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亂世豪雄 第七十六節-第八十節

第二卷 亂世豪雄篇 第十章 問鼎中原 第七十六節

大漢建興五年(公元201年)十一月。

十一月上,長公主和丞相蔡邕等朝中重臣到達河東蒲坂津。

征西將軍龐德、蕩寇將軍兼領涼州刺史皇甫酈書奏朝廷,羌人于十月底退出漢陽郡,翼城、上邽一線暫告無憂。至于羌人為何撤離,原因尚不清楚,有可能是雷子、柯比熊的河西遠征軍已經殺進武威,也有可能嚴冬臨近羌人缺乏足夠食物無力支撐。

大將軍李弘書奏朝廷,大軍攻擊洛陽受阻,糧草輜重嚴重不足,為此不得不暫時休戰,重新調整攻擊部署。隨同奏章送到朝廷的還有一份詳細的攻擊方案。

長公主和朝中大臣們同時松了一口氣。

洛陽戰場和西涼戰場的戰事先後停下,將極大緩解朝廷的財賦危機,尤其是大將軍在洛陽攻擊策略上的改變,讓長公主和蔡邕、李瑋等大臣十分驚喜。雖然大將軍沒有直接承認自己的失誤,但他在重新擬定的攻擊部署中把攻擊洛陽的時間定在明年三月中,等于是接受了朝廷的兵事決策。

大將軍態度的轉變緩解了朝堂上的危機,籠罩在長公主和大臣們心頭上的陰霾迅速散去,長公主更是做出了一個讓大臣們瞠目結舌的決定,她要立即趕到洛陽去。

丞相蔡邕、太傅楊彪、中書監陳群(田疇去職不久,陳群繼任為中書監)等大臣急忙阻止。天子行宮和朝廷諸府遷到關中櫟陽,事務繁多,迫切需要長公主坐鎮,豈能甩手離開?

長公主有急赴洛陽的理由。天子和朝廷遷到長安後,有很多事需要做,其中最關鍵的就是中興策略的調整。明年大軍收複洛陽全取中原,那麼朝廷接下來應該干什麼?怎麼干?用什麼辦法才能又快又穩妥地平定天下?中興策略的調整不能沒有大將軍的參予。這次朝廷和大將軍在兵事決策上的沖突,原因很複雜,但當時大將軍如果就在晉陽,事情不會鬧得如此不可收拾。我這次去洛陽,就是把大將軍請回長安。大將軍曾說過,他不打下洛陽,絕不回晉陽,但現在朝廷遷到了長安,他回朝議事,不算違背誓言。

大臣們聞言不再勸阻,只是請長公主早日返京。宗正卿楊奇自告奮勇,願意陪著長公主一起到洛陽說服大將軍。

十一中,長公主和楊奇、陳群等大臣從茅津渡棄舟登岸,新任弘農太守楊懿率眾相迎。

車駕經澠池、新安、函谷關到達洛陽城下。

天子、大將軍李弘、左衛將軍麴義、右衛將軍張燕、護軍將軍賈詡、新任河南尹令狐邵等大臣趕到谷水河畔相迎。

長公主這個時候突然趕到洛陽,大將軍李弘和一幫大臣們心里或多或少都知道長公主的目的是什麼。長公主神情喜悅,安慰了眾臣一番,然後和天子一起入駐上林苑。當天晚上,長公主在天子營宴請文武大臣。席間,楊奇借著三分酒意,悄悄對大將軍說,殿下降尊紆貴,親自趕到洛陽城下,這份心意大將軍應該能明白。你我相交十幾年,知根知底,有些話我就挑明了說。如今正是大漢走向中興的關鍵時刻,大將軍該爭的爭,不該爭的就暫時放棄。社稷中興大業的最後是天子,而天子能否承擔中興大業,才是大將軍應該真正考慮的至關重要的問題。如今這種形勢下,大將軍韜光隱晦,未嘗不是一種好辦法。

李弘笑著點了點頭,湊到他耳邊問道:“老大人這句話是代表自己說的,還是代表楊家說的?”

楊奇微微一笑,“大將軍舉薦了八位大臣為天子師,這其中沒有李瑋大人,卻有我兄長楊彪,這還不能說明問題嗎?大將軍何必明知故問?”

李弘用力握了握楊奇的手,頗有深意地問道:“老大人對袁家怎麼看?”

楊奇似乎對此問題早有考慮,他不假思索地說道:“自古以來,立嫡不立庶,立長不立幼,袁家這一代的家主應該是公台(袁術),如今公台不在了,袁家的家主自然應該是顯光(袁耀)這孩子。”

“關、洛一帶的門閥世家也這麼認為?”李弘笑著問道,“穎、汝一帶的高門大族是否有同樣的看法?”

“袁紹已經完了。”楊奇平靜地說道,“但袁閥的勢力依舊十分龐大,如果大軍攻克了洛陽,再把袁閥勢力整個拉過來,朝廷是否還需要南下平叛就很難說了。”

李弘稍稍想了片刻,又問道:“那麼在中興策略的調整上,太傅大人、丞相大人、太尉大人和禦史大夫大人是否能保持一致?”

“這個難度太大。”楊奇笑道,“中興策略事關社稷興亡,方方面面都要考慮周全,很難協調一致。不過,大將軍現在既能得到鄭玄大師的支持,又能得到關、洛士人的支持,在中興策略上占據主導優勢,應該沒有太大問題。”

李弘心領神會,和楊奇舉爵而飲。

第二天,長公主和天子一起,趕到顯陽苑安撫難民,並饋贈了大量糧食和衣物。洛陽百姓感激涕零。接著長公主又巡視了各部軍營,巡視了輜重營,給了將士們、民夫和工匠們很多犒勞和賞賜。

第三天,長公主在天子行轅聽取了河南、弘農兩地官吏的稟報。攻打洛陽的戰斗已經停了下來,當務之急是安置難民重建家園,力爭在明年春耕的時候,洛陽和弘農兩地的百姓能在土地上播下種子,能夠自給自足,減少朝廷沉重的賑濟負擔。

第四天,長公主在行轅召見大將軍。兩年多沒見面,長公主更加成熟更加漂亮,而大將軍的頭上竟然長出了很多白發,臉上也更顯滄桑。

長公主望著大將軍頭上的白發,心里驀然酸楚,眼圈馬上紅了,“你老了。”

大將軍愣了一下,眼角掃到長發里的白絲,臉上不由自主地露出了一絲苦笑,“我也該老了。”

長公主忽然站起來,走到了大將軍身邊。大將軍詫異地看著她,不知她要干什麼。長公主俯身仔細看了看李弘的一頭長發,然後慢慢蹲下,伸手在李弘的長發中找到一根白絲。長公主這個動作太過親昵,大將軍局促不安,想出言阻止卻又不知如何開口。

“不要動。”長公主輕聲說道,“我幫你把白發拔了。”

長公主嬌嫩的身軀粘在李弘的背上,一股淡淡的幽香悄悄飄入李弘的心里,霎時間,兩人中間的那點點隔閡煙消云散,只剩下苦澀的綿綿情意。

兩只纖細的手指夾著一根長長的白發在李弘眼前晃動,長公主幽怨的聲音輕輕傳來,“把白發拔了,你就不老了。”

李弘伸手握住了那根白發,也握住了長公主的手。長公主的手冰涼冰涼的,冷得讓李弘的心一陣顫栗。長公主任由李弘握住自己的手,小臉輕輕貼到了李弘的長發上。

一聲低低的歎息在空蕩蕩的大帳內悄然響起,縈繞在李弘的心底久久難以散去。

李弘緩緩松開了長公主的小手,長長的白發晃悠悠地落到了地上,“算了吧,不要拔了,拔了它還會長出來。”

“不……”長公主的櫻唇湊到了李弘耳邊,“我要拔,我不願看到你頭上有白發。”

一滴冰涼的淚水落在了李弘的臉頰上,接著又是一滴……

李弘心里一痛,眼淚差點掉了下來。

第五天,大將軍召集各部將領軍議。

大將軍決定陪同天子和長公主返回京都。

左衛將軍麴義大人坐鎮行轅,指揮各部包圍洛陽,繼續做好攻擊洛陽的一切准備工作。

後將軍玉石大人即刻奔赴陳留坐鎮,前將軍、衛尉呂布大人將返回京都。

左將軍顏良大人坐鎮穎川戰場,密切注意荊、豫兩州叛軍的動向。

十一月下,天子、長公主在大將軍李弘、前將軍呂布、龍驤大將軍趙云等大臣的護送下,速返長安。

十一月,長江,采石渡。

在袁譚、曹操的努力下,孫權終于趕到了采石渡口商談開辟東路戰場的事。

孫權被河北激怒了。河北一再催要賦稅,甚至最後派個使者來催討。這個使者很狂妄,在吳老夫人面前威逼利誘,把吳老夫人嚇得不輕,逼著孫權如數交付了賦稅。賦稅交了也就交了,反正數量不大,江東還能承受。但接著河北又來了一道聖旨,說為了支援洛陽戰場,要從江東征調五百艘戰船,三千名制造船舶的熟練工匠,另外再以低廉的價格購買一批糧食。河北的目的顯而易見,他們要一步步削弱江東的武力。

孫權勃然大怒,堅決不給。呂布聞訊,命令青州臧霸,把江東運糧的船全部扣下,並且書告江東孫權,如果你繼續兩面三刀,和朝廷為敵,我大軍必在攻克洛陽後南下江東,誅殺爾等叛逆。這次吳老夫人也生氣了,河北未免欺人太甚,這樣發展下去,江東孫家遲早都要死無葬身之地。

恰好此時曹操、袁譚先後來書,邀請孫權北上合肥,共商抗擊河北。劉表也從荊州書告周瑜,詳告劉備、劉璋、劉磐穩定益州,准備聯軍北伐關中開辟西路戰場一事。另外,西疆的形勢越來越惡劣,羌人勢不可當,北疆軍已經退守到翼城,關中岌岌可危。洛陽戰場上的北疆軍突然停止攻擊,估計就是因為西疆局勢危急不得不迅速調整部署。劉表因此推測河北已經陷入困境,開辟東路戰場的條件已經成熟,希望江東為了挽救社稷而放棄前嫌,聯手對抗河北。

周瑜此刻就在柴桑,他和魯肅仔細分析了局勢,權衡了利弊,接受了劉表的建議,並急告孫權。認為在目前這種情況下,保住洛陽,把北疆軍趕回黃河北部,乃是建立南北對峙的唯一機會。江東則可利用南北對峙的機會,迅速增強實力。將來如果社稷重振,則有桓、文之功,如果社稷傾覆,則兵出荊襄,確保大漢半壁江山。

孫權、孫賁、吳景、張昭、張纮等人經過多方討論,遂決定與河北決裂,轉而尊奉襄陽天子,和曹操、袁譚等人聯手開辟東路戰場。

曹操現在也是怒不可遏。呂布、高順、臧霸等人陳兵青兗兩州邊境,威脅徐州也就罷了,派使者到徐州催討賦稅也罷了,但出兵攻打睢陽實在無法容忍。北疆軍打睢陽的目的太明顯了,一旦洛陽攻克,北疆軍就從睢陽南下,直殺江淮。一邊磨刀霍霍要殺我,一邊還和我稱兄道弟,以為我是白癡啊?既然你不仁,那就不要怪我不義,大家割袍斷義,恩斷義絕。

會談非常順利。形勢發展到現在,曹操和孫權已經沒有退路了。要麼和河北決裂,不是死就是生;要麼投降河北,給河北做孫子。但天下一旦平定,則必死無疑。誰要是相信李弘不會砍掉自己的腦袋,那純粹是個如假包換的白癡。

開辟東路戰場的事確定下來以後,三方具體商議攻擊部署。何時集結兵力,集結多少兵力,從哪里開始攻擊等一些關鍵事項一一議定,但何時展開攻擊卻因為沒有得到西路戰場的具體消息而無法確定。

此次能否擊敗北疆軍,關鍵不在東路戰場,也不在中路戰場,而在西路戰場。只要劉備奪取了長安,占據了關中,形成了對洛陽的夾擊之勢,則北疆軍必敗。也就是說,東路戰場和中路戰場都是牽制戰場,這兩個戰場上的很多關鍵攻擊部署都要基于西路戰場的攻擊策略而制定。

西路戰場若想攻擊順利,必須要得到中、東兩個戰場的策應。即使東路戰場不能開辟,劉備也需要劉表在中路戰場上的幫助,否則只要洛陽分兵回援,則劉備必遭敗績。所以劉表肯定知道劉備的北征之策,只不過他擔心計策泄漏,不敢隨意告訴曹操、袁譚和孫權而已。

曹操隨即決定,三方各派大吏急赴襄陽,帶著東路戰場的攻擊之策和劉表再做商議。

大漢建興五年(公元201年),十二月。

十二月,襄陽。

曹操的長史荀彧、孫權的司馬張纮、周瑜的部屬魯肅、袁譚的長史劉獻聯袂趕到襄陽,拜見了天子,然後和劉表商討抗擊河北之策。

聽說曹操等人已經決定開辟東路戰場,劉表非常高興,他和蒯越、劉先等人拿出了荊州制定的中路戰場攻擊之策,雙方商議了數天,各自做了很多調整,但自始至終,劉表都沒有提到西路戰場的具體攻擊之策。

荀彧忍不住,率先問到西路戰場的事。如果西路戰場出了什麼問題,不能攻擊關中,那東、中兩路戰場的攻擊就沒有太大意義。以目前北疆軍的強大武力,完全可以守得住洛陽外圍防線。

劉表很無奈,說劉備到目前為止,雖然書信不斷,但都沒有奏報具體的攻擊之策,甚至連一個大概的攻擊時間都沒有。劉備在書信中解釋說,漢中通往關中只有四條棧道,除了陳倉道外,其它三條棧道都已年久失修,需要時間修繕。另外大軍何時通過棧道,還要看老天能不能幫忙,如果今年冬天秦嶺雪大,融雪時間過長,大軍翻越棧道的時間肯定要延遲,所以他無法確定具體的攻擊時間。

荀彧等人有些茫然。

劉表著到他們神情沮喪,大為生氣。說到底,你們還是缺乏自信,擔心自己遭受了損失,沒有一往無前的勇氣。我們既然是牽制戰場,那當然應該率先展開攻擊以牽制北疆軍的兵力,這還有什麼好猶豫的?我們在洛陽外圍打得越猛,對劉備攻擊關中就越有利。退一步說,就算劉備拿下了關中,但我們如果在洛陽外圍遭到北疆軍的重創,無法拖住北疆軍的主力,那劉備還能在關中站住腳嗎?劉備不能占據關中,北疆軍稍加恢複元氣就能卷土重來,洛陽還是守不住。

劉表的一頓訓斥起了些作用,眾人稍稍振作精神,商議決定在三月初的時候向北疆軍發動攻擊。

劉表隨即書告劉備,請他在四月前後發動攻擊,最遲不得低于五月初,否則洛陽的情況會越來越糟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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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月,關中,櫟陽。

本月初,天子、長公主一行直接趕到了長安。

右車騎將軍徐榮、將作大匠董昭、京兆尹趙戩、武威將軍何風、長安令士孫平接駕。

徐榮等人奏報了長安城的重建方案,並帶著長公主巡視了未央宮舊址。未央官占地很大。洛陽南、北兩官加在一起,大概也只有未央宮的一半多。過去赤眉軍焚燒長安城的時候,它已經毀了。前幾年被李傕、郭汜等人燒毀的未央宮,是光武皇帝下旨重建的,規模只有過去未央宮的一小半。徐榮、董昭等大臣的意思是在舊址上完全重建未央宮,並陸續重建建章宮、長樂宮,重現大漢昔日的輝煌。

長公主對這個重建方案一直不滿意,認為它太奢侈了。此刻親自趕到現場,她更加無法接受。按照現在的重建才案,大漢皇官相當于三個洛陽城,宮殿台閣有數百座之多,其規模之大難以想象,其耗費更是驚人。

長公主的臉上一直沒有笑容。她在晉陽的時候,晉陽宮里的宮殿台閣只有七座,宮內的宦官、侍婢不過一百多人,但她覺得住得很寬敞,國事處理得也很好,足夠用了。皇官有必要這麼宏偉,這麼奢侈嗎?

“非壯麗無以重威。”大將軍站在她的身後,用力揮了揮手,“這是本朝丞相蕭何大人說的,說得非常有道理。這是大漢的皇宮,是大漢的威儀所在,越大越好。”

長公主回頭看了他一眼,欲言又止。

“大將軍說得對,皇宮不僅僅是皇帝居住和處理國事的地方,它更是大漢的一種象征。”董昭躬身說道。

“它還是大漢的門面,是皇帝的面子,也是你們的面子,是不是?”長公主語含怒氣。

董昭一縮腦袋,急退一步,躲到了大將軍身後。

“非壯麗無以重威。”大將軍沉聲說道,“殿下,這個門面無論如何都要撐起來,這代表著我大漢的力量,無堅不摧的力量。”

長公主“哼”了一聲,又瞪了大將軍一眼,但這一眼隱有嬌嗔之意,顯然是接受了大將軍的奏議。

本月上,天子、長公主一行進駐櫟陽。

櫟陽的天子行宮已經修繕一新,遠比晉陽宮要大,氣勢上也較雄偉。

此刻中、內朝的尚書台、中書監、侍中寺等台府已經搬遷完畢,外朝的丞相府、太尉府、禦史台、大司馬府等公卿府衙也基本就位。長公主到達櫟陽的當天下午,就傳詔各府大吏,從明日起,進宮議事,諸多繁瑣事務盡皆交付從事掾屬處理。

當天晚上,大司農李瑋和筱嵐夫婦趕到大司馬大將軍府看望李弘。大將軍聞訊,親自迎出府門之外。三年沒見,李瑋的鬢角上已經隱見白絲,臉色也極為憔悴,看上去蒼老了很多,很難想象他是一個三十五歲的人。大將軍一直握著李瑋的手,很是感慨,“我打了三年的仗,你給我送了三年的糧草,太辛苦你了。

“能煩勞大將軍親自出迎,我就算死了,也無以為憾。”李瑋淚花閃動,激動不已。筱嵐站在一側,也是暗自抹淚,哽咽無語。

大將軍把李瑋夫婦引進書房,秉燭而談。雙方稍稍閑聊幾句後,李瑋再次解釋朝廷在九月的決策,希望得到大將軍的諒解。

李弘靜靜聽完李瑋的話,沉默了很長時間,書房內的氣氛一時很壓抑。李瑋和筱嵐漸漸有些不安。

“仲淵,我離開晉陽之前,曾給你一道手令。”李弘突然說道,“你知道我為什麼給你嗎?”

李瑋略微一愣,接著眼露喜色,輕輕點了一下頭。筱嵐駭然心驚,瞪大眼睛望著李瑋,臉上閃過一絲恐懼。

第二卷 亂世豪雄篇 第十章 問鼎中原 第七十七節

“我給你這道手令,是保護你的,你應該相信我,就象我相信你一樣,但你顯然沒做到。”李弘笑道,“你不相信我,尤其是關中大戰結束後,你完全陷進了朝堂上的權勢之爭,一門心思想控制權柄。你試圖利用官制的修改,讓北疆人完全控制中興策略的走向,繼而推進中興策略的前進。本來這種做法無可厚非,但因為你不再相信我,對我隱瞞了官制修改後可能爆發的危機,並在攻打洛陽的策略上蓄意制造了一場危機,從而讓你我在不知不覺中同時掉進了外朝大臣設下的陷阱。”

李弘盯著李瑋,神色平靜地問道:“我現在有些不明白,你為什麼不相信我,要故意制造事端,讓北疆勢力一分為二?”

“大將軍怎麼會不明白?”李瑋臉顯疑色,“大將軍如果不明白,怎麼會將計就計,乘勢逼迫天子禦駕親征,鞏固兵權,並以籌備天子實力的名義,拉攏和分裂外朝勢力?”

“我對你最憤怒的地方就在這里。”李弘臉色陡然一沉,冷聲說道,“北疆人是一個整體,士人也罷,武人也罷,不可分割,分則兩敗,合則牢不可摧。但你不但制造事端分裂了北疆勢力,還和一部分外朝勢力默契配合,聯手對付我,我當然無法容忍。好在賈詡大人及時趕到了洛陽提醒了我,否則我一時還無法領悟到朝廷危機的關鍵所在。我一直認為你昏了頭,想獨自控制權柄,卻沒想到隨著關、洛士人的入朝,外朝勢力已經急劇膨脹,並迅速對北疆人造成了威脅。過去我們一直以為外朝派系越多,實力越分散,對北疆人的威脅越小,現在看來我們未免太輕視他們了。事實和我們預料的恰恰相反。”

“當初我是反對關、洛士人大量湧入朝堂的。我在朝堂多年,我當清楚關、洛士人的實力,但長公主和你急不可耐,我沒任何辦法阻止。其實,關、洛士人公開拒絕朝廷的征辟,不願出仕,其背後有外朝勢力的支持。”李瑋苦笑道,“過去,河東和河內的士人都屬于關、洛士人一系。我這麼說你應該明白了吧?”

李弘微微點了點頭,“你不相信我,就是因為我支持長公主和朝廷大量征辟關、洛士人嗎?你認為我無視北疆人的利益,損害了北疆人的權勢,危及到了北疆人的安全,是嗎?”

“是的,我曾在書信中數次詳述了理由,希望大將軍要適當制約朝廷對關、洛和其它地方士人的使用,不能在北疆人沒有完全控制權柄的情況下,把各地士人一下子放進朝堂。但大將舉當時迫于長公主和朝廷的連番重壓,明確表示了支持。”李瑋連連搖頭,“大將軍,你知道我們當時在晉陽有多麼被動嗎?關中大戰後,增兵和定都問題遲遲未能解決,為什麼?很簡單,只要北疆人在朝堂上,北疆人就是朝堂上其它所有勢力的對手,或者稱之為敵人更為恰當些。”

“關、洛士人過去就是洛陽朝堂上的主要力量,現在他們變成了晉陽朝廷的主要力量,那麼朝堂上的一些中間勢力隨即見風轉舵,我們馬上便陷入了被動。”李瑋歎了一口氣,“我那時無法得到你的支持,而外朝大臣卻有恃無恐,為此我不得不另謀他策,以求迅速擺脫危機。”

“朝堂危機的關鍵是外朝對相權的爭奪和對皇權的鉗制。如今外朝勢力越來越大,朝堂危機也變得越來越嚴重,唯一扭轉局面的辦法就是分化外朝勢力。而要想分化外朝勢力,首先就要讓外朝勢力失去共同的對手。外朝勢力沒有了共同對手,就無法合力,無法合力就會分裂,繼而就達到了我們的目的。”

“這也叫將計就計?”李弘低聲說了一句,笑笑,然後抬頭對筱嵐說道,“這麼多年了,大臣們指責仲淵最多的地方是什麼?你知道嗎?”

“在這一點上,我雖然不太贊同仲淵的做法,但出于維護北疆利益考慮,還是……”筱嵐欲言又止。她沒有完全明白李弘的意思,話說了一半不好再說了。

“仲淵一而再再而三地壓制其它地方的士人入朝為官,其出發點的確不錯,但造成的後果也很嚴重。關、洛士人集中入朝的情況為什麼會出現?難道仲淵沒有責任嗎?”李弘轉頭望著李瑋,語氣較為嚴厲,“外朝士人勢力強大了,危及到北疆人安全了,你這才亡羊補牢,先自殘,再傷人,難道這很高明嗎?北疆勢力分裂已經成為事實,你我都無力挽救,但北疆勢力分裂會不會導致外朝勢力分裂?”李弘無奈地搖搖頭,“仲淵,你這個脾氣至今不改。說得好聽點,是太過自信,說得難聽點,就是自以為是。這次如果不是賈詡賈大人及時提醒,我不會回朝幫你。這是最後一次了,如果下次你還是這樣恣意妄為,我會讓你在朝堂上消失。”

李弘初先幾句話,李瑋倒是恭恭敬敬地聽著,聽到後來,李瑋知道李弘已經沒有責備的意思,神態馬上便變了,眉宇間頗有幾分自傲。

“外朝勢力正在分裂。”李瑋笑道,“這一點大將軍無需擔心,我們現在所需要的不過是時間而已。如今朝堂上三足鼎立,長公主一系,天子一系,外朝一系。過去曾聲威顯赫的北疆勢力成了這三大權勢的組成部分,外朝勢力的共同對手已經消失了。外朝勢力現在不是和我們抗衡,而是在和長公主,和天子抗衡。

“現在的大漢是長公主主政,十年後的大漢是小天子主政,在這十年中還會發生很多很多無法預料的事,所以外朝各個勢力該如何選擇,該向誰效忠,自有一番權衡,但分裂是必然的,是不可避免的。”

“大將軍,我們曾一直擔心你像過去一樣,為了維護北疆人的團結而接受朝廷的決策,那樣外朝的勢力將更加強大,中興策略的持續推行將遇到重大阻力,北疆人將在外朝勢力的正面抗衡下步履維艱。”筱嵐心有余悸地說道,“幸運的是,大將軍這次下了決心,一心一意要扶持小天子,從而迅速緩解了朝堂上的危機。”

“我們在一起待了十幾年,一起讓北疆崛起,一起讓大漢走向中興,這一點默契還是有的。”李弘笑道,“仲淵很早就說過,做什麼事,都要利益最大化。北疆本是一體,分裂了就面臨失敗,這一點仲淵不會不明白。因此當仲淵聯手外朝向我施壓,肯定有讓北疆利益最大化的辦法。我仔細想了一下,這個辦法只有提前扶持小天子。這樣北疆人一部分擁戴長公主,一部分扶持小天子,雖然看上去北疆人分裂了,但北疆人的勢力卻更大了。北疆人的中興策略是一致的,在這個前提下,將來無論朝堂上發生什麼事,北疆人都能屹立不倒。”

“但是……”筱嵐擔心地說道,“這里有個很嚴重的問題。此策讓長公主勢力更強了,也讓天子勢力從有到無而且飛速發展,十年後,兩人可能會因為權力移交問題發生沖突。因為權柄的移交不僅僅是長公主和天子兩個人的事,它直接關系到朝堂上所有勢力的切身利益,沒有沖突是不可能的。”

“你擔心我和仲淵發生正面沖突?”李弘指著李瑋笑道,“你放心,只要我們象過去一樣互相信任,這種事就一定有辦法避免。”

“為避免十年後的朝堂危機,首先要確保北疆人控制權柄。”李瑋說道,“從目前這件事來看,北疆人的力量顯然不夠,我們即使控制了中書監,控制了軍隊,但依舊無法完全控制朝堂。這個事實我們必須承認,必須接受,在北疆人的力量不足以完全控制朝堂之前,我們只能韜光養晦,只能想方設法削弱、拉攏和分裂其它勢力,只能利用天子、長公主和外朝三方權勢互相厮殺的機會蓄積力量,等待時機成熟後再控制外朝,繼而盡最大可能控制權柄。”

大將軍同意李瑋的說法,他和李瑋夫婦就朝廷的局勢發展商討了很久,直到深夜才把兩人送出府門。

馬車即將離去的時候,李瑋突然問道:“大將軍,那道手令何時還給你?”

“你留著吧。”李弘不以為意地揮揮手,“那道手令除了何風,沒人能看明白。你留著它,算我對你的一個承諾。”

李瑋感激地深施一禮,驅車而去。

李弘送走李瑋夫婦後,直接趕到了後府內書房。

書房內,鮮于輔、張遼、傅干、王凌、蔣濟等人聚集在一起,正在商議擬定明天朝會上的奏章。

看到李弘進來,鮮于輔急忙迎上去,小聲問道:“仲淵怎麼說?他夫婦兩人此時來見你,可是冒了很大的風險,有可能會讓人誤解你們已經和解。”

“當然要和解了。我們扶持小天子,他和公定(朱穆)等人輔佐長公主,如果不和解,這朝政如何處理?”李弘笑道,“我們和解了,外朝處境艱難,會加快分裂速度。外朝勢力分裂得越快,對穩定朝堂上的三足鼎立之勢就越有利。”

“這是仲淵說的?”鮮于輔皺眉說道,“在晉陽這段時間,仲淵的話我是越聽越糊塗了。雖然我相信他的為人,但他的種種舉動讓人難以理解。難道北疆人分裂了,實力反而強大了?我很難理解,我一直懷疑仲淵別有居心。”

“想想十年後的朝堂危機,你就能理解了。”李弘歎道,“我們常年在外征伐,往往會被朝堂上的甯靜所蒙蔽,忽略了朝堂下湧動的暗流。仲淵顯然看出了危機,所以斷然挑起事端分裂了北疆勢力。仲淵對北疆的忠誠,我們無須懷疑,相信以他的深謀遠慮,定能讓朝廷安然度過危機。”

鮮于輔將信將疑地望著李弘,眼內疑色重重。

“當然了,他也有自己的打算。”李弘無法隱瞞鮮于輔,只好低聲說道,“長公主遲早都要還政于天子,天子一旦主掌權柄,他和很多大臣就要回到外朝。而依據現行官制,外朝權柄被嚴重削弱了,這種官制非常不合理,對社稷的長治久安極為不利。所以為了皇權和相權的制衡,他想逐步控制外朝,在中興大業奠定基礎後,利用天子和長公主對權柄的爭奪,再次修改官制,把官制恢複到合理狀態,讓外朝掌控所有的相權。”

鮮于輔搖搖頭,“這小子,頭腦太複雜了,搞不懂他。”

“這很好理解。現在為了奠定中興大業的基礎,需要集權,需要把外朝丟到一邊,所以官制要修改。等將來天下形勢變了,中興大業的基礎穩固了,不需要集權了,相權和皇權需要制衡了,再把官制改回來。總之都是為了中興大業,為了社稷的長治久安。”李弘解釋道,“現在外朝被丟到一邊,北疆人成了眾矢之的,矛盾越來越激化,就算集權也辦不成事了,怎麼辦?利用小天子,以幫助小天子儲備實力為借口,把朝堂上所有勢力的利益基礎統統破壞,讓朝堂上所有勢力為了各自的利益重新選擇依附對象,繼而轉移矛盾,緩解危機,並為將來妥善處置朝廷最大的危機做好准備。”

“外朝大臣都是笨蛋?難道他們看不出來這里暗藏的玄機?”

“誰能想到我現在就扶持小天子?”李弘冷笑道,“說句實話,如果不是仲淵逼我,我現在也不會冒著挾持天子以對抗長公主的罪名強行扶持小皇帝。我這樣做的後果很麻煩。一是外朝的很多大臣可能認為我挾持小皇帝,轉而都去幫助長公主對付我,而李瑋自然是他們首要拉攏、依附的對象。這大概也是李瑋非常自信能控制外朝的主要原因。二是依附我的大臣未必信任我,他們可能為了保護小皇帝才佯裝依附我,也就是說,我和當年的董卓一樣,隨時隨地處在危險之中。尤其是當李瑋控制了外朝,長公主手握權柄又遲遲不願還政于天子的時候,我只好和李瑋聯手逼迫長公主還政,其結果可能……”

“仲淵這小子是不是想死啊?”鮮于輔恍然大悟,怒聲說道,“說來說去,他只相信自己,根本不相信大將軍。”

“羽行兄,那時候,小天子已經長大了,長公主也罷,我也罷,仲淵也罷,誰能預料到小天子會在其中支持誰?到了那個時候,我和仲淵已經不存在互相信任的問題,而是如何讓權柄順利交接,如何讓小天主政後繼續控制中興策略的實施問題。”李弘笑道,“仲淵這步棋難度太大,而且他至今還在走一步看一步,沒有一個明確的方向,但我卻已經知道怎麼做了。”

“怎麼做?”

“賈詡賈大人到了洛陽後,對我說了一句話,他說天子在主政之前,如果我把天下都平定了,把仗都打完了,天子就難建功勳,也很難統帥軍隊。在這種情況下,長公主和朝中大臣們怎敢把權柄交給一個被我挾持的懦弱的小天子?”

鮮于輔若有所悟,“十年後讓小天子去平定天下?這麼說,我們的確太急了一點,但是……”鮮于輔忽然苦笑道,“但是如果打下洛陽後,叛逆們紛紛投降怎麼辦?”

“想投降就能投降嗎?”李弘嗤之以鼻,“他不打,我逼著他打。”

鮮于輔苦歎,“時間長了,叛逆們恢複了元氣,仗就更難打了,將士們的傷亡會更大。”

“這不一定。”李弘搖手道,“和叛逆們相比,我們的實力要強大得多,我們恢複的時間越長,實力就越強悍,叛逆們反而不堪一擊了。”

“十年?”鮮于輔沉默了一會兒,還是難以釋懷地搖搖頭,“這十年竟然如此重要?”

“當年董卓敗亡的教訓,你難道忘記了?”李弘說道,“我們一仗接一仗打,朝堂上危機重重,百姓不堪重負,將士們疲憊不堪,所有的矛盾都在中興大旗下慢慢積累。一旦權柄交接失敗,朝廷大亂,各地州郡趁勢而起,我們怎麼辦?退回大漠?或者重頭再來?大漢社稷還經得起這樣的連續重創嗎?”

“十年,不多不少,這個時間我們等得起。”李弘用力拍拍鮮于輔的肩膀,“我們也該好好享受一下了。難道你不想享受一下長安城的雄偉和繁華?”

鮮于輔捋須而笑。

經過半個多月的朝議之後,朝廷的中興策略開始圍繞著最關鍵的平叛策略展開了激烈爭論。

大司馬大將軍李弘在奏議中擬定的平叛策略還是過去那一套。

大軍攻克洛陽後,轉而西進涼州平羌,穩定西疆。西疆穩定後,再以攏制蜀,從關攏入巴蜀,同時出兵荊襄,力爭在最短時間內奪取益州。益州拿下後,大軍控制了長江上游和荊襄一帶,繼而水陸兩路同進,攻打江淮和江東。如此則天下可定。

這個平叛之策的基礎是穩定西疆和北疆,兩疆不穩,則大軍絕不南下,以免顧此失彼,一無所獲。

丞相蔡邕、太尉荀攸等大臣反對大將軍擬定的奏議,他們提出了另外一個平叛之策。

大軍攻克洛陽後,轉而利用大漠胡族鐵騎的力量,牽制或者占據河西,然後利用河西來鉗制金城、隴西一帶的羌人,暫時維持西疆的局面。與此同時,大軍則集中主力南下江淮、荊襄平叛,力爭在最短時間內收複揚州、豫州、荊州和交州等州郡。待荊襄、江淮、江東的叛逆都被消滅後,大軍再一分為二,一部由關攏方向翻越秦嶺殺進益州,一部由江陵、悍關方向沿長江殺進益州。益州收複後,休養生息數年,再集中力量西進涼州平羌,解決禍亂西疆百年的羌亂。

這個平叛之策類似于當年光武皇帝定都洛陽後所采取的平定天下之策。在這個策略里,大臣們沒有提出放棄西疆,而是改用河西的胡族鐵騎聯軍來鉗制隴西的羌人。當年光武皇帝就是利用河西的竇融成功鉗制了隴西的隗囂,以河西制隴西,為大軍收複其它州郡贏得了時間。

西疆的羌人無法侵亂關中,危害京都,大軍隨即可以乘勝南下在最短時間內收複荊襄、江淮和江東等地,基本平定天下。

大臣們之所以認為胡族聯軍可以占據河西,都是源自虎賁將軍雷子的奏報。十一月上,雷子率軍攻占姑臧,順利卡住了羌人的北歸之路。雷子在奏章中說,鮮卑人希望能遷居河西,他認為從目前局勢來看,答應鮮卑人的要求,激勵鮮卑人奮戰河西,有助于大軍攻殺羌人,收複河西。

長公主和朝中大臣們稍加商議後,同意了雷子的建議,並下旨犒賞胡族聯軍,答應步度更、弧鼎、棄沉、木桃、木李等鮮卑首領在收複河西後,讓他們把部落族人遷到河西居住。

爭論的焦點就是西疆用兵的風險,以及由此對中興大業產生的影響。

西疆、羌人,本朝百年來的惡夢,大臣們只要提到西疆就心有余悸。但大將軍李弘、左車騎將軍鮮于輔、右車騎將軍徐榮等大臣認為,此刻用兵西疆,風險很小。羌人剛剛進入涼州,尚未站穩腳跟,可以一擊而潰。另外,大將軍急于從攏南方向進攻巴蜀。

最近,駐守陳倉的校尉郝昭派人送來消息,說有兩個派到漢中刺探軍情的斥候總算回來了,他們在漢中看到了大量的軍隊,看到了劉備、蒯良、龐義、張任等人的戰旗,而且他們封鎖了棧道,漢中境內棧道上的所有驛站都有精兵駐守,任何人都無法翻越秦嶺回到關中。這兩個斥候是跟著五斗米道一個采藥的弟子在秦嶺山中走了三個多月才回到大散關的。

劉備在荊、豫戰場上銷聲匿跡,一度讓北疆軍將領們有各種猜測,但除了徐榮沒人猜到他會千里迢迢趕到漢中,不過徐榮接到這個消息的時候也是詫異萬分。劉備用了一年時間趕到漢中,沿途的艱難險阻可想而知,由此可見叛軍救援洛陽的決心。

從漢中北上打關中,難度太大,除了陳倉道外,其它三條棧道因為年久失修,行走很困難,對關中難以形成威脅,而真正對關中構成威脅的是涼州攏南。巴蜀有嘉陵道、祁山道、遝中陰平道和洮岷道四條棧道通往攏南,如果劉備乘著西疆大亂之際,出兵攏南,繼而攻占翼城,上邽一線,然後一部沿渭水河東進,一部從陳倉方向予以牽制,則必能殺進關中。

退一步說,就算劉備未能殺進關中,但只要他攻占了隴南,則朝廷的以攏制蜀之策遂告失敗。如果以攏制蜀之策中途夭折,西疆既有羌人之亂,又有叛軍侵擾,關中則時刻處于危險之中,那麼大軍無論如何都要西疆涼州平叛了。

反對者堅持認為大軍在攻克洛陽後,應該乘勝南下平叛。

現在西疆的形勢明擺著,有強悍的羌人,劉備也有可能出現在隴南,大軍一旦進入西疆戰場,必定是連番苦戰。如果久戰無功,西疆遲遲不能穩定,那南方叛逆就得到了足夠的喘息時間,將來再回頭去打,難上加難。

至于關中的安危問題,反對者認為,如果實在堅持不住的話,天子和朝廷可以暫時遷到洛陽。長安為本朝西京,洛陽為本朝東京,天子和朝廷暫居東京處理國事,有何不可?大軍收複了除西疆、益州之外的所有州郡後,可以休養生息幾年蓄積實力,然後再仿效當年光武皇帝的攻擊之策,先平西疆,再定巴蜀,有何不可?

十二月底,新年漸漸來臨,長公主下旨,放假,過年。

大漢建興六年(公元202年),正月。

正月初一,天子下旨,大赦天下。

正月里,大臣們因為家眷都在晉陽,還是天天聚在一起討論朝政,但進出大司馬大將軍府的外朝大臣越來越多。而同一刻,大司農李瑋的府邸也是熱鬧非凡,整日里車水馬龍川流不息。

長公主年後偶感風寒,得了一場小病,一直到正月十五之後才召集群臣繼續議事。

這一天議事開始不久,丞相蔡邕就覺得不對勁了,首先是侍中郗慮突然改變了立場,轉而極力支持大將軍的奏議,接著尚書令崔琰也改變了立場。這都是鄭玄大師的弟子,他們支持大將軍的奏議也在情理之中。

第二天,太傅楊彪以腿疾發作為由,告假,不上朝了。太傅楊彪不在,宗正卿楊奇又是一言不發,這反對的聲音隨即就小了。

接下來就有點兵敗如山倒的味道,蔡邕和荀攸的奏議漸漸失去了更多的支持者。

本月底,長公主下旨,朝廷的平叛策略采納了大將軍的奏議,即日詔准執行。根據這個平叛策略,朝廷諸多國政也隨即做了相應調整。

二月上,大將軍李弘奏請天子,請天子再度奔赴洛陽禦駕親征。

小天子興高采烈,急忙通告一群小伙伴,快點准備,到洛陽打仗去了。

二月十二日,天子在大將軍李弘、右衛將軍張燕、前將軍呂布、龍驤大將軍趙云等大臣的護駕下,急赴洛陽戰場。

第二卷 亂世豪雄篇 第十章 問鼎中原 第七十八節

二月下,洛陽。

在過去的四個多月里,北疆軍在左衛將軍麴義、右將軍楊鳳的指揮下,基本完成了強攻洛陽的各項准備工作。

西城戰場上的護城河已經被截斷,十里長的河道里已經沒有水了。從上西門、雍門到廣陽門之間大約三里長的河道已經被填平。

大將軍李弘回到行轅後,第一件事就是陪著天子巡視戰場。十幾萬北疆將士和精壯民夫正在戰場上忙碌著。城牆上的叛軍嚴陣以待,並沒有向河道上密密麻麻的憤辒和修櫓展開射擊。

楊鳳向大將軍介紹說,大軍截斷護城河,抽干河道里的水之後,便從雍門前方的河道開始填平護城河。初始城內叛軍瘋狂射擊,但由于我們掩護器械多,幾十萬人同時從幾十個方向日夜輪流填埋,叛軍應接不暇,城上的武器因此消耗太大,他們在連續射擊幾天後便漸漸停了下來,只能眼睜睜地看著我們填埋護城河。填埋速度加快了,被填埋的河道也越來越長,到目前為止已經超過了規定長度。如果時間再延長一兩個月,我們甚至可以把雍門南北兩側的上西門和廣陽門前面的護城河也填平了。

我們主攻方向很明確,就是雍門和這段三里長的城牆,所以叛軍這段時間也沒閑著,集中力量加固了雍門和這段城牆的城防。

“你們准備在這段三里長的戰場上部署多少台石炮?”李弘問道。

“按照最密集的辦法部署,每隔五十尺(約今十二米)放置一台,一排一百八十台。”楊鳳說道,“總共放五排,五百台重型石炮,四百台中型石炮。”接著他手指戰場南北兩端,“在主戰場兩側,各放六百台石炮。整個西城戰場上,我們將部署兩十台石炮,八千台弩炮。”

“其它戰場呢?”

“南、北兩城戰場各部署石炮八百台。東城戰場部署石炮一千三百台。”楊鳳笑道,“洛陽城的四面城牆加在一起大約四十里左右,如果五千台石炮依次排列,每五十尺內大約就有兩台石炮。在如此密集的攻擊之下,洛陽城牆上還能剩下什麼?”

“五千台石炮是否已經湊齊?”

“還差五百多台,正在運往洛陽城的路上。”麴義解釋道,“弩炮也還差了兩千多台。半個月後,所有軍械都能齊備。”

“民夫呢?”李弘問道,“半個月後,兩百萬民夫能否齊聚戰場?這麼多重型器械同時使用,民夫的數量無論如何不能少。”

“如果不出意外的話,三月中,從各地加調的民夫都能趕到戰場。”

李弘非常滿意,接著又去巡視了輜重營。輜重營內各類軍械堆積如山。糧囤、箭囤、石囤,一堆堆的,象連綿起伏的小山,一眼望不到盡頭。

“糧食夠嗎?”李弘最關心的就是這個問題。如果三月中全面開戰,戰場上大約有兩百五十萬人需要吃飯,這個數量太龐大了。

“仲淵在書信中說,目前的存糧可以持續供應洛陽戰場兩個月,待五月春收結束後,還能繼續維持一個月。如果到了六月底,洛陽還未攻克,大軍就不得不停戰,民夫就不得不遣散回家。”麴義低聲罵了兩句,顯然對李瑋非常不滿,“打洛陽要三個月嗎?老子一個月拿下洛陽給他看看。”

“不要大意。如果城內是袁紹坐鎮,這仗未必有我們想象的那樣順利。”李弘伸手拍了拍麴義,接著問道,“石彈可以保證大軍連續攻擊多長時間?”

“二十天。”楊鳳說道,“這些石彈可以讓五千台石炮日夜攻擊二十天。城內叛軍的物資很充足,民夫也很多,修複能力也很強,所以我們必須日夜攻擊,絕不給叛軍絲毫的修複時間。”

“日夜攻擊?”張燕頗為吃驚,“將士們和民夫們承受得了?他們不休息嗎?”

“這段時間,我們命令各部將士輪流到戰車營訓練,讓他們迅速掌握石炮和弩炮的使用。”麴義說道,“大戰開始後,各部將士輪流上陣,務必保證連續攻擊,一刻不停。民夫在大戰開始後主要是給前線軍隊搬運軍械,兩百萬人可以輪流休息,不會出現體力不支的問題。”

下午,天子一行人趕到了工匠營。工匠營占地極大,四周都有軍隊巡值,防守嚴密。營寨內的空地上,數萬名工匠正在給一些石炮、井闌、臨車、修櫓等重型器械做最後的完善。

負責制造軍械的尹思、劉曄領著眾人走到了擺放井闌的地方。天子、李弘和一幫文武大臣看到井闌後,都很吃驚。這玩意太大了,高度約一百一十尺(約今二十六米),整體成塔狀,為了保持重心,其底部長、寬都達到了四十尺(約今九米)。現在是橫躺在地上,如果豎起來,高度將極為驚人。

“賈大人,你嘴里隨便說說,造五百台井闌,井闌的棚屋內還要裝二十名士卒,但你知道造這東西有多難嗎?”尹思消瘦了很多,沖著賈詡連聲抱怨。

賈詡笑道:“造這東西對你們來說,沒有什麼難度,難就難在怎麼把它推到城下。”

“年前你曾上奏朝廷,說井闌太大,制造起來極為耗費時間,要求減少三百台,朝廷也同意了。”李弘問道,“現在兩百台井闌是否做好了?”

“我們已經完成了兩百台井闌的制造,而且按照大將軍的要求,在井闌頂部安裝了上下兩層棚屋,一次可以裝載五十名士卒。”劉曄在一旁躬身說道,“只是這樣一來,井闌一旦被敵人擊中,我們的損失非常大。”

“井闌這樣龐大,底部又極其穩固,就算被敵人石炮擊中,一時也難以坍塌,士卒們還是有充足的時間撤離棚屋,順著回旋梯逃到地面。”李弘指著井闌對小天子說道,“兩位大人考慮得很周全,設計非常巧妙,陛下應該予以重賞。”

小天子連連點頭。然後他好奇地問道:“兩位愛卿,井闌巨大,又沒有車輪,怎樣才能把它推到城下作戰?”

“井闌太大,太重,對車軸、車輪的要求極高,如果以車輪推動,將嚴重耽誤制造時間。”尹思轉身指指堆放在另外一側的圓木,“所以我們最後放棄了車輪,轉而用圓木代替,以圓木代輪,把它推向城牆。”

“用這種辦法推動井闌,在井闌前鋪設圓木的士卒會有很大傷亡。”張燕說道。

“時間太緊張,井闌又太龐大,我們沒有什麼更好的辦法。”劉曄苦笑道,“目前護城河被填平了三里長,我們可以一次投入一百台到一百二十台井闌進行登城作戰。有五千到六千名悍卒同時攻上城樓,應該能取得有效戰果。”

“六千名悍卒攻上城樓後,我們的後續大軍隨即可以從井闌的回旋梯急速登城,我們要在最短時間內把一萬名悍卒送上城樓。”李弘用力揮揮手,“登城作戰,一次成功,沒有第二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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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月,益州,漢中。

去年底,劉表以天子的名義下旨封賞益州牧劉璋、漢中太守楊松等巴蜀大吏,並督請他們以社稷為重,竭盡全力幫助北征軍北上征伐。

劉璋、楊松對天子的恩賜感激涕零,在錢糧、兵力、民夫征調等方面不遺余力。楊松還主動派遣楊任、楊昂帶著一萬人馬加入北征軍,這使得北征軍的兵力達到了七萬人。

二月,益州各地提供給北征軍的糧草軍械和近二十萬民夫陸續集結到漢中郡的南鄭、沔陽(今勉縣)一帶。

車騎將軍劉備郁郁不樂,彷徨不安。目前糧草軍械和民夫的數量滿足不了北征軍的需要,七萬大軍翻越秦嶺進入關中後,要一路攻城拔寨,要有充足的持續的糧草軍械供應,但現在益州無法滿足這一切。北伐的目的,說大一點是為了拯救社稷,說小一點是為了拯救洛陽救援袁紹,說現實一點是為了幫助劉備攻占關中。這三個目的除了拯救社稷外,其它兩個看得見摸得著的目的都和益州扯不上邊。在這種情況下,劉璋和楊松能給北征軍提供糧草軍械、兵力和民夫已經是盡了大漢臣子的最大責任,再要求他們砸鍋賣鐵,把身家性命都貼進去,顯然不可能。

春天已經姍姍而來,大雪正在融化,北征已經迫在眉睫,但劉備依舊沒有具體的攻擊之策。為此他不得不召集蒯良、簡雍、關羽、張松、楊松等文武大吏日夜商議。

劉備攻占漢中後,曾和蒯良等人制定了一個攻打關中的計策,但劉備和蒯良等人都不是益州人,對巴蜀很陌生,對這一塊的地形更是知之甚少,他們的計策遭到了張松、楊松等益州大吏的堅決否定。

當年高祖皇帝取關中,明修棧道,暗渡陳倉,一舉而下。陳倉道的棧道很寬,很結實,不但可以並行馬車,還能運載重物,是連接關中和漢中兩地的主要道路。從這條棧道攻擊漢中,糧草輜重的運輸問題可以基本解決。糧草輜重的運輸有了保障,大軍才能展開連續攻擊。因此,劉備打算仿效高祖皇帝,也來個明修棧道,暗渡陳倉。

但張松、楊松等益州大吏告訴劉備,高祖皇帝自取得關中建立大漢後,為確保關中安全,在大散關、陳倉一線建立了堅固的防線。此刻河北人以長安為都城,當然會重兵駐防于大散關、陳倉一線,強行攻擊陳倉很難成功。北征軍一旦被北疆軍擋在大散關、陳倉一線,攻打關中的意圖隨即暴露,洛陽的北疆軍會急速回援,則北征關中之策必然失敗。

張松和楊松接著提出了一個讓劉備從未想過的計策。

西進隴南,轉戰西疆,繼而占據西疆,直殺關中。此策勝,則關中在手,可保洛陽無恙。此策敗,則占據西疆,對關中形成持久威脅,繼而迫使北疆軍不得不放棄南下,全力攻殺西疆。如此可拖住北疆軍主力,給袁紹、劉表、曹操等人獲得喘息時間,從而迅速形成南北對峙的局面。

這個計策給劉備的第一個感覺就是益州人太狡猾了。第二個感覺就是益州人沒有攻占關中的信心。第三個感覺就是益州人迫不及待地要把自己趕出益州。

很明顯,這個計策的關鍵在于占據西疆。占據西疆後,自己即使沒有攻克關中,還能退回西疆和北疆軍繼續抗衡。這樣一來,自己的軍隊就不會撤進益州,不會給益州帶來危險,不會給益州帶來財物物力兵力上的持續消耗。而更為重要的是,由于自己在西疆威脅關中,拖住了北疆軍,不但可以緩解關中對益州的威脅,還能幫助益州守住隴南,讓益州更加安全。

劉備望著張松和楊松的兩張笑臉,恨不得一人給他們一拳。

不過,楊松接下來說的一番話,讓劉備陷入了沉思。

大人此次攻打關中的目的是援救洛陽,但洛陽得救了,關中呢?北疆軍願意失去關中嗎?北疆軍失去了關中,便失去了再攻洛陽的機會,失去了全取中原的機會。所以李弘撤出洛陽後,會帶著十幾萬大軍攻打關中,大人的敗亡是遲早的事。

關中被北疆軍奪回去了,洛陽又要遭到再一次的圍攻,如此反複,如何解救洛陽?又如何看到重振社稷的希望?

但大人如果奪取了西疆,則形勢完全改觀。

自古以來,關中對中原有高屋建瓴之勢,而隴西對關中又有高屋建瓴之勢。隴西若失,則西疆不保,關中危險,而這也正是本朝近百年來,窮盡力量戍守西疆的重要原因。另外,隴西不僅據關中之上游,對漢中和巴蜀同樣擁有上游之勢。關中的渭水河,巴蜀、漢中的西漢水、沔水等河流都是發源于隴西。渭水向東流進黃河,經過了關中。西漢水向南而下,穿過了巴蜀,而沔水則流經漢中(最後彙入荊襄的漢水),這三條河流翻山越嶺,給隴西與關中、漢中、巴蜀三地之間提供了通道。隴西是此三地的上游,地勢明顯高于三地,所以關中、漢中、巴蜀若想攻擊隴西,有一定的難度,但自隴西向下攻擊關中、漢中和巴蜀,卻非常容易。

大人若占據西疆,和巴蜀、漢中聯為一體,則進可攻關中,退可守隴西,萬無一失。

這時,北疆軍如果再攻洛陽,大人可與我們聯手,兩路夾攻關中,洛陽之危自解。北疆軍若攻西疆,則正好中了我們的拖延之計。大人在我們的支持下,和北疆軍周旋于西疆,而袁紹、劉表等大人則趁機休養生息,恢複元氣,爭取在最短時間內形成南北對峙之局。

南北對峙之局一旦形成,北疆軍受制于天下形勢,不得不暫緩攻擊西疆。如此大人則可贏得時間,經營西疆,為將來和袁紹、劉表等大人東西夾攻,共振社稷而奮戰。

楊松說了一大堆,理由充足,前景美好。還不待劉備想明白,張松接著又說了一番話。

張松說,大人與其在秦嶺南北和北疆軍爭一日之短長,進退無據,不如取遠勢,西進占據隴西,先行取得高屋建瓴之優勢。這樣進則可取天下,退則可保大漢半壁江山,進退皆無憂。

自從韓遂死後,西疆一片混亂,而北疆軍又忙于攻打洛陽,無力顧及西疆,此刻正是大人占據西疆的最佳時機。

從漢中、巴蜀有多條道路通往攏南。隴南就是涼州的武都郡,因為羌人禍亂西疆,河北失去了對涼州郡縣的控制,武都郡現在自己管自己。通往隴南比較好走的路有兩條,一條是沿著西漢水河谷的嘉陵道西上到河池(今徽縣),這條路比較平坦好走。一條路就是陳倉道,陳倉道全長大約七百多里,其中漢中境內大約三百多里,從漢中的南鄭、沔陽(今勉縣)北上,過東狼谷,從鳳亭(今鳳縣)方向出陳倉道直殺河池。

拿下了隴南,繼續向西就是隴西郡。如果向西北前進,則是漢陽郡,大人可以側擊北疆軍于翼城、上邽(今天水)一線,打開通往關中的道路。

張松、楊松說完了北征策略,張任、楊任兩位益州大將接著從兵事上給劉備詳細解說了攻擊之策。

大人如果接受此北征策略,那麼攻擊之策分為兩部分。一部分打關中,一部分打隴南、隴西。

大軍自陳倉道北上,轉而進攻河池、下辨(武都郡郡治),全取隴南,繼而一分為三。一部取隴西,一部取上邽,一部攻散關、陳倉予以牽制。

取隴西乃是為了占據西疆,從而取得高屋建瓴之優勢,徹底掌控西北戰局。

取上邽、散關乃是為了兩路夾擊,打開關中門戶,從而威脅長安,迫使北疆軍回援關中,以解洛陽之危。

如果按照益州人的北征策略,那麼北征軍的主要攻擊目標不是關中,而是西疆。說白了,是為了保護益州。那麼這樣一來,即使北征軍未能奪取關中,讓北疆軍攻克了洛陽,對益州也沒有絲毫損失。

同時,北征軍一分為三,益州的軍隊就能以熟悉隴南、隴西地形,有和羌人諸種作戰經驗,和羌人部落首領有各種各樣的關系為借口,轉道攻殺隴西一線,避免了把兵力損失在關中戰場上的可能。益州的軍隊保住了,隴南又被占據了,益州人就能在劉備兵敗關中後,堵住劉備撤回漢中和巴蜀之路,確保益州的安全。

益州人的北征策略兼顧了朝廷、劉備和益州三方利益,劉備找不到任何反駁的借口,簡雍、孫乾、關羽等人都能接受。

這個策略其實對劉備最為有利。劉備現在的處境非常艱難,可以說到了有死無生的絕境。楊松在分析中已經說過了,劉備即使拿下了長安,也無法長久占據關中。試想以袁紹、韓遂聯手之力都被李弘打得全軍覆沒,劉備又豈能守住關中?劉備被打得抱頭鼠竄,其下場可想而知。

退一步說,就算劉備逃回了漢中,他還能干什麼?難道他還能殺了楊松奪取漢中,繼而殺了劉璋奪取巴蜀?估計他前腳剛剛走進漢中,楊松就帶人把他的腦袋砍下來了。沒有人會收留一個走投無路的梟雄,那純粹是自掘墳墓。楊松、劉璋都不是白癡,他們會乘著劉備還在抱著傷口呻吟的時候,在他的背後狠狠插上一刀。

劉備也知道自己的處境,他一直試圖尋找一個萬全之策,所以他遲遲沒有拿出來一個可圈可點的北征策略,他不知道自己北征失敗後該何去何從。

益州人對奪取關中根本不抱信心,這從他們給北征軍提供的糧草輜重和民夫的數量上就能看出來。兩個月的糧食,二十萬民夫,也就是足夠北征軍打一個月的仗,還有一個月時間,北征軍要耗費在數百里長的棧道上。

這場仗對劉備來說,穩輸無贏,北上即為絕路。

劉備沒有選擇,他只能接受益州人的建議,但荊州人不願意。

很明顯,益州人和劉備的目標是西疆,而不是關中,也就是說,這個策略是以犧牲洛陽和荊州為代價,嚴重損害了袁紹和劉表的利益。

北征軍不能攻克長安,不能在關中拖住北疆軍主力,則洛陽必失。洛陽失去了,則荊州成為和北疆軍正面對抗的戰場,荊州岌岌可危。當然了,如果劉備能占據西疆,在西疆站住腳,並和益州人聯手把北疆軍拖在西疆,則天下的確有可能形成南北對峙之局,但這種可能到底有多大?

蒯良堅決反對。黃忠、甘甯、伊籍、諸葛亮、龐統等荊州文武大吏出于維護荊州人的利益,也是隨聲附和。

北征策略在益州人的堅持,荊州人的反對,劉備的前後搖擺中懸而未決。

時間就這樣慢慢走到了初春。

現在益州人擺明了態度。劉璋和楊松的態度很堅決,北征軍就這麼多糧草軍械,如果不按照益州人的北征策略,你們就去死吧。

劉磐、蒯良的態度也很明確,要打,就打關中。並且改變了一下攻擊之策,把“明修棧道,暗渡陳倉”改為“明攻陳倉,暗走棧道”。陳倉道可以滿足大軍的糧草輜重運輸,這條道必須走。以主力走陳倉道,強攻散關,牽制關中兵力,同時另派一支大軍從子午道偷襲,直殺長安。長安若失,則關中腹地大亂,北疆軍還能在陳倉堅持多久?

劉備無所適從。他有心接受益州人的北征策略,但又擔心失去荊州人的支持。沒有了荊州人對益州人的制約,益州人極有可能釜底抽薪,讓自己全軍覆沒于關中。現在劉璋、楊松等人對龐義、嚴顏極力拉攏。龐義、嚴顏和他們的部下畢竟都是益州人,和自己沒什麼淵源,說倒戈也就倒戈了。

劉備猶豫不決,益州人卻很干脆。

在爭論過程中,有一天蒯良不知吃了什麼東西,食物中毒,昏迷不醒了。荊州人氣得發了瘋,甘甯拿著把刀跑進跑出,大叫大嚷著要殺人。甘甯和蒯良的關系一直不錯,當年他到荊州避難就是得益于蒯良的幫助。蒯良倒下了,荊州軍的統帥就是黃忠。黃忠倒是很冷靜,他讓甘甯帶著一百悍卒,把蒯良護送到成都治療。

黃忠走到劉備的大帳里,對劉備說,大人還是盡快決斷吧,再鬧下去北征軍就要分崩離析了。荊州軍上下唯大人馬首是瞻,決無二話。

劉備不再猶豫,當即決定接受益州人的北征策略,但同時也接受了蒯良的建議,分兵子午道,偷襲長安城。

二月中,劉備在沔陽誓師北征。

北征軍分為東、西兩路。

東路由張飛為統帥,黃忠副之,嚴顏、楊昂為將,領一萬大軍,從子午道偷襲長安。

劉備自領西路大軍,取道陳倉進入隴南。

大軍占據隴南後,一部由張任為統帥,楊任副之,領一萬人攻殺漢陽郡的上邽。一部由關羽為統帥,龐義副之,領兩萬軍攻殺隴西。劉備自己領兩萬大軍坐鎮隴南,攻打散關、陳倉一線,以牽制關中的北疆軍主力。

劉備同時書告荊州劉表,請他派軍于三月初從南陽方向攻擊武關,幫助北征軍牽制一部分關中兵力。

大軍起程後,劉備再次約見了漢中太守楊松,請他考慮是否適當增加北征軍的糧草輜重供應。無論是打關中,還是打隴西,目前的糧草數量遠遠不夠。

楊松很爽快地答應了,只要能幫助大人攻占西疆,漢中一地願傾盡所有。楊松還承諾,他將親自趕到成都面見劉璋、劉磐兩位大人,和他們商量給北征軍持續供應糧草的事。

劉備大為感激,帶著大軍急速殺向了隴南。

二月,荊州。

二月下,劉表親自趕到了宛城,指揮中路戰場的反攻。

刺探洛陽軍情的斥候帶來了最新的消息,河北的天子和大將軍李弘再次趕到了洛陽城下,北疆軍新一輪的攻擊即將開始。荊州人一直從宜陽方向翻越青龍山,然後沿著洛水河悄悄潛伏洛陽城外打探消息,但這次斥候回稟說,北疆軍的一支軍隊占據了宜陽城,洛陽和外面的聯系徹底中斷了。

軍議上,蒯越詳細解說了東、中、西三路同時展開反攻的攻擊策略。

“我們的目的是解救洛陽,逼迫北疆軍撤出關東,把戰線穩定在中原,從而迅速形成南北對峙之局,給朝廷贏得恢複元氣的時間,為將來北伐河北打下基礎。”蒯越鄭重地說道,“我們不能指望東、西兩路戰場都能達到預期目標。從我們荊州本身出發,當務之急是奪回魯陽,打通和洛陽之間的聯系,盡可能吸引更多的北疆軍南下穎川戰場。這樣我們才能幫助袁紹守住洛陽,幫助東路聯軍殺進洛陽外圍。”

蒯越接著詳細部署了各部的攻擊方向。

駐軍于南陽北部的徐璆大人將率軍從丹水河一線向武關展開攻擊,竭盡全力吸引關中的北疆軍,以策應西路戰場上的劉備攻打長安。

由于目前尚沒有接到了劉備的任何消息,荊州方面不知道劉備的北征軍何時進攻長安,所以劉表請徐璆不要考慮太多,放手攻擊,打得越猛越好。

蒯越、袁熙、文聘三人率軍攻擊魯陽,和顏良正面對抗。

鄧義、龐季率軍取道博望坡,攻打堵陽、葉城,直殺昆陽,逼近汝水河,從魯陽的後方威脅顏良。

“三月初一,各戰場同時開戰。”

****

二月,豫州。

二月下,曹操、曹洪、李典、于禁、王忠、蔡陽、劉勳等率三萬大軍趕到了蕭縣。

幾乎與此同時,孫賁、程普、孫輔率一萬大軍趕到了沛國的郡治相城。

數日後,兩軍會合于碭城,袁譚趕來相會。

袁譚有兩萬主力屯于睢陽,三支大軍會合後,東路戰場上的聯軍兵力達到了六萬。

“根據斥候的探查,襄邑、滑亭一帶只有彭烈的一萬軍隊。雍丘、陳留一帶的兵力更薄弱,好像只有呂布的親衛曲。”袁譚指著地圖說道,“昌邑還有孫鸞的五千人馬,不過他們距離陳留有四百多里,即使要支援,時間上也來不及了。”

“子和(曹純)的軍隊就在小沛,昌邑的孫鸞和任城的魏續都不敢動。”曹操冷笑道,“琅琊郡有子孝(曹仁),彭城有文若(荀彧),無論是魯國的高順,還是北海的臧霸,在沒有絕對優勢兵力的情況下,都不敢貿然殺進徐州。這次呂布死定了。”

“呂布可以退守開封,退守中牟,甚至退守滎陽。”孫賁搖頭道,“我們殺進河南,只能切斷北疆軍的一條糧道。北疆軍只要有黃河,糧道就不會斷,所以我看大軍還是止步于陳留為好,這樣我們可以把主力投到穎川戰場,和荊州軍東西夾擊,把北疆軍趕出穎川,然後竭力打通和洛陽之間的聯系,幫助袁大人守住洛陽城。”

“然後呢?”曹操問道,“如果西路戰場上的劉備被阻擋在散關、陳倉之外,我們被北疆軍阻擋在洛陽南部關隘之外,北疆軍還是可以繼續攻打洛陽城,所以你這辦法對解救洛陽沒有任何幫助。”曹操手指地圖上的兗州,用力劃了一個圈圈,“我們只有攻打兗州,才能達到解救洛陽的目的。兗州一亂,北疆軍勢必要分兵支援,如此洛陽之危可解。”

打下陳留,切斷北疆軍的糧道之後,聯軍是進入穎川戰場還是殺進兗州,曹操和孫權有很大的分歧。袁譚為了盡快開辟東路戰場,極力阻止了兩人的爭吵,說打下陳留再說,此事容後再議。

開辟東路戰場的目的,最終是為了擊敗北疆軍,形成南北對峙之局,也就是說,東路聯軍乘著兗州兵力薄弱之際殺進兗州,奪回兗州,是最有利于推動戰局發展之策。但打下了兗州,等于便宜了曹操,袁譚和孫權嘴里不說,但心里都不願意。兩個人死抓著洛陽城不放,非要聯軍掉頭打穎川,先把洛陽之危解決了,然後再考慮是否乘勝出擊打兗州。

曹操惱怒不已,有苦難言。北疆軍撤出了洛陽,大軍回守兗州,兗州還怎麼打?而且那時已經不是聯軍打不打兗州的問題,而是北疆軍會不會即刻報複徐州的問題了。

袁譚看到曹操又在為打不打兗州的事和孫賁爭論,馬上站起來做和事佬。當務之急是打陳留,只有打下了陳留,聯軍才能包圍穎川戰場,才能切斷兗州和洛陽之間的陸上糧道,才能威脅河南、穎川等洛陽外圍戰場,否則說什麼都沒用。

二月底,三支大軍會合于睢陽,並積極准備北上攻擊。

二月底,穎川,許昌。

郭圖、劉詢率一萬大軍攻擊許昌,初春第一場戰斗悄然打響。

宋憲急報洛陽大將軍、魯陽顏良、陳留呂布,稟報軍情。

叛軍開始反攻了。

大漢建興六年(公元202年),三月。

三月初,荊州軍的鄧義、龐季率軍攻擊堵陽、葉城一線,姜舞、寥磊率軍阻擊。

三月初,蒯越、袁熙、文聘率軍攻擊魯陽,顏良率軍迎戰。

三月初,呂布得到消息,叛軍在睢陽集結了大軍,正准備沿著睢水河北上,攻打陳留。呂布一邊急報洛陽大將軍,一邊命令彭烈率軍急速退守雍丘、陳留一線,並急調民夫加固城防。

三月初,駐守武關的武牙將軍李云急報長安徐榮,南陽的徐璆率軍攻擊武關。徐榮即刻書告陳倉郝昭,請他小心防備,一旦發現叛軍叩關,則向翼城、上邽一線的龐德、華雄求援。

第二卷 亂世豪雄篇 第十章 問鼎中原 第七十九節

三月上,洛陽,天子行轅。

大將軍李弘、右衛將軍張燕、護軍將軍賈詡、五官中郎將田疇等人圍在地圖前商討局勢。

荊州軍和豫州軍反攻穎川,這在預料當中,但曹操、孫權和袁譚聯手,出兵攻打陳留卻有些出人意料。

穎川戰場上有五萬北疆軍,在叛軍三路攻擊的情況下,兵力的確有些緊張,但目前尚無增援的必有,因為叛軍在魯陽、葉城和許昌三個戰場上都沒有明顯優勢。北疆軍依靠堅固的城池,縱橫交錯的河道,完全可以把叛軍阻擋在穎川邊境。不過,假如曹操和袁譚的聯軍攻克了陳留,對穎川形成了三面包圍之勢,穎川就危險了。

“我覺得有必要增援陳留。”傅干指著地圖上的陳留郡說道,“陳留現在的位置很重要,陳留能否堅守直接關系到中原局勢的發展。”

“以陳留為中心,向東,它和昌邑、任城形成了對兗州腹地的保護。向北,它保護了河北和洛陽之間的數條糧道。向西,它保護了河南,幫助大軍全力圍攻洛陽城。向南,它對豫州和徐州形成了威脅,並且保護了穎川戰場的側翼。”

“曹操、孫權、袁譚聯手攻打陳留,其目的很明顯,就是想截斷我們的糧道,攻擊河南和穎川,並威脅兗州的安全。”傅干的手指向了地圖上的穎川,“叛軍要想解救洛陽城,最快最有效的辦法就是攻占陳留,以主力殺進穎川,東西夾擊顏良大人,讓他陷入腹背受敵的困境。穎川一旦丟失,洛陽城南部關隘就處在叛軍的直接攻擊之下。只要大谷、伊闕和轘轅三關有一個丟失,我們攻擊洛陽城就有可能失敗。”

“曹操的目的也有可能是兗州。”王凌說道,“雖然打穎川有助于迅速救援洛陽,但對曹操來說,救出袁紹對他沒什麼好處,兗州才是他的真正目標。現在我們的主力都在洛陽城,兗州的守軍很少,如果他能攻占陳留,把我們的主力堵在洛陽,他就有足夠的時間橫掃兗州。這樣他既能把我們的主力調出洛陽城,又能占據一部分兗州郡縣,一舉兩得。”

“兗州亂了,我們的糧草就會出問題,所以當務之急還是搶在曹操之前支援兗州為好。”玉石望著李弘說道,“讓奉先(呂布)守在陳留,我親自率軍駐防于定陶、昌邑一線,同時讓青州的臧霸大人、魯國的高順大人、任城的魏續大人率軍南下攻擊徐州,你看如何?”

“不行,如果這麼做,我們正好中了曹操的奸計。”張燕搖手道,“曹操一支大軍攻打陳留,我們卻在數個戰場上發動攻擊,還從洛陽城下抽調援軍回守兗州,無論是糧草輜重,還是軍心士氣,都會大受損失。要打,就在陳留打他,把他打得狼狽而逃,什麼問題都能解決。”

“兗州的戰事應該由兗州軍隊解決,沒有必要從洛陽城下調兵。兗州的高順大人、魏續大人手里還有足夠的軍隊可供調遣。”田疇說道,“目前徐州的留守軍隊根本不可能北上攻擊,在他們采取守勢的情況下,呂布大人可以把高順、魏續兩位大人的主力調到陳留戰場作戰。”

“曹操和孫權的人馬並不是很多,他們要想達到攻擊目的,只能集中力量于一個戰場,否則他們將一無所獲,甚至可能被我們擊敗。”賈詡說道,“所以我個人認為,曹操在攻克陳留後,出兵打穎川的可能最大。因為只有在穎川戰場上,他們才能形成兵力上的優勢,才能得到最大的戰果。”

帳內諸將爭論不休。

李弘笑著揮揮手,示意眾人安靜一下,“諸位大人認為,曹操和孫權為什麼要和袁譚聯手攻打陳留?他們想得到什麼?”

李弘的目光投向了蔣濟。蔣濟遲疑片刻,微微躬身說道:“對于曹操和孫權來說,我們打下洛陽後,下一個目標就是他們。為了生存,他們當然會不惜一切代價展開反擊。此次反擊如果成功,他們幫助袁紹保住了洛陽,天下極有可能形成南北對峙之局,這大概就是他們想得到的東西。”

“那你認為南北對峙之局是否會出現?”

“按照朝廷現在的用兵策略,大軍攻克洛陽後,隨即西進平羌,穩定西疆,所以……”蔣濟小心翼翼地看看李弘,非常謹慎地說道,“所以我認為此次大戰結束後,天下不可避免要出現南北對峙的局面。”

李弘贊賞地點點頭,“現在諸位大人明白了?關鍵是洛陽。只要我們打下了洛陽,天下大勢就控制在我們手中。”

“急令穆斯塔法,帶五千鐵騎奔赴陳留,幫助呂布大人拖住叛軍,給我們攻打洛陽贏取時間。”

“告訴呂布大人,我沒有援軍拾他了,請他盡可能利用兗州的軍隊守住兗州,想方設法重創叛軍。”

****

三月上,陳留戰場。

呂布率軍于滑亭、雍丘一線阻擊叛軍,雙方多次接觸,但終因兵力上的劣勢,步步後退。

八百里快騎把大將軍的書信送到了滑亭。呂布看完之後,把書信遞給了彭烈,“大將軍給了我們五千鐵騎。”

“五千鐵騎。”彭烈高興地說道,“是長水營嗎?”他急不可耐地掃了一眼書信,臉上的笑容隨即消失,“沒有援軍了?調用兗州其它軍隊?如果徐州軍趁勢殺進兗州,我們怎麼辦?曹操有可能聲東擊西,等到我們把兗州軍隊都調到陳留戰場上,他再從彭城、東海方向殺進兗州,那我們如何抵擋?”

呂布笑著搖搖頭。“沒有必要調用其它軍隊。大將軍把長水營調到陳留戰場,其用意已經非常明顯了。你能守住雍丘嗎?”

“當然可以。”彭烈不假思索地說道,“一萬人守一座小城,誰能打進去?”

“那好,你守雍丘,我率長水營在外圍攻殺。”呂布冷笑道,“我倒要看看曹操什麼時候能打到陳留。”

“我守在雍丘,你帶人在浪湯渠和睢水河一帶襲殺敵軍,那陳留城怎麼辦?誰去守?”彭烈擔憂地問道,“是不是讓昌邑的孫鸞率軍來援?”

呂布想了片刻,點了點頭。“書告孫鸞,請他率軍急速趕到陳留駐守。”

兩人握手而別。彭烈退守雍丘小城,呂布率親衛騎急赴開封會合長水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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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上,穎川戰場。

蒯越指揮荊州軍強攻魯陽城,攻勢猛烈。

此刻魯陽城內只有張繡的一萬大軍,紀靈帶著一萬大軍駐守在廣成關,確保大谷和伊闕兩個關隘的安全。陸勉帶著一萬大軍駐守在汝水河北岸的郟縣和襄城一線,兼顧陽翟城的安全,並隨時支援魯陽、葉城和許昌三個戰場,同時還給魯陽和葉城兩個戰場運送糧草輜重。

去年顏良率軍奪取魯陽後,利用整個冬天的時間加固了魯陽城防,部署了很多重型守城器械,囤積了大量的糧草輜重。這為大軍堅守魯陽城,把叛軍阻擋在穎川境外創造了有利條件。

荊州軍連攻數日,雖然准備充分,但在城內重型器械的反擊下,損失慘重,不得不停下,等待鄧義、龐季的大軍突破昆陽,殺到汝水河一線截斷魯陽守軍的糧道。

鄧義、龐季很快突破了堵陽,和寥磊決戰于葉城,但隨即他們就被北疆鐵騎的襲擊弄得焦頭爛額。

姜舞讓寥磊帶著一萬大軍堅守葉城,自己帶著五千鐵騎在城外活動。他把鐵騎分成了兩部分,一部分在昆陽和襄城一線活動,保護大軍的糧道;一部分化整為零,以百騎為一隊,日夜出沒于堵陽、葉城和舞陽之間的山林里,頻繁襲擊荊州軍的運糧隊伍,攻擊荊州軍的營寨,讓荊州將士提心吊膽、疲于奔命,士氣日漸低迷。

姜舞書告顏良,請他在魯陽城里耐心等待,只要自己抓住機會燒毀了荊州軍的糧草,迫使鄧義和龐季撤回宛城,今年叛軍對穎川的第一次反攻就算失敗了。

****

三月十五日,清晨,洛陽城。

袁紹、袁微、逢紀等人氣喘籲籲地登上雍門城樓,眼前的一切讓他們瞠目結舌,駭然心驚。

城外的石炮一台連著一台,密密麻麻。每台石炮的周圍站滿了士卒,蓄勢待發。遠處的民夫彙成了一條條長龍,正在驅趕著輜重車運送石彈。

一夜之間,北疆軍在城外架起了數千台石炮,其密集的程度足以摧毀洛陽城牆上所有的防禦設施。

袁紹全身熱血上湧,身軀不由自主地搖晃起來,接著眼前驀然一黑,頭暈目眩。袁紹痛呼一聲,竭盡全力伸出雙手想扶住眼前的城牆,但他的雙手在這瞬間失去了知覺,不管他怎麼用力也抬不起來。袁紹仰身栽倒。

站在他旁邊的逢紀眼明手快,一把抓住了袁紹的衣服,“大人,大人……”

袁尚、袁微、荀諶、審配、辛評、朱靈、高柔等人一擁而上,七手八腳把他抬進了門樓。

袁紹的嘴歪了,歪得很厲害,口水不停地往外流。他睜大雙眼,望著淚流滿面的袁尚,努力想說什麼,但發出來的聲音斷斷續續,沒人能聽得明白。

“快,快請醫匠來……”逢紀大聲叫道,“不要動大人,千萬不要搖動他。”

“正南,封鎖門樓,任何人不准進來,快啊……”

審配望著逐漸失去知覺的袁紹,一時間萬念俱灰,踉踉蹌蹌地沖出了門摟。門樓四周的將士們看到審配走出來,齊齊擁了上來,“大人,袁大人怎麼樣?袁大人怎麼樣?”

審配剛想說話,就聽到城外鼓聲如雷,巨大的吼叫聲就像狂暴的颶風掠過天地,驚天動地。

審配高舉雙手,仰頭狂呼:“撤,命令所有將士,撤到安全地帶。”

報警的鼓聲沖天而起。城牆上、樓台里、甕城里、馮垣牆後,所有守城士卒以最快的速度沖向了城里。

審配返身撞開門樓的大門,沖著里面驚慌失措的洛陽大吏大聲叫道:“背上大人,我們快走,快撤。”

“現在大人不能動。”逢紀瞪著眼睛叫道,“他可能會死的。”

“快走,等一下就走不掉了,快走……”審配幾步沖到袁紹身邊,一把抱起了他,頭也不回地沖了出去。

“咚咚咚……”戰鼓聲越來越猛烈,仿佛要撞開天穹直上九霄。

幾十萬北疆將士縱聲狂呼,巨大的聲浪彙成了一道道洪流,以摧枯拉朽之勢迎面撞向洛陽城。

小天子,大將軍李弘,所有的文武大臣,都在這一刻振臂歡呼。

洛陽城在洪流中戰栗,在撞擊中呻吟。

“放,放……”麴義揮舞著雙臂,聲嘶力竭,“給我放……”

鼓聲愈發激烈,猶若山崩地裂。

“放……”東城戰場上,龍驤大將軍趙云縱馬飛馳,連聲狂呼,“放,放……”

北城戰場上,司馬懿連連揮動令旗,“兄弟們,放,放……”

南城戰場上,文丑赤著上身,親自擂動了巨型戰鼓,“放……轟平城樓,轟掉它們……”

五千台石炮昂首向天,發出了震耳欲聾的吼叫。

五千顆石彈帶著驚心動魄的厲嘯沖上了天空,一路翻滾著,以雷霆之勢狠狠砸向了洛陽城。

蔚藍色的天幕上,霎時間布滿了星斗,黑色、白色、灰色的石彈如同一顆顆劃空而過的流星,在天幕上留下了道道美麗的痕跡。

“轟……轟……轟……”

所有的流星都墜進了洛陽城,洛陽城在這瞬間沸騰起來,搖動起來。它就象一頭受傷的猛獸,發出了淒厲的慘嗥。

雍門兩層高的門樓首當其沖,遭到了毀滅性打擊。

北疆軍的重型石炮對准門樓連續轟擊,百十斤重的石彈如同狂風暴雨一般猛烈砸下,門樓的樓頂轉眼灰飛煙滅,磚木碎石漫天飛舞。接著門樓的上層不堪重擊,轟然倒塌。

城牆上的馬面因為支撐點薄弱,厚度不夠,更是難以承受石彈的瘋狂攻擊,一座接一座的毀壞、墜落。

其它各式樓台、大小棚屋因為都是木制構造,基本上不堪一擊,在石彈鋪天蓋地地重擊下,紛紛化作了四射的碎木。

雍門的門樓倒塌之後,城門外面的甕城緊接著遭到了北疆軍重型石炮的轟擊。甕城主要是夯土築牆而成,城牆的厚度和堅硬度都遠遠不能和主城牆相比。隨著一塊塊幾十斤、百十斤重的石彈連續砸中牆面,甕城的城牆開始一點一點地倒塌。

城下的馮垣和拒馬帶也是石炮的主要攻擊目標。馮垣只有十五尺(約今三米多),也是夯土而成。用人力強行攻擊難度很大,但用石炮密集轟擊,這道低矮的土牆就象軟泥巴一樣,被砸得東倒西歪,短短時間內便成了斷壁殘垣。至于拒馬和鹿砦,很快就被石彈淹沒了。

袁微、袁尚、逢紀、審配等人站在距離城門百步之外的雍門大道上,目瞪口呆地看著城牆上的所有防禦設施化為齏粉,一時間面如死灰,心里除了深深的恐懼和痛苦外,再也沒有半分自信,守住洛陽城的希望被徹底摧毀。

洛陽城里的將士們、民夫們站在各條街道上,望著天上密集而暴烈的“石雨”,一個個呆若木雞,血腥和死亡霎時占據了他們的心靈,敗亡的氣息瞬間籠罩了整座洛陽城。

審配的眼淚流了出來。

一年多的心血轉眼蕩然無存,隨著門樓、馬面、樓台等各種防禦設施的倒塌和毀壞,洛陽城的防守變得脆弱不堪。

現在袁紹倒下了,將士們的士氣低迷了,唯一的憑仗就是這座百尺高牆了。

“傳令戰車營,還擊,立即還擊……”逢紀突然叫了起來,絕望而淒厲,“我們也有石炮,我們也打,以炮對炮,打,給我打……”

高覽看到了從城內飛出來的石彈。他憤怒地罵了一聲,高聲狂吼,“傳令,所有重型石炮,向城內延伸攻擊,給我打,狠狠地打……”

五百台重型石炮換上了五十斤到七十斤重的石彈、拋射距離大大增加。隨著高覽一聲令下,五百顆石彈越過了城牆,像雨點一般砸向了城內的石炮陣地。

城內守軍措手不及,被砸得血肉橫飛,抱頭鼠竄。其中有十幾台石炮遭到了不同程度的損毀。

逢紀、審配大吃一驚,急忙下令把石炮撤到後面。但來不及了,北疆軍的第二輪打擊轉瞬即至,炮陣內的士卒和民夫慘遭重創,所有人都在極度恐懼中狼奔豕突,一哄而散。北疆軍的石彈一批批地傾瀉而下,把城內為數不多的石炮摧毀大半。

審配欲哭無淚,抱著腦袋蹲在地上,絕望至極。

“怎麼辦?現在怎麼辦?”逢紀一把把他拽了起來,“現在怎麼辦?李弘怎麼會有這麼多石炮?半年時間內,他怎麼會造出這麼多石炮?”

“只有等到晚上,北疆軍停止轟擊後,我們再努力恢複了。”審配嘶啞著聲音說道。

“恢複?怎麼恢複?北疆軍這樣轟下去,要不了幾天,城牆上的所有設施都會毀掉,甚至連女牆都會毀掉。”逢紀扯著嗓子叫道,“幾十里長的城牆,你怎麼恢複?”

“這是北疆軍的主攻方向。”審配手指前方,無力地說道,“我們就以雍門為中心,沿著雍門兩端的城牆重建防禦設施。城內還有六萬人,還有二十萬民夫,我們就算用人填,也能把北疆軍堵在洛陽城外。”

審配失算了,北疆軍連夜攻擊,根本不給他任何機會。

第二天,北疆軍持續攻擊。

第三天,北疆軍就像發了瘋一樣,依舊狂轟不止。城內的守軍絕望了。他們難以想象,北疆軍的戰車營士卒竟然能連續支撐三天。難道他們都是鐵人?不睡覺,也不吃飯?

第四天,北疆軍的五千台石炮還在轟擊。洛陽城四面城牆上的防禦設施幾乎全部被毀,十二道城門的門樓被摧毀了七座,甕城被摧毀了四座。

洛陽城岌岌可危。

袁紹中風非常嚴重,半身已經癱瘓,記憶力、智力和語言能力幾乎完全喪失。雖然醫匠極力診治,但效果甚微,只能勉強維持他的生命。

袁微、袁忠、逢紀等人仔細商議後,召集文武大吏鄭重宣布,由袁尚繼任鄭公爵位,新一代袁閥家主,統率大軍繼續堅守洛陽城。

袁紹的突然病重,讓大軍上下人心惶惶,士氣倍受打擊。

第四天晚上,北疆軍開始用火石彈攻擊城內。

鋪在“傅堞”(城內環城路上夯土而築的矮牆)前壕溝內的柴草率先被引燃,接著靠近城內的民居也陸續被砸中,不少房屋著火燃燒,城內烈焰騰空,濃煙滾滾。城內弩台上的棚屋也大多被擊中著火,弩台上的弓箭兵倉惶後撤。

逢紀、審配、辛評、高柔等人指揮士卒、民夫們四處救火。城內大火一旦燒起來了,不僅僅是洛陽城被毀,二十六萬人也將葬身火海。

逢紀氣得破口大罵。李弘喪心病狂,不但要殺人,還要焚毀洛陽城。

****

三月下,關中,陳倉。

郝昭自從接到徐榮的書信,得知南陽方向的叛軍開始攻擊武關後,便派出大量斥候進入隴南一帶探查敵情,時刻防備劉備的軍隊由陳倉道攻擊關中。

三月上,斥候回稟,劉備的軍隊由褒谷進入隴南,正沿著陳倉道飛速殺來。

郝昭急報長安徐榮。漢陽龐德、華雄,自己親自帶著三千人馬駐守大散關,讓別部司馬何林率兩千人馬駐守陳倉。

大散關距離陳倉四十里,關隘座落于大散嶺上,前有清姜河,地勢極為險要。郝昭到了關隘之後,立即燒毀了清姜河上的木橋,在大散嶺的正面山坡上埋設拒馬,挖掘護關壕,並在壕內鋪設木刺,嚴陣以待。

三月中,曹豹、龐統領一萬人馬率先攻占故道,兵臨關下。曹豹幾次想架設浮橋,但都被郝昭指揮弓箭手居高臨下射回去了。

三月中,劉備、關羽、張任等人攻占河池,包圍了武都郡郡治下辨城。武都郡太守韋端和漢中的楊松頗有交情,楊任帶著楊松的書信到城內勸降。這位韋端是韓遂的至交好友,韓遂戰死在關中後,西疆大亂,羌人寇邊,這讓他對河北極為痛恨。認為西疆淪于羌人鐵蹄之下,都是河北的罪過。楊松深知西疆人熱愛自己的故土,所以他在信中說,車騎將軍劉備率北征軍西進涼州,其主要目的是誅殺羌人,奪回邊郡。你應該幫助劉備大人平定西疆,攻殺關中叛逆,這樣你既能戍守西疆,又能為韓遂報仇,更能為重振大漢而努力,忠義兩全。

韋端考慮了一夜,猶豫不決。劉備是什麼人,他略有耳聞,此刻劉備從中原千里迢迢趕到益州,趕到隴南,其目的決不是為了平定西疆,而是志在關中。韓遂和袁紹聯手都未能保住關中,劉備又能在關中做出什麼大事?劉備敗亡關中,自己肯定要受到北疆軍的攻擊,甚至有可能牽連韓翼,所以他遲遲下不了決心。

劉備沒有時間等,第二天他就下令攻城,但張松擋住了他,說你給我一個時辰,我再去勸勸。張松見到韋端後,把天下形勢天花亂墜地說了一通,意思說北疆軍這幾年致力于南下荊襄、江淮平叛,不會顧及西疆,西疆算是完了。西疆完了,羌人很快就能殺到隴南,你韋端和隴南的三千人馬轉眼作鳥獸散,隴南的幾萬百姓都將成為羌人的奴隸。你如果願意讓隴南成為羌人的牧場,那你就等死吧。

韋端再也忍不住了,問他,劉備的確要收複西疆?張松反問道,你認為劉備能打得下關中,能守住關中嗎?韓遂都給北疆人打死了,劉備又能支撐幾天?韋端又問,劉備憑什麼收複西疆?張松說,憑什麼?就憑益州劉璋大人對他的支持。韋端冷笑,劉備是什麼人?他願意給你們巴蜀看家護院?張松嗤之以鼻,你有沒有腦子?劉備是大漢的車騎將軍,他不是給我巴蜀看家護院,而是要挽救大漢社稷。你跟了韓遂幾十年,書都念到腳肚子里去了,連這麼點道理都不懂?

韋端被張松罵得面紅耳赤,馬上獻城,表示願意尊奉襄陽的天子和朝廷。

劉備很高興,問他是否願意幫助大軍攻打隴西。韋端二話不說,答應了。說實話,他現在最擔心的不是北疆軍,而是隴西的羌人。如果讓羌人殺進來,自己就要帶著隴南的百姓逃亡漢中了。如今有機會攻殺羌人收複西疆,他當然樂意了。

韋端說,我立即派人趕到翼城聯系韓翼,請他以西疆為重,聯手共擊羌人。

第二天,關羽、龐季、張松、諸葛亮等人帶著兩萬大軍先行出發,殺奔隴西。

張任、楊任帶著人馬悄悄殺向漢陽郡,偷襲翼城、上邽,隨行的還有韋端的兒子韋康、別駕楊阜和兩千隴南軍隊柑備讓簡雍、孫乾、韋端帶著三千人馬坐鎮隴南,給各路大軍運送糧草,自己帶著八千大軍急速殺向大散關。

三月下,劉備指揮一萬八千大軍攻打大散關。

郝昭死戰,依據地形優勢,寸步不退。

劉備越打越著急。張飛的軍隊從子午道偷襲長安,所帶的糧草輜重非常少,甚至連大型攻城器械都沒帶,如果自己不能攻占大散關、陳倉,迅速帶著糧草輜重殺到長安會合張飛,張飛極有可能全軍覆沒于長安城下。

韋端的長史趙昂、功曹李俊勸劉備不要著急,大散關太過險峻,北疆軍又早有准備,強攻損失太大,不如等待張任在翼城、上邽一線取得成功,然後前後夾擊,當一戰而下。

劉備將信將疑。難道韋端真能說服韓翼?趙昂笑道,韋端大人是韓翼的岳丈,你說他能不能說服韓翼?劉備恍然大悟。趙昂繼續說道,對我們西疆人來說,當務之急是趕走羌人,收複故土。北疆人既然放棄了西疆,韓翼和馬超憑什麼還要繼續臣服于河北?

三月下,西疆,漢陽郡。

張任、楊任的軍隊在韋康、楊阜的指引下,悄悄進駐射虎谷。

韋康、楊阜趕到翼城,要求拜見韓翼。

韓翼聞訊,親自趕到城外迎接。看到韋康後,他急忙問道:“隴南出事了?”韓翼在接到劉備的軍隊出現在漢中的消息後,三番兩次書告韋端,靖他務必小心防備,誰知事情卻出了驚人的變化。韋康笑道:“隴南是出事了,但是好事。我們回家再說。”

回到韓翼的府邸,韋康和楊阜把事情的前後經過仔細說了一遍。韋康說:“父親大人認為,從西疆的情況出發,我們現在應當尊奉襄陽的天子和朝廷,從而得到劉備和劉璋的幫助,趕走羌人,收複西疆。”

楊阜也說道:“大人若能在劉備的幫助下收複西疆,既能重整實力和北疆軍對抗,也能為文約先生報仇雪恨,此乃一舉兩得的好事,何樂而不為?大人如果繼續跟隨北疆軍,不但眼睜睜地看著西疆盡數淪陷于羌人的鐵蹄之下,也無法為文約先生報仇。請大人三思。”

韓翼一掌拍到桌子上,怒聲說道:“這還要三思什麼?我和李弘仇深似海,此次如果不是羌人入侵,西疆無力抵抗,我豈肯投身于北疆?”

韓翼急召凌孺、張既、張鳴、邊延、楊秋、程銀等人到府邸秘密議事。

韓翼、韋端的收複西疆之策讓眾人又驚又喜。凌孺、楊秋、張既等人極為謹慎,他們仔細詢問了劉璋和楊松對收複西疆的態度,劉備率軍北征的目標等等,最後一致認定這是在最短時間內收複西疆的最好計策。目前虹日的河西羌騎正在天穹沙漠一帶和鮮卑人苦戰,金城、隴西一帶只有唐嘯、厲材和雷飆的羌騎,正是收複金城、隴西,趕走羌人的最好機會。但問題是,劉備如果長駐西疆,西疆就和北疆軍正面對抗,西疆就無法在南北對峙的局面中取得最大利益,這對西疆的前途非常不好,西疆將陷入連綿戰禍,根本得不到休養生息的時間。

“劉璋和楊松如此熱心地幫助劉備和我們收複西疆,顯然是看到了未來的危機。”凌孺分析道,“如果南北對峙局面出現,北疆軍在未能攻克洛陽的情況下,勢必要竭盡全力經營關中。河北定都在長安,為了關中的安全,北疆軍的攻擊目標必然是西疆和巴蜀。攻占和穩定西疆,則關中無憂。攻占巴蜀,則能從巴蜀順江而下,攻打荊襄,牽制劉表,從而為北疆軍二次攻打洛陽取得優勢條件。也就是說,北疆軍未來幾年的攻擊策略是先西疆,後巴蜀,繼而圖謀天下。”

“因此,巴蜀的劉璋和漢中的楊松為了自身的安全,不得不把目光投到西疆。自古以來都有以隴制蜀之說,誰先拿到隴西,誰就能占據攻取巴蜀的優勢。所以,劉璋和楊松為了防患于未然,迫不及待地把劉備推到了西疆戰場。”

“劉備的目標是什麼?益州也罷,西疆也罷,對劉備都是非常陌生的地方,他想憑自己的力量在這兩個地方立足,難于登天,所以他還是想打關中。但他即使打下關中,他也無法立足,為此,他不得不尋找避難之所。劉備先是被曹操趕到了豫州,接著又被袁紹和劉表騙到了益州,現在又被劉璋和楊松趕到了西疆,他無路可走了,再逼他就是魚死網破之局。因此,我們要做好打算,既然我們打算借助他的力量收複西疆,那麼就要給他一塊立足之地,繼而再聯手對抗北疆軍。”

韓翼和眾人互相看看,不約而同地想到了隴西。劉備的大軍已經進入隴西,馬上就要和羌人開戰,而自己的軍隊和張任、楊任的軍隊會合後,馬上就要殺進金城。但羌人的軍隊主要集中在金城,自己的軍隊速度再快,也無法搶在劉備之前趕到隴西。隴西這塊地方肯定是劉備的了。

“劉備在西疆只有一塊地方能夠立足,那就是隴西,因為益州人需要他在隴西擋住北疆軍,我們需要他在隴西擋住羌人。”凌孺說道,“劉備在隴西既受到益州人的掣肘,又受到羌人的攻擊,日子很難過。他要想擺脫這種困境,只能和我們聯手。而我們就利用他的力量先北上收複河西,待我們在河西站穩了腳跟,取得了進退無憂的優勢後,我們就能一邊聯合劉備對抗北疆軍,一邊恢複元氣。”

“如果讓劉備在隴西立足,那馬超不能讓他回去了。”張既苦笑道,“先生不在了,誰也控制不了馬超。而馬超也不會同意和袁紹、曹操這些人同殿稱臣。他如果回到隴西,必定要和劉備一爭長短,西疆會亂成一團,到時又白白便宜了羌人。”

“但馬超救了我們。”楊秋說道,“我們不能殺了馬超。”

“那就趕他走。”韓翼說道,“把他趕到上邽。”接著他沖著張既拱拱手,“拜托大人辛苦一趟,帶著姜冏、楊岳兩位大人和馬超一起逃回上邽,為我們打開上邽城門。”

“好的。”張既高興地說道,“真沒想到,我們這麼快就能收複西疆。先生在天之靈如果知道這個好消息,一定會非常欣慰。”

第三天晚上,韓翼布置好了一切,然後命令楊秋打開了城門。

張任、楊任、韋康、楊阜帶著軍隊殺進了翼城。韓翼、程銀等人趁亂攻殺,城內大亂。

皇甫酈、馬超猝不及防,帶著三千鐵騎拼死突圍。隨同皇甫酈沖出翼城的還有張既、姜冏等數百人馬。一行人匆忙逃進望垣城。征西將軍龐德駐守于望垣城。望垣城小,也沒什麼糧草,面對呼嘯殺來的叛軍,只能退守于上邽。

驤武將軍衛峻、厲威將軍華雄駐守于上邽(今天水),這是通往關中最後一道門戶了。

皇甫酈氣得肺都炸了,他到現在都沒弄明白,益州的軍隊怎麼會出現在翼城?韓翼怎麼會背叛?他沖進城門之後,沖著衛峻、華雄大聲吼道:“給我把馬超的軍隊圍起來,把西涼將領全部抓起來,一個都不准逃了。我要一個個審。”

西涼軍隊本來對北疆軍就懷有很深的仇恨,關中大戰的怒火還在心中燃燒,這次又被自己人在背後插了一刀。好不容易死里逃生跑到上邽,卻又被北疆軍懷疑是叛逆,哪里還能忍得住,當場就爆發了。雙方先是互相謾罵,接著打了起來。張既等人更是居心叵測,肆意挑拔是非,渭水河邊很快成了戰場。

馬超眼睛都紅了,帶著軍隊就要走。龐德死命拉住,賭咒發誓保證他和西涼人的安全。

這時韓翼、張任、楊任等人帶著大軍氣勢洶洶地殺了過來。馬超無路可走,只好命令軍隊放下武器,在北疆軍的看押下進了城。皇甫酈、龐德和馬超談了很久,在目前這種情況下,北疆軍不可能再信任西涼人,也不可能把西涼人放在城內。龐德說,劉備正在攻打大散關,華雄大人馬上就要率軍回援,你和他一起到陳倉去吧。

三天後,華雄、馬超率軍返回關中。途中,張既、姜冏、楊岳告訴馬超,他們不願意追隨北疆軍,他們要回西涼去。馬超答應了,讓他們在夜色里悄悄離開了軍營。

三月下,關中,長安。

子午道開辟于秦代。當年高祖皇帝到漢中,就是從子午道南下,並火燒棧道表示不再回歸。

子午道全長近千里,出子午谷再向北行四十里便是出口。子午道的出口又叫“子口”,位于杜陵附近(杜陵是孝宣皇帝的陵墓),此處距離長安還有一百二十里。

張飛率領軍隊在子午道上小心翼翼地走了大約二十多天時間,于三月下到達子午谷的盡頭。這時他接到斥候的稟報,說前方二十里外的棧道已經被北疆軍拆除了好幾段,路斷了。

嚴顏和楊昂建議立即撤軍。此處距離杜陵太近,北疆軍肯定在附近設有斥候。一旦發現我們在這里鋪設棧道,駐守杜陵的北疆軍定會在出口堵住我們,大軍將寸步難進,稍有不慎,就是全軍覆沒的命運。

“我們的斥候一直在前方探查,昨天還未曾發現棧道被斷。今天卻突然斷了,說明我們已經被北疆軍發現了。”嚴顏說道,“從棧道被斷的地方到出口還有二十多里,這其中到底被拆除了幾段我們不得而知。如果北疆軍拆除了十段,每段半里長,我們前前後後至少需要十天左右的時間才能恢複。他們在前面拆,我們在後面修,等我們趕到子口,北疆軍的援軍也到了,我們就等死吧。”

張飛和黃忠遲疑不語。眼看就要到長安了,偷襲可能要成功了,卻半途而廢,實在心有不甘。

“我早說過,蒯大人這個計策就是坐在家里看著地圖,一個人想當然地胡扯八道。”楊昂十分不滿地埋怨道,“子午道距離長安只有一百多里,關系到長安的生存,北疆軍豈能不派駐重兵防守?就算他們不派駐重兵,他們難道不會燒掉一段棧道,然而派幾個斥候坐在山頂上等著我們出現?從子口到杜陵到長安,一路上都有烽火台。只要烽煙一起,長安城的軍隊就會急速殺到,我們只能葬身崖谷。”

“翻越秦嶺雖然有四條棧道,但自古以來只有陳倉道才是唯一的兵家必爭之地,大散關才是來往于關中和漢中的咽喉要道。我們益州人自小就長在這山山水水之間,難道這點事還不知道?”嚴顏看到張飛和黃忠的臉色很難看,盡力緩和語氣說道,“現在我們退一步說,就算北疆軍沒有發現我們,就算我們的斥候因為不敢太過深入早先沒有發現前方棧道被斷,那我們修複棧道需要多少時間?十天還是二十天?如果前面二十里棧道全部被毀,我們至少需要一個月時間修複,這還不包括下雨誤工的時間。如此一來,我們的糧食還夠嗎?恐怕那時候我們就算撤軍,也要餓著肚子,一路上吃樹皮回去了。”

幾個人正在議論著,突然棧道上的士卒們驚叫起來,一個個惶恐不安。

遠處的山峰上,一縷濃煙沖天而起。北疆軍發現了他們,而且燃起了烽火。

張飛等人臉色大變。

“快撤吧,現在還來得及。”楊昂憤怒地叫道,“如果北疆軍的斥候翻越了大山,把我們後面的棧道燒掉了,我們就要在這棧道上活活餓死了。”

張飛搖搖頭,看向黃忠。黃忠苦笑,一拳砸到山石上,“撤吧,沒有辦法了,這趟路白跑了。”

“我早說過,你們那位蒯大人只會誇誇其談,純粹是個自以為是的白癡。”楊昂扯著嗓子叫起來。

“你罵夠了沒有?”黃忠驀然瞪圓雙眼,沖著楊昂怒聲吼道,“你算個什麼東西,再罵我一腳把你踹下山崖。”

楊昂嚇了一跳,急忙躲到了嚴顏後面。

“撤吧。”張飛望著遠處的烽煙,朝崖谷里狠狠吐了一口唾沫,“這都是什麼狗屁妙計?簡直就是拿人開心嘛。”

****

三月下,長安。

徐榮先後接到了幾個消息。

駐守杜陵的昭武將軍子率在書信中說,叛軍出現在子午道上,打算偷襲長安。但因為棧道被斷,又被北疆軍的斥候發現,匆忙撤退了。現長安無患,如果將軍大人同意,我將率軍南下支援武關。

徐榮急告郿城守軍,請他們密切注意褒斜道的出口斜谷,急告武功城守軍,請他們密切注意黨駱道的出口周至。既然叛軍出現在子午道,那麼也極有可能出現在褒斜道和黨駱道。華雄和馬超的軍隊即將返回到陳倉,如果再在棧道上發現敵軍,則舉烽火急召陳倉援軍,予以誅殺。

武關和大散關的阻擊目前都很成功。南陽方向的徐璆因為兵力有限,未能對武關造成嚴重威脅。李云書告徐榮,希望得到援軍主動出擊,從武關方向威脅南陽腹地,從而給穎川戰場以有力的幫助。徐榮仔細考慮後,同意了李云的要求,命令子率率軍南下支援武關。

大散關在郝昭的堅守下固若磐石,到目前為止,郝昭手上還有兩千兵力沒有投入戰場,而且他已經把劉備打得暫時休戰了。

皇甫酈和龐德的書信讓徐榮極為頭痛。關中一戰沒有打好,把韓遂打死了,結果西疆現在成了北疆人的噩夢,一個越來越可怕的噩夢。先是羌人禍亂了西疆,接著劉備又出現在隴南,而益州人又出現在漢陽。亂了,西疆徹底亂套了。

徐榮書告皇甫酈、龐德、衛峻,請他們務必守住上邽,待大將軍攻克洛陽後,則急速派兵支援。

徐榮書奏櫟陽,把西疆的最新戰況詳告長公主,並請代理大司馬事的鮮于輔盡快想辦法拿下河西,把叛軍牢牢壓制在金城、隴西一帶,同時把羌人趕到河湟,讓他們和叛軍角逐厮殺,為大軍將來平定西疆打下基礎。

鮮于輔和張遼仔細商議後,奏請長公主急速下旨,請鎮北大將軍閻柔、匈奴大單于劉豹、右賢王劉冥率軍支援河西,務必于秋天之前占據河西。

****

三月下,洛陽。

北疆軍的五千台石炮連續轟擊八天後,停了下來。

突擊部曲帶著壕橋、憤辒、修櫓等攻城器械,象潮水一般沖過已經被填平的護城河,開始填充最後一道護城壕。

決戰在即。

第二卷 亂世豪雄篇 第十章 問鼎中原 第八十節

洛陽城牆上下,石彈堆積如山。

袁尚、逢紀、審配等人指揮各部將士和二十萬民夫以最快的速度,先把環城路上的石彈清理乾淨了。為了節約時間,審配命令民夫們把石彈就近堆砌在傅堞之後,以便加固加高傅堞。在北疆軍強悍的武力攻擊下,洛陽城外和城牆上的防禦設施已經全部被毀壞,北疆軍極有可能乘勢登上城牆。一旦北疆軍突破了城牆,守軍能否繼續阻擊,就要看這道傅堞的厚度了。

北疆軍在城外填埋護城壕,守軍在城內清理石彈,大家各干各的事,互不干擾。

當天晚上,圓月高懸,雙方都沒有點燃照明的火堆,也沒有互相射擊,依舊各自忙著各自的事。黑夜里,北疆軍將士輪換上陣,填壕的速度越來越快。城內守軍紛紛爬上城牆,竭盡全力清理城牆上的石彈,力爭在最短時間內恢複最基本的防禦條件。

審配不顧逢紀等人的勸阻,冒著北疆軍隨時可能發動攻擊的危險,在雍門方向投入了大量的人力。此刻北疆軍的石炮、弩炮若同時發動,城牆上的損失將非常驚人。但審配失去了理智,根本不考慮士卒和民夫的性命,強行把數萬人趕上城牆。一夜之間,在審配親自督促下,雍門一段的城牆上的石彈竟然被全部清理乾淨了。六千名悍卒在清晨時分進入了防守位置,並向城下忙碌的北疆軍發動了攻擊。

朝陽里,戰鼓如雷,箭矢如雨,正在填埋護城壕的北疆士卒被壓制在憤辒和修櫓之下,寸步難移。

北疆軍立即還擊。

雍門正面戰場上的九百台石炮率先吼叫起來,接著弩台上的兩千台弩炮也發出了驚天動地的轟鳴。短短幾息時間後,西城門戰場上的所有石炮、弩炮都在金色的晨曦中仰天咆哮,一時間地動山搖,氣勢如虹。

戰場安靜了一天後,再度沸騰了。

李弘、張燕等大臣陪著小天子迅速趕到了戰場前沿。

麴義、楊鳳、高覽等人匆忙迎上。

“叛軍這麼快就恢複了攻擊?”李弘望著前方戰場,冷聲說道,“看樣子,我們轟擊的時間還是短了一點,沒能摧毀他們的士氣。”

“城下的推進作業還要多長時間?”張燕看到城下的突擊部曲正在密集的箭石掩護下迅速後撤,立即轉頭問楊鳳道,“是不是比預想的時間要長?”

“叛軍這麼快就恢複了反擊能力,的確讓我們很意外。”楊鳳手指前方戰場說道,“按照原定計策,我們先填平最後一道護城壕。因為要把井闌推過去,護城壕必須填埋結實,再靠單薄的壕橋已經無法支撐井闌的重量。另外井闌要推進到城牆四十尺(約今九米)的地方,它頂部的跳板才能准確無誤地落到城牆上,所以我們還要把馮垣和散落在馮垣周圍的石彈全部清理乾淨。為此我們大約需要五天左右的時間。”

“在這五天內,我們還要突破甕城的正面城牆。”麴義指著遠處殘破不堪的甕城說道,“甕城的正面城牆已經坍塌大半,我們打算用沖車把殘余部分的牆面撞開,然後清理出一條通道,攻擊主城門。”

張燕微微皺眉,用力揮了揮手,“集中力量,狂轟雍門,把城牆上的敵人壓制住,盡量減少突擊部曲在推進中的損失。”

麴義和楊鳳望向李弘。

李弘笑著點點頭,“給你們十天時間。白天狂轟,晚上推進作業,盡量壓制敵人的反擊。十天後,我們登城作戰,攻克洛陽。”

****

三月下,陳留戰場。

叛軍連續攻擊雍丘半個多月,沒有絲毫進展。陳留就在雍丘城的北部,距離雍丘不過八十多里,急速行軍,一日就能到達。但這一天的路程,聯軍就是過不去,而尤其讓曹操憤怒的是,江東的一萬軍隊至今還滯留在滑亭,遲遲不願向雍丘靠攏。

此次北上攻打陳留,北疆軍的主力在正面阻敵,北疆軍的鐵騎在浪湯渠和睢水河之間游戈,頻繁威脅聯軍的後方和糧道。為了確保大軍的安全,曹操率軍趕到雍丘城後,在立足未穩的情況下,曾要求江東軍部署于睢水河邊的滑亭,豫州軍一部部署于雍丘城西南方向的高陽亭,三支大軍各自相距三十里,錐形布陣,形成犄角之勢,互相保護和支援。

和北疆軍打了很多仗,各部將領對北疆鐵騎的威力心有余悸,誰都不敢大意。等到大軍的糧草輜重安全運到城下後,曹操再度下令,要求屯兵于高陽亭和滑亭的軍隊速速北上會合,合力攻城。但此時北疆鐵騎卻出現在高陽亭和滑亭的側翼,對兩軍虎視眈眈。兩軍擔心移動過程中遭到敵騎的攻擊,各自按兵不動。

曹操和袁譚打了兩天。他們手上只有四萬人馬,面對城內北疆軍鐵桶一般的防守,無計可施,只能望天興歎。曹操和袁譚再度催促。高陽亭的劉獻和滑亭的孫賁回書說,呂布帶著鐵騎就在旁邊待著,稍一移動估計就要遭到攻擊,還是再等等為好。

呂布和穆斯塔法各帶一支鐵騎游走在戰場邊緣,雖然牽制了敵軍,但也無法打破僵局。穆斯塔法數度要求直接攻擊敵軍糧道,但呂布都沒同意,他要尋找一個更好的攻擊機會。

到了三月中,曹操實在等不下去了。孫賁不願率軍會合,說白了就是想保存實力,不願意幫助曹操和袁譚攻打陳留。中原大戰的時候,江東已經吃了大虧,這次說什麼也不會重蹈覆轍了。至于劉獻不願意來,當然是袁譚的主意。袁譚手上就這麼點人馬,死一個少一個,既然曹操打陳留是為了兗州,那自己也沒必要竭盡全力了。還是留點力量回頭打穎川吧。

曹操無奈,威脅袁譚,你如果再不把劉獻的軍隊調到雍丘城下,老子退兵,不陪你玩了。上次我議和北疆賠了個女兒,大不了這次我再賠一個。袁譚看曹操發飆了,有些著慌,急忙讓劉獻率軍來會。劉獻的軍隊離開了高陽亭,犄角之勢遂破,滑亭的側翼失去了保護,暴露在北疆鐵騎的攻擊之下。

三月下,曹操集結五萬大軍再攻雍丘。幾天後,因為軍械不足,曹操讓大將王忠帶著三千人馬,近萬民夫和數百部輜重車趕到了滑亭。你江東軍既然不願打仗,留許多軍械也沒用,先借給我用用吧,順便再撥點糧草。

呂布捕捉到了這次機會。因為時間太緊張,他無法通知穆斯塔法的主力軍隊,僅僅帶著八百騎展開了襲擊。

雍丘距離滑亭不過三十里路,太近了,王忠和他的部下有些大意,在回營的路上遭到了呂布的偷襲。徐州軍措手不及,被北疆鐵騎席卷而過,死傷殆盡。王忠落荒而逃,不幸遇上呂布,被呂布一戟洞穿,橫死馬下。

呂布帶著八百人呼嘯而走,甚至連糧草軍械都沒燒掉。

滑亭的孫賁得到消息後大吃一驚。出事的地方距離滑亭只有十里,自己無論如何都要派兵去看看,做做樣子,順便把糧草軍械再運回來,否則無法向曹操交待。大家好歹都是親戚,不能太無情了。

孫賁讓程普守營,自己和孫輔帶著三千人馬出發了。到了出事地點,民夫早就跑得無影無蹤了。孫賁命令三千將士立即趕著輜重車回營,自己帶著一隊親衛騎在戰場上轉了一圈。王忠的尸體是找到了,但腦袋沒了。孫賁正在感慨人有旦夕禍福的時候,前方突然大亂,呂布的八百騎突然從睢水河的河灘里殺了出來。江東軍魂飛魄散,撒腿就跑,但兩條腿哪里跑得過四條腿,轉眼血肉橫飛。孫輔跑得最快,不過呂布的箭更快,一弓三箭,三箭齊齊射進了孫輔的後背。孫輔墜落馬下,當場身亡。

孫賁抱著弟弟的尸體仰天慘嗥,他象發了瘋一般,帶著親衛騎一路狂追,但呂布和他的八百悍卒象風一般,早已消失。

這次,北疆騎卒離開戰場的時候,沒有忘記引燃糧草輜重。

留守滑亭大營的程普聞訊大驚,帶著三千人馬急速出營接應。程普趕到了戰場,看到孫賁抱著弟弟的尸體,正呆呆地望著燃燒的糧草輜重,淚流滿面,痛苦不堪。但更痛苦的打擊接踵而來,他的大營遭到了北疆長水營鐵騎的襲擊,滑亭戰場上尸橫遍野。

自從劉獻的軍隊離開高陽亭後,滑亭的江東軍就成了穆斯塔法朝思暮想的獵物。他帶著軍隊游蕩在睢水河邊,耐心等待著機會。

孫賁和程普先後率軍離開軍營的消息迅速傳到了穆斯塔法的耳中,穆斯塔法沒有任何猶豫,帶著四千鐵騎就殺向了滑亭。滑亭大營內還有四千江東士卒,他們正在惶惶不安地望著遠處的濃煙,誰知厄運悄然而至。鐵騎大軍奔騰而來的轟鳴聲讓江東軍即刻崩潰,四千逃卒在四千鐵騎的追殺下,象草芥一般被無情地碾為齏粉。

孫賁、程普帶著剩下的四千多人馬倉惶逃到了雍丘。

曹操極度震駭。江東軍半天之內被摧毀大半,孫輔被殺,自己手下大將王忠和三千士卒被殺,大量的糧草軍械被燒,這一仗還沒進入高潮就已經輸了。

“呂布,我和你誓不兩立。”曹操一拳砸到案幾上,怒聲狂呼,“打,給我攻城,攻城……”

****

三月下,穎川戰場。

厲鋒將軍姜舞在穎川西南戰場久戰無功。

鄧義和龐季防守嚴密,根本不給姜舞任何偷襲的機會。雖然荊州軍在北疆鐵騎的頻繁騷擾下精疲力竭,但北疆鐵騎因為日夜穿行出沒于山林里,也是疲憊不堪。

三月中。蒯越在魯陽方向再度發動了攻擊。

這時顏良接到了陳留戰場的消息,呂布告訴他由于叛軍占有明顯的兵力優勢,攻防無懈可擊,自己短期內無法找到叛軍的破綻,可能守不住雍丘,請他盡可能加強鄢陵、許昌方向的防守,以免給叛軍東西夾擊。

顏良急告廣成關,命令廣武中郎將鄭寶領五千人馬坐鎮關隘,命令揚威將軍紀靈率五千人馬支援許昌。紀靈率軍急速南下到達襄城,正准備東進去許昌的時候,顏良再來急令,請他即刻趕到葉城。振威將軍寥磊在激戰中身負重傷,昆陽、葉城一線的防守岌岌可危。

紀靈連夜趕到葉城指揮作戰。姜舞把戰局詳細解說了一下。荊州軍的攻防滴水不漏,鄧義守營,龐季主攻,兩人配合默契,北疆軍一籌莫展,只能死戰。

穎川西南戰場的局勢直接關系到魯陽戰場,如果荊州軍突破了葉城、昆陽,殺到汝水河,等于切斷了魯陽戰場的後路。相反,如果擊敗了這路叛軍,穎川戰場的不利局面將得到徹底扭轉。紀靈考慮良久,決定放棄葉城,把叛軍引到昆陽予以圍殲。

“昆陽是大漢中興的福地。當年光武皇帝領一萬援軍,在昆陽城下擊敗了王莽四十二萬叛軍,一舉奠定了中興大業的基石。”紀靈笑道,“我們雖然不能像光武皇帝一樣以少勝多建下赫赫功勳,但至少我們可以以多勝少,擊敗荊州軍,穩定穎川戰局,幫助大將軍攻克洛陽。”

紀靈的圍殲之策得到了顏良的同意,並授權紀靈征調兵力。

三月下,姜舞的五千鐵騎,紀靈的五千援軍,陸勉、劉辟的一萬大軍,昆陽項陶的五千人馬,穎陽趙虎的五千軍隊共三萬步騎大軍進入昆水南岸設伏。

紀靈撤出葉城,領五千人馬退守昆陽。

荊州軍進駐葉城。鄧義守城,龐季率一萬前鋒軍繼續向前推進。

葉城距離昆陽大約五十里,但中間隔了兩條河,出葉城有澧水,到昆陽有昆水。當龐季率軍趕到昆水河時,陷入包圍,三萬步卒大軍和三千鐵騎向他發起了猛烈攻擊。

龐季指揮大軍背靠昆水河,誓死阻擊,並向鄧義求援。鄧義大驚,率一萬五千人馬急速出城救援,但姜舞率兩千鐵騎搶占了澧水橋,燒斷了浮橋。

龐季率軍堅持到黃昏。北疆軍連夜攻擊,荊州軍眼見救援無望,于半夜時分崩潰。龐季戰死,荊州大將張虎、陳生戰死,數千將士溺水而亡,荊州軍全軍覆沒。

北疆軍馬不停蹄,在紀靈的指揮下,急速殺向葉城。

鄧義看到北疆軍鋪天蓋地地殺到澧水河,知道龐季已敗亡,倉惶率軍撤回宛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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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漢建興六年(公元202年),四月。

四月上,洛陽。

北疆軍利用十個晚上的時間,在以雍門為中心的三里多長的范圍內,把距離城牆根四十尺以外地方的所有阻礙物全部清除。雍門外的甕城正面城牆和城內的石彈也被堆積到甕城兩側,攻擊城門的通道暢通無阻。

城內的叛軍已經感覺到危險越來越近,雖然他們有心阻止北疆軍清除城牆根下的障礙物,但他們失去了所有攻擊牆根死角的防禦設施。他們只能待在傅堞後面,忍受著恐懼和痛苦的煎熬。而每到晚上,他們又要冒著北疆軍密集的箭矢爬上城樓,清理白天北疆軍的石炮砸到城牆上的石彈,為阻擊北疆軍留下最後一塊流血的地方。

日複一日,城內的守軍和民夫們在日漸逼近的死亡面前,越來越絕望和沮喪,越來越焦躁不安,甚至有人開始沖擊和搶劫皇宮了。

袁紹的情況越來越糟糕,現在基本上每天都處于昏迷狀態,生命正在一點一點地離開這位曾經叱咤風云縱橫天下的人物。

年輕的袁尚在父親在羽翼下長大,承受力非常脆弱,隨著父親的生命逐漸流逝,隨著洛陽城生存的希望逐漸渺茫,他已經不堪忍受。他的身體越來越消瘦,臉色越來越蒼白,眼神越來越呆滯,情緒越來越低沉。他曾幾度在文武大吏們的議事中失去控制,神經質般地無助,絕望地大喊大叫著。

人們的目光不再狂熱,不再自信,不再有希望,所有人都非常冷漠,悲哀地看著洛陽城內的一切,仿佛這一切和他們已經沒有任何關系。很多將領和僚屬已經放棄。他們肆意放縱自己,把自己泡在酒壇里,把生命丟棄給上蒼。

有一天,沉默很久的審配終于說話了。我接到了消息,曹操、袁譚和孫權的大軍已經攻克了陳留、滎陽,正在攻打虎牢關。劉表的大軍已經攻克了穎川,正在攻打大谷、伊闕關。劉備的軍隊已經攻克了陳倉,正在圍攻長安。北疆軍四面受擊,難以支撐,很快就要撤退了。

人們的眼神極為冷漠,甚至帶著幾絲苦嘲和憐憫。

袁尚驚喜地跳了起來,他顫抖著聲音,大聲問道:“這是哪來的消息?是誰送進來的?是我兄長嗎?”

審配從懷里拿出了一塊沾滿了褐紅色血跡的皺巴巴的白絹,“是你二哥送來的,他現在正在率軍攻打伊闕關。我們馬上就能擊敗北疆軍了。”

袁尚一把搶過白絹,望著上面熟悉的字體,喜極而泣。突然,他高舉著白絹,聲嘶力竭地叫起來,“援軍要到了,我們的援軍到了……”

袁尚沖了出去,象瘋子一般又哭又叫著沖了出去,“援軍到了……”

府衙內的衛士們歡呼起來,接著長街上的將士們、民夫們歡呼起來,接著洛陽城歡呼起來。

“咚咚咚……”激動而興奮的鼓身震天響起,洛陽沸騰了,洛陽人歡呼雀躍,洛陽人看到了生存的希望,看到了勝利的戰旗在蔚藍色天空上高高飄揚。

袁微輕輕撫摸了一下花白的胡須,低低歎了一口氣,淚水悄然滾落。

辛評走到窗前,聆聽著城內此起彼伏的歡呼聲,心里一陣顫栗。忽然他走到審配面前,狠狠瞪著他,咬牙切齒地說道:“你為什麼要讓這麼多人陪葬?他們有父母,有妻兒,有活下去的希望,你為什麼要殺了他們?”

審配痛苦地閉上了眼睛。辛評的手猛地握住了劍柄。大堂上二十多位文武大吏齊齊望著審配,眼神極為複雜,但誰都沒有說話。

逢紀站了起來,用力推開了辛評。他擔心辛評失去控制,一怒拔劍把審配殺了。

“為什麼?”辛評高舉雙手,縱聲悲呼,“我們已經沒有生路了,你為什麼還要讓二十多萬無辜的人給我們陪葬,為什麼?”

辛評再也控制不住,淚水傾瀉而出。

“啊……”辛評就象一只受傷的野獸,驀然慘聲長嚎,抱臉痛哭而去。

審配睜開了雙眼,緩緩站了起來,凌厲的眼神從眾人臉上一一掃過。

“有誰願意投降嗎?”審配的語氣極為冷肅,讓人不寒而栗,接著他陡然提高音量,嘶啞著聲音大聲吼道,“誰想投降?”

“洛陽城外有先皇的諸陵,洛陽城內有袁大人的心跳,誰能投降?”

審配揮舞著手臂,象利劍一般雷霆劈下,“大漢已經傾覆,社稷已經敗亡,我們生不能為大漢而戰,死當為大漢戍守亡靈,死戰到底……”

大堂上的文武大吏被審配的怒吼所激,同時站了起來,舉臂高呼,“死戰……”

四月初三,北疆軍五千台石炮,兩萬台弩炮同時向洛陽城展開了瘋狂攻擊。

大將軍下令,征調兩萬北軍精銳趕到西城戰場,參加攻堅作戰。

大將軍下令,即刻把兩百台巨型井闌,五台巨型沖車運到西城戰場。

大將軍下令,六千名北疆軍最強悍的將士穿上最好的鎧甲,戴上最好的戰盔,拿上最犀利的武器,最堅硬的盾牌,准備登城作戰。

大將軍下令,射書城內,最後一次勸降。

四月初三晚,北疆軍一反常態,繼續攻擊,燃燒的火石彈布滿了天空,洛陽上空烈焰滾滾。

審配接過朱靈遞過來的勸降書,隨手就要丟到火海里。逢紀伸手擋住,“北疆軍要登城了,這應該是李弘最後一封勸降書,看看他寫了什麼。”

審配冷笑,把書信甩給了逢紀。逢紀展開粗粗掃了一眼,臉色驟變。接著他以最快的速度把書信扔出了傅堞。那封書信在空中一路旋轉著,掉進了熊熊燃燒的壕溝里。

審配緊緊閉著嘴,一言不發。朱靈瞥了一眼劇烈喘著粗氣的逢紀,轉身就走。

“正南,你說錯了。”逢紀苦笑道,“各路援軍全部失敗。”

審配抬頭望著黑幕上絢麗的“星斗”,突然笑道:“元圖,我們能在臨死前看到這樣美麗的夜景,不虛此生啊。”

逢紀抬頭望天,哈哈一笑,“可惜大人沒能看到……”逢紀話音未落,淚水霎時滾了出來,“大人的生命就像這一顆顆燃燒的流星,墜落,熄滅,消逝……”

“人都要死的,又何必在意是否曾經炙烈燃燒。”審配甩甩手,頭也不回地揚長而去,“今夜我們好好睡一覺,明日決戰。”

四月初四,朝陽初升,霞光萬道。

北疆軍的石炮、弩炮還在持續轟擊。

西城戰場上,一百二十台巨大的井闌巍然矗立,氣勢恢宏。正對雍門的戰場前方,一台巨大的沖車如同一頭蓄勢待發的龐然猛獸,橫臥在地上,冷森森地望著前方獵物。

井闌和沖車的下面都是一段段的圓木,這些圓木每隔十尺一根,一直鋪設到城牆根和城門樓下。

井闌、沖車的後面站滿了一隊隊全副武裝的悍卒。嶄新的鎧甲和犀利的武器在霞光的映射下,熠熠生輝。

在他們的後面就是巨大土台,土台上的石炮、弩台上的弩炮正在做最後的掩護攻擊。

土台後面,十幾萬大軍依次排列,旌旗飄揚,蔚為壯觀。

方陣和方陣之間開辟了一條條通道,民夫們驅趕著輜重車,正在往返運送各類軍械。

大軍最中間是帥台。帥台的最高處,小天子頂盔貫甲,手抱令旗,傲然而立。

帥台上,大將軍李弘、左衛將軍麴義、右衛橋軍張燕、後將軍玉石、右將軍楊鳳、護軍將軍賈詡等文武大臣並肩而立,神情凝重地望著前方戰場。

“可以了。”張燕抬頭望望冉冉升起的朝陽,沖著李弘拱拱手,“大將軍,下令吧。”

李弘用力一揮手,大聲叫道:“傳令,突擊部曲登樓。”

“咚咚咚……”百面戰鼓同時擂響,霎時鼓聲雷鳴,驚天動地。

青龍令旗騰空而起,張牙舞爪的青龍在空中劇烈翻騰,似乎要駕云而去。

龍驤大將軍趙云整了整盔甲,然後沖著精神抖擻的悍卒們微微一笑,“兄弟們,跟我走……上城樓……”

趙云第一個沖上了回旋梯,向著頂部的棚屋急速攀登。

五十名悍卒緊隨其後,呼嘯而上。

武衛將軍文丑站在井闌底部的平台上,高舉雙臂,縱聲狂呼:“兄弟們,拿起武器,跟我殺進洛陽城……”

“殺……”悍卒們吼聲如雷,一個個健步如飛,飛速沖上井闌。

武毅將軍高覽走到小黑面前,替他系好戰盔下的絲繩。

“大家都准備好了嗎?”高覽平靜地問道。

“願追隨大人誓死奮戰……”黃統激動地高舉戰刀,轉身沖著手下的兄弟們放聲狂呼,“拿出你們的卵子,殺出我們的威風……”

“不死不歸……”

“走吧……”高覽雙手負後,大步走向井闌。

征虜將軍徐晃站在井闌上層棚屋的邊沿,望著下面密密麻麻的人群,長長地吐了一口氣。

老歪貼在棚屋的邊緣,戰戰兢兢地伸出半個腦袋。“大人,這好高啊,這要是摔下去,估計也就是一塊肉餅。”

“我呸……”老宋沖著他狠狠地吐了口唾沫,“你說什麼喪氣話,咒我們死啊?

棚屋內的悍卒們頓時罵聲四起。

老歪濃眉倒豎,高舉漢手連聲亂吼,“誰敢罵?誰敢罵?再罵老子把他丟下去。”

徐晃大笑,用力關上棚屋的大門,“兄弟們,我們殺人去……”

鹽騎營的悍卒們圍到了沖車周圍。

越騎將軍秦誼奮力跳上了沖車,仰天狂吼:“兄弟們,用力推,把吃奶的力氣使出來,推啊……”

啞巴和近百名悍卒一陣亂吼,但就是沒人出力。

中郎將陳衛站在後面連聲笑罵。“攻擊的命令還沒下,誰要是敢推,估計他連吃奶的勁都沒了。”

秦誼的叫聲嘎然而止,他極為氣惱地瞪著周圍的手下,仿佛要把他們生吞活剝了,“等一下誰要是不出力,老子剁了他生吃。”

北疆軍的石炮、弩炮停止了射擊。

“沖上去,快沖上去……”審配劍指前方,聲嘶力竭。“搬掉石彈,立即搬掉石彈,敵人要攻擊了,快……”

戰鼓擂響,數千將士爭先恐後,飛步沖過傅堞,急速登上城牆。

數萬民夫緊隨其後,排成一條條的長龍,准備在最短時間內把城牆上的石彈運到傅堞之後。

沖上城牆的將士們駭然呆住,城牆上霎時一片死寂。

“快啊,快干啊,你們還在等什麼?”逢紀氣喘籲籲地撥開人群,伸頭向牆外看去。

逢紀突然靜止下來,甚至連臉上的表情都在這一刻凝固住了,他的眼睛慢慢睜大,眼神越來越恐怖,驀然,淒厲的叫聲從他張大的嘴巴里激射而出,“敵人,敵人攻城了……”

城下忙碌的人群沒有任何反應。敵人天天都在攻城,這有什麼可怕的?援軍馬上就到了,這種苦日子也熬不了幾天了。

更多、更大的恐怖叫聲四處響起,極度恐懼的士卒們沖到另外一側的女牆後面,沖著城下連聲吼叫,“敵人攻城了,攻城了……”

逢紀身邊的一個士卒突然象發了瘋一樣,又叫又蹦,完全失去了理智。逢紀一腳踹到他身上,“叫什麼?快,把石彈搬開,騰空牆面,死戰,死戰……”

鼓聲急促敲響,城牆上的士卒們好象全部清醒了一般,以匪夷所思的速度沖向了堆積在城牆頂部的石彈。有的來不及傳遞,干脆把石彈合力丟到城外或者城內,一時間,城牆上到處都是瘋狂叫吼的人群。

袁尚、審配、辛評、高柔、朱靈等人先後沖上了城樓。所有人在看到戰場上那一字排列的龐然大物後,無不駭然心驚,倒抽一口涼氣,渾身震顫。

“怎麼辦?”逢紀把腦袋放在女牆的射擊孔里,望著城外的巨型井闌和巨型沖車,氣急敗壞地怒聲叫道,“我們怎麼辦?”

北疆軍的巨型井闌顯然要高出城牆,這些井闌一旦和城牆頂部相連,北疆軍就能從井闌上端的棚屋內直接殺到城牆上。隨後北疆軍會以井闌為云梯,把更多的士卒源源不斷地送到城牆頂部,靠人根本擋不住北疆軍。

“召集援軍,用人填。”審配想都沒想,冷聲說道,“立即從民夫中征召精銳壯丁,給他們配上武器。我們誓死也要擋住敵人,沒有選擇了。”

“正南……”辛評一把拉住他,“你冷靜一點。無論我們有多少人,無論用多少死尸填,都擋不住他們的攻擊。”

“那你說怎麼辦?”審配手里的長劍猛地刺向辛評的咽喉,“你最好不要逼我殺你。”

辛評長歎,輕輕推開了審配的長劍,“我帶著袁大人退守皇宮。”接著他一把拉住了袁尚,“我要帶著他,我不能讓他死在這里。”

審配望著面無人色的袁尚,心里一軟,手上的劍垂到了地上,“你答應我,不到最後時刻,不能放棄。”

辛評松開袁尚,憤怒地望著審配,想說什麼,卻終究沒有說出來。

“審榮還在牢里,請你把他一起帶到皇宮。”

辛評心里一痛,用力點了點頭,“正南、元圖,你們多多保重。”

大將軍李弘轉身面對小天子,躬身為禮,“陛下,請下令吧,可以攻擊了。”

小天子興奮的臉孔漲紅,雙手高高舉起令旗,在空中用力搖了三下,然後狠狠揮下,“殺……”

“咚咚咚……”帥台下的戰鼓再度擂響。

“咚咚咚咚……”十幾萬大軍,近千面戰鼓瞬間同時擂響,巨大的戰鼓聲響徹了天地。

“殺……”十幾萬將士同時高呼,吼聲如山崩地裂一般,轟隆隆震撼大地。

洛陽城在北疆軍震耳欲聾的吼聲里,劇烈顫抖。

“殺……啊……”一隊隊的北疆將士象潮水一般沖向了井闌。

巨大的井闌開始起動,開始緩緩向城池方向移動。

“兄弟們……推啊……推……”秦誼的叫聲早已被戰場上的轟鳴聲淹沒,但他還在忘情地叫著吼著。

沖車咆哮起來,它越來越快,漸漸四蹄騰空,向自己的獵物呼嘯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