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情動

救護車在醫院的緊急通道停下,醫護人員飛快地推著病床沖上來,幾乎是車子還沒停下,車門就被拉開。車上的急救人員和車下的醫生護師飛快地將徐北喬轉移到移動床,還沒等豐毅反應過來,徐北喬就被推進了醫院。

豐毅跳下車追上去,救護人員也緊跟著病床向醫生說明前期處理的情況,醫生捉過單子簽了字,拿了相關數據,直接招呼護師打開手術室。豐毅就一路追著,直到手術室的大門在自己眼前合上,也沒再看上徐北喬一眼。不知所措地站在門前,就像孩子被奪走心心念念的心頭好,不能放手卻又不得不放手。

齊齊催著邢濤一路趕過來,看見手術室前傻站著的人,頓時沖了過來。

“怎麼回事?北喬哥怎麼會去地下車場?怎麼會受傷?”齊齊揪住豐毅,豐毅這才晃過神來。

邢濤上前摟住就要失控的齊齊,問道,“徐先生沒事吧!”

豐毅轉過頭,齊齊和邢濤都是一愣,他紅著眼睛,臉頰上還帶著眼淚。

邢濤頓時心頭一震,心說徐北喬不會是救不過來了吧……那邊齊齊已經軟了身子,靠在邢濤身上,站不起來。

關鍵時刻,邢大律師發揮了作用。將齊齊和豐毅按在椅子上坐好,找來醫生現場處理豐毅受傷的手臂,又就去醫務台詢問情況,得知初步的處理是徐北喬肺部被利刃刺傷。又轉頭去問在手術室前徘徊的幾名警員,警員也在焦急地找人詢問當時情況。可是豐毅只知道死死地盯著手術室,對別人的問話根本沒有反應。

邢濤看了看眼下的狀況,乾脆找來了豐毅的助理TONY,也通知了豐家。很快,豐黎旋風般地殺到了醫院,人雖年輕,但好在氣勢沉穩。幾個吩咐下去,徐北喬在四季酒店遭遇刺傷的消息就被暫時封鎖起來,等在醫院的警員得到了確切的預約時間也離開了。豐氏的家庭醫生則緊急聯絡了相關專家分頭到達醫院,醫院也不得不派出代表一個個地接引進去。

不久,手術室裏就傳出消息,徐北喬肺部受傷引起了內出血,除了外傷之外還伴有失血過多,雖然說起來很嚇人,但對裏面的這些醫生來說,這並不是致命傷,手術難度不高。當然,需要預防術後併發症也是十分關健,需要一段時間觀察。

得到了沒有生命危險的消息,所有人都鬆了一口氣。

齊齊也不管看著邢濤順不順眼,全身骨頭都鬆了一般地靠在人家身上,咬牙切齒地詛咒發誓,再也不跟邢濤、徐北喬和豐毅來四人聚會了,八成是八字不合,每次都不愉快,還一次比一次厲害。

豐毅搓了搓臉,長出了一口氣。那邊豐黎過來,點了點他的肩膀,兄弟兩人一起到旁邊的樓梯間裏說話。

齊齊在六神無主的時候不顧邢濤的阻攔已經給劉錚打了電話。劉錚也風馳電掣地跑過來,卻只看見個手術室的大門,至於徐北喬怎麼樣、為什麼會這樣齊齊也說不清楚。就算後來邢濤過來,劉錚也已然是一頭霧水。

這邊正在焦躁著,就聽有人從樓梯間裏跑出來大喊,“打起來了!”頓時醫院的保安、護師紛紛過去。

邢濤一看也奔過去,只見豐家一對兄弟正在樓梯間互毆,嚇得一名正在通過爬樓梯進行產前運動的孕婦靠在老公身上,站在上一層不敢下來。這邊,保安和護師已經圍上去將糾纏的兩人拉開,厲聲斥責在醫院動手的惡劣行徑。


邢濤一個頭有兩個大,連忙過去說好話,沒說兩句,就聽樓梯上有女人哀嚎和男人驚叫。原來是孕婦忽然破了羊水,保安和護師連忙圍過去救治,倒省了邢濤的許多口舌。

“你們怎麼回事?他手上還有傷呢!”邢濤看著兩兄弟英俊的臉上不是掛了青,就是掛了紅。

豐黎揉了揉嘴角,蹬了豐毅一眼,“他幹的好事,你自己問!”說著,轉身離開。

豐毅靠在牆角,表情中難掩頹喪,顴骨和眼角的瘀青增添了狼狽。邢濤站過去,看著他,不說話。

豐毅抬眼看了看邢濤,低聲說,“我和費明在一起的時候,有人來刺他,我就去擋……”

邢濤一皺眉,“你真的跟費明有一腿?”

豐毅咬咬牙,沒理會,“明明是我去擋的,但不知怎的,北喬突然沖出來,替我擋了一刀。”

邢濤看著豐毅,知道為什麼豐黎會動手,“就是說,兇犯的目標是費明,不是你也不是徐先生。”

豐毅點頭,邢濤又問,“那費明呢?他可是案件的關健人物。”

“他是公眾人物,受不起這個。警察到之前,我讓他先走了。”

“你!”邢濤氣結,在樓梯間轉了轉,又問,“那眼下的情況你怎麼解釋?不管是你還是徐先生,針對你們就是針對豐家。你們家老爺子不會善罷甘休,到時候捉到了人,費明遲早要曝光。那時候再給他安一個臨陣脫逃、招惹黑道的嫌疑,會比現在更好嗎?”

豐毅搓了搓臉,好像無比疲憊,“我不知道,我很亂,我不知道。”

邢濤與豐毅合作多年,第一次見到他如此狼狽、不知所措,也不禁心軟,拍拍他的肩膀,說,“這些事情交給我,我會處理妥當的。還是先看看徐先生的傷勢。”

豐毅點頭,推開樓梯間的門出去。誰也不理,默默地站在靠近手術室的地方,發紅的眼睛呆呆地盯著地面。那種真切的疼痛在胸中亂竄,好像每一個軌跡都在書寫著“徐北喬”三個字。豐毅抬起頭,看向緊閉的大門,心想,是真的,我是真的喜歡他,強烈,而且清晰。

兩個小時後,徐北喬被從手術室推出來,直接進入ICU。醫生說脫離危險還要10個小時,之後需要格外強調避免肺部感染。所有人馬有都聚集在ICU病房外,已經開始有護師勸說病人親友暫時離開。


邢濤身為律師覺得自己還是留下來保險,於是劉錚載著齊齊回去,TONY留在醫院跑腿,豐黎瞪了豐毅一眼,先行回家。整個ICU的走廊上,豐毅挨著邢濤坐著,兩人都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豐家半山別墅,已經是午夜,但還燈火通明。

豐亦鑫、榮玉玲坐在客廳,沉默無語。張嬸更是嚇得夠嗆,一會兒過來添茶,一會兒端來水果,不找點什麼事情做就無法忍受。實在沒事情做了,就在客廳來來回回地走。

榮玉玲揉著額角埋怨,“這個阿黎,有什麼事情不能在電話裏說的!非要我們等他回來,也不知道醫院那邊是什麼情況,北喬他……哎呀張嬸,你行行好,找個地方坐下吧!我已經被你晃的頭暈了!”

張嬸早就在偷偷抹眼淚了,“這些天殺的壞蛋!那刀子怎麼就能往徐少爺身上捅呢!徐少爺又懂事又和氣,今天下午還高高興興地跟朋友出去……”

“你別念了!”榮玉玲皺眉央求,“誒!我的神經啊!”

又過了一會兒,終於聽見有車子的聲音漸進,張嬸小跑著出去觀望,大叫,“小少爺回來了!”榮玉玲禁不住站起身來,豐亦鑫也看著大門,直到豐黎進來。

“阿黎!快說!怎麼回事?!”榮玉玲恨不得將兒子直接揪過來,等看清楚了,又叫,“哎呀!你又是怎麼了?嘴角都破了呀!”

豐黎沒理會,坐在沙發上。

豐亦鑫沉聲問,“怎麼回事?”

豐黎躲開張嬸要往他臉上貼的冰袋,舔了舔嘴角,“徐北喬被刀刺傷了肺,現在在ICU,醫生說明天才能脫離危險期。”

“哎呦我的老天!”張嬸一屁股坐在地上。豐亦鑫沉著臉,叫幫傭把張嬸架回房間休息,這裏不要打擾。

沒了打擾,豐黎將事情經過簡單說了一遍,說完了,客廳也就安靜了下來。良久榮玉玲才嘆了口氣,“要說北喬這孩子真不容易,這年頭,有幾個能沖上去給老公擋刀的?還是在那種情況下。”

豐亦鑫沒有說話,豐黎忽然說,“反正爸爸看徐北喬也不順眼,乾脆讓他跟大哥離婚算了。既然大哥喜歡費明,喜歡就喜歡吧!費明已經是影帝了,也不能輕易做結婚這種事,不是正好?省得人家在家裏過得不開心,一會兒被訓一會兒挨打,出門看見老公劈腿還得給人家擋刀,何必呢!”

“閉嘴!”豐亦鑫呵斥。


豐黎翻了翻白眼。

豐亦鑫又問,“找了姜醫生沒有?”

“找了!”豐黎一副吊兒郎當得樣子,“還讓老姜聯絡了幾個可靠的專家,好幾個老頭兒擠在手術室裏,估計徐北喬就算是得了絕症也能給救回來。”

“這孩子!”榮玉玲輕聲訓斥。說實話,只要受傷的不是自己的兒子就行,其他人,發兩聲感嘆也就差不多了。為徐北喬嘆了口氣,榮玉玲起身,“明天讓張嬸準備些補身子的湯,送去醫院。剩下的,該怎麼做就怎麼做。咱們豐家不缺錢,得讓北喬把身體養好了。我先睡了,上了年紀,精神差得很。”

榮玉玲走了,豐亦鑫和豐黎還坐在客廳。一陣沉默後,豐亦鑫發話了,“讓你大哥把警局和媒體那邊的事情處理好,我可不想再看到有關豐家的醜聞。問清楚徐北喬的銀行賬戶,給他打進去100萬,從明輝地產走賬,你們之間不是有生意往來?”

豐黎不耐煩地看向別處,“徐北喬為的又不是錢。”

“哼!”豐亦鑫冷哼,“一個一個的都不把錢放在眼裏,今天豐氏的基業還不是從小雜貨店開始的?”說著,豐亦鑫起身,“你關照點醫院和警局,徐北喬再怎麼樣,現在也是豐家人。沒有人能再動了豐家人之後,還能平安無事。”

始終已經指向淩晨,豐黎一個人坐在客廳,玩世不恭的樣子已經收斂,受傷的嘴角點綴在英俊的臉上,為這個年輕人添了些野性。

豐毅焦躁地皺著眉,對著只有自己的客廳咬牙,最後憤憤地罵了聲“傻瓜”,卻因為牽動了嘴角而吃痛,“靠!”

醫院的ICU病房裏,豐毅穿著隔離細菌的簡易服,坐在徐北喬的床前。

徐北喬靜靜地睡著,口鼻上帶著氧氣罩,整張臉被遮住沒剩下多少,但豐毅就是靠看著他眉眼的細微動作來揣測他的感覺。昏睡當中,是痛還是不適。手臂赤裸在外面,針頭紮進了靜脈。幾個小時了,一袋藥滴完,緊接著就換上另一袋。豐毅幾乎懷著虔誠的心情,看著那藥一滴滴地滴下來,希望這些能夠幫助昏睡的人渡過難關。

徐北喬的嘴角、身上已經清理乾淨,但豐毅似乎還能看到鮮血的影子。每一次晃神,心就是一陣抽痛。好像自己的心上也被插了一刀,所有的感情一瞬間氾濫開來,不可收拾。豐毅恨不得此時能將徐北喬抱在懷裏呵護,盼望著他睜開眼睛,清醒過來,好聽自己訴說滿心滿腦想說的話。

一些愧疚,一些後悔,但更多的是心痛。心痛這個人受這皮肉之苦,心痛他撲過來的時候懷著什麼樣的心情,心痛在救護車上他還要自己不擔心,心痛這人永遠在吞咽著不如意和不順心,心痛自己竟然要他等待這麼久才確定自己的心意……

豐毅握著徐北喬的手,從未如此確定。但確定心意之後,面對愛人尚在危險期的現實,又是多麼諷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