。”孫輔恐懼地叫道,“我伯父過去和李弘,還有很多河北大吏都有很深的交情,想必他們知道我的身份後,不會把我殺了。”

魯肅稍稍思索了一下,點點頭,“我們先投降,然後找個機會逃回江東去。”他從地上拿起兩面盾牌,又拉過一具尸體,以手蘸著尸體上的血,在兩面盾牌上各寫了四個大字,“孫堅之子”。

兩人高舉盾牌,一人執矛,一人拿刀,從烈火里沖了出來。

幾個黑豹義從看到火海里還有人逃出來,很是驚訝,打馬就沖了上去。孫輔狂叫,“我是破虜將軍之子,我是破虜將軍之子……”幾個黑豹義從都是胡人,聽不懂他叫什麼,各舉武器呼嘯殺上。

“拼了,和他們拼了。”魯肅一看沖上來的都是胡人,眼前一黑,知道完了,“背靠背,殺……”

孫輔和魯肅的武技都很不錯,這幾個黑豹義從縱馬殺了幾個來回,不但沒把兩人腦袋砍下來,反而讓兩人跑得更遠了。

司馬懿帶人殺到,把魯肅和孫輔團團圍住。這時司馬懿看到盾牌上的字了,他急忙舉手,“慢著,慢著,先不要動手。”

“你是破虜將軍的兒子?”可馬懿問道。

聽到字正腔圓的洛陽話,魯肅和孫輔猶如聽到天籟之音一般,渾身舒坦。這條命總算有希望了。

孫輔從盾牌後面探出半個腦袋,大聲喊道:“我叫孫輔,是破虜將軍之侄,前豫州刺史孫賁之弟。”

****

馳道上,數千聯軍士卒亡命飛奔。

馳道兩側百步外的原野上,北疆鐵騎不急不慢,和他們保持著幾乎一致的方向和速度。遠遠看上去,他們不象是敵對雙方,反倒更象是一起奔赴戰場的同一支軍隊。

紀靈夾在逃卒中間一路飛奔,汗流浹背,氣喘籲籲。

跑了一會兒他就不行了。他年紀大了,雖然一直在軍中,但疏于訓練,從來就沒這樣奔跑過。現在他後悔聽了何儀的話,不應該棄馬步行。何儀說騎在馬上目標大,很快就會成為活靶子。他回頭看看何儀,何儀把戰盔、鎧甲、弓箭都丟了,手上就拿著一支長矛。一邊跑,還一邊四處看,神情非常冷靜,顯然是在尋找逃跑的機會。黃巾軍出身的人就是不一樣,逃跑的經驗非常豐富,不佩服不行。他轉頭四處看看,發現前前後後都是何儀的人,這些人過去都是黃巾軍,而自己的老部下卻一個也看不到了。

紀靈實在跑不動了,但他也停不下來。他一停下,估計就要被後面的人推倒踩死了。何儀急行幾步,沖到紀靈的身邊,一把拽下他的戰盔,然後隨手丟到了地上,“大人,這是逃命,不是去打仗,你還帶著這玩意干什麼?快點,把鎧甲都脫了,把弓箭和刀也丟了。你背著這麼多東西,遲早會累死。”

紀靈連話都說不出來了,他三兩下把身上的累贅全部丟了,頓時感覺渾身輕松,腳步也輕快起來。

“大人,事情有些不對勁啊。”何儀指著馳道兩側策馬飛奔的鐵騎,大聲說道,“他們應談沖上來殺我們,怎麼現在……”

“他們想把我們逼到平陽亭。”紀靈吞了幾口口水,上氣不接下氣地說道。

“為什麼?我們到了平陽亭,和蒯越大人會合,他們不是更難打了?”何儀奇怪地問道,“難道他們想讓我們把全軍覆沒的消息告訴前鋒軍,以便動搖前鋒軍的軍心?”他越想越覺得可能。幾千逃兵跑到平陽亭,六萬前鋒軍將士不用腦子想也知道自己被包圍了,沒有援軍了,徹底充蛋了。高,這招高。李弘這個人太厲害,和他為敵想不死都難。

何儀膽戰心驚地看看遠處飛馳的鐵騎,突然沖著紀靈吼了一嗓子,“我們投降吧。”

紀靈愣了一下,腳步不由得遲緩起來。投降?我當然願意投降了。現在袁術已經死了,自己在九江也沒有立足之地,家人又都在河北,我怎麼不願投降?只是北疆軍此次攻擊中原,既殺降,又屠城,恐怕想投降人家都不答應啊。

何儀看到紀靈半天沒有說話,隨即對身後幾個親信做了個手勢,然後又吼了一嗓子,“大人,你不投降,我們可要投降了。現在跑到哪都是死,還不如停下來投降。北疆軍中有很多黃巾出身的將領,我們如果投降肯定能活下來。”

“這次北疆軍攻打中原,你什麼時候聽說過他們收降俘虜了?”紀靈無奈苦笑道,“如果你要投降,那就投降吧,反正這次到哪都是死定了。”

何儀大喜,沖著周圍的逃卒連聲狂叫,“大家一起喊,一起喊,說我們願意投降,願意投降。”

何儀的一群親衛迫不及待地叫了起來,接著更多的逃卒跟在後面吼了起來,眾人逃跑的腳步也漸漸慢了下來。

****

號角聲越來越急迫,由遠而近。

趙云帶著一隊鐵騎沿著馳道狂奔而來,“抓住袁紹,抓住他……”

袁紹大驚失色,指著正在馳道右側原野上急速奔馳的烏丸鐵騎,連聲大叫,“沖過去,我們就從那里沖過去。”

孟岱回頭看看越來越近的追兵,絕望至極,“大人,我帶人回頭擋住追兵,你帶人沖過去。”說著他急速解開身上的重鎧遞給袁紹,“大人,用重鎧護住全身,這樣你就能殺出重圍了。”

圍在袁紹四周的親衛們不約而同地解下身上的重鎧。他們對袁紹的怒吼置之不理,手忙腳亂地把重鎧全部捆在了袁紹身上。

“大人,你多保重。”孟岱和五十名親衛躬身給袁紹行了一禮,然後調轉馬頭,義無反顧地殺向了追兵。

袁紹望著孟岱和五十名悍卒矯健的背影,淚水忍不住奪眶而出。

“走,我們走,殺出去……”袁紹一腳踹上馬腹,迎著烏丸鐵騎呼嘯殺去。

一百五十名親衛緊隨其後,高舉武器,瘋狂殺進。

趙云沒有給孟岱任何機會,一槍便刺穿了他的咽喉。

五十名悍卒就象一把碎石扔進了洪流,連個小小的浪花都沒有濺起便無影無蹤了。

“追,追上去,抓住袁紹。”趙云嘶啞著嗓子,不停地吼著叫著,手中長槍更是毫不心痛的狠狠抽到馬臀上。戰馬痛得悲嘶一聲,龐大的身軀騰空而起,猶如騰云駕霧一般直射而去。

逃卒距離戰場越遠,烏丸人的陣形就拉得越長,越單薄。

袁紹之所以選擇從距離戰場較遠的地方突圍,正是看出了烏丸鐵騎在防守上的弱點。但袁紹也疏忽了一點,胡人的騎射太厲害了。這些胡卒都是騎射高手,他們射箭的速度非常驚人,短短幾息時間內,他們便能把一壺長箭全部射出去。

在遭到一陣劈頭蓋臉般的狂射後,袁紹身邊的親衛損失慘重,只剩下不到一半了。而這時候,更多的烏丸人圍了上來。雙方短兵相接,誓死相搏。袁紹身重數箭,連遭長矛戰刀的重創,但因為有包裹全身的重鎧相護,他竟然奇跡般地安然無恙。

袁紹和他的親衛們沖出了烏丸人的攔截。

趙云飛馬殺到。

第二卷 亂世豪雄篇 第九章 逐鹿中原 第七十節

“追上去,追上去,抓住袁紹。”

烏丸人聽不懂趙云喊什麼,他們追了百步之後,看到趙云帶著一隊人馬緊追不舍,隨即停了下來。此刻馳道上逃卒越來越多,追殺過遠會導致防守出現漏洞,有可能讓更多的逃卒乘機殺出重圍。另外,逃出重圍的只有幾十個敵人,即使把他們全部殺了,一個人也分不到一個人頭,相比起來,還是圍攻馳道上的敵人劃算。這幾十個人頭就讓給那幫瘋狂的漢人吧。烏丸人調頭回去了。

袁紹的親衛們看到趙云和他的手下越追越近,立即一分為二,一部分護著袁紹亡命狂奔,一部分調轉馬頭,飛身迎上。

敵騎目標明確,阻殺趙云,把這個統領追兵的軍官殺了,袁紹也就安全了。二十多個敵卒如同一支犀利的長箭,迎著趙云厲嘯射去。

趙云怒吼一聲,長槍揮動,連殺兩人。不待他再舉長槍,三個敵卒三支長矛同時刺來。趙云躲無可躲,右手長槍凌空崩開左側長矛,左手拔刀以匪夷所思的速度擋住了刺向胸口的矛尖。刀矛相撞,長矛借助奔馬之勢力量巨大,趙云的身軀頓時被撞得倒飛而起。從右側刺來的長矛沒來得及刺進趙云的身體,“撲哧”一聲插進了戰馬馬背上。

戰馬吃痛,猛然騰空躍起,把從正面沖來的敵人連人帶馬一起撞倒。趙云人在空中,長槍如電劃過,當即把從左側沖來的敵卒挑落馬下。“殺……”趙云再吼一聲,身如靈燕,斜斜落向敵卒的戰馬,同時左手戰刀脫手擲出,把右側敵卒的胸膛硬生生洞穿而過。

就在他要落到馬背之時,四個敵卒呼嘯而至。其中一個敵卒躍空而起,以身體做武器,把趙云再度撞飛。趙云失去平衡一頭栽倒地上。那個敵卒摔倒在他的身旁,不待趙云爬起來,已經象猛獸一樣狂叫著撲上去,攔腰把趙云抱住。

趙云的親衛們看到將軍墜馬,大驚失色,紛紛打馬圍上,刀箭齊下,奮力搶救。

趙云一拳砸中那敵卒的面門,即把那敵卒打得鮮血四射,但那敵卒舍命相搏,死死抱住趙云不放。

三支長矛再度刺來。趙云情急之下,手腳並用,竭力挪動了尺長距離。短短瞬間,兩支長矛飛速殺到,同時刺進了那敵卒身體。另外一支長矛直奔趙云的腰肢而來,趙云驚叫一聲,左手一拳打出,血淋淋的矛尖就在這瞬間歪了一下,以毫厘之間插在了那敵卒的肩胛上。敵卒淒厲長嚎,用盡全身力氣把趙云抱得更緊了。

趙云長槍被壓在身下,身軀被敵卒抱住起不來,只能眼睜睜地看著更多的長矛刺向自己。但僥幸的是,沒有一支長矛刺中他。趙云的數十名親衛以最快的速度沖上來,以最快的速度殺死了所有的敵人。

那名已經氣絕的敵卒非常強悍,即使死了,還死死抱著趙去,最後只能砍斷他的雙臂把趙云解救出來。

從死亡深淵里被拉出來的趙云搖搖晃晃地站起來,面色蒼白,心有余悸。

“大人,敵人逃遠了。”一個親衛手指遠處的敵騎,大聲叫道,“我們追不追?”

“追。”趙云飛身跳上戰馬,怒氣沖天地叫道,“袁紹一定就在前面。”

“嗚……嗚……”就在這時,戰場上突然號角齊鳴。

趙云和親衛們轉頭望向戰場。那里旌旗飄揚,鐵騎如飛,殺聲越來越小了。

“大人,大將軍下令重整軍隊,我們要到平陽亭去了。”親衛隊的隊率膽怯地看看趙云,小聲提醒道。

趙云望著前方越來越小的敵騎背影,氣得咬牙切齒,“我倒要看看你還能活幾天。”

“走,我們回戰場,重整軍隊,殺向平陽亭。”

馳道上的逃卒聚在一起,等待命運的安排。

燕無畏的軍隊和白山烏丸人把他們團團圍住了。烏丸人數次想攻擊,但都被燕無畏和樓麓阻止了。沒有大將軍的命令,擅自展開攻擊肯定是死罪,不想死在中原就再忍一會兒。

李弘接到燕無畏的稟報,急速趕到,“是袁紹嗎?你們困住了袁紹?”

逃卒在這種混亂的情況下還能被聚集到一起,還能高呼要投降,那麼可以肯定這些逃卒中有相當身份和號召力的人物。李弘理所當然地認為這個人是袁紹。

燕無畏搖搖頭,“我不知道,我立即派人去把他們說話算數的叫出來。”

時間不長,紀靈被五花大綁地押到了李弘面前。何儀不敢來,紀靈心想自己反正都是死,把心一橫,親自來見。李弘一看不是袁紹,心里有些失望。待紀靈表明身份後,李弘馬上命令松綁,寒暄幾句後李弘對他說道,“你的家眷都在冀州安然無恙。”紀靈大喜,急忙跪倒磕謝。

李弘伸手把他拉起來問道:“袁紹是不是和你在一起?”

“大戰開始後,我就沒有見到袁紹了。”紀靈看到李弘一直沒有說如何處置降卒,心里惶恐不安,猶豫半天後主動問道,“大將軍,這些降卒大都是我從江淮帶出來的,不知……”

李弘冷笑了一聲,“公路兄死了後,你完全可以待在九江,你為什麼要遵從袁紹的命令北上中原?你公然背叛朝廷,助紂為虐……”

紀靈心里一涼,翻身跪倒,極力哀求。

“你可以看看戰場……”李弘手指遠處,厲聲說道,“我馬上就要趕到平陽亭圍殲叛軍。我沒有時間收降俘虜,也沒有多余人手看守俘虜。”

遠處戰場上,鐵騎大軍的殺戮已經接近尾聲,煙塵中彌漫著一股濃烈的血腥味。各部鐵騎正在陸續退出戰場,在密集的號角聲中重整隊列,准備開赴平陽亭。

李弘怒視紀靈,揮手說道:“你先到冀州去,等待朝廷的懲處。”

“大將軍,公路兄死了,我們四分五裂,岌岌可危,北上中原也是為了生存啊。”紀靈看到李弘轉身要走,急忙拉住了他,“大將軍,公路兄就剩下這麼點人馬了,求你看在公路兄的面子上,手下留情,我們一條活路吧。”

李弘強忍憤怒,臉上的肌肉劇烈地抽搐了幾下,“現在你才知道要我給你們一條活路,當初你們干什麼去了?到了中原後,你為什麼不直接率部投誠?你給我一個理由,我就饒了你們。”

紀靈啞口無言,懊悔難當。想到這些追隨自己多年的將士即將身首異處,而自己眼睜睜地看著竟然無力解救,一時間悲痛至極,淚水悄然湧上了眼眶。

“給你兩個選擇,要麼你看著他們全部死在這里,要麼你帶著他們急速趕到平陽亭。”李弘看到紀靈眼里的淚花,心里一軟,說話的聲調頓時和氣了很多。

紀靈狂喜,就象抓到救命稻草一般,連連點頭,“只要大將軍信任我,我立即帶著他們殺到平陽亭。”

“不是殺到平陽亭,而是逃到平陽亭。”李弘抬頭看看天色,臉顯焦急之色,“天黑前,我必須擊破叛軍的戰陣展開圍殺。如果天黑前我們未能撕開叛軍的戰陣,他們勢必會利用夜色突圍,這樣我們的損失將增大,而逃走的叛軍也會增多。你能幫助我撕開叛軍的戰陣,將功折罪嗎?”

紀靈明白了,他拱手說道:“黃昏前,我一定幫助大將軍撕開聯軍的戰陣。”

李弘神情冷峻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撕開戰陣後,立即從戰場側翼撤出戰場,不要被鐵騎誤傷。”

紀靈感激地看著李弘,躬身告退。

****

燕城東北二十里,小燕亭。

下午,劉表、逢紀、徐璆等人率大約五萬後軍,十幾萬民夫和一千多車糧草輜重,浩浩蕩蕩地從燕城、桃城、瓦亭三地出發,向平陽亭前進。

走到小燕亭附近時,斥候飛速回報,前方發現了北疆鐵騎。

“多少人?有多少人?”劉表吃了一驚,急忙問道,“你們看清楚沒有?”

“鋪天蓋地的,至少有一萬多人,還有很多髡頭胡人。”斥候神色驚惶,雙手不停地比劃著,“距離我們只有二十多里了。”

“快,急告前面的徐璆和黃忠兩位大人,立即擺下車陣,把他們給我擋住。”劉表不假思索地揮手說道,“傳令各部,立即後撤,撤回燕城。”

“撤?”逢紀瞪大眼睛看著劉表,“景升兄,我們今夜必須趕到平陽亭。前方十萬大軍攜帶的糧草軍械非常有限,他們正等著和我們會合,你怎能擅自下令全軍後撤?”

“北疆鐵騎已經殺來了。”劉表指著馳道上的民夫和裝滿糧草軍械的輜重車,焦急不安地說道,“你自己看看,這怎麼打仗?鐵騎呼嘯而至,這些人一哄而散,糧草輜重就危險了。沒有糧草輜重,前方十萬大軍能堅持幾天?保住了糧草輜重,即使前方十萬大軍撤回來,我們也還能堅守在燕城、瓦亭一線,然後重整軍隊,繼續攻擊。”

逢紀一時語塞。劉表說得沒錯,聯軍的糧草輜重本來就不多,如果被這股鐵騎偷襲成功一把火燒了,這仗必敗無疑。但他擔心袁紹的安全,猶豫了一下,又勸道:“景升兄,前方十萬大軍正在打平陽,李弘在這種危急的情況下,不可能把數量有限的鐵騎全部派到燕城一帶偷襲我們。這肯定只是小股鐵騎,目的是想嚇唬我們一下,阻擊我們連夜支援平陽亭。我看,還是讓各部暫時在小燕亭擺下戰陣,和這股鐵騎打一下為好。他們看到我們士氣如虹,決意求戰,必定會撤走。”

劉表搖搖手,“斥候不會謊報軍情。李弘不用腦子想,也知道我們後軍要押運糧草輜重到平陽亭,他極有可能行險一搏,把所有的鐵騎都調來打我們。”劉表沖著站在身邊的傳令兵連連揮手,“急告各部,護著民夫和輜重,快撤,快撤……”

逢紀無奈,派人急赴平陽亭稟報袁紹,請他連夜指揮大軍攻擊平陽亭。大軍只要攻占了平陽亭,偷襲燕城的北疆鐵騎就不得不撤走。

地面在劇烈的震動,巨大的轟鳴聲如同颶風掠過大地,驚天動地。

雷子帶著一萬大軍以江河決堤之勢呼嘯殺到。

徐璆和黃忠並肩站在車陣後面,望著遮蔽天空的煙霧,望著象潮水一般翻湧而來的鐵騎大軍,無不臉色大變。車陣後方一萬將士面無人色,恐懼之致。

“吹號,吹號……”雷子高舉戰刀,吼聲如雷,“殺上去,殺上去……”

號角聲里,一列列鐵騎士卒沒有絲毫猶豫,迎著車陣就瘋狂沖了上去。

徐璆的汝南軍率先崩潰,調頭就跑。叛軍的車陣本來因為倉促布置得非常稀疏,但這足以讓高速奔馳的鐵騎降下速度,這時只要車陣內的士卒奮勇沖殺,就可以大量殺傷對手,然而車陣內防守士卒的逃亡卻等于拱手讓出了通道。

黃忠一看戰陣崩潰,二話不說,拉著徐璆就走,“撤,撤……”

“哈哈……”雷子看到鐵騎大軍勇猛無比,暢通無阻地殺過車陣,不禁哈哈大笑。他在發動攻擊之前,已經遍告大軍各部,只要擊敗敵人,就能搶到大量錢財。這些鮮卑人由此士氣大振,其猛烈的攻擊氣勢竟然讓敵人望風而逃。

劉表萬萬沒有想到,小燕亭上的一萬大軍一箭未發就潰逃了,他此刻也顧不上糧食輜重了,帶著大軍撒腿狂奔。十幾萬民夫看到身後席卷而至的鐵騎,一哄而散,有多遠逃多遠。

沖在最前面的鮮卑人看到一千多車糧草輜重,兩眼頓時放光,也不去殺敵了,一擁而上,大搶特搶。

雷子傻眼了,這麼好的殺敵機會,就讓這幫貪婪的鮮卑人白白丟掉了。

****

平陽亭。

蒯越抬頭看看天空,臉上憂色重重。天邊的太陽已經越來越紅了,白云也漸漸披上了絢麗的紅色錦緞。

黃昏漸至,為什麼袁紹的大軍還沒到?二十里路,難道要走一個下午?大軍趕到平陽亭後,即和北疆軍展開了激烈交戰。北疆鐵騎封鎖了平陽亭並頻頻威脅戰陣,戰場上的消息無法送出去,也無法接到袁紹的消息。

目前前鋒軍在平陽亭戰場上沒有兵力優勢,無法突破北疆軍的防線,只有和袁紹的中路大軍會合後,才能集結優勢兵力給予北疆軍以重創。

突然,一股巨大的煙塵從西邊天際之間噴湧而出,迅速吞噬了夕陽和晚霞。

蒯越駭然變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