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三 西風

范統的事前記述
人總是過一段時間就要回顧整理一下之前的記憶,以免忘記,身為人的我自然也有這個好習慣。
首先還是先問個安,大家好。儘管歲月匆匆時間不饒人,一下子又過了……其實也沒多久,總之我們的進展還是停留在殺雞拔毛,而我當然也不會在這麼短的時間內改名,依然叫做范統。
然後是例行的徵女友啟示。老樣子,我為人忠厚老實,無不良惡習,不賭博不抽菸不喝酒,如果哪位善解人意體貼溫柔又不在意我說話有問題的小姐願意與我締結良緣的話,我很會開心的,長相身材不要緊,我看的是內涵,雖然路邊經過美女的時候我可能還是會多看她兩眼。
喂喂,什麼叫做月退很符合我的徵求條件……拜託,這徵求標準最基本的就是「女」好嗎!我只要女人,別的免談!男人跟人妖都不行!也不要非人類的生物!
這段時間內其實除了抓雞以外,我們還是做了許多事。比如說上學、吃飯、參觀神王殿……還有說起來就傷心的買武器。我跟月退現在都有自己的武器了,但是這一點也不值得高興。
我的人生目前在這個世界面臨了絕望。有誰能告訴我,在符咒學也宣告完蛋之後,我到底還能依靠什麼壯大我的實力,在東方城取得一席之地,受人尊敬──? 沒錢、沒勢、沒女人。
男人的困頓差不多也就是這樣了。所以我繼續活下去的目的到底是……?為了不想死的掙紮?我甚至還負債呢? 這個時候,我真的很需要有個朋友拍拍我的肩膀,然後告訴我:范統,你要堅強,好好地活下去,我們需要你。
但是很好,我現在身邊沒有半個人。 誰能告訴我那個該死的青蘋瘋豹到底是什麼東西?我們一行人本來好好的在撿雞毛,卻因為這個突然冒出來的奇怪東西,導致我們分散了,我也不知道現在是什麼狀況、我身在什麼地方,更不妙的是我的符咒通訊器似乎還弄丟了。
這似乎是個執行之前那個計畫的好時機……?自殺,丟下噗哈哈哈──也就是我那把不起眼的拖把,我實在很不想稱呼它為武器──然後還可以順便回水池一解迷路的煩惱……只不過,這樣下去,我真的會債債相連到天邊,一輩子都翻不了身。
月退!硃砂!你們在哪裡! 就算是珞侍從天而降也好啊!我覺得這裡真的不太妙,等一下野獸出現了怎麼辦?快來救救我啊! 現在與我相伴的只有我這不太可靠的拖把而已──雖然它堅持它是拂塵──總而言之就是,咳,沒有人可以給我依靠。
好吧,就讓我們來看看我到底能有多衰? 我真的沒有自暴自棄。我只是……太習慣說反話了,導致腦袋也會錯亂了而已。
章之一 不速之客
『老師應該有教過你,看到落月那邊的人就通通宰了不要留情,你就是不聽!就是不聽!』 ── 珞侍
『我想落月那邊的老師可能也是這樣教的……』 ── 范統
樹上,一男一女,樹下,一群被慘叫聲驚動而發現獵物的野獸。 情況失控。
不過,這是三分鐘前的事。
現在,這名剛才為了從難以理解且無法接受的窘境中逃脫出來而以安全第一為藉口,將樹下的野獸通通以無鋒利度可言的配劍斬殺得一乾二淨的少年,正處在稍微回神過來的恍惚狀態,腦袋尚未完全恢復運作。
不過從樹下跳下來的少女,很快就幫助他恢復了剛才的記憶,也讓他的大腦從停擺的狀況瞬間變成劇烈運轉。
「月退,你果然很強啊,這麼多的野獸一下子就……」
硃砂環顧了一下周遭的野獸屍體,顯得有點驚奇。 月退一時之間不知道應該把視線擺哪裡。
硃砂現在還是剛才變化後的女性形貌,漂亮的長髮與曲線窈窕的身體看起來都跟樹上碰到的時候一樣真實……先不說他習不習慣跟女孩子相處,原本應該是男性的朋友忽然間變成女孩子,要他一下子就適應,這也實在太難了點。
而且,按照先前的話語,這個「女孩子」似乎還是可以變回「男孩子」的。 他到底該把他當成男人還是女人?這是什麼情況?這到底該怎麼辦? 像是沒注意到月退蒼白的臉色,硃砂很快就失去了對野獸屍體們的興趣,又朝月退靠了過去。
不過,她往前一步,月退就退一步,再往前一步,月退又退了一步……
「月退,你在做什麼啊?」
硃砂不滿地叉著腰抱怨,不明白為什麼月退要保持距離,而不滿的另外一個原因是,她知道只要月退不願意,她就不可能拉近距離靠近他,因為他的速度她遠不能及。
「硃砂,你、你……到底是……」
月退語氣微顫地問著她,其實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想確認什麼或是問出什麼答案。
「不就是轉換成女性面貌而已嗎?」
硃砂的語氣好像覺得這是很普通的一件事,沒什麼大不了的。
女性面貌?男性面貌?之前好像也聽他掛在嘴邊說過,可是……
在月退無法剖析清楚而短暫呆滯的時候,硃砂抓到機會又黏了上來,在他大驚失色時,手臂已經被再度抱住了。
「吶,變成女生給我看看嘛,我只是好奇啊,不可以嗎?」
硃砂貼著他,用她明亮的大眼睛盯著他軟語撒嬌,這讓他又是一陣頭皮發麻,直冒冷汗。
不是每個人都可以變成女生的啊──!不、不要貼這麼近!
他從頭皮發麻到手足無措,還是搞不懂事情究竟是怎麼回事,但是再這樣下去他的心臟承受力快要到達極限了,還是得趕快解決。
「你、你先變回男生再說啦!」
要一直跟一個女生貼身接觸,這是月退無法適應的事情。硃砂變成女生後習性似乎也有些改變,原本的他沒有過這種喜歡貼近人的嗜好啊。
「為什麼?」
不過,硃砂變成女生後,對於覺得不合理的事情會一直追根究底詢問的精神,似乎還是沒有消失。
「因為這樣子說話很不方便!這樣子、這樣子很奇怪……」
「那你也變成女生就好了啊?」
「那種事情怎麼可能做得到啊!」
「做不到?難道你身體機能有問題?」
硃砂有點不解,接著便一點也不忌諱想把手伸進月退的衣服裡面了解他的「問題」,此舉當然使月退再也忍不住地尖叫出聲。
「哇──!」
在遭遇如此的「大危機」的情況下,月退的下意識反應就是──把她打昏。 以他手掌劈過去的快速,硃砂自然是吭都沒吭一聲就直接中招,往他懷裡倒去,不過硃砂在昏倒後還是維持著女生的模樣,這就有點棘手了。
就在月退煩惱於這個自己製造出來的麻煩時,他忽然如同感應到了什麼,而看向某個方向。
「啊……」
在神情數變後,月退看了看昏迷中的硃砂。 他覺得自己不能繼續待在這裡,可是他也不能把硃砂丟在這裡不管。
猶豫了一陣子後,他終於只能妥協──帶著這被打昏的同伴,一起過去。
「綾侍哥哥,我們現在就在這裡等音侍過來會合嗎?」
雖然聽剛才對話的結論應該是這樣,不過璧柔還是又確認了一次。 畢竟音侍說的話一向很做不得準,他說西的時候心裡搞不好想著東,而綾侍看起來在某種程度上與音侍心靈相通,這大概是長久相處下來後培養出的默契,所以,如果綾侍也判斷要在這裡等,那麼應該就沒錯了吧。
「對。青平風暴剛過,環境氣流不穩定,不能使用直接定點傳送之類的方法,雖然他應該能夠感應到我們的位置,但用跑的還是要等一陣子吧。」
綾侍一面回答,一面做著解說,這時候旁邊的可愛女生甲也好奇地發問了。
「綾侍大人,請問,青平風暴是什麼啊?」 這是個大家都沒聽說過的名詞,從會讓綾侍臉上變色來看,應該是很有殺傷力的東西,當然要打聽一下。
剛才遭遇青平風暴的時候,在綾侍快速反應保護下,她們只知道自己被符咒建構出來的密封結界所保護,結界解除時已經到了一個不一樣的地方,實際情形到底如何,她們也搞不清楚。
「應該算是一種特殊的地理現象吧。」
這種知識性的問題,綾侍基本上有問必答。
「主要發生在東方城領土境內,是大範圍型的沙暴,威力很強大,常常夾雜碎石跟電流,掃過的地方都會造成可觀的破壞……人要是被捲進去,紫色流蘇階級以下正常來說有死無生,除非真的運氣很好。青平風暴移動速度很快,軌跡也不一定,人會在什麼地方被拋下實在無法得知,所以我們才會分散。」
也就是說,剛才如果沒有綾侍的保護,這幾個女生恐怕也死得差不多了,可愛女生乙拍拍胸口,心有餘悸。
「幸好有綾侍大人在,看起來只有范統有事的樣子,我們運氣真好。」
要是范統在這裡大概免不了又要對這句話抗議一番,大家都沒事,只有他有事,這算是一個人承受了應該降臨到整個團體的衰運嗎?
「不算運氣好。青平風暴正常來說應該都在較為危險的地區才會產生,現在卻出現在資源二區這種地方……」
綾侍沉吟了一陣子,做出一個結論。
「搞不好是這陣子侍符玉珮用太多了吧。」
所以,那個侍符玉珮到底該算是什麼東西……?放出的能量還有影響環境天氣的效果嗎?
當三個女生正為了這個奇怪的結論而無言時,符文通訊器傳來了音侍慌張的聲音。
『啊!綾侍!這裡是哪裡啊!我分不出東南西北啦!』
這句話實在讓人不知道該回答些什麼。
「你平常在外面到底是怎麼定位的?」
綾侍耐著性子詢問。
『就,靠各種東西啊。青平風暴剛掃過,我殺的野獸屍體都不見了,到底應該往哪走?』
就算野獸屍體還在,依照他原本那路線扭曲的殺法,綾侍也不信他能找出他前進的路線,一路推回去。
「你都知道青平風暴掃過了,我們還會在原本的路上嗎?」
『啊!老頭你怎麼可以拐帶小柔她們讓青平風暴帶著亂跑!為什麼不在原來的路上等我嘛!』
又是一個無理的要求。而且,明明待在原來的路上,音侍也還是一樣找不到,卻有臉這樣指責人。
「……我不想理你了。」
綾侍的耐心正式宣告用盡。
『咦?你不理我?可是我要去找小柔啊!這樣我怎麼辦啊!』
「用你的愛找過來吧,找不到就是愛不夠,再見。」
說完,綾侍便乾脆地關閉了團訊,音侍似乎又繼續跟璧柔血淚泣訴綾侍的無情了,不過,反正他聽不到,對他來說一點關係也沒有。
『小柔,我的心好冷,腿好痠,人好累……』
「啊!音侍你要不要緊啊?」
聽璧柔的話也知道音侍在裝可憐,綾侍瞥過去一眼,隨口補了一句。
「別理他,唯一沒中青平風暴的人會有什麼事?」
『小柔、小柔,見不到妳,我想妳想得快死了。』
「不要啊!音侍你別死啊!」
「……」
既然他們好像自己玩得很開心的樣子,綾侍就懶得多嘴破壞他們的氣氛了。
青平風暴掃過的區域,由於還有沙子飛舞,空氣品質跟可見視線範圍的狀況都不是很好,他們現在是躲在一個大石頭後面避難,綾侍順便做了個符咒,讓這附近的空氣清新乾淨一點,但周圍濛濛的視覺就無法解決了。
儘管看不清楚,要感覺出生物,對綾侍來說還是沒有問題的。 在他發現有人而不是野獸靠近時,他立即要璧柔她們站到自己身後,她們則不明所以地瞧向他。
「有敵人。」
「敵人?」
這個交代太過簡單,她們似乎還聽不明白。
綾侍漂亮的嘴角則揚起了一個淺淺的弧度,目中亦露出好戰的色彩。
「是落月那邊的雜魚。」

走在滿是風沙的環境裡,只要是人心情就會不愉快,這幾個人現在不悅的心情尤其明顯。
「所以我就說,根本不想來這裡出這什麼鬼任務!夜止這什麼鬼地方,隨便走走也碰上這種不可理解的天氣現象!」
團體中較為矮小的那名少年,從其扭曲的神情看來,情緒似乎在爆炸邊緣。
對於他這種時常瀕臨失控的表現,他的同伴們都很習慣了,只有幾個像是隨從的人害怕地縮了縮脖子,生怕他一個不高興就遷怒到部下的身上。
從他們的穿著、用語與容貌來看,他們應該是來自西方的客人──儘管沒有人邀請他們。
雖然為了「低調行事」,他們沒有穿本來符合身分的服裝,而是做了掩飾,但西方城的衣服與東方城本來就是兩個調調,不管華不華麗,還是看得出是來自西方城的打扮啊。
「伊耶,你有看到哪裡有雞嗎?剛剛那怪風掃過之後,生物都不見了……」
走在前面的金髮男子回頭這麼詢問暴躁中的少年。如果音侍在這裡大概會指著他喊「好久不見」,然後他的臉色立即就會變成別人欠他好幾百萬的樣子……
由此可知,他根本是看到音侍才會擺出那種難看臉色,平時他在別人面前也是很正常的。
「現在誰還有空管什麼雞!」
名為伊耶的少年瞪向他怒吼時的目光看起來如同想殺人一般,不過很可惜的,現在在他眼前的這些人通通是同伴,一個也不能殺。 其實以伊耶的觀念來說,也不是不能殺,只是殺了畢竟還是不太好,所以作罷而已。
「我們就是來殺雞拔毛的,不管雞要管什麼?」
金髮男子認真的反問,這使得伊耶目中的凶光更盛。
「這本來就是個愚蠢到極點的命令!恩格萊爾的腦袋撞壞了嗎!想做雞毛枕頭所以叫魔法劍衛們集體來夜止殺雞?胡鬧也要有個限度!想支開人也找個好一點的理由!」
怒氣看來是爆發了。
伊耶的憤怒常常沒什麼道理可言,但這次倒是連他們帶來的部下都默默認同。
他們會出現在這裡的原因,實在是太誇張了一點。
西方城以少帝為尊,然後就是長老團與五名魔法劍衛。魔法劍衛身為維護少帝安全的存在,擁有超然的地位,照理說是連長老團都未必有資格調度的崇高身分,但現在他們這幾個人高高在上的人,因為少帝恩格萊爾的一句話,居然得千里迢迢跑到東方城的領地來殺雞拔毛。
少帝交代下來的命令十分隨便,確實只有一句話:『聽說夜止的陸雞毛做枕頭很不錯,卿等今天便出發為我帶一些回來吧。』
在收到這種命令的時候,幾乎沒有人不覺得烏雲罩頂、晴天霹靂。
拔雞毛?您要出動所有的魔法劍衛入侵敵國領土,就為了拔.雞.毛.做.枕.頭?
而且這可不是什麼秘密任務,是堂堂正正頒布出去,搞得舉國皆知的正式命令,少帝此舉讓西方城的人議論紛紛,不明白這是什麼用意。
究竟是明擺著刻意疏遠魔法劍衛,宣告他們尊貴的地位不復從前,還是想支開這稱得上一股勢力的小組織,趁機做些什麼事情?
或者就如伊耶所說,少帝只是腦袋撞壞了,單純想做一個枕頭?
無論是哪一種,身為當事者,感覺被耍得團團轉的他們都不會高興。
所謂的君意難測,測來測去想破頭的都是別人,最後的結果搞不好還很吐血,他們能做的也只有按照命令出發,見機行事。
不管少帝有什麼用意,把雞毛收集好帶回去總不會錯。 而雖然少帝是下令讓五名魔法劍衛都去,但來的人其實只有三個。 沒來的那兩個,其中一個號稱天冷風溼痛發作,告病請假,另一個則是人根本不在城內,已經外出了好一陣子,根本通知不到人,當然也就無法傳達命令了。
「不可以對陛下無禮。陛下此舉必有深意,我們不應該膚淺到只看表面的意思。」
金髮男子正色斥訓著他這口出不敬話語的同伴,他們的部下默默別開了臉,伊耶則以「這傢伙沒救了」的表情看向他。
「你這個帝奴!為什麼不乾脆留在西方城等著舔恩格萊爾的鞋子算了!」
「不可以直呼陛下的名字!你雖然這樣說,但還不是一樣遵照命令來了嗎?」
長老團跟他們算是平起平坐,所以要是長老團的命令,可以說擱置也沒關係,但少帝的命令就不同了。
不管少帝有沒有被長老團架空,只要他掛著這個頭銜,就是西方城名義上的主人,統領整個國家,也統禦著魔法劍衛。
伊耶是敢不理少帝沒錯,但這種形同與整個國家為敵的事情還是不能做太多次,還是得注意分寸。
不過,像拔雞毛這種糟糕命令要是多來幾次,搞不好他真的會爆發叛國……
「……你找死嗎?」
所以,當伊耶以他那恐怖的眼神掃向金髮男子時,所有部下都為金髮男子捏了一把冷汗,沒有人有把握說出他到底會不會真的動手。
要是真的動手的話,那當然是伊耶穩贏。金線三紋的實力不是說假的,沒有意外的情況下,絕對沒有輸給金線二紋的可能。
「我們現在應該一面找雞,一面跟失散的人會合。」
金髮男子不把他的威脅當成一回事,依舊專注於「任務」的進行。
伊耶不屑地哼了一聲,似乎沒有按照他的提議行動的意思。 一起來的魔法劍衛有三個,不過另一個人與其他隨行部下都在沙暴中跟他們失散了,剛才他們進行過聯絡,得知彼此安好,可是傳送魔法現在不宜使用,只能用走路的會合。
「伊耶,他們應該在這個方向,你往那邊走做什麼?」
「找樂子。」
「找樂子?」
「先前空中的徽印,你不是也看到了嗎?」
伊耶冷哼了一聲,因為想到了他感興趣的事物,而露出一抹笑意。 西方城的人一般都稱之為嗜血的微笑。
「東方城五侍之一的綾侍一定也在這個區域。什麼殺雞拔毛,我沒興趣!殺人決鬥,倒是還可以考慮,要是沒找到人,隨便拿幾個夜止居民開刀也可以。」
「你不要擅自行動!我們的行蹤要是曝露給夜止的高層知道,那對任務有妨礙!」
「殺掉不就不會說出去了嗎?不跟我去沒關係,敢阻止我,我就先把你劈了,看送回去以後恩格萊爾肯不肯拿他的血救你?」
伊耶無視同伴的勸阻,直接朝另一個方向離開,他的我行我素無論在什麼場合都一樣,整個缺乏團體意識與互相配合的合群精神。
「伊耶……!真是……」
金髮男子有點氣急敗壞,他當然沒辦法阻止他,而現在這種情況,到底該不理他還是跟上去呢?
「大人!那邊有一隻陸雞!」
「什麼!在哪裡?快圍起來殺掉!拔毛!這是為了陛下!」
一聽到雞就忘記本來正在煩惱的事……
等到雞殺完,拔完毛,伊耶的身影早就已經不見了。
「……」
在半懊惱半慌亂的情況下,金髮男子下達了前去追伊耶的命令,至於接下來事情到底會怎麼樣,他也無法預測了。


從以前到現在發生過的倒楣事,范統已經懶得細數了。
現在這樁應該不是最倒楣的一件,不過畢竟情況還未明朗,究竟可以倒楣到什麼程度,他目前還不知道。
說起來,他在原來的世界也沒有這麼倒楣呀?
就算注定他人生悲劇的那個詛咒成真後,他也逢凶化吉地運用詛咒的能力讓鐵口直斷的生意蒸蒸日上,越來越好,至少還過著衣食無缺的小康生活,為什麼換個世界就轉運,整個都完全不一樣了?
說不定人死過一次以後就會產生新的命格?
但是鬼要命格做什麼?
所以這應該是下輩子投胎時要用的命格囉?
那麼他沒有順利去投胎算不算一件好事?
「那裡到底是什麼地方啊?我為什麼沒有活啊?」
應該是這裡到底是什麼地方,我為什麼沒有死才對。
事實上我也很高興自己沒有死,但是我很習慣遭遇狀況時就會死了,現在這樣真是不正常。
范統記得自己昏迷了一小段時間,醒來時就發現大家都不見了,自己則好像被丟到洗衣機裡面捲過一樣,外表亂七八糟,最重要的符咒通訊器還丟了,而該丟的拖把反而穩穩掛在他的腰上……
真是事事不順心,事事不如意。 要不是腳下踩的土地感覺跟資源二區還有點像,范統差點就以為自己又被捲到什麼異世界去了,反正他都這麼倒楣了,這種事情要是發生個一次兩次也不奇怪,當然,他並不希望如此就是了。
雖然在這個世界已經背負了有點龐大的債務,要是去了異世界就不必還債了,但是這也代表他好不容易建立的人際關係會消失啊!
好不容易才交到朋友,當然不可以這樣就結束,而且他連權貴都攀上了,眼見渺茫的飛黃騰達有望,怎麼可以在這種時候離開呢!
……什麼叫做渺茫的飛黃騰達有望,這是什麼矛盾又安慰自己的句子啊?
范統覺得自己在這裡胡思亂想加上自言自語,實在很白癡,於是他決定來思考一下自己接下來該怎麼做。
現在看起來大家應該是分散了,最好的方法應該是自己回家,順便借個符咒通訊器報平安。
如果要待在這裡被動地等人來找他,不曉得要等多久,更慘的是──他們真的會來找他嗎?
范統覺得在音侍、綾侍他們眼中,自己應該是個很不起眼、微不足道的小角色吧,那麼弄丟了搞不好也沒有找回來的必要。
璧柔跟那兩個可愛女生應該也不會覺得需要尋找他,硃砂……多半也差不多……
看起來會擔心他的安危的,恐怕只有月退,可是月退也不是今天殺雞活動的主導人,總之…… 假如他決定站在這裡等,搞不好三天之後會渴死餓死,自己從水池浮起來,順便再腳抽筋溺死個幾次,最後回到同伴面前再進行類似「你們為什麼丟下我不管,我等你們等了好久」、「咦?我們還在想你到哪裡去了,你怎麼現在才回來啊」的對話……
更慘的搞不好還會有「范統?哇!我差點就忘記有你這個人了」、「什麼原來范統沒有回來喔?我都沒發現」之類的……
為了避免被人這樣羞辱,待在這裡等人這種事,還是算了吧。
范統發現自己很容易往悲觀糟糕的方面想。
然後他也認清了一個現實:想自己回家,得先搞清楚自己的方位在哪裡。
范統自認不是個嚴重的路癡,頂多有的時候有點迷糊罷了,但是現在跟路不路癡不癡根本沒啥關係,要是一個人忽然被拋到一個沒見過的地方,還能在無人幫助無物輔助的情況下回到原來的居住地,那才是不正常的狀況吧?
而他覺得自己是個正常人。也就是說,他回不了家。
人在無助的時候,有個說話的對象總是好的,基於這個理由,他只好把念頭動到他腰間親密的武器上面。
「喂……掃把、掃把。」
拖把變成掃把了。算了,其實也是差不多的東西,我並不在意。
『嗯……?』
感覺像是還沒睡醒的聲音。大白天的,麻煩你差不多一點。
「拖把,別醒了,不,我是說別睡了,快醒醒。」
『唔……叫誰?我是拂塵。』
這傢伙對於它的種類似乎異常堅持。
「不好啦!拂塵不就拂塵啦!總之快點醒醒!噗哈哈哈!」
我決定要鄭重再提出一次聲明,我不是在爆笑,我只是在喊它的名字。
『有什麼事那麼重要一定得打擾我的睡眠……』
噗哈哈哈的語氣挺起來不太甘願,不太想配合,這讓范統一陣無言。
你從被製造出來到現在到底睡過多久了還不夠?
「噗哈哈哈,你認得路嗎?我不要回家。」
『不要回家的話,到處亂走就可以了嘛。』
不是啦…… 到現在,范統在內心否定自己說出來的話的聲音已經相當無力了,而噗哈哈哈並不了解他內心的鬱悶,自顧自地說了下去。
『反正我在睡覺,什麼都不知道,我要繼續睡覺了。』
它這麼說之後,范統頓時覺得自己興起向拖把問路的念頭實在是非常可恥,而且這拖把還根本不理他,再怎麼說他也是主人吧?
什麼時候才能有主人的威信?
「被捲入那什麼青蘋蜂豹沒死,這樣看來運氣真好……」
我是想說運氣真不好。要是死了就算了,一了百了還可以順便擺脫這拖把,但是卻沒死,導致回不去還得在自殺回水池與否的選擇中掙紮……
『什麼運氣好,是你同伴推了你一把,讓你脫離風暴中心,你才沒事的。』
噗哈哈哈忽然反駁了他一句,讓他有點吃驚。 對喔,的確有人推了我一下,是誰啊?
……不過,你不是說你在睡覺,什麼都不知道嗎?
『范統,後面有敵人。』
你怎麼可以未經許可就直呼主人的名字!……敵人?什麼敵人?
他不知道應該先在意自己的安全可能出現危機,還是拖把比他先察覺敵人這件事。
在回頭一看確認遠方的確有幾個隱約的影子後,范統心中也湧生疑問。
「你怎麼知道那不是朋友?」
『你表達的方式真彆扭……』
又不是我願意的。就算我想跟你解釋我的語言障礙,我也不知道該把說明文字放在哪裡給你那看起來根本不存在的眼睛讀啊。
『他們有西方城的印記。你應該是東方城的人吧。所以是敵人啊。』
喔,這樣一說,感覺真是簡單好懂……慢著,西方城的人人人人!不是西方人,是西方城的人──?
『不要死喔。如果死了,記得要回來撿我回去。』
說這什麼鬼話!就算你是誠心的我還是覺得你事不關己幸災樂禍啊!而且死掉可以把你拋棄是我死亡唯一的安慰你知不知道呀!
「在我們過來之後,他們總不可以先準備一下吧?我先別告訴你我這根拖……拂塵要怎麼使用啊!」
人一緊張,詛咒就更囂張了,這段話真可謂是顛三倒四亂七八糟到極點,連他自己都快搞不清楚自己本來要說什麼了。
『嗯?果然是我還沒睡醒嗎?聽不懂……』
對不起,這次真的不是你的錯,是我的問題。可是敵人近在咫尺,哇!好像已經看見我了!轉身逃命也來不及了啊!你不要再顧著想睡覺的事情了啦!我們是命運共同體,命運共同體,懂不懂!
……固然好像講了很多話,但其實我都沒有說出口,噗哈哈哈根本也聽不到啊……
「噗哈哈哈,我該怎麼用你戰鬥啊!」
好不容易喊出一句正確的話,噗哈哈哈回答他的卻是……
『噗咻──呼──噗咻──』
打呼聲。
「……」
你也睡著得太快了吧──就算覺得沒睡醒也不要乾脆就這麼回去睡啊!
人在孤立無援的情況下就要自救,可惜范統實在想不出什麼自救的手段,在身上摸來摸去的結果,只有摸出出發前綾侍發給大家的空白符紙,這東西也讓他腦袋一片空白了幾秒。
為什麼符紙這種又輕又不重要的東西沒掉,符咒通訊器那種比較重而且重要性百倍的東西卻掉了──天要絕人之路嗎──
不管符用不用得出來,有得用總比沒得用好──但前提是,他找得到東西畫符。
符紙有了,墨汁也摸出來了,萬事具備,只欠…… 范統靈光一現,用熱切的眼光看向了噗哈哈哈。
『做、做什麼?』
大概是感覺到他熱切眼光中的邪惡,噗哈哈哈猛然驚醒了過來。 范統揚了揚手上的符紙,噗哈哈哈大概明白了他的用意,立即激烈反彈。
『不可以拿我寫字,我是拂塵又不是毛筆!』
「管你是拂塵還是拖把雞毛撢子之類的南北,不都是用來清理髒汙的東西嗎!眼下也只有你可以用了,乖乖配合!」
『拂塵有拂塵的驕傲,你拿我沾墨水我會恨你一輩子!』
拂塵有什麼了不起啊?借根毛寫個字會死嗎,有夠小氣──你知不知道用拂塵的毛寫字也是要技術的?這是一般人辦不到的事情耶!
看他抵抗得這麼激動,被自己的武器恨一輩子也不是什麼好事,搞不好拿起來甩一下它也會用毛纏住他的脖子把他勒死,為了不要得罪合作夥伴,范統本來想就這麼算了,但他忽然看見了逐漸靠近,並因為發現了他的身影而亮出武器的敵人……
加上聽到滅口、不能被發現什麼的…… 他頓時瞪大了眼睛。
「喂!噗哈哈哈,現在不是任性的時候了,那個武器……有光……」
有光。 是噬魂武器。 也就是說……被殺掉就……
『咦?』
噗哈哈哈好像有點動搖了。
「我要是被滅掉了,你就會被丟在這裡,大家都知道,路過的人也會撿你回去了!」
誰會知道啊,誰路過會撿一根拖把回家啊,顛倒成這個樣子……
『怎麼可以,跟隨的主人被滅掉這種丟臉的事情讓大家都知道,而且還被路過的怪人隨便撿回去……這怎麼可以……』
啊?威脅居然以別種形式達到了效果。比我想像中的還要愛面子嘛,原來在你心中我的地位還是比路人高一點是嗎?
「所以,借幾根毛……」
『不可以!我不是毛筆!別想染指我的毛!』
你怎麼這麼死腦筋啊!你不覺得與其當一根拖把還是拂塵,當毛筆還要來得高貴得多嗎!
『范統,你還有一個選擇。』
「什麼?」
『在敵人拿噬魂武器殺了你之前,你先自殺,這樣就不會被滅了,可以安心回水池重生,不過還是要記得來撿我回去。』
…… 這是什麼渾蛋鳥主意!你寧可叫你的主人去死也不肯借點毛來沾墨水!又不是回去就不給你洗乾淨了!
『快點,目測你還有三分鐘的時間可以自殺,不要再猶豫了,越遲疑自殺成功的機會越小。』
不要把自殺這種事情講成不搶著做就沒有的好康東西啦!你說得簡單,要怎麼自殺你說說看!拿你的毛找棵樹上吊嗎!你的毛夠長嗎!
我第一次知道孤立無援手無寸鐵的情況下,不只求生困難,連要殺死自己都這麼不容易……
「你難道沒有想過貢獻自己微薄的力量幫助我禦敵嗎!」
坦白說,事到如今才要問拖把的攻擊方式,好像已經太遲了,就算他這一句話說得正確無誤。
可是他還是暗暗期盼噗哈哈哈其實隱藏有什麼特殊功能,例如毛會放電、內藏致命暗器、轉動手把就可以噴出毒物之類的……
再怎麼說,他也是價值兩百串錢的拖把啊!
『哼,我可從來不覺得自己的力量微薄。』
這拖把居然還不高興了起來。
「可是你看起來就是很有用的樣子,你是我的武器,卻叫主人去死,這算什麼……」
什麼很有用的樣子,這樣不就又變成在稱讚他了嗎?這種時候還捧他,我實在是太吃虧了……
『唔,雖說你是個沒用的主人,不過跟了一個沒用的主人也是我決定的,這樣看來我好像應該救你嗎……』
啥?稱讚的話起效果了?不不,慢著,淪落到要被拖把救,好像又慘了點啊?我身為人的尊嚴怎麼辦?
而且它還不是很想救的樣子,我只能在這三分鐘中祈求它的施捨? 等一下啊,它說是這麼說,但它真的有本事救我嗎? 是等它願意後,就會傳授我什麼開天闢地絕世無雙拖把二十一式,讓我瞬間頓悟,然後就成為絕頂高手,一下子秒掉所有敵人?
……我是恐懼到產生幻覺了吧,這怎麼可能,根本是妄想中才存在的事……
『我覺得,人還是應該自己用自己的武器戰鬥,才能頂天立地地活下去。所以還是算了吧。』
你真的在三分鐘內就決定了啊!可是你會不會放棄得太乾脆了啊──!你被路人撿走也沒關係了嗎──?
「就算你要我自己戰鬥,我也知道拂塵怎麼用啊!而且我一點武術細胞都沒有耶!」
『咦?你居然知道拂塵怎麼用?我都不知道耶……』
……你居然不知道!你居然不知道──!世界上唯一有可能知道的傢伙就是你了,可是你居然不知道──
『你說你沒有武術細胞?但是你明明會劍術啊,把我當成劍用不就好了?』
不是我在說的,拿拖把當劍也太超過了吧? 還有……我什麼時候會劍術了?我這輩子第一次碰劍就是上次去挑武器的時候,你是不是搞錯人了啊? 「你在聽什麼,我哪時候會劍術了──」
又聽說不分了。
『唔?不是嗎?可是你腦中明明有劍術的記憶……我們現在契合度還不好,我幫你把記憶抽出來重現好了,也只能這樣了。』
耶?什麼?慢著!我還沒有答應啊──!
范統還來不及抗議,就覺得一股電流似的感覺從握著噗哈哈哈的掌心流入,接著直接觸到腦部爆發開來。 然後就是腦袋一片空白了。


在經歷了所謂感覺上彷彿惡靈附體的經歷後,范統甫一恢復神智,看到的就是一名癱倒在地的西方城士兵以恐懼的眼神盯著他發抖的景象。
「不、不要殺我──」
啊? 啊?啊啊?到底發生了什麼事?這個時候問他請問我做了什麼是不是很蠢?
范統臉色有點難看的把噗哈哈哈舉起來,想研究一下自己到底做了什麼好事,對方則誤以為他要攻擊,當即發出慘烈的叫聲,連滾帶爬地跑走了。 「喂、喂!」
生命危險解除是不錯啦,可是這種被當成窮凶極惡殺人犯的狀況,是怎麼回事?有沒有誰可以來給他解釋一下?
難得好像、疑似、或許、可能當了一下高手,卻是在失去意識的情況下進行的,這會不會太空虛了一點啊?
『你看,只要你想,還是可以做得不錯的嘛。你明明就會劍術,剛才還想騙我救你。』
范統覺得被一根拖把稱讚一點也不值得開心。而且所謂做得不錯,整個過程他根本是狀況外莫名其妙,實在有必要搞清楚事情的經過。
「噗哈哈哈,我剛剛到底做了什……哇啊啊啊啊啊!」
他本來正想轉身確認一下身邊的狀況,豈料一轉身,馬上看見兩具新鮮的死不瞑目屍體,讓他當場驚叫出聲,倒退了好幾步保持距離。
『人是你殺的,嚇成這樣做什麼……』
我殺的?我殺的?我殺的嗎!
「你騙人!拖把怎麼可能造成這種銳利的傷口!」
『這裡沒有拖把,只有拂塵。』
我剛才是想說拂塵的,只是詛咒把話顛倒成拖把了,原來詛咒覺得拂塵是拖把的反義詞嗎……這不是重點啦!
「拂塵就拂塵,不管是拖把還是拂塵都不一樣啦!拂塵難道就能造成這種銳利的傷口嗎!」
『因為我不是一般的拂塵。』
對,你是兩百串錢的拂塵。
所以呢……? 所以傷口到底是怎麼造成的啦! 所以人真的是我殺的嗎嗎嗎嗎嗎──! 媽媽!我殺人了!我居然殺人了!為什麼會這樣!雖然比起被殺,殺人還是好那麼一點點……
「噢,他們是新生居民對吧?所以他們還是會回去水池復活對吧?」
大概是內心渴望消除罪惡感,他這次問出來的話也是正確的了。
對嘛,雖然拿著噬魂武器,但是失去意識前我有瞄到,他們是新生居民沒錯,落月的新生居民可以拿噬魂武器啊?還是有特殊的原因?
正當范統在安慰自己時,噗哈哈哈又涼涼地澆了他一桶冷水。
『不會。』
「……為什麼?」
難道是因為他們死在東方城的範圍?
可是不對啊,以前好像有人說過,無論跑到什麼地方去,只要身上有東方城的印記,就會死回東方城的水池,那落月照理說也一樣不是嗎?
『因為……』
噗哈哈哈的聲音聽起來有點愉悅。
『我是噬魂武器啊。』
……它就這麼用愉悅的聲音,在他腦中丟下一枚炸彈。
◎ 范統的事後補述
不──!天殺的!噗哈哈哈你是認真的嗎?你是噬魂武器為什麼不早說?我真的殺人了!
我明明只是個與世無爭的善良老百姓,為什麼要這麼對我──
的確,花了兩百串錢的武器,我也想要有一些特殊的功能,即使這兩百串錢不是我出的,它還是兩百串錢,可是我不想要這種違規犯法傷害善良風俗的功能啊──!
東方城明文規定新生居民不能持有噬魂武器,這下子我會不會被抓起來?但是我又不知情,我是無辜的,噗哈哈哈陷害我,這個黑心貨!
……可是,珞侍說噬魂武器不會講話啊? 是啊,噬魂武器明明不會講話,靈能武器才會講話啊? 而且噗哈哈哈明明不會發光……
該不會噗哈哈哈是耍我的,它只是假裝自己是噬魂武器想自抬身價吧?我到底該拿去給誰鑑定一下?
不、不過鑑定出來,要是真的是噬魂武器,我不就倒大楣了嗎?這可不行啊!
啊啊啊啊──我到底有沒有殺人啦──可惡!都是噗哈哈哈害的,搞得我其他該好好思考的事情通通都忘光光了!

章之二 落月少帝的魔法劍衛
『魔法劍衛是什麼?』 ── 硃砂
『啊,可能是後宮吧。』 ── 音侍
『咦!』 ── 月退
『絕.對.不.是。』 ── 伊耶
陰天之下,黃土之上,范統直挺挺地站著,以兩具據說是他殺的屍體為陪襯,跟他的武器大眼瞪小眼。
正確來說,因為噗哈哈哈的眼睛不知道長在哪裡,所以范統瞪的應該是他的……不知道哪裡。
他現在腦中彷彿有千言萬語可是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導致整個快要爆了。
可能是因為情況太過荒謬,他才會神情扭曲卻吼不出來,過了好一陣子,等到噗哈哈哈都隱約傳出細微的打呼聲了,他才抖著問了一句話。
「你……你不是噬魂武器!騙人的吧?你沒有光又不會講話,這作何解釋?」
話語又開始亂七八糟了起來。噗哈哈哈也顯得有幾分不耐。
『我是噬魂武器。我明明就會講話啊。現在是沒有光,剛才可是有光的,總之,你使用起來要小心,不要打到你自己。』
騙人的吧!這是謊言吧!而且我剛才都沒看到拖把的攻擊是怎麼樣,該不會只要被拖把尾掃一下腦袋,靈魂就受損了吧?
「為什麼會有的時候有光有的時候沒光!不能控制一下嗎?正常來說噬魂武器不是應該一直維持有光?」
『哼,本拂塵不是普通的拂塵,說過好幾次了。』
這跟拂塵不拂塵的根本沒有多大的關係好不好!
『噬魂之光要不要使用自然是可以控制的,可是我們還沒有心靈相通,契合度不夠高,所以現在是由我自己控制。』
雖然這樣聽起來,早點打好關係比較好,可是什麼心靈相通、契合度的……這種詞彙,我比較希望對象是個美女啊!為什麼非得是拖把不可!
「那你剛才為什麼要放光!不可以亂殺人,以後通通維持有光的狀態!」
不!我是說通通維持無光的狀態啊!
『通通維持有光的狀態……?范統,看不出來你這麼嗜殺……』
你不要直接忽略我前面那句話啦!
「是,我是說通通維持有光的狀態,我喜歡殺人。」
喂!不要再惡搞我了!什麼爛詛咒!
『可是這樣很累。我也是要休息的,我要睡覺。』
你已經休息多久了啊……不對,拒絕得好,快拒絕我,千萬別再放光了,我求你。
我們還是快點建立好關係吧,如果可以直接心靈對話,就省去很多麻煩了……
「到底要怎麼樣才能跟你肉體相通啊……」
…… 我受夠了……
『……!你、你想做什麼?通、通、通什麼通,雖然這樣子可能看不出來,但我是男的!誰、誰、誰要跟你通……』
我也沒有要跟你通,我又不是變態。光聽聲音就知道是公的不是母的了……不過你這反應聽起來很像在害羞耶……?
「我是說我想跟你透過肉體交談,這樣比較方便一點,對我們應該都沒有好處……」
別再肉體了。我已經心灰意冷了。都快被誤會成濫交魔人了……
不過都沒有好處這句,在前面這樣顛倒過後,倒是顛倒得很正確。
『……跟錯主人了,跟錯主人了,當初甜言蜜語騙我上賊船居然打著不良主意,我要睡覺了,不理你了。』
這是天大的誤會,真的。幸好你沒說你考慮一下,不然我真的得慎重思考未來的問題。
「白色流蘇?」
范統才剛放下來的心,因為這忽然出現的陌生聲音,又猛地吊了起來。
「殺了我部下的人就是你?」
他慌亂地轉過身來,只見幾個人在他沒察覺的情況下已經出現在他的視線範圍,帶頭的看起來是領導人的傢伙則面露不善地拿劍指著他,場面看起來一觸即發。
在混亂之間,這些人長什麼樣子、說了些什麼,范統都不是很清楚,他只有注意到這個人腰帶上的標示。
金線二紋。 金線二紋!是金線二紋啊!那不是跟綾侍大人差不多了嗎!殺我就跟切西瓜一樣了吧!
人不是我殺的!跟我無關啊!不要找我尋仇,一切都是這根拖把幹的好事──
噗哈哈哈!不要睡了!你還在做什麼!剛剛那個再用一次,讓我變成殺人不眨眼的高手啊!不然我真的要死無葬身之地了!
『咦……范統,你快自殺,抽出記憶重現沒辦法短時間內再用一次,再不自殺就來不及了。』
噗哈哈哈是醒了沒錯,也很有默契地感覺到了他的想法,不過他卻這樣回答,將范統打入絕望的深淵。
『誰叫你殺人不殺乾淨呢,跑走了一個就叫救兵來了……』
而且還叫大尾的。我知道,我都知道。我已經在後悔了,殺人算什麼,噬魂武器算什麼,比起自己被滅掉,還是滅掉別人比較劃算啊……
金線高手無預警的一劍劈過來,范統驚呼一聲勉強以狼狽難看的姿勢閃過了這一擊,光看他可以閃過,就知道對方這一劍沒出全力,只是試探他的罷了。
「真的是他?不過是個白色流蘇,看起來也破綻百出,沒什麼實力……」
這個金線高手用一副看著閒雜人等的表情盯著他,像是有點懷疑部下的報告,因為范統看起來一點也不像強者。
沒錯!我弱到不值得你動手殺,所以放過我吧──
「大人,是他,就是他沒錯,他們的屍體還在旁邊呢!」
那名先前逃走的西方城士兵以驚魂未定的神態指認兇手,看來今天他是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
不過,先不說這個世界應該沒有黃河,人嘛……的確是他殺的沒錯,只是叫他再來一次,他也辦不到了。
「無論如何,既然你已經看到了我們……」
等一下!我說等一下!這是什麼老掉牙標準殺人滅口的台詞啊!讓我再為了我的生命掙紮一下!不要一下子就秒殺我!
范統覺得自己現在是被蛇盯住的青蛙般僵直的狀態,而且這個金線高手手上拿的又是噬魂武器了。
完蛋了,光,又是這個光,難道我真的要命絕此地? 如果我死在這裡會不會有人發現啊?
雖說都靈魂毀滅了,收不收屍似乎也沒那麼重要,但是如果又要等到哪一天他們經過這裡發現我的殘骸,才驚覺「原來范統已經死了」,那想來想去還是覺得很悲哀啊──
而且死在這裡的話,不就等於跟噗哈哈哈殉情? 我不要一根拖把陪葬啦!換一個!換一個!
……也不是說換一個好一點的殉情對象,我就會甘願去死,只是要我接受拖把,這還是太……
金線高手已經舉著發光寶劍朝他劈過來了,看來是不想多浪費時間在他這種小人物身上,想直接一招了結他了。
在距離死亡如此近的這一刻,范統覺得自己彷彿沒有恐懼的餘力,只能瞪大眼睛,看著劍以極快的速度朝自己斬落。


恭喜!你的人生正式在此劃下句點,請問你要選擇回顧死亡畫面、回顧一生精采重點,還是直接結束化為宇宙間的一粒塵埃?
在盯著那把發光的噬魂武器往自己劈下來時,范統總覺得自己的腦中浮現了類似這樣的選項,這當然是他的腦袋自己杜撰出來的,不過這選項實在非常沒意義,死亡畫面重複播放再多次也無法讓他安息吧,至於一生精采重點回顧……
他的一生還有什麼精采的東西可以回顧的嗎?是城門前被輾斃的神奇亡姿、鐵口直斷生意最興隆時單日號碼牌發到六百六十六號、還是跟一根拖把成為人生伴侶的一瞬間?
范統越想越覺得悲哀,同時也覺得自己的腦細胞真是發達,在劍舉起劈落然後尚未斬到他頭上的這短短幾秒間,他居然還有閒情逸致可以在腦中瞬間跑過這麼多東西……
然後就要乖乖領死了嗎?他的倒楣人生就這麼結束了嗎?這到底是好事還是壞事?
忽然間,「砰」的一聲,范統只覺得自己被一股大力撞倒,然後是「鏘」的一聲清晰的金屬撞擊聲,他用眼冒金星的眼睛鎮定下來一瞧,才發現撞倒他的人是月退。
月退似乎是抓準了縫隙卡進來的,他握的武器的右手準確的以他的劍招架了那名金線高手的噬魂武器,左手則按在被他撞開的范統的胸膛上,撐住身子。
總而言之,范統好像是逃過了一劫,剛才他還處在疑惑著「月退,你怎麼推倒我」的腦袋渾沌狀態中,現在他才真切地體認到自己沒死的事實。 「月、月退!」
范統好不容易才找回自己聲帶的功能,驚喜中帶有惶恐地喊了一聲他朋友的名字。驚喜是因為暫時逃得一命,惶恐則是有點擔心他的朋友出現在這裡,下場會不會是跟他一起死。
「范統,沒事吧?」
月退雖然在關心他的情況,但並沒有看向他,應該是因為視覺等感官都專注於敵人身上的關係,這也導致范統雖然想用點頭搖頭來回答,他卻看不到,使得范統只能出聲回應。
「有事……」
然後果然又說出了反話。
「哪裡受傷了嗎?」
月退一聽立即緊張地轉過頭來,這讓范統跟著緊張了起來。
哇──!不要回頭啦!敵人還在你前面耶!哇!哇!他又舉起劍要攻擊了!卑鄙!哇!月退!快看前面啊!
當月退依然維持著盯著他看的狀態,然後右手如同長了眼睛一樣充滿力度的一架,又準確地擋下那名金線高手的武器時,范統已經不知道該對他說什麼了。
「范統,你看起來沒有外傷啊……還是內傷?」
他那雙天空藍的澄淨眼睛在他身上掃了一遍,除了關心以外還帶有不解。
我覺得……現在這已經不是重點了。你快點想起來我有語障這回事吧……
然後啊,那個,你真的是人嗎?你要不要考慮把頭轉回去注意一下你的敵人,不管你打不打得過,這樣藐視人家不太好吧,他好像有點不受重視耶……
這時候對面那個金線高手似乎也真的被激怒了,感受到他身上傳來的殺氣,月退皺起眉頭,不得不重新面對他。
月退看起來沒有跟他們交談的意思,范統則是沒有跟他們正常交談的能力,從月退的態度來看,他應該希望救到人就趕緊帶著人離開,但敵人卻步步逼近,緊纏了上來,逼得他不得不出劍應對。
范統覺得只一眨眼的時間,就「鏘鏘鏘鏘」地交錯了一堆雙劍交撞的聲音,他的眼睛都沒跟上速度,實際上他們卻已經交手過十幾次了,月退只是防禦,而且看起來沒有敗象。
「夜止的白色流蘇不是最低階級嗎?怎麼都這麼奇怪?」
西方城的士兵嘴裡唸了這麼一句,范統也聽見了。
不好意思,我們就是很奇怪啊……
不,奇怪只有月退,我還是很正常的軟腳蝦啊,我身上唯一奇怪的只有武器而已,你們不要這樣誤會我,我遠沒有他奇怪,真的。
比起我們白色流蘇的問題,你們那位金線二紋的大人才該檢討吧,跟白色流蘇的新生居民打成平手,那金線看起來好像是假的一樣……
接著又是一聲清脆的交屬交撞聲,不過這次卻出現了一點意外──月退的劍斷了。 應該是承受不住連接的受力,那把劍乾脆地斷裂,前端摔在地上,范統看不到月退的表情,他自己倒是瞪大了眼睛。
不──劍斷了還怎麼打!早就跟你說不要買做壞的武器了,你偏偏不聽,壞掉的武器怎麼比得上人家的神兵利器啊!
這下子怎麼辦──拖把借你要嗎── 可是你那殺刀手握上去後可能會把噗哈哈哈殺掉……
我不是覺得可惜,只是心疼那兩百串錢,然後我也不想聽到噗哈哈哈的慘叫聲,那一定很難聽。
說起來,這種場合要是拿靈能武器戰鬥,主人的腦中會不會一直出現「痛死了」、「輕一點」、「你會不會打啊」、「不要用那裡擦撞」之類的聒噪抗議聲?假如會這樣,那還真是挺干擾戰鬥的耶,就算這樣輸掉也不奇怪啊……
「范統!」
月退看著自己剩下半截的劍,一抿唇,忽然朝范統伸出手。
「把你的拂塵借我!」
……啥?你說什麼?我聽到了什麼? 你、你、你是認真的嗎?
我剛剛這麼想的時候只是在心裡開玩笑的,你卻要把這個玩笑付諸實行?
姑且不論你忘記了你握一把武器殺一把武器的天煞之手,你居然會想拿著一根拖把戰鬥?你覺得把拖把當成劍真的是可行的嗎!你要拿它看似柔軟的毛去招架對方的武器?雖然我疑似剛才真的把它當劍用過,可是、可是……!
「噗哈哈哈,你願意嗎?」
范統知道時間緊迫,可是他覺得還是應該徵詢一下噗哈哈哈的意見,畢竟這是攸關它生命的大事。
如果它願意犧牲小我成全大我,為了局勢與狀況燃燒自己照亮別人的話,那他就義無反顧把它交給月退折磨,如果它不願意,那他也懶得曉以大義,就看看月退能不能用一把斷劍創造奇蹟……
『噗咻──呼……嗯?嗯嗯?什麼願意……求婚?』
可是這個無視狀況隨處可睡毫無緊張感的拖把,好像完全沒搞清楚他在問什麼。
誰跟你求婚啊?你的腦袋還停留在前面那個肉體相通的話題嗎?
因為范統沒有立即反應過來將拂塵遞給月退,敵人自然不會放過這個機會,立即接著殺了過來,月退這次閃身避過,沒有拿剩下一半長度的劍硬碰硬,就在范統的求生意識快要壓過良心,準備把噗哈哈哈交出去時,另一個聲音忽然又插了進來。
「住手!」
在聽到這個聲音時,范統直覺是有救了,不過這個有救了的後面,可能還要打個問號。
出現在這關鍵一刻的人,是在資源二區到處迷路的音侍。


雙方僵持的情況下,我方出現一個純黑色流蘇的高手,理當是勝率大增,但因為這個高手是音侍,總讓人覺得很不能安心。
噢……音侍大人啊,您每次總是出現得很剛好,我們這裡還真是熱鬧。可以靠您嗎?我們可以靠您拯救嗎?真的可以嗎?
雖說按照綾侍大人的說法,以及您這次殺雞的速度,您應該是挺有實力的,可是對上落月的高手又會怎麼樣呢?
那個金線二紋是不是真的金線二紋,西方城的金線二紋實力究竟如何,范統並不曉得,音侍的實力有沒有純黑色流蘇的資格,東方城的純黑色流蘇又是什麼實力,范統還是不曉得,可是…… 比起音侍能不能打倒敵人、拯救他們,范統比較擔心的是他會不會在打倒敵人的途中一個不小心失手把他們一起做掉。
原本沒死,卻被好不容易等到的友軍殺死,這也太感傷了吧?這麼感傷的事情希望不要真的發生……
交戰的情況下突然冒出一個人來,金線高手也得看看來的是什麼人好評估狀況,一看之下,他的臉色頓時變得不太好看。
「音侍……!」
音侍是從他們的右邊方向出現的,金線高手和月退的打鬥已經先停止了,范統也退後保持安全距離,西方城的幾個士兵則是提高了警戒。
「你沒有看到他們拿的是白色流蘇嗎?」
音侍一面走過來,一面以難得嚴肅的神情問出問題。
「你不知道被噬魂武器殺死的人,即使是新生居民也不能復生嗎?」
他單方面的提問,使用的是西方城的語言,而他似乎也不需要對方的回答。
「你……」
「給朕閉嘴!可惡!」
音侍在罵了他這一句後,隨即抽出了刀鞘中的長刀。
「我最討厭的,就是恃強凌弱亂殺人的渾蛋!」
他說完這句話的同時,他的右手與他拿著的刀也同時動了。 從那個距離,他的刀根本是碰不到敵人的,無論是誰來看都會這麼判斷,可是事情卻不是這麼一回事。
他那把平凡無奇的刀一揮之後,肅然帶起一片銀白色銳利的光線,那純淨清冷的光帶著一種無情低溫的氣息。 墨黑的長髮從著動作飄揚,深紅的眼沉澱著憤怒的情緒。
一切就在轉瞬間發生。那道致命的銀芒,音侍收刀入鞘的動作,對方淒厲慘叫,被直接削斷的右手鈍聲落地,與從傷處噴濺出來怵目驚心的鮮血。 「大人!」
「啊……啊──」
那隻手是連著盔甲一起被斬落的,平整得看不出任何阻力,儘管這一幕十分血腥,范統看了看一下子就被重創的金線高手,再看看收刀後不發一語的音侍,依然不由得生出一個感想。
音侍大人,您好帥…… 不對吧?這哪裡不對勁吧?我居然會如此自然而然地生出這種感想?這不就跟璧柔的花癡狀態一樣了嗎? 我是因為動作帥才感嘆,可不是因為那張臉。但這還是一點也不值得高興……
不過剛才那到底是什麼?刀光?音侍大人用的不也是壞掉的武器嗎? 金線高手斷臂的傷口彷彿有什麼正蒸騰消失著,西方城的士兵完全陷入了驚恐中。
「護送大人離開!」
由於情況嚴重,他們已經決定無視環境的不穩定,直接使用了傳送的魔法。看著他們從眼前消失,音侍也沒有追擊的意思,敵人走了,那麼重點就該放到自己人身上了。
「啊,你們有被傷到嗎?有沒有?有沒有?」
……在他走過來之後,好像又變回原本那副沒神經的笨蛋德性了。
「沒有……」
月退搖搖頭,神色有點複雜地看著他,接著又想到了什麼而轉向范統。
「范統,你怎麼樣?你剛剛說你有受傷?」
這次范統終於可以如願用搖頭來回答了。
『范統,看起來你應該沒事了,真是好狗運,那我要安心睡覺了喔。噗咻──呼──』
什麼叫好狗運!別這種時候才在那裡沒誠意地放什麼馬後砲!剛說完下一秒就睡著又是怎樣!這也是一種天賦嗎?
平復下被噗哈哈哈挑得激動起來的心情後,范統看著音侍腰間的刀,好奇地發問。
「音侍大人,原來您買的刀是裝飾品啊……」
喂,不要顛倒成這種沒禮貌的話好嗎?
「耶?被你發現了,其實那時候我買錯了,我真正擅長的是劍術,不過其實用起來也沒有太大的差別啦……」
有沒有搞錯,這樣也能歪打正著套出話來?不過您身為術法軒掌院,真正擅長的是劍術,這又該從何說起啊?
「啊,小月,你的劍斷了?不然我的刀跟你換好了,都是壞掉的嘛,差不多。」
我覺得您的腦袋大概也壞掉了。您換一把斷掉的劍做什麼?斷掉的您用起來難道也差不多?
還有……什麼小月?小月是誰啊? 如果月退是小月的話,那我是什麼……
范統光是想這個問題就不寒而慄了。此刻他覺得自己非常不想從音侍口中聽到他對自己的稱呼,繼續不認得臉、不記得名字,說不定也是一件好事。 「喔……好。」
月退愣愣的把斷劍收近劍鞘再跟音侍交換,他愣住的時間大概也是在適應小月這個暱稱吧。
「音侍大人,剛才那是什麼人啊?您好像不認識他?」
范統還來不及在心裡感傷再度說錯的話,音侍就直接回答他的問題了。
「唔?好像……可能……應該……搞不好,沉月通道搶人打來打去的時候有見過吧?不認識。我不擅長記人的臉。」
您是不擅長記人的臉,還是不擅長記男人的臉?
而且,我覺得你也不擅長記人的名字……特別是男人的。綾侍大人跟您在一起多久才讓您記住他的名字啊?珞侍的話,大概是因為您把他當成美少女看待吧,這個不算。
這樣說來,綾侍大人其實也可以當作美女看待……扯遠了,都扯到哪裡去了……
「啊,小月,你怎麼會在這裡?你不是跟小硃一起待在樹上嗎?」
音侍到現在才想起這件事,他這句話裡面出現的另一個稱呼也讓范統無話可說。 小豬?
「我……他……」
提起硃砂,月退看起來有點困窘,他這曖昧的態度讓人摸不著頭緒。
「我帶你們去找他。他現在昏迷中,因為帶著他移動不夠快,我把他安置在一個安全的地方。」
喔──真是明智的決定。要是慢個一秒,我就成了劍下亡魂了耶。
「噢,好,我先跟綾侍聯絡一下。」
由於綾侍已經關閉團訊,璧柔也在綾侍要求「讓他專心趕路」的情況下關了符咒通訊器,音侍只能百般無聊的把通訊器收起來,現在要聯絡,也是直接聯絡綾侍,不使用團訊了。
「綾侍……」
『別吵,正忙。』
音侍一頭霧水。
「啊,忙?你這老頭還能忙什麼?」
『招待落月的迷途羔羊。』
「……!啊!你不要亂殺人!說好今天你不准殺的!」
『你說的是雞,又不是人。反正你迷路到趕不過來,你也管不了這麼多嘛?老大。』
「什麼,氣死我了,我馬上就過去,你不要亂殺人啦!」
音侍結束了通訊,看起來心浮氣躁的,月退也忍不住問了一句。
「怎麼了嗎?」
因為這是他們的私人通訊,基本上范統跟月退只聽得到音侍講的話,所以不太明白狀況。
「那個死老頭又忘記自己的本分六親不認大開殺戒,快點帶我去找小硃然後帶我去找他!啊,你們認得路吧?」
原來您是迷路迷到歪打正著發現我們的嗎?
果然……果然就只有月退會想來找我…… 但是您都在東方城住這麼久了,資源二區應該也跟您家後花園差不多了啊,居然要靠新生居民帶路,您無論什麼時候都要當個這麼超過的人真是令人敬佩……


當月退帶著他們到一段距離外的隱密草叢中撥開草,讓他們先看到一雙腿時,范統一時之間還真有種尋找棄屍地點的錯覺。 而當月退彎下腰將人抱起來後,范統跟音侍都充滿了疑惑。
「小月,這個女生是誰?」
「月退,硃砂呢?」
為什麼你跟硃砂在一起,會出現一個第三者啊?不,不對,第三者好像不是這樣用的,在一起也不是這個意思……
「這……這就是硃砂啊。」
月退用一副難以啟齒的表情這麼告訴他們,先叫出來的是音侍。
「咦!小硃不是男生嗎!」
就是說啊。上半身都看過了,我們當室友當那麼久了,月退你睜眼說瞎話這樣是不對的,你以為騙得到我們嗎?還是老實把這女生的來歷交代出來吧?我本來以為你很清純的,居然弄昏人家丟在草叢中……
「她、她真的是硃砂啊!」
月退有點急的把那名少女的臉轉過來,讓他們看清楚。
這……臉是有那麼一點像,但是只憑這樣就要我們相信這是硃砂,好像證據有點薄弱吧?她還挺有料的,硃砂明明沒有胸啊。
「衣服還破了一點……」
范統總是會看到不該看的地方,月退的臉也因而泛紅了一下。
「那是她變成女生後撐破的!」
哦?硃砂本來穿什麼衣服我倒是沒有注意,不過這衣服的確合身了點,就這身材來說的話。
「啊,不然,我們把她叫醒,叫她變給我們看看。」
音侍的雙眼閃閃發亮,對於有趣的事情,他總是格外有興趣。
但……不是吧?音侍大人,莫忘初衷啊!您已經忘記您說要趕路去找綾侍大人,阻止他大開殺戒的事情了嗎?現在不是在這裡浪費時間的時候吧? 「我們不是要趕去找綾侍大人……」
月退顯然也還記得這件事。不過他到底是惦記著這件事,還是單純不想面對「把她叫醒」之後的事,還有待商榷。
「啊!對喔!那我們趕快先去找他,等把他解決了,再來看看小硃到底是不是小硃。」
我覺得您乾脆連綾侍大人一起檢查一下算了,還是你早就驗明正身過了?這年頭一堆男不男女不女的人,大家就不能像我一樣正常嗎……
綾侍現在笑得非常高興。 在他隨手擲出瞬間畫出的符紋,讓一個倒楣的西方城士兵四分五裂後,他的笑容就更加溫柔燦爛了。
根據東方城居民的說法,要看到綾侍大人笑得這麼嬌艷明媚,只有在他遇上可供屠殺的西方城居民,心情相當舒爽的時候,才有這個機會,不是想看到就可以看到的,不過像這樣以血肉橫飛的人體為背景,現場的三個觀眾顯然不會有什麼心情欣賞。
可愛女生甲跟可愛女生乙,這輩子跟上輩子都還沒親眼見過殺人的場面,基本上在第一個受害者爆開變成十幾塊後,就已經尖叫、面無血色、暈倒了,現在現場的血腥殺人畫面,只剩下璧柔一個人在看而已。
血腥殺人場面,璧柔不是沒看過,只是好歹她也是西方城過來的,要這樣一直看著西方城的人被殘殺,心理還是會有點不適。
當然事前她也有試圖溝通過,不過對話是這樣的: 『綾侍大哥,一、一定要殺掉嗎?』 『對。』 『不先進行和平談判了解一下他們出現在這裡的原因嗎?』 『不需要問理由。』 『咦?』 『無端入侵我國領土,殺無赦。』
話都說成這樣了,求情應該也沒什麼用了,體認到這一點,璧柔也就沒再多說下去,以免被投以緬懷故國的懷疑眼神。
但是,之所以不問理由、不談判不溝通,搞不好也只是因為綾侍不懂得西方城的語言……
想是這麼想,不過在看到綾侍殺人的表現後,璧柔覺得也該考慮一下「他就是想殺人」或「他覺得殺敵很快樂」之類的可能。
「噯,還有呢?都沒有人要逃走,落月的士兵真有勇氣。」
綾侍甩了一下衣袖,心情大好地迎向前方剩下來寥寥無幾的敵人,此刻不管他長得再美,對面那些人還是畏如蛇蠍。
璧柔看了看佈置在四周圍的符咒結界。 都做了結界讓人跑不掉了,還稱讚人家不逃走,這實在有點不道德吧?
「救……救命啊!」
「誰來救救我們,伊耶大人,您們在哪裡──」
新生居民雖然聽得懂兩邊的語言,不過大家在自己的國家待久了,還是比較習慣說自己國家的語言,所以他們喊的話綾侍還是聽不懂的。
反正聽不懂他們在說什麼,綾侍手掌一翻,又是一個人慘死在他的符咒之下,死無全屍。
「你們不都是新生居民嗎?死了也還是會從落月的水池復生,我又沒有使用噬魂武器……怕什麼?」
如果范統在這裡,一定會大肆抗議,這不是會不會復活的問題,根本是殺人者本身給人造成的精神壓力過大,而且他自己還毫無自覺。
「要是我還是西方城的人,綾侍大哥也會這樣對我毫不留情嗎……」
璧柔心驚膽顫的低低唸了一句,綾侍倒是有聽見,也回答了她的問題。
「敵人不可縱放,頂多是看在認識的份上,用點比較舒服的殺法。」
比較舒服的殺法是什麼……?可以知道嗎?
雖然綾侍向敵人逼近的步伐並不急躁,但他出手都很乾脆,取人性命乾淨俐落,沒有玩弄敵人的嗜好,這方面來說,手法也算光明正大了吧。
不過無論光明正大與否,對這些西方城的士兵來說,現在的情況也跟排隊上斷頭台領死沒什麼兩樣。
如果硬要分出差別,那就是上斷頭台還可以留有完整的屍體,給綾侍殺就未必了吧,瞧瞧那精美的爆裂符咒,中了一發之後身體會變成幾份,他們簡直想都不敢想。
即使對新生居民來說,屍體毀損就毀損,反正回到水池又可以得到一具新的──但任何人都不會想嘗試這種四分五裂的死法是什麼滋味,除非他腦袋有洞精神有毛病。
當然,在面對這樣殘酷的屠殺者時,他們也是有試圖抵抗的,不過綾侍光是開場前丟在自己身上的防禦符咒,就完全擋下了所有他們費盡心血做出來的攻擊,還拋出另一個結界符咒讓他們逃都逃不掉,當其中一名意圖抵禦綾侍的攻擊符咒的同伴身受重傷,再被綾侍以更凌厲殘暴的手法殺掉後,所有人就整個失去了反抗的意識,只剩下求生意識作祟,讓他們不斷地喊救命。
很可惜目前看來,喊救命喊不到救兵,還會讓那個殺人的傢伙嫌吵而激起更深的殺意。
「落月的人到這裡來有什麼陰謀呢?不知道究竟密謀著什麼?」
綾侍一面自言自語,一面揚手一揮,便又是一片符咒帶出的火浪掃倒了幾個倒楣的士兵,看樣子是沒留下活口。
如果真的想追究,應該留人下來問話才對,只是他先前也說過沒有必要詢問理由了,看來倒是言出必行。
至於西方城的士兵出現在這裡的原因,如果他知道了他們是來密謀拔雞毛的,不知道作何感想。
有沒有誰可以來阻止他啊? 璧柔心裡唸著這句話。
而彷彿是上天聽到了她的請求,終於出現了打破這個局面闖進來的人。
然而這個人並非跟范統、月退在一起的音侍。
綾侍佈在外圍的結界,是被無聲無息的一劍切開劃破的。
結界被破開,綾侍皺起了眉頭,那些西方城的士兵則是宛若看到救星,發出了聽起來幾乎要喜極而泣的聲音。
「伊耶大人!」

一劍劈開結界出現的人,以身形容貌來判斷,可以說他是個頭矮小的俊秀少年,然而以他身上散發出的氣勢與他的神情,便會讓人覺得他其實是長相與年齡不符的嚴重娃娃臉再加上發育不良長不高。
雖然大家每次看到他這令人產生深深違和感的模樣,都會忍不住在心裡冒出這些評語,但在西方城敢當著他的面說出來的人不多,因為將這些話說出口的後果,即使是能夠一再重生的新生居民,恐怕也難以承擔。
「娃娃臉」、「矮」、「發育不良」、「欺騙世人的臉」、「絨毛玩具」、「小弟弟」、「小孩子」、「漂亮可愛」、「不知者無罪」、「三圍」、「童裝尺碼」、「年輕真好」……等詞句,通通是他的禁句,在他面前愛惜生命的人是千萬不能提起的,所以看到他的時候,還是老老實實喊一聲「伊耶大人」就好。
這樣看來他的禁句實在是挺多的,而且最近又加上了「陛下英明」跟「雞毛」兩個詞句,除了跟他一樣身為魔法劍衛的同伴以外,說出來都會有生命危險,在他面前說話必須十分小心。
只是,這些禁忌都是西方城的禁忌,對綾侍來說,當然沒這回事,他又不認識這個人。
即使認識,在敵人面前也是想說什麼就說什麼。
即使想說什麼就說什麼,他們語言不通,他說了什麼對方也聽不懂。
「哦……順著異常氣場來找,果然讓我找到了,五侍之一的綾侍,對吧?看來不會無聊了。」
先開口的人是伊耶,其實他根本不是來救人的,他只是想找人砍殺抒發鬱悶焦躁而已,至於剛好救到了自己人,那只不過是個美麗的巧合。
「伊、伊耶大人!救救我們!她根本是個魔女!」
「夜止的女人好可怕!嗚嗚嗚……我要回家……」

伊耶的話以及混雜著出現的西方城士兵哭訴,綾侍通通聽不懂,所以他皺著眉頭,將眼神投向身邊唯一清醒著,同時也理當懂得西方城語言的璧柔。 「他們說什麼?」
如果音侍在這裡,他就會問音侍,然後音侍就會給他亂翻一通,搞得他們自己人先自相殘殺內鬥一番,現在問的是璧柔,自然不會有這種問題,不過關於對方「又」把他錯認成女人這樣的話語內容,璧柔實在不知道該不該說給他聽。
這種時候璧柔就十分哀怨為什麼那兩個身為新生居民、聽得懂雙方語言的室友都昏倒了。
「呃……」
璧柔將手靠在臉旁,猶豫了一下子,她總覺得翻譯後雙方就會開始激戰了,這應該不是好事吧?
「小柔,他們說了什麼?」
因為她這陣猶豫,讓綾侍的笑容變得更加燦爛,彷彿添加了某些勢必要問出來的決心,讓璧柔頭皮發麻。
「綾侍大哥,他們說你是魔女,東方城的女人都很恐怖,然後剛出現的那個人知道你的身分。」
比起看見他們開打,璧柔發現自己更不想看綾侍這艷麗到令人發寒的笑容,所以她選擇老實把內容告訴他,接下來會怎麼樣就不關她的事了。 綾侍在聽完她的轉述後立即收斂了笑容,看來剛剛屠殺產生的好心情已經消失殆盡了。
「落月的士兵真懦弱,被『女人』欺負居然是找個發育不良的小孩子哭訴啊?」
他這句話完全忽視了伊耶身上金線三紋的標記。
由於對方看起來明顯是朝這邊發話,伊耶也哼了一聲,詢問他面前這些剛剛才死裡逃生的部下。
「她說了什麼?」
「……」
所有士兵身上都冒出冷汗。
大家都才死裡逃生,實在是不想馬上就死在讓他們死裡逃生的救星手中。
這句話可是包含了兩個絕對不能被伊耶大人聽到的詞啊!即使只是翻譯,出自他們的口中就有一定程度的危險啊!「
我剛才沒聽清楚,你給伊耶大人翻譯吧!」
「不,我剛才也沒聽清楚……」
「我剛剛根本沒注意到有人說話啊──」
「還是你吧,你……」
看著這些士兵明顯的互相推託,伊耶的目中閃過了不耐煩的危險光采。
「一群廢物!你們通通都想重新訓練嗎!」
雖然外表長那個樣子,但伊耶的聲音可不像小孩子一樣稚嫩,而是成人的低沉嗓音,在他這聲怒斥下,所有的士兵全都嚇到肝膽俱裂般地跪地求饒。 「伊耶大人饒命!伊耶大人饒命啊!」
「……」
這次無言的是另一頭完全聽不懂的綾侍。
「他們在演戲嗎?搞笑?」
「不是,是綾侍大哥你的一句話,就造成了人家的生命危機。」
「是嗎?落月真是個野蠻的國家,自己人都要自相殘殺。」
「音侍如果在的話你們也會啊……」
璧柔小聲唸了一句,不知道算不算聲援祖國的反駁。
「音?我跟那個常常護著敵人的笨蛋可不是什麼自己人。」
綾侍當然不可能沒聽到,還立即這麼回答。 反正綾侍心情不好的時候十之八九是音侍惹的,這種情況下他都會對音侍很不齒,璧柔也就不多問了。 「小柔,那個小孩子妳認識嗎?」
因為璧柔是西方城來的,綾侍才問她這個問題。
「我知道他是誰,不過不算認識。魔法劍衛之一,『鬼牌』伊耶,聽說脾氣很差。」
魔法劍衛是什麼,綾侍是知道的。
在西方城,這是個由強者擔任,具有特殊地位,直屬少帝恩格萊爾的護衛。
就身份來說,是西方城的重要人物了,他們甚至有私人衛隊,介入西方城的軍事體系,可說是長老團也不敢輕易得罪的人。
魔法劍衛的繼任者都是由前任舉薦,或直接從小培養起的,據說五名魔法劍衛以從古傳下來的法陣聯合結出的魔法結界,足以防禦任何攻擊,沒有人能打破,這傳言是否言過其實,目前也還沒有人能證明。
「魔法劍衛?」
綾侍的眼神變得險惡。多半是因為對方這麼敏感的身分出現在東方城境內,而讓他引起了很多邪惡陰謀的猜測。
「女人,拔出妳的武器,即使是女人我也不會手下留情。」
伊耶那邊似乎已經擺平了,只是當他說出這句話時,璧柔實在不知道他是對綾侍說還是對自己說。
而見綾侍沒再詢問便抬起了手看似要動武,璧柔也不由得問了一句。
「綾侍大哥,你不問他說了什麼嗎?」
「武器都亮了,自然就是要動手了,沒什麼好問的。」
這麼判斷其實也沒錯,反正伊耶說的那句話的確不怎麼重要。
「小柔,妳沒有武器嗎?」
看璧柔閒在一旁完全不警戒的樣子,雖然本來也不認為她會動手,綾侍還是稍微問了一下。
「嗯,我沒有,不過我也可以戰鬥……」
璧柔當然不會笨到以為綾侍到現在還不曉得她的底細。反正現在四周沒有什麼不該知道的人,那麼就沒必要偽裝成只有草綠色流蘇階級的弱女子了。 「不,妳不必戰鬥,音侍說不能讓妳傷到一根頭髮,所以我會保護妳。」
聽到綾侍這麼說,璧柔反而不知道該怎麼反應了。 到底該說好還是不好呢?而且,也不是音侍說什麼他就做什麼的吧?
「但、但對方是金線三紋的高手,還是五名魔法劍衛中的最強者,你一個人有把握嗎?」
璧柔知道質疑人家的實力可能會損及人家的自尊,不過要是為了自尊丟了性命,那可一點也不劃算。
不管對方用的是不是噬魂武器,他們可都不是能一再重生的新生居民啊。
「也許打不過,但保護妳應該不成問題。在防禦上我很有自信,妳不必擔心,無論發生什麼事情都不要出手。」
綾侍都這樣說了,璧柔自然也不好再多說什麼,就乖乖往後退了一步,躲到綾侍的背後。
「那麼……」
原本收斂起笑容的臉孔,又重新露出一抹微笑,綾侍擺出了迎戰的姿態,面對這難得值得一戰的對手。
「東方城五侍中的綾侍,就在此候教]

戰鬥的一開始,無形的壓力便直接籠罩到這片區域,讓眾人都能感受到那種氣氛。
通常對付摸不清底細的敵人時,一般人會先以虛招進行試探,但伊耶卻絲毫沒有這個意思,一出手就是凌厲的殺招,直取對手的要害。
那聲勢奪人的迅捷攻擊,以往都會讓人措手不及,才在那樣的劍招中感到劇寒與恐懼,就已經見血斃命。
不過,想要在與綾侍對決時一招定勝負,那是不太可能的,伊耶首先遭遇的,就是一道一道不斷亮起現形的符咒,這是伊耶所不熟悉的力量。
儘管如此,他仍只有冷冷一笑,便直接以強勢的破壞力硬碰硬,意圖強行突破。
他的劍強橫掃過的地方,那些形成阻礙的符咒一一如被風吹過的殘花一般破碎凋零,一時之間被斬碎的符文碎為亮點、黯淡消失的畫面,形成一種形容不出的奇異美感,這景致中亦包含危險殺機。
綾侍用來防禦的符咒在伊耶巧妙的劍技下,個個都沒能抵抗幾秒就被破壞,雙方的距離因而不斷拉近,乍看之下,局面對綾侍相當不利,以符咒為主要作戰手段的符咒師,如果被以武器攻防的劍士近身,那後果幾乎是可以預見的。
剛才對付西方城士兵時看起來很強大的符咒,在伊耶面前卻變得像是騙人的把戲一樣無力,期間為了擾亂而使出的攻擊符咒,也僅僅在爆出聲光效果後,就被伊耶發動的魔法擋下了殺傷力,完全沒發揮出該有的效果。
直接交戰後,伊耶證明了他身上繡有的金線三紋絕非名不符實,他展現出來的實力唯有以強悍形容,而且這恐怕還不是他全力出手的狀態。
冷厲的劍氣一路突破到綾侍身前,至此,綾侍所有的防禦都已經被破除,伊耶的劍直接以欲將他當場格殺的殺戮之氣劈去,長長的細劍就這樣往他頭頂斬落。 在璧柔的驚呼聲中,綾侍不閃不避,只舉起了左手迎擋。 以劍的銳利,綾侍的手理當被斬斷,血濺當場,然而劍砍上了他的手臂後,居然無法再下壓分毫,他那略嫌纖細的手臂穩穩接下了這殺過不知多少人的利器,甚至沒被劃出一道傷口。
「這是……」
當伊耶為之吃驚的一瞬間,綾侍的右手飛快的將數道符咒接連著近距離砸上去,伊耶的身子一下子猝不及防的被轟飛了好一段距離,趁著這空檔,綾侍揉了揉左手剛剛被劈中的地方,又重新在周圍佈下了一大堆防禦的符咒。
「綾侍大哥,你的手……」
雖然肉眼看來,他的手完好沒事,但這實在太不可思議了,璧柔很難相信他真的沒受傷。
「哥哥我是練過的,妳可不要學。」
綾侍回給她的卻是如此耐人尋味的一句話,有解釋跟沒解釋差不多。
「伊耶大人!您沒事吧?」
西方城的士兵這是第一次看到伊耶中招,伊耶一直是他們心目中不敗的強者,因此,這樣的場面,他們除了大為震驚,也十分慌張。
而前去關心的士兵,還沒靠近伊耶身邊,便被一股氣勁彈了開來。
只見伊耶動作無所滯礙的從地面站起,剛才的符咒好像也沒對他造成什麼真正的傷害,除了衣服有些破損,倒也不見血跡。 只是當他抬起頭來時,那張俊秀的臉卻完全變成了另一種神態。
「哈哈哈……哈哈哈哈──」
從那瘋狂的笑聲聽來,他整個人彷彿是失控了,可是那雙眼睛看起來卻清明又冷靜,並不像失去理智的樣子。
「很好,這樣看起來應該可以得到不少樂趣……」
當他再一次舉起他的劍,縈繞在他劍上的氣息,已經和先前截然不同了。
「世界上不可能有毀滅不了的事物。在妳死在我的劍下之後,我會記住妳的名字。」
雖然綾侍依然聽不懂他說的話,但他現在流露出的氣勢還是讓他肅起了臉孔,捏在手上的符力,也進階成另一種模式。
「綾侍大哥,真的不讓我幫忙嗎?」
如果先前的伊耶是讓人不敢輕舉妄動,現在的他便是讓人從骨子裡感到恐怖,璧柔察覺得到他的改變,也因而不安了起來。
「沒有關係,他殺不了我。倒是妳可以考慮先跑,反正他現在興趣在我身上,應該不會管妳做什麼。」
綾侍淡淡地做出要她逃命的建議,至於一旁昏倒的兩個女生,他倒是沒有多交代,反正新生居民死了也可以重生,只要敵人別狠到拿噬魂武器屠殺。 「怎麼可以這樣呢!我才不會拋下同伴跑掉呢!」
但璧柔顯然不願意接受這個提議,她根本連考慮都不考慮就直接拒絕了。
「但妳不是新生居民……」
綾侍嘆了一口氣,璧柔則立即打斷他的話。
「那又怎麼樣!我討厭這個樣子,每次應該戰鬥的時候總是不在場,每次總是沒做到我該做的事情……」
她似乎是想起了過去的事情,語氣都跟著顫抖了起來。 這個時候,伊耶已經開始出手破壞新建的符咒結界了,他一揚手就是一大片符咒構築出來的結界崩離,這些防禦伎倆就猶如紙片一般不堪一擊。
綾侍並沒有多問璧柔過去發生的事情,他只是默默的在已經被破壞的結界後面再架設更為複雜的結界,然而仍舊效果不彰。
「綾侍大哥,沒有逃走的辦法嗎?像是傳送法陣、符咒之類的……」
「我說過我不會死,頂多是真的受點傷。」
跟璧柔說話讓綾侍修補結界的速度也慢了下來,遠慢於伊耶破壞的速度。
那把閃動著紅芒的劍,就像是索魂令的化身,即使綾侍知道自己不會死在這把劍下,也不想再被砍一次。
而當他思考著解決辦法時,璧柔忽然衝出去,朝伊耶喊了幾句話,在伊耶因為從她的口中聽見西方城語言而愣住時,她接著要說的話就被好幾個突地冒出來的人聲打斷了。
◎ 范統的事後補述
噢,發生了好多事情的感覺。
我一定要說,能夠死裡逃生真是太好了,月退真是我的好朋友,交這個朋友一點也不虧,穩賺不賠的,然後啊,他的實力真是讓我覺得越來越深不可測了,居然還有意圖使用拖把的勇氣,他果然不是普通人。
不過在草叢中藏了個昏迷的少女這件事實在是……嘖嘖嘖。硃砂?
硃砂明明是男的,如果他是女生,我們同居就有福啦。這謊話實在是不太高明。
今天也是我第一次不含嫉妒地覺得音侍大人好帥。
難得有一次真心純粹這麼認為……這就是危機之下產生的感情效應嗎?患難見真情?好像不是這麼用的。
音侍大人長得很帥,人盡皆知,可是他動刀的那一瞬間我居然覺得他帥到讓我覺得目眩神馳啊……我一定是病了吧?
雖然男人也可以英雄崇拜,但音侍大人分明是個白癡啊,英雄與白癡難道會是一線之隔?英雄都要哭了啊!
我想,回去以後還是找米重探聽一下有沒有心理醫師好了,我比較懷念那個看到音侍大人的俊臉會覺得刺眼的我,我想恢復正常。
這樣刻薄挑剔救了我一命的人,似乎不太厚道,可是他之前也害死過我,就當作抵銷了吧。
今天我也和我的拖把建立了複雜的關係,進行了有史以來最長的交流。
嚴格來說很失敗,因為我把話又說糟糕了,搞得我好像在跟它求愛似的,導致它看起來暫時不想理我了,實在不知道該不該說可喜可賀。
結果我還是不知道它到底是不是噬魂武器。
該說幸好買了武器之後月退跟我都還沒去上武術軒的實戰課嗎?不然搞不好已經被當成可疑的危險份子抓起來了……
從我們到達後的狀況來看,綾侍大人這邊好像也發生了不少事。
空氣中殘留的一堆符咒氣息,還有對面那個殺氣騰騰的小孩子……
這裡是怎麼了啊?綾侍大人您拋棄私生子被人家找上門來嗎?女方是誰?

章之三 誤會還是要和平解決
『像是誤會綾侍大哥是女人,誤會魔法劍衛有陰謀,還有誤會硃砂的性別之類的。』 ── 璧柔
『嗯?哪來的誤會?這是誤會嗎?』 ── 音侍
『……這個白癡生在這裡可能是個誤會,有誰可以把他送去投胎嗎?』 ── 綾侍
「伊耶!你在做什麼!」
「啊,終於找到了,小柔!我想妳想得好苦啊!」
「音侍大人,您不是來找綾侍大人的嗎……」
帶著部下的金髮男子從伊耶後面的方向出現,音侍則從綾侍、璧柔那邊出現,月退在他身邊忍不住唸了一句,范統則在把硃砂安置一旁後也跟了上來……
總而言之,一下子冒出了很多人,讓現場的人有點反應不過來。 璧柔也在反應不過來的名單中,音侍看了看這裡的狀況,疑惑了一下。
「嗯?這裡是怎麼回事?」
音侍看看那邊,再看看這邊,猛然好像明白了什麼,馬上指著綾侍捧腹大笑。
「噗、噗哈哈哈哈哈!老頭,你遭到報應了吧!你也有被人殺的一天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這開朗到極點的笑聲讓大家都黑了臉。 這不該是友方的態度吧?音侍大人您到底幫誰啊?
范統總是會對音侍與綾侍之間到底算什麼交情感到深深的疑惑。
不過他可以肯定,這只是單純的笑聲,而非在喊他家拖把的名字。
「我可還沒死呢。」
綾侍也二話不說就臉色難看地賞了他肚子一拳,雖然是揍在護甲上,音侍還是被揍得噴出一口氣,然後又開始叫痛。
范統對他們的打情罵俏不感興趣,而且他也知道,打情罵俏這四個字說出口就換他等著被打爆。
現在他比較好奇的是對面那邊的人,看起來是西方城的,就不知道是什麼人?
而且……金線三紋,金線三紋耶,仔細一看那個小鬼居然是金線三紋,這不就是跟傳說中那個變態的落月少帝一樣的怪物嗎?
「伊耶,我們有正事要辦,你不應該在這裡節外生枝!」
金髮男子指責他的語氣帶有一定程度的責備,被連續的事情衝擊得有點煩亂的伊耶則不耐煩地回應。
「你不要阻止我殺人!」
怎麼,兩邊都是來阻止自己的同伴殺人的?雖然我們這邊的已經忘記他本來的目的了。
不過,伊耶?這名字好像……有點微妙?有種莫名的熟悉親切感?為什麼啊?我不可能認識他啊?
「我們與夜止現在不是戰爭狀態,你隨意殺他們的人會有糾紛,陛下沒有吩咐過這樣的任務!」
「雅梅碟,不要在我面前提到陛下!」
噗!呃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
在伊耶喊出他同伴名字的一瞬間,范統整個爆噴出一口氣來,然後被口水嗆到,蹲到旁邊咳嗽不止,差點跪倒到地上。
伊耶──!雅梅碟──! 這是什麼?不要──住手──?
難怪這麼耳熟!你們明明是西方人,名字讀音這麼剛好像是日語是怎麼回事!太超過了!這可以拿來當人的名字嗎!別人叫你們的名字時多尷尬?堂堂兩個金線的高手……
不行,我臉上抽搐了,而且根本只有我會聽成日語的樣子……
「范統,你怎麼了?」
月退拍拍他的背,不明白他為什麼會突然失態。 這是個不能說的秘密,你別問了。
范統在這裡腦袋炸掉,那邊殺與不殺的爭論還是繼續著。
「你對這次的任務幾乎都沒有貢獻,為什麼你就是不能好好跟著一起殺雞……」
殺雞?啥?啥殺雞?我聽到了什麼?我聽錯了嗎?其實我聽到的是一種跨國界全**動?其實是馬殺雞?
「我的劍不是做這種低能用途的!」
伊耶臉孔扭曲地回答,范統倒是覺得自己很能體會他生氣的原因。如果他剛剛聽到的真的是殺雞的話。
「總之你不可以殺他!你已經害我們的秘密行動被發現了!」
「喂喂喂……你們等一下,你們為什麼自己討論得那麼高興?要殺我們的人,要先問過我吧?」
音侍在旁邊聽了很久了,終於忍不住再度心中無祖國的以西方城的語言插嘴,新生居民跟西方城的人都聽得懂,所以依然只有綾侍聽不懂。
您總算說出一句比較正常的話了,音侍大人,比剛才嘲笑綾侍大人報應不爽的好多了……
「怎麼又是……」
雅梅碟現在才正眼瞧了瞧對方的陣容,然後因為看到音侍,他的臉色又變成了那種別人欠他好幾百萬的臭臉。
「啊,對,又是我。你們討論殺啊不殺的討論得那麼高興,至少也得打倒我再說吧?難道你們以為自己穩操勝算?」
如果是智商的話可能是對方獲勝喔,音侍大人。
那個住手先生……雅梅碟先生看起來雖然有點呆,但是我覺得他還比您聰明一點……或者該說是腦袋正常一點。
「我們談我們的事情,你這夜止的人不要亂插嘴!懂不懂得禮貌!」
不,其實雅梅碟先生可能也半斤八兩。那麼就是綾侍大人跟不要先生……跟伊耶先生的智商對決了?
「話說回來,你們幾個魔法劍衛來我們東方城的領土做什麼?」
音侍總算抓到重點問了一個比較相關的問題,雅梅碟則立即正色回答。
「我們奉陛下之令,前來此地殺雞拔毛,回去給陛下做枕頭。」
…… 啊?
正當大多數人都聽得腦袋一片空白,懷疑著「這是真的嗎」的時候,伊耶青著臉惱羞成怒地舉起手就狠狠朝雅梅碟的腦袋拍下去。
「不要把這麼可恥的事情說出來!別人問什麼你就答什麼,你是笨蛋嗎!」
……啊?
慢、慢著,本來很像是假的,我都想嘲笑你們理由可以再爛一點,說謊都不打草稿,天底下哪有這麼可笑的事情,可是這反應看起來卻很像是真的? 搞什麼啊!東西方的高層都在殺雞拔毛?這雞跟你們犯衝嗎!流年不利啊!
還是該說兩邊的高層都不知道在想什麼,自貶身份打混摸魚做得很兇?
所以先前遇到的那個金線高手跟那些落月士兵也是來拔雞毛的? 為什麼不早說!言語明明可以溝通!
早說的話,我把雞毛交給你們就沒事了,就別殺我了嘛!目的一致搞成這樣,結果動刀動劍的死傷慘重,漁翁得利的還不是雞?
「你們為什麼這種反應,他們說了什麼?」
這種沒得參與的感覺很不好,所以綾侍皺著眉頭發問。
「他說他們是來拔雞毛的。」
音侍難得正常給他翻譯了一次,卻馬上招來綾侍的狠瞪。
「你當我沒長腦袋嗎?就算聽不懂我也知道不可能是說這個!你能不能少開一點玩笑?」
不……綾侍大人,這次真的是您誤會了,您對音侍大人的成見太深了,他們真的是這麼說啊……
「啊?我?死老頭,你胡亂冤枉人,我是老實告訴你內容的耶!」
音侍一臉無辜又委屈地抱怨,一旁的月退跟璧柔也好心幫忙作證了。
「他們真的這麼說。」
「是啊,綾侍大哥。」
即使有兩個人的作證,綾侍還是不太相信的將眼光投向第三個人。
「真的?」
……不要問我,不要問我啊,我只會說反話,這樣不就變成找音侍大人的麻煩了嗎? 對了,這問題可以點頭嘛!
在范統急忙點頭解決問題後,綾侍又有了新的疑問。
「他們拔雞毛做什麼?」
「……回去給他們的陛下做枕頭。」
月退在回答這個問題的時候,眼神彷彿飄向了遠方。
「死老頭,你冤枉我都不道歉……」
音侍看似很介意地唸著,綾侍則瞥了他一眼,看來毫無歉意。
「真是抱歉。既然你來了,關於落月的魔法劍衛與其部下未經許可入侵我國領土的事情,應該怎麼處理?」
綾侍大人,您腦袋燒壞了嗎?您怎麼會想問音侍大人這麼正經的議題該如何處理? 搞不好他會回答您「那我們就同心協力一起快樂去拔雞毛啊」?您有沒有想過啊?
「啊,傷腦筋,我不太想管這事情耶,我們是來拔雞毛的,還沒有拔完……」
幸好音侍這句話是用東方城的語言說的,不然對方要是聽到他們也在拔雞毛,不知道作何感想。
「就算他們真的只是來拔雞毛,也不能就覺得不重要,放任敵國的人在我們的地方亂走吧?」
綾侍瞇起了眼睛,看起來對他的答案非常不滿意。
「啊!對啊!綾侍你好聰明,我都沒想到,這樣他們會跟我們搶雞毛的!」
當音侍一拍手一副恍然大悟的樣子說出這樣的話時,大家都不知道該對他說什麼了。
這就是大人物的腦袋的思路嗎?原來處理這麼敏感的事情的最重要原因是為了雞毛的利益糾紛?講得好像是什麼很珍貴的東西似的……
「你……」
跟音侍在一起,常常有機會體會到氣到發抖的感覺,大概無論過多久也無法免疫吧。
「那我叫他們滾,雞是我們要殺的。」
如果說「雞是我國資源應該妥善保護」,聽起來還好一點,結果只是叫別人不要殺自己來殺,這實在是……太直白?
「我們殺的人要計較嗎……」
范統本來是想說對方殺的人也該計較一下的,畢竟他自己就差點被殺了,就這麼當作沒這回事,感覺很差。
至於說出來的話變成這樣實在不是他能掌握的。
仔細想想,落月的傢伙好像也沒殺到人嘛!都是我們殺的啊……綾侍大人殺了一地,我的拖把意外殺了幾個,音侍大人重傷一個……結果我們才是壞人嗎?
「我們清除入侵者,理由正當。」
綾侍想也不想就這麼說。音侍便跟著開口。
「打也打了,殺也殺了,叫他們離開就好了。」
「如果他們不肯走呢?」
「咦?那就算了。」
「……不是應該開戰嗎?交涉無用就用武器驅逐吧?」
「啊,可是綾侍你又打不過人家。」
「那個小孩子當然是你應付,另外一個我就沒問題。」
「可是我不打小孩子跟女人啊。」
跟音侍講話總是會很累。而這邊在吵架,那邊也在吵架。
「事情沒有和平解決的話,雞毛也不用拔了,這樣有負陛下的交代……」
「那個愚蠢的任務我已經不想理會了!你還想跟敵人講道理?」
「我們也不是佔上風吧?兩敗俱傷有什麼好處嗎?」
伊耶聽了雅梅碟這麼說之後,咬了咬牙。儘管他內心有十分強烈的廝殺慾望,因為難得遇上值得動手的人,但在人多出這麼多之後,現實還是有很多事情需要考量。
儘管他做事的時候一向不怎麼顧慮其他因素,不過除了現實因素,也還有另一個讓他在意的問題。
「喂喂,你們討論完了嗎?我們可以當作沒看到你們偷偷潛進來的事情,不去跟櫻報告,但你們必須在一個小時內離開我們的領土,這期間不能傷害東方城的人,這是我們這邊的意見。」
大家好歹也是時常在沉月通道搶人時遇見交手的老交情了,溝通一下應該不成問題,音侍是這麼想的。
不過他那句偷偷潛進來莫名的讓人有種不知道該說什麼的感覺。
真的要說偷偷潛進來……璧柔才是吧?這才是名符其實的偷偷潛進來吧?
甚至都已經從偷偷潛進來變成光明正大名正言順的東方城居民了,這實在是很可怕啊……
伊耶不發一語,不知道在想著什麼,看來是把決定的權利交給雅梅碟了,雅梅碟想了想,事情似乎也只能這樣解決,所以他同意了這個要求。
要知道他們一個小時候有沒有離開很容易,這裡既然是東方城的領土,他們自然有監視的手段,也就是說,不能表面上敷衍,答應了就必須做到才行。
「綾侍,他們答應了,我們可以走了,快去繼續殺雞吧,不用管他們了。」
「哼。」
綾侍沒反對這個意見,瞥了他們一眼後,便去處理那兩名昏迷的女學生的事情。
「啊,對了,還有小硃……咦?小硃?」
在音侍忽然想起硃砂的事情時,他也看見了忽然出現在這裡的硃砂,頓時出現了一點疑惑。 范統也沒注意到硃砂是什麼時候出現的,因而有點訝異地看看硃砂再看看月退。
「咦?」
他還特地到剛才放下人的地方看看,沒看見半個人影,於是他忍不住發問了。
「那個男生呢?」
又問錯了。
「哪個男生?」
月退這倒不是裝傻,是真的愣住了。
「剛剛不是女生嗎……剛才那個到底是不是小硃?小硃,你是男生還是女生啊?」
音侍的腦袋有點轉不過來,如果剛才那個女孩子不是硃砂,那麼人又上哪去了呢?
「我不懂這個問題。」
硃砂冷淡地回答。綾侍在聽見這邊的狀況後,也冷淡地看了過來。
「音,你現在已經性別不分到這種地步了嗎?」
「啊!才不是!剛才明明……小月,你不是說那個女生是小硃嗎?」
月退僵了一下,遲疑了一下,然後搖頭。
「可能是您記錯了。」
不知道為什麼,范統可以理解月退為什麼會反應這麼生硬。 因為他不習慣說謊。看起來他應該是想隱瞞什麼事情。
「咦?拖把的主人你應該也有聽到吧?」
…… 您叫誰?
比起范統這個人或是他的名字,音侍印象比較深刻、有記住的,居然是他的武器,姑且不論拂塵記成拖把的問題,他的名字都已經這麼好記了,音侍居然還記不住,這也太黯然消魂了。
求求您記住我的名字!不管叫小范小統還是小范統都好,再怎麼樣就是別叫我拖把的主人!這什麼糟糕玩意兒!
「啊,為什麼不回答我,有拖把的人難道不是你嗎?那到底是誰啊?」
這個時候,綾侍已經讓兩個女生清醒過來了,他似乎不太想再讓音侍浪費時間,所以過來阻止了這個話題。
「那種一點也不重要的事情就別管了,已經白白花掉多久的時間了?快去把你殺雞的工作做好,難道你還想來第三趟嗎?」
「唔?只要是跟小柔約會,去哪裡去幾次都沒關係啊。」
音侍一面回答,一面對璧柔露出笑容,當場讓璧柔又陷入了興奮花癡的模式。
「呀!音侍,你好帥喔!」
這直白的讚美居然讓音侍不知所措了一下。
「啊,有嗎……」
一個長這樣的人居然會到現在還不習慣被說帥,這實在是太不可思議了,也許是東方城的少女表達都比較含蓄吧?
他們處理這些事情處理完,西方城的人就已經不見人影了,見他們離開,綾侍才問了音侍一個問題。
「音,剛才那個小孩子你有把握打贏嗎?」
綾侍知道,自己跟伊耶交手,是肯定落敗的,所以他想知道,換成是音侍有沒有勝算。
「啊,沒打過,不知道啊。看起來是結合了魔法、邪咒和劍術的行家,不過我會的東西比較多,也許有贏面吧?」
音侍沒有立即肯定自己能獲得勝利,讓綾侍皺起了眉頭,這時候璧柔又插了一句話。
「音侍!你會好多東西喔!邪咒你也看得出來?你到底會哪些啊?」
「啊,我精通術法、符咒、劍術、魔法,邪咒是通,但是不能用,武術也不錯,不過在熟人面前會失去警覺心,所以我常常被這死老頭打中……嗯──我最擅長的是劍術。」
……東方城的術法、符咒、武術和落月的魔法、邪咒、劍術……
您根本是兩邊全通了嘛!要怎麼樣才能辦到這種事情?天才才作得到嗎?
可是音侍大人您這種少好幾根筋的樣子分明一點也不像是天才啊──
「你最擅長劍術,為什麼是術法軒掌院……?」
璧柔問出了范統心中也有的疑惑,音侍則頓了頓,想了想,然後好像終於想起了原因。
「啊!好像是因為……違侍說他想當,我不想給他當,所以我把他打敗了,然後就……」
搞半天是見不得人好。那現在違侍大人也當上武術軒代掌院了,您怎麼不去搶過來一人兼任二職?
「嘖,只要提起死違侍就生氣,那個討厭的傢伙。要是今天的事情他知道了,一定又恨不得鬧大,哼。」
音侍說著,便自己不高興了起來,綾侍則輕輕嘆氣幫違侍說了一句話。
「他其實也不是壞人,只不過是個深信自己所做的事情都會讓這個世界變得更好的智障罷了。」
雖然看起來是幫違侍說話,范統還是感到一陣無言。
綾侍大人,您真狠……人家通常都會用傻瓜、笨蛋之類比較沒那麼貶低人的詞,您口頭上說他不壞,卻直接就拿出智障這麼嚴重侮辱人的詞語來,您真的對他沒有惡意嗎?
「綾侍你在說什麼,好複雜我聽不懂。」
「……智障跟智障倒是挺配的。」
「啊!什麼!你怎麼可以說我是智障呢!」
快點把雞毛拔完吧,您們別再鬧了,真是的。

先離開了現場的伊耶、雅梅碟與他們殘存的部下,在距離夠遠後,也開始進行了私下的交談。
「伊耶,我聯絡不上他,不過用魔法偵測後,他應該已經離開這裡了。」
雅梅碟指著是和他們一起來的另一個同伴,他們在被青平風暴拆散後,一直還沒碰到面。
「可惡,膽敢自己先回去……」
一想到有人先溜了,自己還得跟這個笨蛋同伴繼續陷落在這個拔雞毛的蠢任務中,伊耶的話就說得十分咬牙切齒。
當然,他們那個同伴被音侍斷了一隻手臂,然後被部下帶著緊急撤離的事情,他們是不會知道的。
「雅梅碟,剛才那個女人……」
「哪一個?」
他們到現在還把綾侍當成是女人。
而被問到這個問題的伊耶明顯呆滯了一下,因為他回答不出來。
「你這無視人臉的習慣能不能改一改?」
雅梅碟感到無奈。伊耶看著人的時候,總是沒把對方的形貌印進自己的腦袋,通常他看的都是對方的劍招軌跡、魔法流動方向等物,至於人體本身,他根本只判別部位好知道該攻擊哪裡,除此之外就沒有了。
在這種習慣下辨別男女,只不過是第一眼的粗略印象。
「好吧,那你要說什麼?」
看伊耶不說話,雅梅碟只好接著問。
「……」
伊耶依然沉默,於是雅梅碟更加無奈了。
「被人打斷話,常常轉眼就忘記要說什麼的毛病也改一改吧?」
這可不是想改就有辦法改的。連續被點出兩個弱點,伊耶有點惱羞成怒。
「我已經想起來了!那個女人很奇怪,她會說西方城的話……」
「什麼?音侍是男的吧?」
雅梅碟覺得自己好像聽到了什麼不可思議的話,所以不由得打斷了他的話。在他的認知裡,會說西方城的話又很奇怪的就是音侍,畢竟之前璧柔說話的時候他不在場。
「音侍又是哪一個啊?」
伊耶快要失去耐心了,也有點被搞混了。
「就是後來出現的,那個黑色頭髮的男人啊。」
伊耶根本不記得誰是黑頭髮,不過後來出現這個敘述他總是知道不對的。
「不是後來出現的!」
「綾侍也會說西方城的話?」
「也不是綾侍!」
伊耶總算想起來自己戰鬥的對象是綾侍了,倒不是他認得他,只是空氣中對東方城居民才有效的綾侍符禁令,氣息通通是來自他對戰的對象。
「好像還有一個女人吧,但她應該是新生居民不是嗎?新生居民會說西方城的話有什麼好奇怪的?」
雅梅碟這麼說之後,伊耶還真的一時之間找不到話可以回。
哪裡奇怪?因為她喊得出他的名字?但是士兵也有喊,聽到也不奇怪。 伊耶回想不起來他當時會在意的點到底是什麼,事實上,璧柔到底說了些什麼,沒說完的那句話開頭是什麼,他也都不記得了。
「別管這個了,我們只剩下一個小時,不快一點不行……」
「快什麼?」
聽到伊耶這麼問,雅梅碟露出一副覺得他搞不清楚狀況的表情。
「當然是想辦法在一個小時內拔到作枕頭夠用的雞毛,以不負陛下所託啊!」
「……」
「這是我們的任務,你難道連這個也忘了嗎?」
「……」
就是因為沒有忘,伊耶才會無話可說,同時非常想賞這個腦袋有問題的同伴一劍,讓他去投胎,看下輩子會不會變正常。
「萬一真的來不及……伊耶,你擅不擅長偽裝?」
「問這個做什麼?有什麼用處?」
「這是後備方案,如果來不及拔到做枕頭的雞毛,我們至少要有一個人設法潛入夜止的城去……」
在聽到這裡的時候,伊耶還以為雅梅碟轉性了,居然會想潛入東方城做什麼情報探聽之類的滲透工作,或者恩格萊爾還是有交付什麼秘密任務,但在聽完整句話後,他發現他錯了。
「不管是你還是我都可以,潛入夜止城裡去買一個雞毛枕頭,這樣也可以算完成任務!」
「……」
潛入東方城……就只是要買一個枕頭? 還用買的?不會直接用搶的?貨幣呢?你有夜止的錢嗎?
難道用搶的怕被人發現,然後西方城魔法劍衛特地進夜止搶一顆枕頭的事情傳遍整個夜止,再傳回西方城,讓魔法劍衛顏面盡失?
如果還知道什麼叫做丟臉的話,這種提議根本不應該出現啊──!
伊耶在「如果真的要搶,為什麼不多搶一點湊個十顆枕頭算了」的思考出現之前停止去想這件事情,然後非常果決地用劍鞘直接一招敲昏雅梅碟。 「伊耶大人……」
看到伊耶對雅梅碟使用暴力,士兵們都有點傻眼。
「扛起來,帶走,回家。」
伊耶冷著臉直接下達了指示,就這麼結束了這場魔法劍衛到東方城收集雞毛的鬧劇。
◎ 范統的事後補述
我們拔雞毛升個級真是艱辛,還得過關斬將、幾經波折……
我從來沒想到拔個雞毛也會遭遇生命危機,拔個雞毛硃砂也會變性,拔個雞毛璧柔跟音侍大人也會分手……
呃,沒有這回事,我也沒有詛咒他們,可能是詛咒中久了即使是內心說話都會不太正常吧,啊哈哈哈。
經過多方面的了解,我們遇上的是魔法劍衛們,可以說是落月的大人物。那個矮個子還讓綾侍大人差點不敵,真是難以想像。
本來以為會有什麼滔天陰謀或是衝突,不過,他們卻是來這裡拔雞毛的。
聽說是因為他們的皇帝想要做雞毛枕頭。
我只能說,搞、搞、搞什麼亂七八糟的東西啊!你們是不是腦袋都裝水泥?你們搞屁啊! 會為了雞毛枕頭特地派金紋階級的強者去敵國的人也是有毛病吧! 有毛病啊這個世界!
不過殺過三十萬人的落月少帝,跟這要枕頭的形象好像不太符合啊……? 可能想成血腥大魔頭是我個人的誤會?一個人本來就有很多面,聽說少帝年紀還輕,搞不好也還很幼稚嘛……
解決一連串的問題重新上路後,在傍晚的時候,我們終於拔到了足夠了雞毛。
音侍大人的殺雞路線還是一樣豪邁,也幸好他殺得很專注完全不管我們,我們才不必遭受他跟璧柔的閃光攻擊,雖然如此,在一切結束後,拿到雞毛的那一瞬間,我感覺到的不是感動,而是腰酸背痛……
明天開始,我就是草綠色流蘇階級了!有薪水了!哈哈哈哈!這還是值得興奮一下的,儘管現在大笑會讓我覺得全身都痛。
而且在這之前,還是得先去找珞侍拿我們的雞皮,以及解決一下硃砂的問題……
「你一定要賠償!這次是你的錯,你一定要賠償!」
撐船池面上,月退還沒出現,所以珞侍就先跟音侍吵起了賠償問題。
「我知道,我會負責的……」
負什麼責?這用詞很讓人誤會。您要負責照顧他的下半生嗎?
「你要怎麼負責?」
珞侍沒有提出賠償方案,而是要音侍自己說,看看他的誠意。
「我可以幫他出軀殼的費用,然後如果他還是生氣,我想……我應該可以讓他捅一刀,再多就不行了,我沒辦法一命抵一命,我不能重生……」
嘖嘖嘖,索賠的時候,最重要的就是錢啊,有錢好說話,至於那什麼捅一刀就不必了,三千串錢成交,您意下如何?
「誰會想捅你一刀啊!做點物質上的賠償吧!」
唉──我意外死亡的時候,珞侍你應該沒有這麼積極向音侍大人討賠償吧?人比人氣死人……
「啊,小珞侍你是說錢嗎?可是用錢來解決問題,好像很、很、很那個,讓人印象不好啊?這是我最近聽說的。」
誰告訴您的啊?雖然凡事用錢解決很失禮,而且充分顯現出財大氣粗,但我們就是需要錢,所以您也不必在意啦。
「還是等接到月退再看看他的意思好了,不曉得到底重生在哪裡……」
其實月退的游泳能力不錯,倒也不必擔心救援太遲他會溺死,所以他們只是把小舟停在中央,觀察四周的水面動靜。
新生居民重生一次的時間,大致上不會差太多,所以從范統重生的時間來算,大概就可以推算出月退什麼時候會出現。
網子衣服這些必備物當然早就準備好了,畢竟有過經驗。 等到時間差不多的時候,他們也加強了搜尋水面的專注度,不過,似乎在水底的月退先發現了小舟的影子,在他們注意到船震動的時候,正巧看到月退的一隻手搭著船沿,從水下探出頭來。
「啊!小月!你還好吧!」
這樣直接把他拉上來就好了,倒也省去了灑網的麻煩。
「我沒事……」
月退抓著船沿,判斷船上三個人的重量可以讓他上來後,便使力撐起身子。
「月退,衣……」
范統本來正要將衣服遞給他,卻在看清楚他的身體狀況後不自然地止住了聲音。
不只是范統,珞侍和音侍也一下子都呆住了。注意到他們的目光,月退才終於發現自己身上可能有什麼不對而低頭看了看。
一看之下,他的臉色立即慘白,幾乎是用最快的速度扯過衣服,便毫不理會穿法的披上拉緊,將自己的身體包好蓋住。
「那是什麼?為什麼會……」
最先找回聲音的是珞侍,他顯然無法理解剛剛重生的月退身上,為什麼會有那些傷痕。
「水池好像偶爾會失誤,重生後會重現新生居民第一次死亡時的身體狀況……」
音侍在旁邊補充了一句解答他們的疑惑,月退的唇則抿得緊緊的。
范統回想著剛才看到的傷口,腦中也浮現了當初月退描述自己的死亡時的話語。
『第一劍,是從這裡橫劈到腹側的。』
『第二劍,是從這裡刺進來的。』
『第三劍便斬向我的雙腳,然後他用劍刺穿我的右手掌,把我釘在地上。』
『然後他雙手扼住了我的脖子,一寸寸地收緊……』
當初只有聽描述,就已經覺得殘忍可怖,然而剛才,他甚至實際看見了這一個一個動作留下來的證據。 斜劃過身體的巨大傷痕、貫穿胸膛和手掌的血洞,斷了腳筋的砍痕,還有脖子上的印痕……
其他可能是掙紮扭動時留下的痕跡不提,親眼看到這些傷口,范統真的不知道該說什麼,也不知道再次看見這些的月退會不會回想起當初的情景,現在又是什麼感受。 至少在范統看來,他看起來快哭出來了。
那像是一種無意間被看見不願意暴露出來的過去時的無助,也如同好不容易才能遺忘擱置的東西,卻又無預警地給掀上來的衝擊……
總而言之,他看起來狀況很不好,不管是身體還是精神。
「月退,現在會痛嗎?傷、傷口這樣子的話……」
說是水池偶爾的失誤,那麼就等於這次重生是失敗了吧,既然如此,是不是再重新弄一個正常的軀殼會好一點?
「……」
月退因為聽見自己的名字而看向他,但他似乎根本沒聽清楚范統說了什麼,一點開口的意願也沒有。
「啊,這種不正常的狀況,大概一天就會消失了,然後身體就會恢復正常。這可能是心理因素產生的問題,這些傷痕雖然存在,但是不會有痛覺,也沒有效果,還是可以正常動作……」
音侍又解釋了一番。這樣看來,應該不用讓月退再死一次,可是范統還是無法因而感到高興。 音侍說這些傷口不會痛也沒有效果,可是他卻覺得,月退很痛很痛。
這些傷口不必引發神經的反應,只要存在那裡,就足以發作了。
因為月退不開口,大家都不曉得該說什麼。這個時候似乎也不適合責怪誰,卻又找不到方法來安撫他。
披上去的衣服,已經被傷口滲出的鮮血染上了血漬。 血漬蔓延開來,就像是記憶渲染出的黑暗越來越大一樣。
「月退,對不起,讓你遇到這種事情……」
雖然是音侍粗心大意的錯,珞侍還是不由得跟著道歉了,他總覺得自己也有一點責任。
「……」
月退又是一陣沉默,但這次珞侍說的話他有聽見,他僵硬的臉勉強扯出一個笑容,說出來的話依然讓人覺得難過。
「沒關係。我沒關係的。不是你先進去,真是太好了。」
珞侍是原生居民,要是今天是他先踏進去,那可真的就是人命一條了。
只是在這種情況下他居然還是想著這種事情,這使得珞侍也跟著沉默了下來。
「我們要回去吃飯嗎?還是……小月你想回去宿舍休息?如果宿舍睡得不舒服,住我那裡也可以……」
啊啊啊──雖然我很想吃大餐,可是這種時候,真的不是吃大餐的氣氛吧!音侍大人──
「我想自己靜一靜。回去可能會嚇到硃砂,可以麻煩音侍大人收留我一晚嗎?」
……月退,你居然做出我覺得最不可能的選擇,你怪怪的……
還有,你不要又這副靜得沒有人的感覺的樣子啦,這樣看起來真的很難親近耶,真的……
「去音侍那裡太危險了吧?連防護機制有沒有解除都搞不清楚!還是到我住的地方去?」
現在是怎麼樣?搶人啊?我可不可以也留宿一晚,畢竟王宮沒住過,感覺好像也挺新鮮的……
「都好,麻煩了。」
月退沒有意見,那雙一向澄淨的藍眸,此刻看起來相當黯淡。
最後,他們一起回到神王殿隨意吃了點東西,就決定在珞侍閣住下了。
經過這意外造成的心理折騰,月退像是想早早休息,便將燈火弄暗躺到了床上,問他為什麼不乾脆熄掉,他只搖了搖頭說不喜歡黑,便沒再說下去。 「月退,你不睡嗎?」
因為有點擔心月退,范統也跟著住下來了,反正珞侍閣房間多得是,珞侍也不在意多一個人住。
「……我擔心作夢。」
他頓了半天,最後卻是回給他這樣的答案,讓范統有點驚訝。
怎麼會呢!基本上我還挺期待作夢的,通常夢境都很有趣啊,雖然有惡夢的機率,不過不高嘛……
如果我作的都是些有趣的夢,你卻只會作惡夢,那為什麼我純粹想像不合格啊?
「很有關係呢,你如果半夜尖叫、滾下床、說夢話,我一定會嘲笑你的。」
我是說我……罷了,這詛咒有夠沒良心,連讓我安慰一下心靈受創的患者都不肯。
「……你上次打呼傻笑從上鋪摔下來,我都沒有嘲笑你耶。」
月退悶悶地說,被提醒了醜事的范統頓時有點想挖個地洞鑽下去。
「反正,睡一覺一切就會過去了,好好休息對身體也比較好,明天就可以回去了。」
這次詛咒總算沒惡搞他,讓他好好說完了一段話,真是令人欣慰。
「回去?……哪裡才是我該回去的地方呢?」
月退突然冒出來的這句話讓范統有點摸不著腦袋。
「怎樣都好,反正我會陪你回去啦。」
所以,不用怕硃砂,雖然我很怕。
「你會陪我回去嗎?」
月退的語氣宛如在確認的是另一件事情,范統雖然不太了解,但還是點了點頭。
「是嗎?那真是太好了……」
范統依然不明白他所謂的太好了是怎麼回事,但是他好不容易笑了,看起來心情變好了,這的確是值得高興的事情,所以他也跟著開心了起來。
於是,他們互道了晚安,便讓這一夜隨著閉目後的沉眠過去。

他又等了好一陣子,好不容易後面終於有了動靜。他要找的人在許多人的簇擁下朝這裡走了過來,不過遠遠看過去,雅梅碟卻有了幾分錯愕。
按照禮儀慣例,今天他應該穿白色的衣服,然而那道略嫌細瘦的身影身上的衣服卻是暗紅色,儘管顏色稱不上濃艷鮮明,那華美的樣式依然與儀式要求的樸素距離太遠。
「陛下。」
在青年走到他面前時,他單膝跪下,行了臣下的禮。即使他心中覺得對方的服裝有點問題,他也不可能出言指正的,對他來說,這是十分不敬的行為,而他絕對不可能允許自己對少帝不敬。
「卿不必多禮,起來吧。」
以白色布條覆面的青年輕輕開了口,得到他的許可,雅梅碟便站了起來,他首先處理的第一件事,是將伊耶的請假函呈交上去。
「陛下,這是伊耶的告假信,從今天起他要請假三個月。」
青年將信接了過來,淡淡一笑,那笑容中包含了幾分不悅。
「這是自動放假嗎?所謂的假,連申請核准都不需要就可以直接生效?好個傲慢的鬼牌,他的眼裡還有我嗎?」
「陛下請息怒……伊耶他只是不太擅長處理這類的事情,臣想他沒有惡意。」
見青年冷下了臉色,雅梅碟連忙替伊耶說話,事實上伊耶有沒有惡意他最清楚,那根本已經到了蔑視的地步了。
「不必說了,還有什麼事?」
青年隨手將信函交給身邊的一個人,連看一眼寫了什麼都沒有興趣的樣子。
「陛下……梅花劍衛的傷,您……」
五名魔法劍衛的稱號,是用五種花色封的,伊耶是鬼牌,雅梅碟是紅心,這次斷手負傷的那一個則是梅花。
「我應該已經明確拒絕過了。卿的記性不好嗎?那傷口是噬魂武器傷的吧,救回來也無法恢復正常了,又何必浪費我的血?殘了一個劍衛,再選一個就是了,也不是非他不可吧?」
將這段話不輕不重地說完後,青年像是不想繼續在這個話題上糾纏,轉身便欲上車。
「啊!陛下!還有一件事……」
雖然雅梅碟覺得這樣將皇帝攔下來相當無禮,但東西都帶來了,總該交代交代,報告清楚。
「先前陛下吩咐的陸雞毛,臣帶了一部份來,不知道這是不是陛下要的東西?」
他呈上了打開來的袋子,裡面是清洗整理過的乾淨羽毛,青年因為他的話而回轉過了身子,停下了腳步,就這麼面對著他,由於他的眼睛被白布蒙住,看不到他的眼神,也猜不到他在想什麼。
「原來是這件事啊,我都快忘記了。」
青年說著,伸手在袋子裡抓了一些捏在手上把玩。
「只是,現在我又不怎麼想要了。」
他微微一笑,反轉過手鬆開手指,輕盈的羽毛就這麼被風吹散,四處飄飛,一下子雜亂地撒落一地。
「既然都收集了,還是收拾一下拿進宮裡去吧,搞不好未來的妃子會喜歡也不一定呢?」
語畢,他便上了車,由侍從為他關上車門。雅梅碟則是愣在原地,直到車隊駛動離去,他還是不知道該對這樣的情況做出什麼樣的反應。
「雅梅碟大人,我們幫您撿一撿吧?」
幾名打掃宮殿的侍女也看到了剛才的那一幕,見車隊走了,這才湊上來關心。
「嗯……謝謝,有勞了。」
如果伊耶在這裡,看到少帝這形同羞辱的動作,也許會嗤笑著問他,人家這樣踐踏你的忠誠,你還要繼續口口聲聲「陛下英明」下去嗎?
雅梅碟想不出個結論。 也許陛下真的只是忽然間不喜歡雞毛了吧?
現在的他,也只能這樣想著。

章之四 記憶的片頁
『恭喜,第一次進行記憶解封,期待嗎?』--珞侍
『我總覺得按照我的人生走向,會想起來的可能也只是最後一餐吃了什麼之類的東西啊......』--范統
勞累的殺雞拔毛活動告一段落後,原本范統還以為可以大家一起吃個飯,讓他順便賺一餐的,可惜事情不如他所願。
「櫻沐浴的時間快到了,我必須回去做準備。」
這是綾侍的說法。擔任女王的近侍......到底該不該說很辛苦呢?
「啊,還有時間嘛,那小柔我們去找個地方看風景。」
這是音侍的說法。難得他開竅了想來個一對一的約會。
「好啊--去哪兒都好--」
這不用說也知道是誰。當然是璧柔了。
有錢的人都要做自己的事情去了,范統、月退跟硃砂當然也只能在跟另外兩個可愛女生告別後,自己回宿舍吃公家糧食去。
不過范統回到宿舍做的第一件事並不是吃飯,他本來就對公家糧食興趣缺缺。對他來說,他想先了解的,是硃砂的事情。
「月退,硃砂到底是怎麼回事啊?」
其實本人就在旁邊,這問題應該直接問本人,但范統總是不太敢跟硃砂說話,所以才選擇問月退。
「你們才是怎麼回事呢,你們為什麼這麼奇怪?」
月退還沒有回答,硃砂就不太高興地搶先開口了。
「硃砂,之前那個女生真的不是你嗎?你到底是男生還是女生?」
既然硃砂都說話了,范統也只好改變說話對象。幸好第一句話說出來的話還可以理解。
「哪有什麼男生女生之分,人生下來就是擁有男性面貌和女性面貌啊!」
聽硃砂這種說法,范統頓時冒了點冷汗。因為硃砂是很認真不開玩笑的人,所以,這是代表之前月退說那個女生是硃砂的事情是真的了?
「月退說只有我是這種狀況,你們都不是,不要讓大家知道比較好......為什麼你們都不會變?」
硃砂似乎無法理解同為人類為何有這麼大的差別,而經過了這麼長的時間,月退也已經冷靜下來思考過了,便以自己的想法向他解釋。
「硃砂,新生居民畢竟是來自各個世界,每個世界有自己本身的特色,你們世界的人都擁有兩種性別,但那可能是你們世界才有的現象,我們都沒有那種能力。」
這樣聽起來也有幾分道理。硃砂沉默著,看起來好像正在試圖接受,而范統還是對他這特殊的生理現象感到好奇。
「你可以變一次給我看嗎?沒親眼看到實在很容易懷疑。」
很難相信變成很容易懷疑......算了,意思是一樣的。
「小事一樁。我才不像你總是喜歡說謊呢。」
硃砂對他的成見依然很深的樣子,而他在答應後也隨即變身,於是「砰」的一聲,就像是變魔術,霧氣效果消散後,出現在兩人面前的便是一個俏麗的美少女了。
哇!這不是作夢吧?真的變成女人了!而且就近仔細看,身材還真好!
這樣子我們還能繼續當室友嗎?我跟月退都是正值青春的男性吧?雖說要是真的夜襲,也會有對方忽然變成男生導致夜半驚魂的危機,不過這凹凸有致的身段真的很讓人垂涎啊......
「為什麼不是大家都這樣啊?這樣人家怎麼辦?」
硃砂變身之後聲音跟說話模式都有點改變,范統有注意到這一點。
「什麼怎麼辦?」
「就是選定伴侶的問題啊!」
聽到硃砂這麼說,兩個人一時都有點疑惑,搞不懂她要說什麼。
「我原本的世界,每個人都擁有男性面貌與女性面貌。在選定伴侶的時候,必須自己體內的男性與女性和對方體內的女性與男性都看得順眼才可以,在戀愛的過程中,也可以和對方另一個性別的樣子成為好朋友......但是你們卻只有一個性別!這樣就......這樣就......」
這樣就不能一石二鳥、一箭雙雕、一心二用了是吧?我懂。啊,請不要在意我剛才用的成語,那都是一時心直口快亂說的。話說回來,原本一男一女看對眼就不太容易了,你們還得兩男兩女都同意,這交往機率會不會太低啊。
「范統那傢伙不能變成女人就算了,反正我不喜歡他,也對他會有什麼樣的女性面貌完全沒有興趣,可是月退你為什麼不行呢......」
喂喂喂,差不多一點,沒事挑剔到我身上來做什麼?我也一點都不想幻想自己變成女人的樣子好不好!......咦?妳後面那句話的意思是......?
「我、我?」
月退整個人又緊張了起來,感覺上他應該是不習慣跟女生說話。
「是啊,我覺得你是很理想的對象,女性面貌應該也很好的,可是你居然只有一個性別......」
哇喔,這算是告白嗎?搞半天,硃砂妳對月退有興趣啊?
我覺得客觀一點來說,應該是「你居然有兩個性別」而不是月退只有一個性別才對吧。
「理、理想的對象象象?」
月退慌張的臉色可以用精采來形容,他說話也結疤了起來,范統完全是當旁觀者在看好戲,反正這事情與他無關。
「是啊!我本來就在想,了解你的女性面貌後再問你願不願意跟我交往的,可事情卻變成這個樣子......」
不是變成這個樣子,是本來就是這個樣子。反正都這個樣子了,妳就試著讓自己的兩個性別都愛上月退不就好了?我觀念很開放的,就算你們要談這麼另類的戀愛,我也不會因而看不起你們啦。
「我......」
月退像是沒面臨過這種狀況,大概也沒有異性對他直接表達過想進一步深入交往的意思,所以他完全不知道該怎麼處理,只能用求助似的眼光看向范統。
咳,月退,就算你那樣看我,我也幫不了你啊。你該不會又要說你沒受過面對這種情況的教育,所以不知所措了吧?這種東西老師也不會教的啦,要自己在經驗中成長,我相信你很有潛力。
雖然第一次被告白對象就有點特殊,但我相信你會堅強振作起來的。
「難道要分成兩個人嗎?可是這樣又太複雜了......」
硃砂抱怨完便又自言自語了起來,看來她的想法正在往「找一個男性情人給自己的女性面貌,再找另一個女性情人給自己的男性面貌」的方向發展,這讓范統覺得不太妙。
一般來說這叫劈腿吧,還會被誤以為是雙性戀,這種三明治關係用想的就覺得很恐怖,妳還是不要比較好。說不定女方還會跑來打月退一巴掌說「你這個不要臉的男人居然勾引我男朋友」......算了,還是不要想太多好了。
「這種事情以後再想不遲,新生居民可以活很久,現在還是以求學為重吧......」
月退選擇了這種說法來勸她,有點逃避的意味。
「嗯......其實是不急沒有錯,學業也很重要......」
硃砂心中那份認真求學的熱忱似乎被喚醒了,她總算決定將尋找伴侶的事先拋在一邊。
而他們也說好了,替硃砂保密,畢竟說出去後,硃砂有可能因為女性面貌的問題不能繼續跟他們住在一起,基於目前相處得好好的,不想換室友的前提下,這件事情就成為他們共同的秘密了。

符咒通訊器真的是個十分方便的東西,雖然范統的昨天弄丟了,但還有月退的可以用。
靠著符咒通訊器,他們很容易的就連絡上珞侍,約好早上上學之前帶他們去繳交雞毛雞皮。要不是有符咒通訊器,他們還真不知道該上哪找人,畢竟神王殿那種地方,不是他們隨便說一聲要來找朋友就可以隨便進去的。
珞侍帶來了上次替他們保管的物資,以及綾侍重新做好、要補給范統的符咒通訊器,一樣跟他們約在宿舍門口,也一樣遭人側目。不過范統現在已經不會像之前那樣不自在了,頂多是覺得背上被看得癢癢的。
「你們一大夥人昨天一起去殺雞拔毛啊?聽起來好像很有趣的樣子......」
去辦事處的路上,自然免不了閒聊。珞侍在說這話的時候面上不自覺浮現了少許羨慕的神色,似乎很遺憾沒能參與他們的團體活動。
一點也不好玩。一直追著音侍大人斬完的動物屍體跑、一直彎腰拔毛,累死了。而且還遇上落月的人,以你這麼仇視落月的個性,肯定會出亂子。
「下次有機會,你也可以跟我們一起去啊。」
月退友善地表示出歡迎之意,聽他這麼說,珞侍又臉皮薄地別開了臉。
「我也不一定有空的!反正......反正如果要我幫忙,再通知我,我有空就會考慮。」
我覺得你看起來就算有事也會推掉趕來,害羞些什麼嘛,真是的。
「是嗎......真可惜。珞侍有很多事情要忙吧?如果能一起活動應該會很快樂啊......」
月退絲毫沒察覺珞侍說的不是真心話,就這麼接著說了下去,珞侍面對他那張肖似暉侍的臉一陣僵硬,過了好幾秒,終於投降放棄。
「我其實也不是那麼忙啦......先約好就沒問題了......我也、我也想去......」
最後那句「我也想去」幾乎小聲到聽不見。范統實在不曉得他到底在內向害羞些什麼。
「那真是太好了。」
月退對他露出燦爛的笑容,珞侍則好像不知道眼睛該看哪,迅速轉過了頭。
遲鈍真是個可怕的缺點,天然真是個可怕的武器啊,月退。
「范統,你沒睡飽嗎?眼神渙散了呢......」
月退關心地問了他一句,范統則乾笑了一聲。
「沒事、有事。」
「到底是沒事還是有事......」
我也很想知道,這天殺的詛咒。

繳交物資的辦事處,設在神王殿的附近,看起來是個十分寧靜的處所,沒有什麼出入的人。
生意真差的感覺......噢,用生意來比喻可能不太貼切。的確啦,可能一個星期都不見得有一個人來升級,這裡自然冷清嘛。
「你們進去吧,我在外面等你們。綾侍應該也在裡面等著了,我告訴過他你們會交物資。」
珞式的話後半讓他們兩人頓了一下,搞不清楚狀況。
「......你們該不會都忘記了升一小階可以解封一小部分記憶的事情了吧?」
「喔。」
范統一臉就是忘了的表情,月退則露出了些微驚訝的神色。
「范統,你這副忘了也沒什麼大不了的表情是怎麼回事?」
你那不滿的語氣才是怎麼回事咧。我一定要表現得很震驚的樣子才行嗎?像是「喔喔喔喔喔!對喔!有這回事啊?我居然忘記了!」這樣?這不符合我冷靜知性的形象啊。
「因為我又不知道我記得什麼,忘記了也沒差啊。」
別把我的話顛倒得好像我是個醉生夢死的人好嗎?
「你是想說......反正你想起來還是會忘記,所以沒差?」
珞侍皺眉試圖翻譯,他已經有點搞混了。
不!不是!你弄錯了!
「我是說我沒忘記的東西反正也不知道是什麼了,那麼我當然很在乎啊!」
「我不想跟你說話了,好累。」
喂!不要這樣好不好,語障的人也是有發言權的啊!
「算了,無論怎樣都好,我們離開吧,月退。」
「喔,好。」
月退似乎從出神的狀態中清醒過來,應了他一聲好。
......你在做夢嗎?我把進去說成離開,你還說好?
幸好這句要理解比較容易,珞侍幫忙補充解釋後,月退就乖乖跟著他一起進去了。

交雞毛雞皮的手續十分簡易,讓負責人員從新生居民的印記辨認身分、點完物資,交回原本的白色流蘇,接著嶄新的草綠色流蘇就發到了他們手上,這意味著他們也成了有薪水的階級,不再被列為無用人口了。
「綾侍大人在裡面等著記憶解瘋了,到裡面的房間去吧。」
綾侍已經在裡面等他們,這還真讓范統有種自己是什麼重要貴賓的感覺。
掀開紗帳進入內室後,綾侍美麗的身影便在房間的中央靜坐著,見他們出現,他也公式化地交代一下。
「負責記憶封印與解封程序的人是我,我想你們應該也知道了。也就是說,你們每次升級都會在這裡見到我,不過昨天才見過今天又見面,早就沒有新鮮感了吧。」
的確是。現在見到大人物好像已經可以習以為常了。呃,女王例外。
如果是米重手上有雞毛跟雞皮,他一定會為了爭取兩次見面機會,把雞毛跟雞皮分成兩次交......
「該做的事情做一做吧,你們誰先?」
范統對於誰先其實沒有意見,在他看向月退想了解一下他的意思的時候,月退略帶遲疑地開口了。
「那個......范統做就可以了,我並不想進行這道手續。」
聽到這樣直接的拒絕,綾侍和范統都有點意外。
「第一次聽到有人不想接受記憶解封的程序......為什麼呢?」
「是啊,月退,為什麼啊?放棄感覺很賺耶,記憶拿了也是白拿啊。」
我是說放棄很吃虧,不拿白不拿啦......
「我對目前的生活很滿意。我不想要有任何改變。」
月退半垂著眼皮這麼回答。這理由聽起來還算合理,就是龜縮了點。
「每個人的選擇我會尊重,你既然不想做解封手續,我也不會勉強你。」
綾侍算是答應了他的要求,接著看向范統。
「那你呢?你如果也不想做,我也省市,現在就能直接回去了。」
......您怎麼說得一副好像希望我放棄,反正我的記憶一定也沒什麼價值,幫我解封是浪費您時間的樣子啊?就算我覺得記憶這種東西忘了後不痛不癢,也不是這樣子的吧?
「你要做!」
嗚啊!這什麼讓人想一頭撞死的錯誤!
在被詛咒扭曲的話脫口而出之後,范統就覺得很不妙,,果然綾侍看向他的眼光立即變得帶有幾分冷淡。
「口氣倒是很大啊,居然使用命令句?」
「我找你只是太悠閒一時口誤......」
我是說太緊張啦!太緊張!雖然這也不是真正的理由......我到底有沒有必要跟不常見面的綾侍大人解釋一下我的語言障礙呢?搞不好他也會跟硃砂一樣不相信......
「范統他的嘴巴有的時候有點不聽話,我想他只是想表達他想做......」
月退好心地幫忙解釋,范統也以感激的眼神瞧向他。
「這次不跟你計較。如果你碰到的是違侍,你就會想改掉這種毛病了。」
就算沒碰到違侍大人,我也很想改掉我嘴巴的毛病。可是這不是我想改就能改的......當年那位阿姨,妳可不可以收回妳的詛咒啊!都幾年了還沒氣消嗎!
「那麼就過來吧,我為你施行解咒。」
范統依言走到了綾侍面前,帶著一點緊張的心情與一堆胡思亂想。
不知道記憶解封這方面的技術,到底是符咒還是術法?
其實符咒還是術法都不要緊啦,雖說綾侍大人是符咒軒掌院,但那不代表術法就不強,這種東西也未必要讓術法最強的人來做吧?
而且,假設身為術法軒音侍大人是術法的最強者,那讓他來處理記憶相關的事情,感覺只是更令人不安罷了,搞不好解封還會造成記憶錯亂,什麼跟什麼雞飛狗跳的......
解封記憶的手續跟封住記憶的手續差不多,綾侍的手在他面前優雅地轉動,接著便是一道浮水印般的咒印打進了他腦中,隨即開始發揮效力。
原來是封閉狀態的部分記憶,從關著它們的門流了出來,解封的過程感覺是很微妙的,因為那些事情是本來已經遺忘的,如今重新想起來,要再重新迎接它們的歸來,似乎也不是一件難事。
那些緩緩流動出來展現在他腦海中的記憶,瑣碎而跳躍。有的是生活瑣事,有的是過去學過的東西,基本上的確就他所想--無關緊要,有沒有想起來似乎都沒有太大的影響。
倒是某些鐵口直斷的生財職業能力浮現的時候,范統心驚了一下,搞了半天他記得自己的職業卻忘了怎麼做這一航,還絲毫沒察覺有問題,就這麼過了這麼久......這也太糟糕了點。
綾侍為他解封的記憶並不是封起來的全部,只是提升兩個階級後可以獲得的部分,因為量不大,在解封的過程中,這些記憶會在他腦中重新轉過一次,讓他清楚得知,而這個過程也快到了尾聲,結束之後,要怎麼整理這些不太連貫、有點雜亂的記憶,就是他的事情了。
解封的咒在他身上散發的光芒逐漸消失,而在過程結束的最後一瞬,從那即將封閉起來的記憶之門流出的最後一句話,忽然讓啊睜大了眼睛。
那句來自他記憶的一部份的話響起後,解封的咒也剛好失去了效力,整個手續到此結束,但他卻處在一片混亂與不解中,沒有相關的記憶輔助,讓他根本無法分析這突出到讓他完全無視其他記憶的話語,究竟是怎麼回事。
那句話其實很短,只有四個字。
即使是現在再回想一次,依然是那四個字,他確定自己沒有聽錯。
--「封印沉月」......
范統不能明白。
這句話為什麼會在他的腦中出現?
而這句話的意義與目的,又是什麼呢?

「范統,怎麼了,進去一趟就像失了魂似的?」
等在外面的珞侍一看到他們出來,就覺得范統怪怪的。
「別人是記憶解封,你是被勾魂啊?快醒醒!」
見范統沒有回應,珞侍索性一巴掌朝他後腦打下去,當場讓他哀叫出聲。
「好舒服!打我做什麼?」
「......要不是我知道你嘴巴有問題,我真的以為你是變態。」
咦!太過分了,你那嫌惡的眼光很傷害人耶!
「范統剛才做完解封的手續就有點心不在焉了......是不是想起了什麼重要的事情呢?」
月退到現在對范統的語障知道的範圍還是只在「常常說錯話」的程度。而他這麼說完之後,珞侍就不以為然地看向了范統。
「例如因為嘴巴的問題一共被幾個女人拒絕的事情嗎?還是你猛然想起其實你還有一個指腹為婚的未婚妻?」
喂!為什麼一定得是男女關係這方面的事情啊!難道對你來說,我只會覺得這類的事情重要嗎!
儘管被誤會有點不悅,但他也不打算解釋清楚自己記憶的事情,畢竟連他自己都還沒搞清楚。
也許回去跟月退討論看看好了?兩個人想總是比一個人有建設性,月退口風應該也挺緊的吧?
想到這裡,范統下意識把頭轉向月退,然後大吃一驚。
「月退!你今天印堂發白,運氣很好,可能會發生好事!」
慢、慢著,我是說印堂發黑......啊!可惡!消災解厄的方法呢?居然還再被封印的記憶裡沒有想起來嗎?
「嗯?是這樣嗎?......」
月退對這話沒有特別在意,畢竟好事的定義太模糊了,他實在沒有概念。
「月退、范統,今天放學還是約在校門口吧。」
「......?」
「慶祝你們提升階級,我請你們吃飯。」
喔喔喔喔!有這種好事啊!
噢......不行,聽到有好吃的一時激動了一下,一般來說我還是很冷靜知性的,咳,咳咳咳咳。
「好的,謝謝你的好意。」
月退代替范統答應了下來,反正光看范統的表情,就知道他很想去。
「那你們去上學吧,我先回去了。」
從這裡走回學苑的路,他們自然是認得的,於是他們就在這裡和珞侍分別,朝學苑的方向前進。
回到熱鬧的大路上後,街上的人那種針對西方臉孔的不友善眼光便又出現在四周圍了,他們還是一樣裝作沒看到,通常那些人也只是瞪一瞪,在背後議論一番,不過今天的狀況卻有所不同。
當他們這條路走到一半時,突然出現好幾個人擋住了他們的路,光看神情,就知道可以知道他們不懷好意。
這、這是什麼陣仗啊?平常不也就是路過故意撞一下的程度而已嗎?除了上次搶劫比較過分......現在我們身上可沒有什麼東西好搶的啊?
還有,不是我在說的,諸位的面相看起來都是成不了大器的那種,感覺就是一輩子得當沒沒無聞的小人物,即使娶了什麼氣宇軒昂的名字,報上去之後別人也不會記得......就算因為這樣,你們也不要自甘墮落自暴自棄放棄自己的人生啊!成為欺負人的三流壞人是不會有前途的!照照鏡子看看你們現在的臉孔就知道有多不上鏡頭!
「請問......你們有事嗎?」
眼前這些人擺明了是不會簡簡單單就讓他們過去的樣子,月退遲疑了一下,然後才用維持基本禮貌的口吻詢問。
你們真的沒有發現,你們站在這裡只是更加陪襯出月退的俊美嗎?就算人多勢眾找麻煩成功,也不會有女孩子為你們臉紅尖叫的,麻煩讓讓路,我們要去上學。
聽見月退的問題,對方那武、六個人中站最前面的那個人一副志在必得的樣子,將他的流蘇朝月退遞過來。
「我要求決鬥。」
在他說出這句話後,月退微微睜大了眼睛,范統則是大大地睜大了眼睛,兩個人都有點懷疑自己有沒有聽錯。
在仔細看,這些人拿的不是淺綠色流蘇就是白色流蘇......所以他們是打著打著營月退,然後名正言順奪走他努力的成果,讓他跌回白色流蘇的主意囉?
不過,這是不是打錯算算盤了啊?你以為我們是被音侍大人照顧,帶著殺雞拔毛才能升級,其實自己一點能力也沒有嗎?......好吧,我也許是。但你們有沒有去問過武術軒跟月退同班的那些人?問問他們知不知道自己是怎麼被打倒的?你們自己也不過是最低兩個階級的,憑什麼認為自己有勝算?難道就因為月退看起來弱不禁風的樣子?
「對決?我?」
月退彷彿覺得這是很不可思議的事情,應該說,他根本沒預料過自己的人生中會有這種事情,所以他忍不住確認了一次。
沒錯,就是你,快上啊!給他們一點顏色瞧瞧!英文怎麼說......Give they some color see see?說起來月退到底懂不懂英文呢.......不管懂不懂,我這麼破的英文水準都派不上用場吧......
「對。不敢接受嗎?如果拒絕,那就是直接降一小階。」
「......」
月退蹙起了眉,似乎不太喜歡現在的狀況。
「如果怕了就拒絕吧,還可以省下重生的一百串錢。」
那個人說著,他們那群人就轟笑了起來,看他們這種囂張的態度,范統忍不住在月退耳邊低語。
「月退,慢點把他解決,上學快要早到了!」
我是說直接給他難看,快速斃了他就好啦......順便給四周那些看熱鬧的人下馬威。
「知道了。」
你知道了?你、你知道什麼?你確定你了解我的意思?
「我接受你的挑戰,在我的手接到流蘇的時候開始吧。」
月退平靜地看著他面前這個大漢,伸出了手,將自己白淨的手掌平攤向上。
對方以一種隨便的態度把流蘇放到他手上,下一瞬間,在他朝都還沒出,架式也都還沒擺好的情況下,忽然「唰」的一聲,接著是一聲悶聲,幾乎大家都什麼也沒看到,這名挑戰者就張著眼睛倒往旁邊,昏死了過去。
這個狀況讓現場一片嘩然,范統剛才看到影子隱約閃過,應該是月退以非正常的高速手一揮重擊了對方的頭部,將其擊倒,這樣的秒殺的確是快到不能再更快了。
「下一個?」
月退將手中的流蘇拋回那個人手上,似笑非笑地瞧往其他擋住路的傢伙。
由於同伴被擊倒得太快,他們還有點反應不過來,等到終於搞清楚發生了什麼事後,又有另一個人被月退悠閒的態度給激怒而走上前來。
「不過是出奇不意進行攻擊罷了!有什麼了不起?」
「是沒什麼了不起。」
月退淡淡地回應,也朝他伸出手。
「你也想試試?」
那個人憤憤地拿下自己的流蘇,像是覺得拉開距離比較有利而遙遠地丟給月退,月退也沒有因為這樣就不接,他伸出左手將空中朝他飛來的流蘇握住,而在他握住流蘇的一瞬間,又是人影一閃,「砰」的一聲,做出挑戰的人再度倒地。
﹝還有嗎?」
剩下的幾個人木中流露出恐懼與難以置信,圍觀的群眾也議論紛紛。
唉,月退,你這樣不對,你不會玩,要挑起氣氛的話,應該適時做一些讓步,比如說公開講明下一個挑戰的你讓他攻擊,再下一個挑戰的你讓他十秒,或者你雙手不動,製造出越來越不利的環境才能吸引人家繼續下去嘛,你這樣不就沒戲看了嗎?用這種快到看不見的手法出手,大家無法實際看清楚,就無法深刻感覺到你很強啦......
好像是我要你快一點解決他們的。不過比起這種樂子,上學遲到一下又有什麼關係.....
「嘖!這事情不會就這樣算了的!」
壞人即使要走,還是要留下一兩句狠話才能顯示自己好像沒有太失敗,不過街頭挑釁就這麼結束,范統還是有點失望就是了,畢竟難得有機會可以躲在朋友身後看朋友教訓人,自己不用出力還可以看得爽爽的。
『怎麼就沒有人找你決鬥呢?真是瞎了眼的一群人......』
忽然冒出來的一句話讓范統疑惑地尋找發話來源,然後才猛然想到是他的拖把在作祟.....在說話。
沒有人找我決鬥還不好嗎?難道你就這麼想大展身手?你以為正常狀況下的我真的曉得怎麼使用拖把?
因為旁邊有人,范統不想開口回答噗哈哈哈,這樣看起來會好像對著一根拖把自言自語,那場面可不太好看。
『好無聊喔,我繼續睡覺了......』
沒有人拜託你醒來啊,先生。當個武器還這麼大牌,這到底是哪裡來的大爺啦.......
經過早上無味的術法軒課程後,在月退的勸導下,范統終於做出一個決定,那就是跟月退一起,再次踏入武術實戰課的教室。
其實,要不是他自己也有那麼一點意願,就算月退說破了嘴也不可能說動他的。而他之所以會想再嘗試一下武術這門科目,除了上次拿著噗哈哈哈殺人的事情,符咒學上遭遇的挫折也是個原因。
這樣說起來其實很無奈。術法完全沒有希望,符咒礙於嘴巴問題無法使用,便使得他不得不慎重考慮把原本想丟掉的武術撿回來練。
坦白說,他依然不覺得自己有任何武術上的天賦,而且也依然對武術興致缺缺,為了未來出路必須勉強自己嘗試自己不喜歡的東西,想來想去還是覺得很悲慘。
這兩天經歷的事情,已經讓他有種「我的記憶是不是有什麼問題」的感覺,雖然還沒有很深刻,可是這種記憶不可信的感覺實在很差,如果可以一口氣把全部的記憶都解封就好了。
但這當然是不可能。這種不合體制的事情,綾侍自然不可能為他破例,據說新生居民要想解開所有的記憶封印,必須升到純黑色流蘇才行--簡單來說,就是再怎麼樣都不會讓你拿回所有記憶的,東方城純黑色流蘇的人也不過女王跟音侍兩個,像他這種普通人想升上純黑色流蘇,那簡直是癡心妄想。
即使這輩子升到純黑色流蘇無望,尋找各種提升實力的途徑,還是很要緊的。
月退之所以到今天才拖著他回來上武術實戰課,主要是因為之前武術實戰課的機車老師請假請了一陣子,到今天才重新開課。而對於開課第一天就來捧場的他們,機車老師擺明了不歡迎,一見面就給臉色看。
「同學,你上這班的課根本等級不對,換個班級好不好?」
這話是針對月退所說的。他顯然不想要這有點麻煩又制止不住的學生。
畢竟這個老師的嗜好就是欺負學生,特別是心聲,會月退退感到棘手也是理所當然吧。
不過范統其實每次看到他都很想問:老師,你走在路上真的都不會被你以前教過、後來變強的學生砍死嗎?還是你教出來的學生都沒前途?
對於機車老師的不歡迎,月退看了看范統,才搖搖頭。
「老師,我想跟范統一起上課。」
會想一起上課,大概是覺得范統一個人上武術實戰課,他覺得不放心吧。
而月退這麼說之後,范統覺得附近的同學看過來的眼光好像有幾分不齒。大概就是那種「找到靠山了不起啊?不要臉」的眼光。
「噢,范統同學,你這麼需要別人的保護?沒有自己一個人來上武術實戰課的勇氣嗎?」
機車老師直接開口揶揄他,他也毫無羞恥心地搖頭。
「沒有。」
這次詛咒沒有發作,不知道該不該說得好。
我當然沒有自己一個人來上這個課的勇氣。我不想再增加我的負債了,老師你根本不懂問題所在。
好吧,怕死怕痛也是人的天性,就算不必擔心錢的問題,我還是不喜歡。雖然沒經過苦難成不了大器,但我覺得機車老師你會加在我們身上的,根本就是不合理又沒有必要的苦難,那純粹只是你的個人樂趣吧。
「居然這樣一口承認,你有沒有身為男人的骨氣啊?」
噢......這是個有點嚴肅的問題,談到男人的骨氣,事情似乎就嚴重了許多,讓我好好想一下我的答案。
「不會吧,這個問題你還需要考慮?」
是怎樣啦,讓我安靜決定一下人生的大方向也不行?不是每個人的道路都那麼清楚的,好嗎?
「范統的骨氣不是用來浪費在忍耐不合理的待遇上的。」
月退有點不高興地說了這麼一句,似乎對機車老師咄咄逼人的詢問感到不滿。
「謝謝老師的建議,我想,在老師您這裡的確學不到什麼東西。范統,我們走吧。」
咦?哦?啊?要走啦?這麼快?
范統有點沒主見地跟著月退離開,搞不太清楚現在是什麼情況。
「月退,你不是說,我們要上課嗎?」
讓我重新講一次:月退,我是說,我們不上課嗎?
「對不起,是我勸你來的,結果卻......」
月退面帶歉意地道歉。范統很想說自己並沒有責怪他,但他實在不曉得要怎麼說對方才聽得懂。
「范統,我想,要增強武術實力,應該還是有很多途徑的,我們別再上那個老師的課了,真的沒辦法的話,我也算懂一點,我也許可以教你。」
你那樣還叫只懂一點啊!你會不會謙虛過頭啦!我只要有你的十分之一就很滿足了耶!
讓月退來教導他武術,聽起來到是個不錯的提議,只是,就不曉得月退有沒有教人的才華,上次純粹想像就說得不清不楚......
最重要的是,月退曉得拖把的用法嗎?
「既然你拿的是靈能武器,跟武器培養好感情跟默契是很重要的,這可以讓你的戰鬥能力上升很多,你試著跟它多多交流,至少達到可以用心靈溝通的地步,它是一把好武器。」
月退這樣告訴他也是好意,可是聽到他說噗哈哈哈的好話,范統就是會感到不爽。
它是不是好武器,你又是從何得知的啊?你知不知道它一天到晚只會睡覺,見到危險還叫主人自殺?好武器的標準是什麼?價格嗎?
「我不覺得它有哪裡不好......」
該死,又變成稱讚噗哈哈哈的話了。
「你也喜歡你的武器嗎?那很好啊。」
無語問蒼天。
「月退,我可以拿拿看你的武器嗎?」
他好不容易提出了一個正常的要求。月退現在裝備的,是之前音侍跟他交換的「壞掉的刀」,一樣是一把壞掉的武器,但那個造型在范統看來順眼多了,至少很正常。
「你想拿拿看?也沒什麼不可以,不過,你不會喜歡的......」
月退一面說,一面將刀從自己身上解下,朝范統遞過去。
范統開心地伸手去接,不過月退才剛放手,他的表情馬上變得鐵青,刀也「鏘啷」的一聲摔在地上,根本拿也拿不住。
這是什麼重量?這是給人拿的嗎?月退你平時就裝了一個重物在身上,戰鬥時還有辦法拿起來揮舞?你到底是不是人啦!
「壞掉的武器都是很重的,所以我說你不會喜歡。」
月退從地上將劍撿起,慢慢地說明,范統則是心情更加鬱悶。
看起來,他除了這根勉強還肯跟他訂契約的拖把,好像真的沒有什麼別的選擇啊......

放學時間,在校門口順利跟珞侍會合,然後他們便跟著珞侍前往目的地......不過,行進的方向有點詭異,走到一半,范統忍不住開口了。
「珞侍,餐館不在神王殿附近嗎?」
「我懶得想原本你是要說什麼了。我們現在是要去神王殿。」
珞侍回答過後,范統跟月退兩個人都「咦」了一聲。
「請我們吃飯也用不著去神王殿吧......」
月退似乎跟范統一樣,都不太想接近那個階級水準跟他們差太多的地方。
「對啊!雖然在自己家吃飯比較浪費錢,但如果又遇上違侍大人怎麼辦?」
范統是覺得自己家能開伙的話,在外面吃很花錢,但對王子來說,這好像又不太一樣了。
「這又不是我的主意!本來我也想請在餐館的啊,結果音侍知道了,非要湊熱鬧不可,我哪可能帶他出去丟人現眼啊!說著說著,最後就說到音侍閣吃飯了。」
珞侍回答得有點氣急敗壞,好像對事情變成這樣也感到很惱怒的樣子。
丟人現眼啊......這還真是個好問題。如果是獨立的包廂,應該就不會讓人看笑話了吧?或者他是那種看完菜單會跟服務生說「給我一碗滷肉飯不加滷肉」的刁客?
「你這麼聽綾侍大人的話啊?又不是音侍大人......」
......等一下,我說了什麼?
這詛咒到底是怎麼回事?音侍大人的反義詞是綾侍大人嗎?關聯性何在?為什麼不是違侍大人?
「我還是聽不懂你在說什麼。」
珞侍被他顛三倒四的話搞得有點不耐煩,索性自己解釋了起來。
「反正音侍那個無聊傢伙沒事就愛湊熱鬧,他纏著我說了兩個小時,我實在不勝其煩,只好順著他的意思了。」
兩個小時......哇,整整一個時辰呢,音侍大人真是有夠無聊......不,真是有毅力。
「他還叮嚀我,要我跟你說記得帶你的拖把。」
珞侍看了看范統的腰間。
「你拖把有帶出來嘛?那就好。」
「......」
范統感到不開心了。拖把也好,拂塵也罷,明明就是把不起眼的東西,卻比主人還重要......
抵達神王殿後,他們便直接朝第三殿走去,這次路上沒有遇到什麼阻礙,很快的,音侍閣的入口就在前面了。
啊啊,人家都說一回生,二回熟,來第二次的感覺果然不像第一次那麼緊張。
不過即使熟悉了進宮的感覺,也不代表我已經變成很偉大可以跟王宮扯上關係的人了,真是心情複雜啊......
我記得我以前也幫人看過風水。可是我現在又不記得怎麼看了,想評判一下王宮的格局也不行。記憶被鎖住的感覺真的好討厭喔......
「小珞侍,你們來啦--」
音侍從入口處帶著燦爛的笑容迎出來,看起來他已經在這裡等很久了。
時間這麼多,怎麼不會去找你家小柔玩?
「音侍,你別再穿那身護甲了好不好?」
珞侍似乎看到他就有翻白眼的衝動,音侍則擺出無辜的眼神,摸了摸身上穿著的護甲。
「不好看嗎?小柔說很帥啊......」
別再三句不離小柔了。小柔說很帥,小珞侍覺得很白癡,您要選擇聽哪邊的意見?
「算了算了,那一點也不重要,帶我們進去吧。」
「嗯嗯,跟我走吧。」
音侍走在前面帶路,大概是要帶他們去上次那個廳堂,他開了門跨過門檻就很自然地走了進去,但在跟在後面的月退也想進去的時候,異變橫生。
從四面閃現而過的金光穿過了月退的身體,速度快到沒有人反應得過來,在大家還尚未驚呼或尖叫的時候,月退就軟軟地倒了下去,沒了呼吸。
啊啊啊啊啊!月退!月退!你醒醒啊!殺人啊--
范統驚恐地蹲下身子想檢查,然後被珞侍眼明手快地拖住拉開。
「笨蛋!防護機制沒解除,你現在靠過去是想一起死嗎!」
啥?防護機制?難怪這場面這麼眼熟,這不就是上次讓我在這裡喪命的東西嗎?我只是沒注意到而已,我當然不想一起死,沒事沒錢殉什麼情......
這不是重點啦!音侍大人,您這什麼殺人凶宅呀!賠月退的命來啊!
我就說印堂發黑沒好事嘛!不過也不是每個印堂發黑的人都會血光之災到死亡的地步吧?月退你為什麼會特別衰?難道是跟我在一起久了被帶衰,人自然地變倒楣?
「音侍!你為什麼就不能小心一點呢!不要因為你自己是屋子的主人,不受防護機制的影響,就忘記有這個東西的存在啊!」
從珞侍的吼聲可以聽出他的憤怒,音侍也難得顯露出了做錯事的惶恐,整個人有點不知道該怎麼辦。
「啊,我忘記了......」
人命是一句我忘記了就可以換回來的嗎!......好吧,新生居民也許可以。仔細想想月退雖然遭遇了無妄之災,但畢竟還可以復活,真是不幸中的大幸。音侍大人你這丟三落四的習性,最好還是別邀您家小柔到您這裡來玩,以免發生什麼不可挽回的慘劇。
「范統,走,我們去水池接他。」
「嗯。」
「啊,我也跟你們一起去......」
結果,好好的一餐慶祝飯還沒開始吃,氣氛就搞糟了,還得先做飯前勞動。
該說這果然是音侍大人的風格嗎?

「你一定要賠償!這次是你的錯,你一定要賠償!」
撐船池面上,月退還沒出現,所以珞侍就先跟音侍炒起了賠償問題。
「我知道,我會負責的......」
負什麼責?這用詞很讓人誤會。您要負責照顧他的下半生嗎?
「你要怎麼負責?」
珞侍沒有提出賠償方案,而是要音侍自己說,看看他的誠意。
「我可以幫他出軀殼的費用,然後如果他還是生氣,我想......我應該可以讓他捅一刀,再多就不行了,我沒辦法一命抵一命,我不能重生......」
嘖嘖嘖,索賠的時候,最重要的就是錢啊,有錢好說話,至於那什麼捅一刀就不必了,三千串錢成交,您意下如何?
「誰會想捅你一刀啊!做點物質上的賠償吧!」
唉--我意外死亡的時候,珞侍你應該沒有這麼積極向音侍大人討賠償吧?人比人氣死人......
「啊,小珞侍你是說錢嗎?可是用錢來解決問題,很像很、很、很那個,讓人印象不好啊?這是我最近聽說的。」
誰告訴您的啊?雖然凡事用錢解決很失禮,而且充分顯現出財大氣粗,但我們就是需要錢,所以您也不必在意啦。
「還是等接到月退再看看他的意思好了,不曉得到底重生在哪裡......」
其實月退的游泳能力不錯,倒也不必擔心救援太遲他會溺死,所以他們只是把小舟停在中央,觀察四周的水面動靜。
新生居民重生一次的時間,大致上不會差太多,所以從范統重生的時間來算,大概就可以推算出月退什麼時候會出現。網子衣服這些必備物品當然早就準備好了,畢竟有過經驗。
等到時間差不多的時候,他們也加強了搜尋水面的專注度,不過,似乎在水底的月退先發現了小舟的影子,在他們注意到船震動的時候,正巧看到月退的一隻手搭著船沿,從水下探出頭來。
「啊!小月!你還好吧!」
這樣直接把他拉上來就好了,倒也省去了撒網的麻煩。
「我沒事......」
月退抓著船沿,判斷船上三個人的重量可以讓他上來後,便使力撐起身子。
「月退,衣......」
范統本來正要將衣服遞給他,卻在看清楚他的身體狀況後不自然地止住了聲音。
不只是范統,珞侍和音侍也一下子都呆住了。注意到他們的目光,月退才終於發現自己身上可能有什麼不對而低頭看了看。
一看之下,他的臉色立即慘白,幾乎是用最快的速度扯過衣服,便毫不理會穿法就披上拉緊,將自己的身體包好蓋住。
「那是什麼?為什麼會......」
首先找回聲音的是珞侍,他顯然無法理解剛剛重生的月退身上,為什麼會有那些傷痕。
「水池好像偶爾會失誤,重生後會重現新生居民第一次死亡時的身體狀況......」
音侍在旁邊補充了一句解答他們的疑惑,月退的唇則抿得緊緊的。
范統回想著剛才看到的傷口,腦中也浮現了當初月退描述自己的死亡時的話語。
『第一劍,是從這裡橫劈到腹側的。』
『第二劍,是從這裡刺進來的。』
『第三劍便斬向我的雙腳,然後他用劍刺穿我的右手掌,把我釘在地上。』
『然後雙手扼住了我的脖子,一寸寸地收緊......』
當初只有聽描述,就已經覺得殘忍可怖,然而剛才、他甚至實際看見了這一個動作留下來的證據。
斜劃過身體的巨大傷痕、貫穿胸膛和手掌的血洞,斷了腳筋的砍痕,還有脖子上的印痕......
其他可能是掙紮扭動時留下的痕跡不提,親眼看到這些傷口,范統真的不知道該說什麼,也不知道再次看見這些的月退會不會回想起當初的場景,現在又是什麼感受。
至少在范統看來,他看起來快哭出來了。
那像是一種無意間被看見不願意暴露出來的過去時的無助,也如同好不容易才能遺忘擱置的東西,卻又無預警地給掀上來的衝擊......總而言之,他看起來狀況很不好,不管是身體還是精神。
「月退,現在會痛嗎?傷、傷口這樣子的話......」
說是水池偶爾的失誤,那麼就等於這次重生是失敗了吧,既然如此,是不是再重新弄一個正常的軀殼會好一點?
「......」
月退因為聽見自己的名字而看向他,但他似乎根本沒聽清楚范統說了什麼,一點開口的意願也沒有。
「啊,這種不正常的狀況,大概一天就會消失了,然後身體就會恢復正常。這可能是心理因素產生的問題,這些傷痕雖然存在,但是不會有痛覺,也沒有效果,還是可以正常動作......」
音侍又解釋了一番。這樣看來,應該可以不用讓月退再死一次,可是范統還是無法因而感到高興。
音侍說這些傷口不會痛也沒有效果,可是他卻覺得,月退很痛很痛。
這些傷口不必引發神經的反應,只要存在那裡,就足以發作了。
因為月退不開口,大家都不曉得該說什麼。這個時候似乎也不適合責怪誰,卻又找不到方法來安撫他。
披上去的衣服,已經被傷口滲出的鮮血染上了血漬。
血漬蔓延開來,就像是記憶渲染出的黑暗越來越大一樣。
「月退,對不起,讓你遇到這種事情......」
雖然是音侍粗心大意的錯,珞侍還是不由得跟著道歉了,他總覺得自己也有意點責任。
「......」
月退又是一陣沉默,但這次珞侍的話他有聽見,他僵硬的臉勉強扯出一個笑容,說出來的話依然讓人覺得難過。
「沒關係。我沒關係的。不是你先進去,真是太好了。」
珞侍是原生居民,要是今天他先踏進去,那可真的人命一條了。
只是在這種情況下他居然還是想著這種事情,這使得珞侍也跟著沉默了下來。
「我們要回去吃飯嗎?還是......小月你想回去宿舍休息?如果宿舍睡得不舒服,住我那裏也可以......」
啊啊啊--雖然我很想吃大餐,可是這種時候,真的不是吃大餐的氣氛吧!音侍大人--
「我想自己靜一靜。回去可能會嚇到硃砂,可以麻煩音侍大人收留我一晚嗎?」
......月退,你居然做出我覺得不可能的選擇,你怪怪的......
還有,你不要又這副靜得沒有人的感覺的樣子啦,這樣看起來真的很難親近耶,真的......
「去音侍那裡太危險了吧?連防護機制有沒有解除都搞不清楚!還是到我住的地方去?」
現在是怎麼樣?我可不可以也留宿一晚,畢竟王宮沒住過,感覺好像也挺新鮮的......
「都好,麻煩了。」
月退沒有一件,那雙一向澄淨的藍眸,此刻看起來相當黯淡。
最後,他們一起回到神王殿隨意吃了點東西,就決定在珞侍閣住下了。

經過這意外造成的心理折騰,月退像是想早早休息,便將燈火弄暗躺到了床上,問他為什麼不乾脆熄掉,他只搖了搖頭說不喜歡黑,便沒再說下去。
「月退,你不睡嗎?」
因為有點擔心月退,范統也跟著住下來了,反正珞侍閣房間多的是,珞侍也不在意多一個人住。
「......我擔心作夢。」
他頓了半天,最後卻是回給他這樣的答案,讓范統有點驚訝。
怎麼會呢!基本上我還挺期待作夢的,通常夢境都很有趣啊,雖然有惡夢的機率,不過不高嘛......
如果我做的都是些有趣的夢,你卻只會做惡夢,那為什麼我純粹想像不合格啊?
「很有關係呢,你如果半夜尖叫、滾下床、說夢話,我一定會嘲笑你的。」
我是說我......罷了,這詛咒有夠沒良心,讓我安慰一下心靈受創的患者都不肯。
「......你上次打呼傻笑從上鋪摔下來,我都沒有嘲笑你耶。」
月退悶悶地說,被提醒了醜事的范統頓時有點想挖個地洞鑽下去。
「反正,睡一覺一切就會過去了,好好休息對身體也比較好,明天就可以回去了。」
這次詛咒總算沒惡搞他,讓他好好說完了一段話,真是令人欣慰。
「回去?......哪裡才是我該回去的地方呢?」
月退突然冒出來的這句話讓范統有點摸不著腦袋。
「怎樣都好,反正我會陪你回去啦。」
所以,不用怕硃砂,雖然我很怕。
「你會陪我回去嗎?」
月退的語氣宛如在確認的是另一件事情,范統雖然不太了解,但還是點了點頭。
「是嗎?那真是太好了......」
范統依然不明白他所謂的太好了是怎麼回事,但是他好不容易笑了,看起來心情變好了,這的確是值得高興的事情,所以他也跟著開心了起來。
於是,他們互道了晚安,便讓這一夜隨著閉目後的沉眠過去。

◎范統的事後補述
我有種我的人生變得一團亂,事情變得一團複雜的感覺。
首先是我出現落差的記憶。開始回憶起生財能力是不錯,但那句「封印沉月」是怎麼回事?什麼封印啊?沉月是那個地位很崇高,維持新生居民的法器沒錯吧?這是叫我自殺嗎?
接下來是月退的事情。到底是誰這麼殘忍,出這種重手對付一個這麼善良的孩子?他到底發生過什麼事呢?我越來越在意了,究竟可不可以問?
離開月退的房間後,珞侍跑來找我,問了關於月退的傷痕的問題,我就把之前聽說的死因用寫的告訴他了,他看起來好像很難過,基本上,只要有點同理心的人都會難過吧。
無論如何,之前他也重建心理撐過來了......這次或許也沒問題?
至少在說晚安之前他有露出開心的笑容,讓我安心了點,我想我可能說了什麼他想聽的話......
結果,因為發生了這個意外,我也沒機會跟月退討論一下我的記憶落差的問題了,我本來想問問他對封印沉月這句話有什麼看法跟見解的......
然後我突然也有點害怕知道我是怎麼死的了。
萬一我哪一次死亡重生失敗,從身體的狀況就意外得知我在原來世界的死因,那該怎麼辦?
千萬不要死得很蠢啊!那會在我內心留下陰影的!如果死得很蠢就不要讓我知道!拜託!
希望明天早上醒來時,一切又可以恢復正常。
然後......也希望一夜未歸,硃砂不要認為是我拐跑了他的意中人而發脾氣......
章之五 月落之境
『不可理喻的君王、腐敗的社會、愚蠢的人民......』--伊耶
『伊耶,你怎麼可以對陛下無禮?』--雅梅碟
『......還有無藥可救的臣子。』--伊耶

幻世只有兩個國家,一個是位在日出方向的東方城,另一個,便是與東方城遙遙相望,總是迎接月亮沉落的西方城。
不同於東方成的建築風格、不同於東方城的居民分布,西方城展露出來的是一種華麗輝煌的風情,而非東方城那樣的神祕靜謐。
西方城的街道,一向只有白天熱鬧。所有的活動幾乎都是在白天進行,入了夜後不用多久,就會連營業的商家都看不見,頂多是一些有門路的人才曉得的店,或是偷偷摸摸進行的不正當交易。
除了夜晚不允許公開營業,西方城的街道上也不允許行人在夜晚遊蕩,只要踏出家門被守衛發現就被勒令回去。這樣限制居民生活自由的法規已經存在了許久,最初的說法是,皇帝討厭有人趁夜密謀聚會,商討一些不法的事情,而究竟是幾代以前的皇帝頒布的命令,現在也沒有幾個人說得上來了。
若要密謀聚會,有心的話,白天也可以進行,不過白天人多,要掩人耳目比較不易,而且工作學習等事也都是白天進行的,大致來說,西方城的居民白天比較不可能有空,所以限制禁令才會限制夜晚。
西方城的晚上,照理來說只有巡邏的衛兵。如果是有緊急公務奉令出來的人,會帶著公文,遇上巡邏衛兵時都得配合提供公文檢查的,巡邏的衛兵當然也彼此認識,看到生面孔就是要盤查,這是既定的規矩。
不過,現在大街上正悶聲不吭走著的那個人,就算再多給衛兵十個膽,也沒有人敢過去盤查,大家都很有默契自動當作他在執行公務,見到他時只遠遠地打招呼。
不管他究竟是為了公務外出、閒得發慌出來透氣、心情不好散步解悶,還是其實想跟人密謀將恩格萊爾拖下台都好,為了自己的安全,大家只想跟他保持安全距離,不要過問他的任何事情,誰叫魔法劍衛的地位高高在上,伊耶本身又有讓人感到可懼的實力與脾氣?
對伊耶來說,這些人遠遠不敢靠近,他也覺得比較舒服。最好就連一句「伊耶大人好」也不必說,雖然這是基本禮貌,但一直被問好他也覺得煩。
反正人際關係這一塊,他這輩子缺乏到極點,也不打算補足了,他喜歡獨來獨往,不喜歡受限於任何人事物或者被什麼東西牽絆,跟人相處只讓他覺得煩。
之所以會接受少帝授勳,接下魔法劍衛的位子,很大的原因是家裡那個老頭子一直囉嗦,要他盡忠報國,在認識了雅梅碟之後,他很懷疑那個老頭子其實應該是雅梅碟的父親,而他跟他根本沒什麼血緣關係,因為這兩個傢伙的思想根本如出一轍,和他完全溝不著邊。
而現在家裡那個老頭子也不在了,他當然也不會像以前那麼乖,至於會不會有一天受不了就辭掉這個位子,還得看同事與上司要挑戰他的極限到什麼地步。
他會在這個時間走在街道上,主要是要來找雅梅碟的。至於雅梅碟為什麼會在這個時間在街上晃......他一點也不想知道。
之所以不想知道,是因為直覺來說,一定又跟最近他很厭惡的恩格萊爾有關。
照理說他們是直屬恩格萊爾的近臣,但事實上,從授勳那天見過一面後,他們就幾乎沒再跟恩格萊爾接觸過了。恩格萊爾從來不發命令給他們,他們一般執行的工作,就只是在恩格萊爾有公開場合需要出席的時候,一同列席當護衛罷了--長老們甚至連哪一次坐在位子上的是本尊,哪一次是替身都不讓他們知道。
伊耶一直覺得他們應有的責任義務被恩格萊爾與長老團忽視到好像將他們降階違吃閒飯的保鑣,而這當然不是很好的感覺,特別在他們都不是無能之輩的時候。
每次陪同出席時,看著恩格萊爾衣飾上那跟自己一樣的金線三紋,他都不禁想冷笑。
恩格萊爾哪裡需要魔法劍衛的保護?這制度根本是在皇帝實力不足的情況下才有存在的意義吧?
他根本不需要他們。即使他們不曾交談,他也看不見年幼的少帝腦子裡在想些什麼,他依然直覺性的這麼認為。
這件事在五年前也得到了證實。在西方城告急,東方城的軍隊即將突破西方城所剩無幾的軍防時,他們被告知待命留在城內,而他們應該護衛其安全的那個人,卻連護甲都沒穿,拿了那把專屬他的神兵,就這麼衝去戰火前端直接面對敵軍。
事情的結果是他獲得了壓倒性的勝利。這也說明了一件事,就是他只要自己一個人就夠了,什麼護衛什麼防禦結界,全都是笑話。
過去長老團以恩格萊爾年紀尚幼為理由,很少讓他在朝政上露面,又以保護為名義,即使是某些節慶或者必要儀式,也常常端出替身來,加上恩格萊爾覆面的布條幾乎遮住大半個臉,替身只要有點神似就可以了,問題是,他們也從來不知道是誰神似誰。
唯一可以肯定的就是,五年前出城去戰鬥的那一個是真的,其他就無從得知了。
其實布條會那樣覆蓋住眉眼,也讓人覺得很奇怪,有人猜他根本是瞎子,還有人開玩笑地說這是為了找替身方便,眼睛顏色不必符合......
這些事情現在也不是很重要了。如果以前伊耶不悅的是跟名義上的上司沒有交集,根本不了解對方是什麼樣的人,那麼最近這陣子的「了解」,則讓他深深有種不如永遠不瞭解比較好的感覺。
他所感受到的是君主昏庸可笑的憤怒,某些人感覺到的可能是理想幻滅。近期恩格萊爾出現的頻率似乎變高了,頗有一種成年後要將屬於他的權力漸漸收回掌中的感覺,但他的某些作為,與其說是試探,還不如說是在任意耍人,仗著權勢玩弄部下,以彰顯自己的影響力。
伊耶覺得魔法劍衛就是被愚弄的那群人之一。要說成年,恩格萊爾今年到底幾歲,他們也搞不清楚,但最近他開始有些動作,事情不再都是長老團決定也是真的,例如他之前給他們的那個拔毛命令,就足以讓他永生難忘。
接到這種荒謬的命令是人都該抱怨,偏偏同伴裡還有個笨蛋秉持著對皇帝的信任,彷彿至死不渝一般,讓他越看越火大。
那天打昏雅梅碟帶回來後,雅梅碟還對於沒有成功完成任務驚慌失措,責怪他責怪得不遺餘力,害他差點又要動用武力直接讓他說不出話來,好求個耳根清靜。
說起來他沒有直接滅掉雅梅碟,可能是因為雅梅碟個性跟他家那個已經不在的老頭子很像的緣故吧,雖然他不喜歡,還是會下意識投射,然後被激怒......真是一件很糟糕的事情。
在繞過幾個巷口後,伊耶總算在街上看到了垂頭喪氣的雅梅碟,於是他直直走過去,雅梅碟在他靠近的時候就發現他了,也因而看向了他。
「伊耶?你怎麼會來這裡......」
「你才是在這裡做什麼?」
雖然他很不想知道雅梅碟在這裡的原因,因為知道了也只會讓他生氣,但見到了人後,他還是不由自主地問了這個問題。
「你也知道,我們回來都半個月了,陛下應該也知道,但是陛下都沒有召見我們詢問雞毛的事情,我也因為任務還沒完成不敢進宮報告......」
不要在跟我提雞毛的事了--!伊耶臉部開始抽蓄。
「這半個月來我一直想找機會補足不足的份,可是要潛入夜止的領土不被發現實在很難,來來去去要做枕頭可能還不太夠,眼見明天祭陵就要見到陛下了,我才想上街看看有沒有可能買到夜止的雞毛,結果......」
伊耶已經不想說話了,雅梅碟還是自顧自地說了下去。
「結果時間已經太晚了,店家都關門了,繞來繞去也沒有哪一家有開的,我正想放棄,你就出現了。」
店家關門又怎樣?你是魔法劍衛,一聲令下包場看貨會有什麼問題?
還是你也意識到為了看有沒有雞毛買,動用特權是很丟臉的事情了?
「伊耶,你找我有事?」
再怎麼樣,來找他的事情總是要解決,於是伊耶從懷中掏出一封信交給他。
「我要申請三個月的長假,明天開始,你幫我交給該收的人。」
他連一聲「陛下」都不想稱呼了,雅梅碟愣愣地接過後,才覺得事情不太對。
「等等!三個月?這麼久?而且,明天的祭祀呢?你不打算去了嗎?」
「不去。所以才委託你轉交。」
「你怎麼可以不去,我們是保護陛下安全的魔法劍衛啊!」
「他那麼強,需要誰保護了?」
其實對於恩格萊爾這個名義上的上司,伊耶的情緒很複雜。
一方面覺得待在他身邊沒有用武之地,一方面,他又不想屈居於實力不如自己的人,因為會覺得無法心服口服。
也許是後者的情緒佔據比較大的成分,所以他才會繼續留下來,直到現在吧?
雖然比起承認這個主人,他更想做的事情是跟他打一場,知道一下誰比較強。
「伊耶......」
「不必再說了。無論你說什麼,明天我也不會出席的,請假函已經交給你了,你自己看著辦。」
目的已經完成,伊耶自然不想繼續逗留,不理會雅梅碟在身後的呼喊,他隨手魔法一使,便離開了現場,準備開始為期三個月的無聊假期。
沒錯,無聊假期。因為他即使請假也沒事做,純粹只是不想參與這些行程才請的假。
無聊歸無聊,至少可以遠離這片烏煙瘴氣,讓他覺得心情舒坦一點。

西方城的祭祀活動不只一種,而今天進行的前往歷代皇帝陵寢的祭祀,這樣的活動,主角當然是少帝,而這也算是屬於皇家的活動,平民不可能跟隨參加。
歷代皇帝的陵寢不在城內,因此少帝前往祭祀的車隊必須出城,與東方城開放人民瞻仰、舉街歡迎的作風不同,在西方城,凡是少帝的帝駕要行駛的道路,一律封閉管制,不允許不相關的人進入,少帝本人也是乘坐在馬車內,不會在車台上露面的。
這可說是嚴密的過度保護,已經持續很多年了,西方城的居民多半也習慣了這樣的情況,那些必經道路上的店家雖然嘴巴上哀號沒生意做,也沒有能力反對。
原本人民對少帝沒有十分愛戴,只有五年前的戰爭讓他們對於自己的王印象稍微有所改變,畢竟少帝在戰爭中保衛了國家,也等於保衛了他們的身家財產,人民對於這點是心懷感激的,可是最近少帝的所作所為,讓懷有明君治世的幻想的人又徹底失望了一遍,特別是在拒絕以血為重傷歸來的魔法劍衛治療之後。
在大家的心中,年輕的少帝的形象,已經從原本的神祕、不近人情,轉為了如今的任性妄為、冷血無情。
不過人民沒有選擇君主的權利,無論他們喜不喜歡,都沒有能力隨自己的喜好換一個皇帝。

西方城的王宮--少帝與長老團居住的地方--名為聖西羅宮。宮殿的建築十分剛硬厚實,與貿易區華美繁複的風格相去甚遠。灰白色的宮牆高聳,讓人無從窺探內部,聖西羅宮就像是一個城中城,宛若獨立於西方城中獨自運作,外人無法干涉,也無法得知裡面的情況,只能偶爾聽聽裡面流出來的謠言消息,滿足一下自己的好奇心。
這次前往先帝陵寢祭祀的事情,從上午就開始準備了。主祭的少帝必須沐浴淨身,換上素白的衣衫,被挑選出來隨行的人員,也有自己負責的東西得籌備。在正式出發之前,整個聖西羅宮難得充滿了忙碌感,不若平時冷清。
馬車帝駕早已在宮門前的廣場等候了,隨著時間一分一秒過去,人們也紛紛就位,等待一切備妥。
雅梅碟在少帝的座車旁已經等待許久了,遲遲等不到人並沒有讓他心浮氣躁,因為他也曉得,少帝不喜歡等待,寧可讓眾人等他,所以他一定不會早早上車,正常來說,大概要等到最後才會出現。
身為人家的下屬,乖乖在這裡守候也是應該的。
他又等了好一陣子,好不容易後面終於有了動靜。他要找的人在許多人的簇擁下朝這裡走了過來,不過遠遠看過去,雅梅碟卻有了幾分錯愕。
按照禮儀慣例,今天他應該穿白色的衣服,然後那道略嫌細瘦的身影身上的衣服卻是暗紅色,儘管顏色稱不上濃豔鮮明,那華美的樣式依然與儀式要求的樸素距離太遠。
「陛下。」
在青年走到他面前時,他單膝跪下,行了臣下的禮。即使他心中覺得對方的服裝有點問題,他也不可能出言指證的,對他來說,這是十分不敬的行為,而他絕對不可能允許自己對少帝不敬。
「卿不必多禮,起來吧。」
以白色布條覆面的青年卿卿開了口,得到他的許可,雅梅碟便站了起來,他首先處理的第一件事,是將伊耶的請假函呈交上去。
「陛下,這是伊耶的告假信,從今天起他要請假三個月。」
青年將信接了過來,淡淡一笑,那笑容中包含了幾分不悅。
「這是自動放假嗎?所謂的假,連申請核准都不需要就可以直接生效?好個傲慢的鬼牌,他的眼裡還有我嗎?」
「陛下請息怒......伊耶他只是不太擅長處理這類的事情,臣想他沒有惡意。」
見青年冷下了臉色,雅梅碟連忙替伊耶說話,事實上伊耶有沒有惡意他最清楚,那根本已經到了蔑視的地步了。
「不必說了,還有什麼事?」
青年隨手將信函交給身邊的一個人,連看一眼寫了什麼都沒有興趣的樣子。
「陛下......梅花劍衛的傷,您......」
五名魔法劍衛的稱號,是用五種花色封的,伊耶是鬼牌,雅梅碟是紅心,這次斷手負傷的那一個則是梅花。
「我應該已經明確拒絕過了。卿的記性不好嗎?那傷口是噬魂武器傷的吧,救回也無法恢復正常了,又何必浪費我的血?殘了一個劍衛,再選一個就是了,也不是非他不可吧?」
將這段話不輕不重地說完後,青年像是不想繼續在這個話題上糾纏,轉身便欲上車。
「啊!陛下!還有一件事......」
雖然雅梅碟覺得這樣將皇帝攔下來相當無禮,但東西都帶來了,總該交代交代,報告清楚。
「先前陛下吩咐的雞毛,臣帶了一部份來,不知道這是不是陛下要的東西?」
他呈上了打開來的袋子,裡面是清洗整理過的乾淨羽毛,青年因為他的話而轉過了身子,停下了腳步,就這麼面對他,由於他的眼睛被白布蒙住,看不到他的眼神,也猜不到他在想什麼。
「原來是這件事啊,我都快忘記了。」
青年說著,伸手在袋子裡抓了一些捏在手上把玩。
「只是,現在我又不怎麼想要了。」
他微微一笑,反轉過手鬆開手指,輕盈的羽毛就這麼被風吹散,四處飄飛,一下子雜亂地撒落一地。
「既然都收集了,還是收拾一下拿進宮裡去吧,搞不好未來的妃子會喜歡也說不定呢?」
語畢,他便上了車,由侍從衛他關上了車門。雅梅碟則是楞在原地,直到車隊駛動離去,他還是不知道該對這樣的情況做出什麼樣的反應。
「雅梅碟大人,我們幫您撿一撿吧?」
幾名打掃宮殿的侍女也看到了剛才的那一幕,見車隊走了,這才湊上來關心。
「嗯......謝謝,有勞了。」
如果伊耶在這裡,看到少帝這形同羞辱的動作,也許會嗤笑著問他,人家這樣踐踏你的忠誠,你還要繼續口口聲聲「陛下英明」下去嗎?
雅梅碟想不出個結論。
也許陛下真的只是忽然間不喜歡雞毛了吧?
現在的他,也只能這樣想著。

安葬皇帝的陵墓就在西方城外的不遠處,當初規劃的時候,為了顧及環境因素,沒有建成庭園,而是建成了地室,對外只有一個狹窄的入口,讓墓碑比較不容易被非人為因素所破壞。
祭祀沒有什麼祭品,只有各色的鮮花會被放置在這裡,隨著時間腐朽。在禮官宣讀完祭祀的文卷後,少帝必須下到墓室中縫上淨水,這個部分是沒有人陪同的。反正是先檢查過內部,控管唯一的入口,應該也不至於在安全上出什麼問題。
「陛下,這是淨水。」
將盛著淨水的盤子奉上的,是黑桃劍衛˙奧吉薩。在少帝最近開始增加露面後,五名魔法劍衛中,就屬他最常出現在少帝身邊,同時他也是資歷最深的一名劍衛,奉獻出自己的時間給工作的他至今都尚未成婚,照他的同伴的說法,已經頗有邁向中年大叔的危機,儘管某些女性堅持奧吉薩大人即使有點年紀依然相當英俊有魅力,但歲月留下的某些痕跡還是不爭的事實......
「奧吉薩,你風濕痛好了?」
青年接過淨水時,隨口揶揄了他一句。
是的,隨著年歲增長伴隨而來的弱點,例如風濕痛。
「已無大礙,陛下。」
奧吉薩回答得面不改色,基本上,他也是個逗不動的人。
「是嗎?那真是太好了,你終於可以重新回到你的工作崗位執行你的職務了吧?我感到很欣慰。當我聽到你為了這種毛病告假的時候,我可是真心覺得很困擾的呢,你有沒有什麼賠償方案?」
青年在對他說話的時候,遣詞用字都不太一樣,這似乎跟親切生疏度有很大的關係。
「很抱歉。」
看樣子他並不打算提出什麼賠償方案,給對方佔便宜。
得到如此的回應,青年也不多說什麼,便準備捧著淨水進去。
「不過一轉頭,看見那墓室的入口,都有一種好像要被吸進再也出不出來的感覺呢......」
針對他的感想,奧吉薩平淡地的回答了一句。
「裡面暗,點燈就好了。」
大叔果然還是很不懂人心思的大叔。
不過點燈其實還是必要的,儘管少帝的眼睛被布條覆蓋住,讓少帝獨自一人走進一個黑暗的空間還是有點不成體統,所以,在負責的人讓下面的墓室有點微弱的光源後,青年才在大家的目送下往內走去。
進到地道內沒有多久,他就不耐煩地把覆面的的布條扯掉了,能用自己的眼睛看著路走,對他來說還是方便得多。
地道走到了盡頭,便是一個面積廣大的墓室。他將淨水注入應該注入的地方後,就在這裡欣賞起那些墓碑,一點也不急著上去。
墓碑是順著年代排下來的,所以要特別找誰的,也十分容易,他就這麼巡了一圈走到了前任皇帝的墓碑,盯著那墓碑上的字,發出充滿諷刺性的笑聲。
「生前什麼也沒有,只不過是長老團控制的旗子,哪知道死後皇帝的待遇一樣也不少呢,父皇?覺得高興嗎?只要下一個皇帝不要再像你一樣倫淪為長老團的工具,你就滿意了?」
他對著墓碑說話的態度沒有任何敬意,話語間流露出濃濃的鄙視,或許還有一點憎恨。
「如果是這樣,現在的結果,你想必很滿意了......只可惜你的兒子不是你所期待的孩子,你也不能再為這件事做什麼了......」
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很期待這一天。穿著如同低調表示慶祝的衣服,來到這蒼涼的墓碑前,愛說什麼就說什麼,沒有任何人可以反駁他的話。
因為這裡只有死人。
「奧吉薩,你下來做什麼?」
察覺到地道傳來的腳步聲,青年轉過身,盯著剛下來的這個人。
「您下來有點久,我來看看有沒有什麼問題。」
「有點久?也不過就一下子吧?那些老賊就這麼不能等嗎?」
因為一般來說,處理完淨水人就該上去了,他們會覺得有點久也是正常的。
「反正也沒事了,上去就上去吧。」
青年感到無趣似的這麼說,隨即拿起白布,準備重新纏回去。
看著正在纏布的他,奧吉薩沉默了許久,終於問了一個早就想問他的問題。
「您到底想做什麼呢?陛下。」
青年處理布條的手微微停頓,因為這個問題,而用他湛藍的眼睛看向他。
他對這個問題的回應,僅是報以一笑,而儘管那笑容很美,他的眼中卻沒有半分笑意。
這個笑容,就如同將問題丟還給他的反問句。

「范統!好久不見啦!最近有綾侍大人的消息嗎?」
一周一次假日的一大早就遇到到了好久不見的米重,對范統來說,不算什麼愉快的事。
「有就會跟你說。」
不,我是要說,有也不會告訴你啦。
「咦?你什麼時候這麼夠朋友了,我收買人心已經成功了嗎?」
你到底拿了什麼收買人心啊,除了說一些故事給我聽以外,並沒有什麼實際的優惠嘛......
「慢著!你!你居然一下子忽然變成草綠色流蘇了!不過一陣子沒見面啊!」
米重這個時候終於留意到范統流蘇顏色的變化,頓時用一種無法接受的語氣喊了出來。
有必要叫得那麼慘絕人寰嗎?好像一副我跳級成草綠色流蘇是一件慘無人道的事情的樣子,你明明就知道我們有去打雞皮雞毛,現在只是收集完成了,升級一點也不奇怪吧?
范統一面想一面慶幸米重不曉得打雞皮雞毛是音侍跟綾侍幫的忙,否則不曉得米重又會說出什麼類似「你怎麼可以讓綾侍大人用他美麗高貴的手幫你做這種事,我要代替全後援會懲罰你」的糟糕話來。
「唉,草綠色流蘇真好,一個月有五串錢可以領耶,我到現在還是淺綠色流蘇......」
米重摸著自己的流蘇嘆息,同時也看著范統的流蘇,眼睛不懷好意地打轉。
「你想做什麼?」
范統警戒地退了一步,米重那樣的眼光看起來就是很陰險,一副算計著什麼的樣子。
「我說啊,不如我們來決鬥切磋一下如何?我覺得你的流蘇實在令我很心動......」
我就知道!
你這個小人!就只會想掠奪別人努力的成果嗎!我的拖把可是很強的,找我決鬥,你就不怕被我的拖把掃一下靈魂就少掉三分之一?
「這麼緊張做什麼?范統,你的手都在抖了,真是的,開開玩笑而已啦,我對於遭人怨恨、增加敵人的事是敬謝不敏的,何況你後面還有可怕的靠山,我可不想被珞侍大人找麻煩。」
誰、誰的手在抖啊!你看那麼仔細做什麼......不,我是說,我才沒有害怕成那個樣子!你不要亂講!
至於珞侍喔......你真的把我們之間的關係想得太美好了,如果是月退被欺負,他還有可能幫他出頭,我嘛......他可能只會笑我學藝不精活該吧......順便再補上一句不屬於你的就不要妄想了,失去了也是應該的......
「噢,對了,剛好遇到你,順便跟你分享一下剛拿到的新聞吧,熱騰騰的喔!」
「哦?」
對於聽八卦、聽趣聞這種事情,范統還是有點興趣的,只要八卦的主角不是自己就好。
「聽說我們東方城出產的陸雞雞毛,深受大眾喜愛,連落月的魔法劍衛都大老遠不怕死跑來搶耶!這是昨天一個半夜去資源一區收集雞毛的受害者提供的消息,可惜他收集的那麼辛苦,一下子就被人搶走了,唉--你覺得呢?雞毛有那麼好嗎?」
「......」
魔法劍衛來拔雞毛的事情我早就知道了,你這消息過時了啦......不過,昨天半夜又來?還真是不死心啊......
至於那位被搶的新生居民,為了他們少帝的枕頭,你就節哀順變吧......

◎范統的事後補述
從患了流蘇到現在,過了小半個月,坦白說我變得有點不敢出門,因為走在路上,就有種身懷鉅款隨時會遇到搶劫的感覺,雖說草綠色流蘇一個月只能領五串錢,但一千年就是六萬串錢了耶,那當然是鉅款啊......不要問我有沒有活一千年的覺悟,我們只是把利潤攤開來純粹用數字去呈現,還沒有要分析到那麼深入透徹,好嗎?
說起決鬥,月退還真是遇上了不少次,即使他第一天就用那麼乾脆俐落的手法把人做掉,之後還是有一些人找上門,我也不得不僥倖地覺得,幸好他們的目標都鎖定在月退身上,沒有找我單挑的意思,不然我的草綠色流蘇早就跌回白色流蘇不得不翻身了,相信也不會有人有興趣幫我收集毛跟皮第二次......
月退身上重生失誤的傷口,在第二天就消失了,真是可喜可賀。用可喜可賀好像也不太對勁,總之他看起來是平靜下來了,我也覺得安心許多,這樣很好。
至於慶祝我們升級的那一餐,在三天後珞侍補請了,由於我跟月退都在神王殿死過,畢竟有點不吉祥,心裡也可能有些陰影,所以改在外面的餐館吃飯。結果不只有音侍大人,璧柔也一起來了......好好的吃個慶功飯,你們為什麼一定要陰魂不散跟著繼續來放閃光啊!這很不道德耶!
可能是璧柔的關係,我覺得月退雖然擺脫了傷口的陰影,那天的臉色還是不太好看。我說你們到底有什麼過節啊,月退你的不友善跟冷淡有點明顯耶,特別是在跟你平常的表現對照之後.....
反正目前為止一切還是有驚無險,就這樣腳踏實地過下去,或許也不錯吧?
章之六 新年節慶
『說到新年,有沒有打年獸?能不能請音侍大人提供一隻?我看月退打就好。』──范統
『他會告訴你他那裡只有小花貓,沒有年獸。』──綾侍
『把真正的那隻小花貓還我啊!渾蛋!』──違●(為保護當事者匿名處理)

當聽說年節即將來臨,東方城也有一些過年的特別習俗跟活動時,范統還眨了眨眼,有點沒反應過來。
沒想到在幻世也有過年這回事啊?果然只要有心,即使在異世界也能找到自己熟悉的東西嗎?
在一年的最後一天到來之前,他們有半個月的時間進行準備,像是大掃除、製作平安符,準備年節祭品……基本上可以說是事務繁多,尤其是仍在負債中的范統,因為他又得被徵召去工作還債。
拿到草綠色流蘇後,直到這個月為止,范統抵押掉的薪水跟打工抵銷的部分統計後,依然欠東方城兩百五十串錢──這還是他先跟月退借錢去還債才有的結果,導致兩個人到現在還是口袋空空,糧食匱乏。
硃砂是存了一點錢了,但他當然不可能請他們吃飯,所以他們還是只能公家糧食,聽說新年期間發放的公家糧食會比較不一樣,范統也只能抱持著一點期待了。
說起來,月退沒有跟音侍討任何賠償費這件事,也讓范統在意了很久。像音侍那麼有錢的人,范統覺得就算坑他一筆也不為過,可是死的又不是他,月退都這麼決定了,他也無可奈何。
要是賠償費用有敲詐到,我們就可以過舒服的生活了啊──
這種「月退有錢了一定會照顧到我,所以月退的錢跟我息息相關」的心態,范統也知道不太好,但是知道歸知道,他依然會忍不住這麼想,反正人窮志短就是這麼一回事。
至於那句「封印沉月」的事情,他到現在還是悶在心裡。
先前他曾經想跟月退討論,不過在開口連說了兩句不知所云的反話後,他就放棄了,反正也不急,就等月退看得懂東方城的文字後,他再用寫的跟他說,這樣比較好講清楚,月退進修到現在,東方城的字已經看得懂快一半了,相信可以使用筆談的那一天很快就會到來,新生居民有的是時間,他能等。
而自從升上了草綠色流蘇,范統的階級就一直停滯在這裡,目前尚未朝深綠色流蘇邁進。
倒不是他不想往上提升,只是了解了升深綠色流蘇的條件是通過武術軒那個機車老師的測試後,范統就放棄了。
骨子裡還是白色流蘇,要怎麼通過測試啊?怎麼想都只會被玩弄一番然後被判定不及格吧?
不過,這個條件對范統來說很難,對其他人來說就不是了,比起收集物資,通過武術軒機車老師的測試顯然對某些人而言簡單得多,因此,月退、璧柔和硃砂現在都已經是深綠色流蘇了。
硃砂應該是正常通過的,璧柔有沒有用美人計或者請「高層」關說,范統無從得知,倒是月退的情況他還可以問一下,當月退帶著深綠色流蘇回來時,范統就有湊上去問過。
「怎麼樣?你有沒有把那個機車老師打得半活不死?」
要是他自己有那個實力,他應該會想假借升級的名義公報私仇。
「老師沒有讓我動手,就直接讓我升級了……」
可惜,月退苦笑著這樣回答他。
連讓人公報私仇的機會都不給,機車老師果然很奸詐,搞不好跟米重有親戚關係。那個時候范統內心也冒出了這樣一句感想。
然而升上深綠色流蘇,對月退來說也有麻煩,因為會找他決鬥的人又增加了草綠色流蘇這個階級,出門被攔下來的次數增多,連范統都旁觀得有點不耐煩。
「月退,你要不要真的殺幾個,這樣來找麻煩的人應該就會變多。」
他的意思是動殺手後,有威嚇的效果,挑戰的人就會變少,可是又說成反話了。
「我就是覺得殺了可能會惹來更大的麻煩,所以有所顧忌啊……」
偏偏月退還能順著他的話說下去,讓他有點無話可說。
總而言之,當前他們的生活又因為即將過年而忙碌了起來,月退倒是沒有忘記當初說過的話,陪著范統一起去打工了,這也讓范統很感動,決定下輩子有機會一定要報答他。
至於為什麼不是這輩子……那當然是因為月退所有的條件都強他太多,他怎麼看都不可能有機會報答啊……

「月退、范統──」
年節準備的第一天,兩個人一起出門打工前,璧柔在走道上叫住了他們。
「有事嗎?」
月退轉頭的時候,還是維持著禮貌淡漠的態度。
我說月退啊,你對璧柔到底有什麼不滿,就直說嘛,哪有男人被美女叫住是這種臉色的,就算那個美女已經死會了也不該是這樣啊。
啊!還是在我不知道的時候,你跟硃砂其實也偷偷死會了?如果是這樣我倒是可以理解,硃砂不管男女看起來就是很兇很會吃醋的樣子,萬一偷腥被抓到可不得了……不過,真的有這回事嗎?應該沒有吧?
「一起過年好嗎?我跟音侍、綾侍大哥都約好了,大家一起過年比較熱鬧有趣嘛。」
搞半天,我們這群人已經是做什麼事情都會攪在一起關係了嗎……
范統一瞬間心情複雜了一下,為什麼跟音侍大人、綾侍大人一起過年,聽起來已經變成很正常的事情似的?這其實並不尋常吧?
「我沒有意見,問范統吧。」
月退看起來不怎麼感興趣,將問題推給了范統。
「咦?隨便啦……」
因為說「好」可能會被扭曲成「不好」,說「不好」也未必會被扭轉成「好」,所以范統選擇了比較含糊的話來回應。
「那就說好一起過年囉!」
既然說隨便,那自然就隨璧柔決定了,本來以為答應了就沒事,沒想到她還不放人,打算把相關事情一口氣弄清楚,也就是他們要怎麼過年這件事。
這種事情當然不能一個人決定,所以在璧柔的要求下,他們打開了符咒通訊器中的團訊連結處,和不在現場的音侍與綾侍一起討論過年的事宜。
『啊,小月跟拖把的主人也要一起過年嗎?那小硃呢?』
別再拖把的主人了,我已經不知道該說您什麼了。
「我們還沒問硃砂。」
月退簡單地回答,然後在綾侍大人咳嗽了幾聲表示很忙不能浪費時間之後,他們順利地進入了主題。
「你們想怎麼過年呢?」
在璧柔問出這個問題後,范統選擇沉默。由於只有一個人,在原本的世界,過年的時候,他就只能窩在家裡,如果不記得提早存糧,還會因為商家通通放年假而導致他買不到吃的,出現斷糧危機......他覺得這種經驗沒什麼參考的價值,會想這樣過年的人,腦袋一定有問題。
「我沒什麼經驗……」
月退這麼表示。說不定他活著的時候就是在一個沒有過年習俗的國家,那麼沒經驗也是正常的。
『我通常陪在櫻身邊,打點她的事。沒事的時候就是待在自己房間。』
這是綾侍的說法。感覺上,他以前過年也只是在做平常做的事情。
『啊──每年過年都差不多,已經過了好多個大同小異的年了,好無聊,無聊到快死掉了,小柔,妳們那邊是怎麼過年的?說來聽聽。』
音侍顯然覺得過年都是一樣的把戲很讓人厭煩,也不值得期待。因為他問了,璧柔就說起了西方城的過年習俗。
「嗯,我是沒跟他們一起過年啦……不過西方城過年的時候,約好一起過年的小團體會交換禮物,參加的每個人要提供自己親手做的一道菜,聚會地點有人選擇室內,也有人選擇戶外,大概就是這個樣子吧。」
璧柔才剛說完,音侍就很感興趣地開接口了。
『啊,聽起來很新鮮的樣子耶!我們今年就用西方城的過年方式來過年吧!』
啊……?
音侍大人,您是開玩笑的吧?誰有錢買禮物啊?我把拖把打包一下當作禮物送出去行嗎?就算它價值兩百串錢,收到這種禮物誰會高興?我看也只有您想要吧?

『得了吧,你會做菜?』
綾侍用一種相當不齒的語氣嘲諷他。范統覺得自己也被刺到了。
是啊,如果真的要出自己親手做的菜,那我也只好強迫大家接受我那可怕的手藝了……雖說我只會煮奇怪的粥,但我也沒有材料,把公家糧食泡軟之後加上一些創意的料理,不曉得行不行得通?
『不會做就學嘛!我就不信你會的東西我學不會!』
音侍大人,您的鬥志燃燒得真旺盛。這場過年聚會,到底有幾道菜是可以吃的?
「菜做得怎麼樣沒有關係啦,重要的是心意。」
璧柔說的這句話其實也沒有錯,但無論如何,范統還是比較想吃到正常的菜。
「我們沒有錢可以買食材……」
月退為難地說出了這邊的難處,但顯然這不是個足以推託的理由。
「你們要什麼食材就找我吧!我可以幫你們買,沒有問題。」
璧柔很大方地表示可以幫忙,月退也就不再說什麼了。
妳當然沒有問題,妳有三千串錢的老本啊……
『那就這麼決定了!』
『唉,隨便你們吧。』
「禮物你們就要自己想辦法了喔,真的有困難的話還是可以找我借錢的。」
討論完畢,散會。
對於討論中決定的事項,范統可說是備感壓力。
我怎麼覺得,我們好像是被誤拉進什麼上流社會有錢人的交際場合了啊……

范統跟月退今天從事的打工,是協助至新年期間發放給新生居民的特別糧食。想到從事這個工作可以先得知特殊糧食是什麼,范統就有點期待,但想到有些食物要從自己的手上做出來再送出去,他又覺得有點不安,感覺領到他製作的那一份的人,似乎特別倒楣。
但在人類的自私心理發作後,范統頓時覺得只要不是自己領到就好了。然而,來這裡協助製作的人,不曉得有幾個是跟他一樣笨手笨腳的,他有點懷疑在現場實際看到了製作過程後,這新年節慶的特殊公家糧食,他不知道還吃不吃得下去。
由於兩人到的時間有點早,等待負責人出現的時間,范統便想跟月退稍微聊聊天。
「月退,我覺得你每次看到璧柔,都很高興的樣子,你對她的態度也特別熱情,有什麼特殊原因嗎?」
噢,我是說你都不太高興,又特別冷淡,我絕對沒有反諷你的意思……
「……咦?高興?熱情?」
月退的眼神渙散了起來。
你就直說你覺得我瞎了眼好了……
「我是說,你對她好像特別冷淡,為什麼啊?」
貌似上帝有聽到范統的請求,終於讓他說對了一句話,可是他說了以後,月退卻陷入了長長的沉默。
為、為什麼不說話了?你要是不想說,就告訴我沒什麼特別的原因就好了啊,這樣雖然我的好奇心無法被滿足,但我也會明白你的意思,你這樣不說話是怎麼了嘛?
「范統……」
月退在沉默了很久之後,終於開了口,但他卻沒有正面回答他的問題。
「如果你是被人殺死的,如果有一天你遇到了殺了你的兇手,你會怎麼做?」
這個突然冒出來的問題讓范統有點訝異,但月退認真而帶點沉重的語氣,使他知道,這個問題似乎不是隨便亂問的。
璧柔殺了月退?不會吧?慢著,所以月退原本也是這個世界的人?啊?哦?咦?
「不是。」
知道他在想什麼,月退搖了搖頭,否定了范統的猜測。
「我只想知道你的做法。我覺得……有點茫然。」
噢,不是璧柔殺的就好。朋友殺了朋友的話,我還真不知道要怎麼辦。茫然什麼?你又在想傷痕跟惡夢的事情了?
「范統,可以告訴我你會怎麼做嗎?」
看月退那副認真想尋求答案的表情,范統覺得敷衍過去不回答好像有些對不起他,所以他勉強想像了一下自己遇上殺人兇手的場面,然後給了月退自己的答案。
「我會指著那個天才大大讚美,然後溫柔撫摸他的要害,在發洩完我的愉悅之前不會放過他,最好讓他生不如死。」
在話說出口的同時,范統覺得彷彿有種冷風吹過烏鴉嘎嘎叫的效果,果然月退的神情變得十分不自然,好半響才擠出一句話來。
「范統,你這樣……很特殊,不過,可能不太好……」
你也不用規勸得這麼勉強。還有,拜託你發現一下我其實是說錯話了好嗎?你說的可能不太好是指我的品性扭曲還是被我這麼對待的人會不太好?
而月退看范統沒有回應,頓時又尷尬的低下了頭。
「對不起,我可能問錯問題了……」
不要這樣啦!不要自己問了問題,自己聽了反話後沒會意過來又自己道歉啊!我是說我會指著那個人渣大大咒罵,然後狠狠痛揍他的要害,在發洩完我的憤怒之前不會放過他,最好讓他生不如死──我這明明是很正常的反應吧?
「月退,那你呢?」
范統對於扭轉自己剛才建立的糟糕印象這件事很快地就放棄了。正確來說,他是早就對自己這張嘴絕望了,形象什麼的就管他去死吧,那種東西根本就是沒救了……
「唔?」
月退沒想到范統還會繼續這個話題,而輪到自己被問到這個問題,他就皺起了眉頭,似乎不知道該怎麼樣回應。
也許是因為范統只是把兇手假定成隨便哪一個人,他卻是確切知道殺了自己的那個人是誰,因為有其他的因素,才無法很快就回答出自己會怎麼做吧。
「月退,你是在決定報恩的手法,還是在決定要不要原諒他啊?」
我是說復仇啦,報你媽個恩,爛詛咒……
月退看向范統的眼神又充滿迷惑了,看樣子他又無法理解報恩是怎麼搞的了。
「我覺得啦,讓你痛苦的人你就讓他痛苦,不要太仁慈啦。」
還好這句話講對了,要是變成什麼「讓你快樂的人你就讓他痛苦」或者「讓你痛苦的人你就讓他快樂」,這好像就會演變成虐待狂還是被虐狂的問題……
在聽了范統這句話後,月退的神色變得有點複雜,又過了一陣子,他才再度開口說了一句話。
「我……並不仁慈。」
這句話令范統錯愕了。月退在他心中的形象一直是個善良的好孩子,不曉得為什麼他會這麼說自己。
不過,這麼說來,你是在決定復仇的方式嗎?那也是好事,壞人就是要讓他不得好死,哈哈哈哈。
嗯?慢著,我最初的問題還是沒得到解答啊,所以你到底為什麼不喜歡璧柔啊?還有,殺你的兇手,你還有可能遇見他嗎?你果然原本也是這個世界的人?問題怎麼這麼多,偏偏我連好好問出一個來都辦不到……
「范統,我們還是談點別的吧,禮物的事情打算怎麼辦呢?」
喂喂!不要跳話題啊!璧柔呢!
「你還是沒說到璧柔的問題……」
「……沒有什麼問題啊,也許是你太敏感了,我們來想禮物的事情吧?」
你總是看不見自己說謊的時候有多明顯,說謊技術拙劣就不要說了嘛,不過我也看得出你不想回答了,唉。

結果因為負責人已經到了,他們沒來得及談談禮物的事情,就跟著其他打工的人一起往工作地點移動了。
在這群人中,范統沒有看到米重的身影,這讓他有點欣慰總算有一天工作不是跟米重在一起了,跟月退一起再怎麼樣也比跟米重一起好得多,至少可以保持心情愉快,不必一直應付糾纏。
當得知了工作內容後,即使一起工作的同伴是月退,范統的臉還是當場黑了一半。
新年特別發放的公家糧食是飯糰,他們今天來這裡就是要包飯糰。
一個人要包四百個,沒包滿四百個不准回家。
聽到一個人要包四百個的時候就已經夠絕望了,范統一面算著一個包兩分鐘的話完全不休息要包多久,一面看著現場提供的,超過四十種的餡料。
負責人的說法是,餡料隨意搭配,想包什麼進去都可以。
要包四百個還不給人單純一點的材料,是叫人去死嗎?
范統一時有種通通包白飯糰的衝動,反正都不加外面應該也看不出來,這樣白飯糰就最省事了。
不過他內心又有惡搞的念頭在蠢動,這麼多的餡料,創造出一些「有創意」的飯糰應該不是難事,雖然看不到吃的人的表情,可是像是香菜加辣椒再添點肉桂的飯糰,包出去想像某個人吃到後的反應,還是很好玩嘛……
范統相信有這種念頭的人應該不少,如此看來,所謂慶祝新年特別給的公家糧食,根本是可怕的炸彈,他還真的得好好考慮要不要去領了。
而負責人接下來交代的一句話,又讓他打消了亂包飯糰的念頭──這次工作除了原本說定的薪水,還會從你們自己包的飯糰裡面隨機抽十個送你們帶回去吃。
這可是額外的糧食,雖說到時候上街去還是可以領到飯糰,但看了這四十餘種餡料,范統已經不敢相信別人會包出什麼有良心的東西了,比起自己包的可以自己選擇,至少自己大概知道裡面是什麼,感覺有保障得多。
而想到裡面有十顆自己要吃,范團便覺得應該要包大一點,他死命要將餡料往大得不像話的飯糰裡塞的動作讓月退匪夷所思,甚至還停下了自己包的動作。
「范統,用不著包這麼大吧?」
我這是貪心,你不懂。
「月退你包太大了,這樣很佔便宜。」
不是啦!我是說你包太小了很吃虧。
「咦?這樣還太大嗎?可是你的明明比我的大啊。」
月退看著他自己包出來的飯糰,有點吃驚,在他看來,這不過是剛剛好而已。
范統含糊不清地嗯啊了幾聲,決定默默繼續包,並希望月退不要管他說了什麼。
剛開始好好包飯糰的宏願,在包了將近一百個後就有點因為不耐煩而開始變質了。
試試各種餡料包進去的效果的念頭在范統心中蠢蠢欲動,而既然要亂包,那麼也沒必要特別包大顆了,范統發現,這些亂包的飯糰包起來感覺要愉快得多,他甚至可以邊包邊哼著小曲,自得其樂得不像是在工作。
不過就算他可以包得很快樂,包四百個需要的時間還是不會因而減少,也就是說,心情不代表會提升工作效率。他包到三百個的時候,已經是開始工作的十個小時候的事情,期間偷點米飯餡料當午餐、下午茶是不成問題,但再怎麼樣,還是得加緊手腳好回家睡覺吧。
他包完三百個時,月退已經包完四百個了,范統不知道月退到底包得怎麼樣,但比他快是事實,幸好月退不至於沒良心的在旁邊休息看著他忙碌,而是主動問他需不需要幫忙。
「范統,你包幾個了?我好了,要我幫忙嗎?」
有人幫忙當然是好事,范統大為感激。
「不客氣!我不需要幫忙。」
但是,開口回答是他犯的最大的錯誤。
由於自尊不容許他再反覆地測試直到澄清剛才說錯話,范統也只好自己一個人繼續包下去,直到又過了兩個小時,才安然完工。
「來,這是你們的飯糰。」
兩個人推著推車去繳交飯糰後,領到了各自的十個飯糰,范統在看到領回來的裡面沒有特別大的那一批後,頓時就擺出了苦瓜臉,他們一面走回宿舍,一面嘗試今天的戰果。
鼓起勇氣咬了一口自己包的飯糰後,范統有種中獎的感覺,當然不是什麼好獎,月退抱持著好奇心接過去嚐了一口也露出了很難看的表情,於是范統將希望放到月退做的飯糰上面。
月退當然也不會小氣道不分給他,既然他想吃吃看,月退就遞了一個給他。
「哇,月退你這飯糰明明不小,卻好輕……嗚!」
當范統一口往月退包得小而結實的飯糰咬下去後,他當場在內心做了大大的吶喊。
好硬──!
月退!你到底用什麼樣的手勁包的!這真的是飯糰嗎?我覺得我的牙齒咬不下去、咬不下去啊!小小的卻這麼重,你到底壓縮了多少米飯進去?
你跟飯糰有仇啊──捏這麼用力做什麼──
「怎麼了嗎?」
「不能吃。」
范統也沒選擇什麼客氣一點的說法,很直白地指出了核心問題。
咬不動當然就等於不能吃,說不定可以拿去當投擲武器。鉛球?
「出了什麼問題……」
月退接回來自己咬咬看,也立即面露異色。
太好了,雖然你多方面都很像人,但是看起來你的牙齒還是跟正常人一樣的。
「這些……看來是沒辦法吃了呢。」
月退笑得有點尷尬,范統則提了一個餿主意。
「拿回去用水泡看看?」
反正頂多是變成他常常吃的稀飯。
不然也不知道要怎麼辦啊,放著是浪費……
「算了吧,我看全部送給硃砂好了。」
月退這麼說之後,范統倒是很想說,這是個好主意。反正硃砂什麼都吃,就算是范統這些怪味飯糰、月退那些鋼鐵飯糰,他一定也沒有問題的。
最後,他們今日的戰果,扣除咬過的那兩顆,一共十八顆飯糰就這麼被當作禮物送給了硃砂。硃砂雖然納悶「給我這麼多做什麼」,還是道謝收下了。

新年的準備期,范統跟月退忙著打工賺錢,璧柔卻是快樂地花著音侍給她的錢,參加各式的新年活動,這也讓范統深深地感覺到人的命果然有很大的差別,看璧柔的面相,就是那種福大命大,就算遭遇什麼大風大浪也能化險為夷的富貴幸福命,相較之下,月退看起來就有種會遭遇很多磨難的感覺,不過其實他的面相有點複雜,范統也無法一眼就分析透徹,如果有機會的話再來看看掌紋八字什麼的也許是個不錯的選擇,但人都死過一次了,拿前輩子的東西來看,實在不曉得準不準。
在他們努力打工賺錢的時候,硃砂則是繼續當他認真複習的好學生,似乎對這類的活動以及賺錢都不感興趣,在他們跟他提及璧柔邀請的過年聚會時,他也因為做菜麻煩又不想準備禮物而拒絕了,有點像是活在自己世界中的人。
「我們要不要邀珞侍啊?」
百忙之中,月退居然還能想到這件事。
「不想邀就不要邀,想邀就邀啊。」
范統是無所謂,而且這場聚會也不是他發起的。
「那我就問看看好了。」
於是,月退就拿出了符咒通訊器聯絡起了珞侍,接通後交談了幾句,他便帶著遺憾的表情結束了通訊。
「怎麼樣?」
「珞侍說他過年很忙,不一定有空。」
哦?是真的很忙,還是害羞推辭啊?你怎麼不多跟他說幾句,依照經驗推論,你只要多問幾次他就會投降說有空啦,你也放棄得太早了吧……
「明天的打工是什麼時候啊?」
「范統,明天沒有打工啊。」
我知道啦,我是要問今天……
「我是說,明年的打工是什麼時候啊?」
月退用奇怪的眼光看向他。
「明年的打工現在還不知道吧,你已經安排好了嗎?」
不是啦!我是……噢,整個說不清……
「到神王殿去的打工時間也快到了,我們該走了。」
結果他還是得到了他想要的答案,只是,過程多少讓他有點沮喪。
過年聚會的前一天,他們要去神王殿當清潔工。照理說這種地方,應該有專門的打掃人員才對,但似乎前一陣子出了什麼事,導致打掃的人手不足,他們這些人才被找過來工作。
他們辛苦地掃到第四殿為止,都沒有遇到音侍他們,可能侍都知道今天會有很多閒雜人等過來打掃,所以沒事都不外出,以免撞見麻煩吧。
而結束了第四殿的打掃要前往第五店時,負責人卻阻止了他們。
「前面是女王陛下的住處,那邊就不必過去了,女王陛下不喜歡外人靠近。」
這樣啊?別告訴我都是綾侍大人一個人打掃。
「但暉侍大人的住所不是也在第五殿?」
「暉侍大人的住所,近年都是珞侍大人負責帶人去打掃的,我們不用多事。」
珞侍啊?
雖然暉侍不在,珞侍還是會去打掃他的住處,不知道該不該說很有心呢……

打掃活動結束,時間也晚了,可是,明天晚上就要聚會了,再不研究一下菜色跟禮物,搞不好會開天窗,這樣不好,范統跟月退也只好拖著疲倦的身體為了這兩件事絞盡腦汁。
「范統,你做過菜嗎?」
「可能不算有做過。」
我做的那些稀飯……與其叫做菜,還不如叫化學實驗。
「我們明天該怎麼辦?」
怎麼辦,你問我也不知道啊,涼拌?
「還是……買一些材料回來,做飯糰?」
你忘了你做的飯糰根本不能吃嗎……你打算犧牲多少米飯來試你的手勁必須減輕多少?
「反正有心意就夠了,我們不管做得很難吃還是很好吃,都不一樣啦。」
「很難吃跟很好吃的確是不一樣……」
不要挑我語病……不對,不要欺負我常常說反話……
這個時候,范統又靈機一動,想到還有一個傢伙可以問。
「噗哈哈哈,醒醒,你會不會做菜?」
會墮落到跟拖把問烹飪的事,范統覺得自己也稱得上是個奇才了。
月退目瞪口呆地看他拿出噗哈哈哈來問,不曉得對他如此行為作何感想。
『呼哈──本拂塵當然不會。君子遠庖廚……』
誰跟你君子啊。你到底哪裡像了你自己說說看?
「什麼啊,真是沒用,看起來活了很久卻連做菜也不會……」
真不錯,抱怨的時候沒說成反話。不然我一定會很懊惱……
『我又不用吃飯,為什麼要研究做菜啊?而且我明明是武器,又不是廚具,這實在是很不合理的要求。』
本來不是呆呆的嗎?怎麼突然口齒清晰伶牙俐齒了起來?睡醒了嗎?
「武器在外的時候幫主人禦敵,在家的時候當主人的賢內助,天經地義啊!」
咦?我也變得口齒清晰伶牙俐齒了起來?忽然連續兩句不是反話,還真不習慣。
『我呸。本拂塵還沒有要嫁,就算要嫁也不是嫁給你,誰要當你的賢內助。』
哇!居然我呸?還有,你是不是忘記自己是公的了?
「說這什麼話,我可是很想娶你的。」
果然,好事不過三,馬上就迸出反話來,還總是在反了之後會變得很糟糕的地方。
『……命苦啊,命苦啊,長年找不到賞識我的主人,勉強挑了一個不怎麼像樣的,又成天只會耍嘴皮子調戲我,沒半點真功夫,為什麼為什麼,到底為什麼啊,為什麼我這麼優秀的武器就是找不到一個足以和我匹配的主人呢?』
我也不過說錯一句話,你就碎碎念這麼多,把人罵得一無是處,不覺得太過分了嗎?一直貶低我,褒揚你自己,你以為你是哪一齣戲的悲情主角?
「范統……」
在范統還想繼續跟噗哈哈哈理論的時候,月退忽然神情異樣地喊了他一聲。
完了,沒有刻意要求噗哈哈哈公開說話,月退只聽得到我的話,聽不到這拖把說的……這下子又要造成誤會了?
「主人就算跟武器感情好,最好還是要認清彼此之間種族的差別,即使你真的很喜歡它,還是別把它當成人想著結婚的事情比較好……」
不要這麼憂心忡忡一臉正經地規勸我啦,我沒有、我沒有那種傾向好不好?而且你曉不曉得這傢伙是公的?
『聽到沒有?你朋友比你明理多了,你就不要妄想了。』
噗哈哈哈居然還打蛇隨棍上,順著嗆我,真是有夠嘔的。
「你回去睡覺吧,我不跟你說話了,受不了。」
最近跟噗哈哈哈說話的正確率真的有提高,難道、難道這是我們即將心靈相通的預兆嗎?
「范統,也不要因為不能結婚了就對你的武器太冷淡……」
結果,他們商量了半天,也只決定了一些基本的食材,委託璧柔代為購買了,就等著明天再處理了。
◎范統的事後補述
其實很小很小,我父母親仍健在的時候,我也是會跟父母親戚一起過年的。小時候的印象已經模糊了,只記得有很多事情要做,很忙很熱鬧,反正忙到最後暈頭轉向,就忽然過完了年,一切都結束了,曲終人散,各自回家。
告別的那一瞬間會覺得很不想走,回家的路上心情會很沉重,回到了家,明明平常也是自己一家子住,卻會突然覺得這樣子很冷清,也在那個時候,才會格外清晰地感受到,人真的是群居動物,離群索居的時候,真的會感到很寂寞。
其實那也是經歷過熱鬧後,才會曉得的孤寂吧?而且事實上小時候父母還是跟我一起住,也沒到獨居的地步,等到我真正獨居時,卻也習慣了那種感覺而不會覺得難受了。
不要用一臉覺得我很可憐的表情看我,我可從來沒有覺得自己可憐。我父親號稱他是得道高人,早就告訴我們他會在我十三歲那年的生日過世,一再交代這是命中註定,要我們不要太難過……我也問過他為什麼一定得是我的生日,他則告訴我這樣比較好記,生日跟父親忌日一起記就不必多浪費腦細胞記一個日子,讓我無話可說。
聽了這種話,我當然覺得其實他似乎可以自己挑選要死掉的日子,然後還故意選這一天……有個硬要挑兒子生日那天去死的任性老爸,事實上你也不能說他什麼,基本上我還是很尊敬他的,他在死前把他那些營生技能都傳授給了我,說等他不在了,我就可以開鐵口直斷店賺錢,他也可以安心地去另一個世界,不必擔心我跟母親會餓死。
可是鐵口直斷店一直沒有很賺錢,直到我被那個阿姨詛咒生意才好起來……另一個世界,啊,說到另一個世界,該不會我老爸他也到幻世來了吧!我該不該找一天請珞侍去查一下戶口啊!
但既然他走的時候沒什麼執念,那這個可能性似乎也不高。
我看還是不要查好了。
要是真的查到了,然後讓我發現我那個四肢不發達的老爸來到這個世界這麼多年,居然還拿著白色流蘇之類的……那似乎不是默默留下兩行清淚可以了事的,也太心酸了吧!
不,老爸他畢竟沒有嘴巴的毛病,就算跟我一樣是沒有夢想的現代人,不能修術法,符咒總是有望的吧!憑著老爸的資質,我想紅色流蘇一定不成問題的!真的這樣的話,倒是真的該去把老爸找出來,請他幫忙償還他沒用兒子的債務,順便拿點錢來花花……
但是以我現在嘴巴的狀況,見面的時候把「老爸」喊成「老媽」這種事也未必做不出來,到時候他說不定會直接拿掃把將我掃地出門,同時賞我一張馭火咒。
唔,老爸到底有沒有來都不知道,我就想這麼多,會不會太庸人自擾?
或許是過年的觸景生情吧……唉。
章之七 星空下的瞬間
『那怕只是一朝一夕的短暫美好,我也願我的生命能夠記憶……』──月退

過年的前一天,還要召開審訊,將年前的案子結一結──這例行公事讓人很厭煩,卻又不得不參加,今天參與審訊的五個人裡,至少有兩個人是這樣的心情。
這算是每年過年都一定會有的加班,女王矽櫻還是一樣冷著一張臉,珞侍的臉色還是一樣不太好看,綾侍還是一臉的事不關己,音侍則一樣帶著無聊的神情來看違侍表演。
看了看今天待審的犯人案例,犯事的又都是新生居民了,那麼今天多半又是死刑死刑死刑到底,而且明明一樣是死刑,違侍還可以變出不同的說詞出來,彷彿他也是經過透徹研究才做出死刑的決定,讓人不知道該說他認真辦事還是吹毛求疵,總之,這並不會讓大家對他的觀感上升。
不過,今天倒是出了一點特殊的狀況。
首先是,大概斬到第九個犯人,違侍正在洋洋灑灑列出罪狀闡揚死刑之正確的時候。
「除了以上幾點,犯人的心態看起來分明是刻意犯罪,毫無悔意,此等罪人根本沒有在教育東方城可用的希望,我認為理應處以死──」
違侍的話說到這裡,還沒把最後那個字說出來,話音便突然不自然地止住。
大家都有點不明所以地看向他,想明白他發生什麼事時,突然聽見了「喵」的一聲,原來是一隻貓在他腳邊蹭著。
違侍的臉色很僵硬,似乎試圖維持住冷靜,同時想出個正確的反應來,這時候矽櫻開了口。
「怎麼會有貓?哪裡來的?」
「不知道是怎麼跑進來的,還是原本就在裡面了呢?」
珞侍稍微檢查了一下結界,沒有出問題,那麼貓本來就在裡面的機率就很高了。
由於矽櫻女王的語氣聽來有點不善,違侍的臉色就變得更加青白了,那隻貓還不知道這裡隨便一個人都可能威脅到牠的性命,還在違侍的腳邊親熱地磨蹭,一副討好的樣子。
「不要打擾到審訊進行,違侍,把貓……」
「陛下!十分抱歉!我忽然肚子有點痛,請允許我暫時離席!」
違侍不等矽櫻說完就激烈地打斷了她的話,同時以令人驚嘆的快步奔出了結界跑走。
「啊,貓呢?」音侍偏頭看了看,貓跟違侍一起不見了。
同時,綾侍轉過身,按著嘴巴,似乎極力忍著笑,音侍和珞侍依然搞不清楚狀況,矽櫻也搞不懂這是怎麼一回事。
當然,不可能他們四個人等他一個,在他離席的時間,審訊還是繼續進行下去,少了一個倡導死刑的人,倒是讓兩名犯人逃過了一劫,沒和其他犯人一樣落到死刑的下場。
貓咪風波過去後,回到審訊台上的違侍又扶了扶他帶給人精明形象的眼鏡,又恢復了原本的姿態,大概已經鎮定了下來,於是他繼續對每個案例發表他的高見,繼續將一個又一個的犯人送上死刑台,不負他讓新生居民哀鴻遍野的惡劣名聲。
而在審訊接近尾聲的時候,又出現一個讓大家跌破眼鏡的情況。
這個案例一樣是新生居民,不過是個年僅八歲的孩子,剛來東方城不久,在竊盜食物時被發現,驚慌之下為求脫身胡亂攻擊,傷了好幾個人,因而被抓了起來。
雖然犯行不算嚴重,但這種案例以前也不是沒有過,那時違侍照樣給人家判死刑,想來這個小孩也不會有什麼好下場。珞侍抿了抿唇,看來想為他說話,音侍也有點於心不忍,兩個人都在等違侍開口,好就他的話進行反駁,沒想到矽櫻詢問眾人意見後,違侍卻沉默了很久,沒有像往常一樣立即士氣高昂地做出死刑要求。
這已經夠奇怪,更奇怪的還在後面。
在他終於幾經掙紮想出幾個結論後,說來的話卻是這樣子。
「犯人年紀還小,平日溫飽需求也不太得到滿足,望陛下念在其犯行尚可原諒的份上輕判,選擇勞役或是拘禁服刑。」
新生居民的案例竟然可以在違侍的口中聽到「輕判」這樣的字眼,實在足以讓音侍等人瞪大眼睛,列出來的刑罰也真的很輕,簡直匪夷所思。
「違侍,你開竅了啊?你終於發現死刑不是那麼好了嗎?」
音侍不問一句實在不甘心,因為這實在太奇怪了,跟違侍一貫的行徑根本不符合。
「胡說!這只是因為,小孩子是很可……小孩子是國家的資產,國家未來的棟樑,要好好照顧!不可以任意扼殺!」
所以長大了發現長歪了就趕快扼殺掉是吧?真是很好理解?
但是違侍到底有沒有注意到,新生居民的小孩子根本不會正常長大的事實啊……
總之,整個審訊結束後,步出結界的音侍整個還處在覺得一切莫名其妙的狀況下。
「綾侍,那真的是違侍嗎?騙人的吧?其實是別人吧?」
「不是違侍還能是誰?暉侍嗎?」
綾侍說了一個一點也不好笑的笑話。
「可是一點也不像啊!他到底哪裡像違侍了?」
「從天真的部分到執著的部分都很像。」
綾侍回答得從容不迫,顯然不覺得今天的違侍有哪裡不對。
「啊,老頭,其實你的眼睛根本就長得跟我不一樣吧?耳朵也不一樣?我們看到聽到的東西根本就不同對吧?」
「不,是你根本沒長眼睛跟耳朵。」
「胡說!我明明就有眼睛跟耳朵!你問小珞侍跟櫻,他們都可以證明!」
「我肯定他們可以證明你沒長。唯一可以為你的話無條件背書的就只有小柔了。」
「哪有這回事!你這老頭怎麼這麼討人厭!」
綾侍已經被音侍說討厭說得很習慣了,現在再聽到,當然也不會有什麼特別的反應。
「晚上就要聚會了,你菜準備好了沒?」
「啊!」
「『啊』?」
聽起來,感覺是忘記了的叫聲。
「完蛋了!我連廚具都還沒買!綾侍,劍可以用來炒菜嗎?可以嗎?」
「就算可以你也辦不到。」
再說廚具那種東西,神王殿裡還會找不到地方借嗎?
「你到底想做什麼菜?」
「啊,上次弄來的食譜上面,我覺得有一道叫做『花椒蘆筍焗五分熟牛肉海鮮總匯佐檸檬醋鮭魚醬』的東西看起來挺有氣勢的,你覺得怎麼樣?」
「……那是哪來的怪食譜?你要是做得出來,從今以後我喊你的名字後面都加個『大人』。」
如果要比天真,音侍應該一點也不輸違侍。

比起借廚具容易的神王殿,范統跟月退要想在學生宿舍借到廚具開伙,就有點難了。雖然學生宿舍還是有廚房可以借給學生使用,但那是要排隊而且有限制時間的,他們好不容易排到了早上,使用時間卻只有一個半小時,而在時間到的時候,他們做出來的成品全部慘不忍睹。
比如燒焦的蛋、表面燒焦,中間沒熟的肉、調味料放錯的麵之類的東西。
成品慘不忍睹就算了,廚房也有點面目全非,所以借用時間結束後,他們還被罰留下來將廚房清理乾淨才可以走人。
「怎麼辦?」
「怎麼辦……」
他們倆個人可以說是面面相覷,有種面臨窘境要被逼上絕路的感覺。
「拿不出像樣的菜……」
是啊──要是拿不出像樣的菜來,就不能再別人拿出奇怪的菜的時候好好恥笑他們了……
「拿不出像樣的菜來,再拿不出像樣的禮物,這樣就兩頭空,很棒。」
我絕對不是故意說這麼酸溜溜的話啊。我是說即使弄不出菜,我們還有下午的時間,趕快準備一下禮物,以免面子太掛不住呀。
「不,發展成那樣的局面太慘了,我們先去挑禮物吧,菜的事情我再想想好了……」
月退拿出這陣子打工得到的工資跟范統平分,接著便各自上街挑禮物了。畢竟禮物還是該有一定的神秘性,一起挑禮物就知道對方買什麼了,因此他們是分頭進行的。
范統覺得自己上街後就傾向無目標亂轉,因為他腦中根本沒有想好要買什麼,禮物這種東西等於是砸自己的錢送人,買太貴的很心痛,買太便宜的又顯得小氣,加上交換禮物是用抽的,那就不知道禮物會是誰收到,不知道送禮對象的禮物就更難挑了,他覺得這件事很為難他。
為什麼要這樣過年啊?真是有夠辛苦。
「客人,你到底買不買?不買不要站在這裡擋人看東西。」
大概是他一臉窮酸相的關係,店家也對他不耐煩,看他左瞧右瞧彷彿手頭拮據,很猶豫的樣子,就會出言趕人。
這是怎麼做生意的啊!沒聽過和氣生財嗎!就算本來想買我也不買啦!
遇到這種店,范統就會換一家,不過看來看去還是沒什麼滿意的,他覺得他不只沒有做菜的誠意,也沒有送禮物給人的真心,實在都是虛應故事的,偏偏還是得做。
後來,靈機一動的情況下,他忽然覺得,做點自己擅長的東西當禮物似乎也不錯,所謂家鄉的特有土產,一向是送禮的好選擇,雖然這裡弄不到他原本是借那些科技產品,但鐵口直斷店的商品,要現場製造,難度不高。
於是他買了一小塊木牌,現場借了點墨水跟筆,便做好了一個書寫了平安語的平安符。寫好了以後他一面欣賞自己優美的毛筆字,一面往回家的路走,然後忽然又因為自己想到什麼而打了自己腦袋一下。
啊──!搞什麼!我可以寫字畫當禮物送啊!還特別買個木牌!浪費啊──
一個成年男子突然在大路中央抱頭懊惱的情景,足以讓大家議論紛紛不敢靠近,范統也終於注意到了自己的行為異常,這才覺得有點可恥似的繼續低頭前進。
唯一慶幸的是買木牌還送了個小盒子,他就省去了包裝的麻煩,不過仔細想想,還是用個繩子綁起來比較好,所以他就走進旁邊的一家店借繩子去了。
這家店的老闆人倒是不錯,願意借繩子給他,在老闆進去拿繩子的期間,范統就順便看了看這家店有什麼東西,而當他看到一個擺在架子上的商品時,忽然間心念一動。
啊,這個東西……

范統回到宿舍的時候,月退已經在裡面等了,他買禮物的速度真是快速,讓范統自嘆不如。
個時候硃砂正在睡午覺,月退看到他進來便以不吵到硃砂的音量打了個招呼。
「月退,菜……」
「嗯,我請璧柔幫我買了新的材料,已經做好了,不用擔心,就當作是我們一起做的吧。」
耶?
怎麼這麼快,上午我們還在為了這件事煩惱,束手無策不是嗎?
「那……在哪裡?」
「放在這裡面。」
月退指了指腳邊蓋著布的籃子。范統禁不住好奇地靠過去把布掀開來看,然後全身僵硬地起了一陣雞皮疙瘩。
哇靠!這是什麼東西!不,應該說,果然是月退才做得出來的東西嗎?說是我們一起做的,誰相信啊!我到底做了哪一部份啊!
范統默默將布蓋了回去,其實也不是不好,只是有點震驚到他罷了,但他現在覺得什麼都無所謂了,反正能交差了事怎樣都好。
「范統,你覺得拿這個出去怎麼樣?」
月退看起來有點不安,想從面前唯一的人口中得到一點評價。
「很、很普通,每個人都做得出來。」
不不不!我是說很厲害只有你做得出來!
在月退露出沮喪或者失望的表情之前,范統又趕緊接了一句話引開注意力。
「硃砂看過嗎?他怎麼說?」
「有。他說……沒事把食物搞成這樣做什麼……」
月退的嘆氣,看起來像是把兩個人的評價放在一起,一口氣沮喪了。
這……真是糟糕……誰快來安慰他一下?其實我覺得很棒啊,只是我這張嘴不行啦──
「月退,你禮物買好了?」
「嗯,我也不知道送什麼,隨便挑的。總之我們等時間到就去集合吧。」
聽起來萬事俱備,真是不錯。

傍晚的時候,璧柔來通知了集合地點,順便跟他們一起過去。由於天氣好,又聽說今天看得到流星,所以他們打算在附近一個草坡上野餐,對此范統和月退都沒有異議,在草坡上野餐,似乎還是比去神王殿要好得多。
很難得的,音侍、綾侍他們已經到了,而且現場還多了一個本來不會來的人。
「珞侍!」
月退驚訝地看向跟音侍、綾侍一起坐在草坡上的珞侍,對於他的出現有點驚喜。
「你不是說沒空不能來嗎?」
「我突然有空了啦!」
珞侍的臉皮依然很薄,回答也不好好回答。
「啊,因為我看小珞侍很想來的樣子,就把他一起帶過來了。」
音侍毫無心機地說,珞侍則立即急急反駁。
「我才沒有很想來!我只是沒事做罷了!」
「可是你禮物早就買好了……」
「才沒有!我是今天才去買的!」
音侍大人,您就別再揭人家的老底了,這樣很不道德啊,您就稍微體諒一下人家那張薄臉皮吧。
「你能來真是太好了呢。」
月退看起來很高興。的確,朋友聚會,人多當然好嘛。
這個時間天色也差不多暗了,在太陽的蹤影完全消失後,從天邊升起的月亮,便輝耀了整個夜空。
大家隨意地坐在草坡上,舒適的風與新鮮的空氣,氣氛感覺是挺好的,而且月亮都出來了,自然也該是晚餐時間了,在璧柔的主導下,眾人便一一開始將自己準備的菜拿出來「繳貨」。
「我做的是三明治喔!這算是西方城的輕便食物,你們應該沒吃過吧?」
先亮出食物給大家看的是璧柔,做得形狀正常的三明治,看起來應該是無危險的食物,在看到這道菜的時候,范統也悔恨起自己為什麼沒想到。
三明治!三明治這麼簡單的東西啊!材料切一切疊一疊就好了,也沒什麼不好吃的問題,是人都會做,我們何苦忙了那麼久又頭痛那麼久啊!
「啊,的確沒看過呢,小柔妳真賢慧。」
會做三明治就叫賢慧?音侍大人您的標準也未免太低了。
「真的嗎?我可以嫁人了嗎?」
會做三明治就可以嫁人了──?妳以為那些專業主婦這麼好當嗎?
「啊,當然可以啊!小柔妳要嫁嗎?妳要嫁我就娶啊。」
來人啊,快把他們拖走,最好拖到天涯海角永不相見,不要在這裡論及婚嫁好不好!
「咦?好高興,可是、可是……」
稀奇的是,璧柔居然沒有滿臉幸福的立即答應下來,而是面上閃過一絲欣喜後便轉為了猶豫。
「人家想嫁的不是你呢。」
綾侍在旁邊喝著自己帶來提供給大家的茶,涼涼地說著。
「咦!為什麼!小柔妳不喜歡我嗎?」
啦啦啦──快分手吧──別再放閃光了──
范統覺得在內心唱衰人家的自己實在很機車,說難聽一點搞不好可以叫做很賤,但他覺得身為永遠沒機會交到女朋友的人種,看到情侶就唾棄也是理所當然。
「我喜歡你啊!可是、可是……」
可是什麼?可是妳其實也是個男的?
范統擅自在後面幫她加了註解,在看過硃砂的怪異後,他覺得璧柔就算突然說自己不是女生,他也不會感到訝異了。
璧柔可是了半天也沒可是出個結論來,音侍好像有點受到傷害,轉過身去畫圈圈了,為了避免氣氛僵掉,大家趕緊繼續上菜的過程。
接著拿出菜來的是珞侍,雖然他本人的說法,是今天才臨時決定要來,而且還是音侍拖他來的,不過他一樣有準備菜,而且是看起來下過功夫的豆腐料理,這也讓大家覺得他本來不想來的可信度越來越低了。
「小珞侍原來也會做菜嘛?看起來很不錯的樣子啊。」
事實上,像他們這種有錢人士,直接買現成的或是請人代為料理也是可以,反正沒有人看得出來,不過范統相信這是珞侍自己做的,因為珞侍是個很認真的人,應該不會選擇那種偷懶的行為。
「這燉豆腐看起來要做很久的樣子,沒兩小時弄不出來。」
綾侍以他專業的眼光如此評斷。
噢,珞侍,你就坦白說你根本早就決定要來了吧。搞不好其實還是從昨天開始做的,失敗了好幾次才做出滿意的成品來……
「反正味道我嘗過,應該還可以,就將就著吃吧。」
珞侍客氣地說,他在說這話的時候雖然一副很無所謂的樣子,臉還是不爭氣地微微紅了起來。
臉皮薄啊臉皮薄……
然後拿出菜來的是音侍,當他把做的菜拿出來的時候,幾乎大家的眼睛都凸出來了。
「這……這是什麼……」
范統實在壓抑不住內心的驚慌而開口詢問了。
「啊,這個?嗯──我想應該是失敗了,因為材料不足,沒有做出我本來想做的東西,反正就是焗烤類啦。」
什麼叫做應該是失敗了──!您有將這東西做好的心意嗎?材料不足?材料不足也不是拿這種東西來補的吧?為什麼上面會冒出高腳杯的底座?還有表面看得出來的那個明明是瓷器碎片!您到底想要我們吃什麼,這是可以吃的東西嗎?焗烤類?焗烤瓷器?焗烤碎玻璃?
您自己吃給我們看啊──
「音,你真的知道什麼是食物嗎?」
綾侍對音侍露出了微笑,那笑容美則美矣,卻有種肅殺之氣。
「唔?你是說高腳杯、鈴鐺、串珠、戒指跟陶瓷碎片,還有玻璃粉末嗎?那只是裝飾品啊。你不覺得玻璃碎片亮晶晶的,撒在上面挺好看的嗎?」
……原來裡面還埋伏了這麼多可怕的東西。剛好都可以一口一個啊?真是貼心。
范統再度堅定了「音侍大人您果然是白癡」的印象。
「能不能告訴我,除了這些『裝飾品』,你還放了什麼可以吃的東西?」
綾侍大人的笑容越來越危險了,您還是回答個讓他可以滿意的答案吧?
「啊,放完裝飾品其實就放不太下別的東西了,所以焗烤的料蓋上去就送進去烤了。」
……
您完蛋了,音侍大人。
「……你給我把這盤東西自己吞下去。」
「啊!為什麼!哪裡不好嗎?我覺得很棒啊!小柔,妳覺得這個不好吃嗎?」
在同伴那裏遭受了挫折的音侍,將希望轉往了情人身上。
「呃……」
妳果然回答不出話來吧,三思喔,妳如果說可以吃,說不定妳就得陪他一起吃這份情人特餐了喔?真愛在吃玻璃碎片之前禁得起考驗嗎?
「應該、應該沒那麼嚴重吧……」
哇,妳有心理準備要跳入地獄永不超生了?
「是啊!我也這麼覺得啊!」
音侍自己拿湯匙挖了一口吃,似乎完全不覺得有什麼異常。
「小柔,妳也吃一口看看吧?」
放在璧柔面前,音侍遞過來的餐具跟食物,宛如是一個考驗情感的關卡,璧柔的臉色有點蒼白,但她還是勉為其難地拿起了湯匙,舀了一口放進嘴裡。
「怎麼樣?好吃嗎?」
「……好吃。」
璧柔眼泛淚光地回答。這絕對不是因為太好吃才擠出的淚水。
綾侍好像有點看不下去地嘆氣別過頭。
妳真是勇敢。我對妳改觀了,隨便你們去吧。
不過碎玻璃都敢吃了,為什麼就不肯嫁呢?
還有,綾侍大人您好壞啊,也不阻止一下,難道您也跟我一樣,想看看璧柔的感情有多堅定嗎?
我開始深深覺得,這所謂的過年聚會根本是懲罰大會還是懲罰遊戲,如果真的要我們吃那種東西的話……
然後就該范統跟月退上菜了,月退在表明菜是兩個人一起做的之後,便將籃子拿到前面來,掀開了蓋著的布。
眾人雖然不像范統看到時那樣眼睛發直,還是稍微愣了一下。
簡單來說那是好幾樣水果,不過,是經過加工的水果。
有切成不可思議的厚度的薄片鋪在底部的,也有挖空內部後做成的漂亮擺飾,中間是一些用神奇的刀法雕成的水果雕花,整個呈現出來的樣子十分有美感,不過──與其說是食物,還不如說是藝術品。
「唔……這看了會捨不得吃呢。」
璧柔說出了大多數人的感想,那個大多數人不包含音侍。他大概天生缺乏對美的感受新,甚至他到底分不分得出美女與醜女,綾侍都很懷疑。
儘管這道菜看起來很有誠意,珞侍還是忍不住質疑了。
「月退,你說這是跟范統一起做的……范統做了什麼?」
很好,問到了核心重點。
反正看起來就是月退做的一點也沒錯啊,我那樣笨手笨腳的,哪可能幫得上忙啊──
這個謊還得靠月退來圓,范統自己是沒辦法的,只見月退勉強擠出一絲笑容來,做出了回答。
「拼盤。」
噢,拼盤……高招啊!要是你的笑容再真一點會更好……
從表情其實可以看出這不是石化,但是再問下去,也只是為難月退罷了,欺負一個好孩子來挑出無恥的范統沒準備食物的事實,做出來還是有點不忍,所以就沒有人再追究下去了。
接下來就剩下綾侍了,身為在場唯一擅長做菜的人,他拿出來的食物當然色香味俱全,提供自己做的菜這件事對他來說根本一點也不難,而且他事先也想到大家可能拿不出什麼像樣的食物了,所以特別準備了多一點,那食物的份量足以包辦大家今晚的食量了,看到綾侍拿出一樣一樣的食物後,范統頓時露出了感激的眼神。
有綾侍大人在真是太好了!出外帶一個,一切有保障啊!
當然,人家頂多是給音侍帶出門,再怎麼樣也輪不到他帶的,他也曉得這一點。
「菜都到齊了,大家就開動吧──」
只要忽略音侍那盤詭異的焗烤,其他的食物還是可以接受也值得歡呼一下的,於是,大家便動起了筷子,從各自有興趣的食物拿起。
主要在吃的還是綾侍提供的菜色,珞侍的豆腐跟璧柔的三明治多少配著吃一點,至於月退的,那叫做飯後水果,自然是主食吃完後再吃的。
范統雖然沉溺於美食中,但他還是有注意到,音侍、綾侍跟璧柔都不太吃東西,在這種大家一起用餐的時候,他們幾個人不碰食物會特別明顯,就連珞侍也感到奇怪了。
「你們不吃嗎?食物很夠啊。」
「啊,可是,不餓嘛。」
這是音侍的回答。
其實音侍大人您在哪邊先吃飽了才過來的吧?
「我……剛剛吃過音侍的焗烤了。」
在璧柔這麼說之後,大家好像都能體諒她不吃了。
雖然只有一小口,但是那真的很不舒服吧?
「我自己煮的,我沒興趣。」
綾侍這麼說,然後看向璧柔做的三明治,微微一笑。
「不過小柔做的,倒是一定要吃吃看,捧捧場。」
綾侍大人,您不去釣女孩子真是太可惜了,只能說一切都是長相的錯。
「啊!什麼!才不給你吃,剩下的通通是我的!」
音侍聽了,沒等綾侍伸手拿三明治,就通通搶了過來,一副別人都不准碰的樣子,吃醋似乎吃得有點大。
或者可以叫做獨佔慾?男人的通病。
不過就算您這麼做,璧柔也不會把您那盤焗烤搶過來說「通通是我的,誰也不准吃」的。
「別浪費食物好不好?你又不會吃掉,把三明治交出來。」
「不要!」
總之,後來三明治就給音侍霸佔了,也不知道他想拿回去供起來還是怎麼樣,反正少了三明治,也不會有人因而吃不飽,大家也就由他去了。
吃完飯後的重頭戲,就是交換禮物了。
由於照西方城的方式過年是這次大家都同意的事,而曉得西方城怎麼過年的人似乎又只有璧柔,所以,幾乎就等於她說什麼算什麼了。
「我做好籤了,大家抽吧!」
璧柔將簡單摺好的紙條放在掌心,等著讓人抽取,但音侍有點不能明白這是什麼意思。
「啊,小柔,為什麼要抽籤啊?」
「嗯?決定誰得到誰的禮物啊。你必須把你的禮物送給你抽到的那個人……」
「咦!我以為是送給想送的人耶!」
音侍才聽到這裡就叫了起來,急得跳腳。
您也幫幫忙吧,您以為交換禮物是交換日記嗎?如果大家都送自己想送的人,萬一有人沒拿到禮物,那不是很尷尬?
「不是唷,要按照規矩來,而且還有另一個附加規定。」
璧柔笑得很開心,一副迫不及待想公布這條規則的樣子。
「在送禮物的時候,為了表示熱情與善意,要抱住你的送禮對象親一下喔!」
在璧柔說出這條規則後,范統覺得顏面神經有點失調,胃部也有點翻滾。
小姐,妳為什麼看起來這麼高興啊?無論是抱人親還是被抱住親,只要對象不是音侍大人,妳都是吃虧的那個不是嗎?這裡只有妳一個女孩子耶?
如果我有抽到綾侍大人,是不是回去又可以跟米重炫耀了?……不行,我可能會被他扁成豬頭,再絞成肉泥……
「什麼時候有這種規定了!」
月退語帶訝異與驚恐地問。大概他也不太想跟人有親密接觸吧。
「這就是西方城的規定啊。」
璧柔眨眨眼睛,彷彿這一切理所當然。
唉,這種抽籤的時候感覺要咬牙抽耶,如果不小心抽到了不對的對象,情況就很可怕了……
「好啦,誰先來抽?」
「我!」
音侍整個很積極,可能是覺得撿別人抽剩的有種命運交給別人決定的感覺吧,俗話說得好,要死也要死在自己手裡。
他抽出了一個籤起來後,大家都等著看他會抽到誰,只見他打開紙條,接著便帶點疑惑地唸出上面的名字。
「范……統?是誰啊?」
喂!
喂!不是吧!
不只是、不只是您到現在還記不住我這麼好記的名字的問題,為什麼會是我給您抽到啊!這玩笑開大了吧!
「咦!是你?」
音侍在發現范統就是「拖把的主人」之後,看起來似乎有點意見。
「如果是小珞侍也就算了啊!我的雙臂不要擁抱男人啦!小柔!」
什麼意思啊──難道我就想被男人擁抱嗎──還有,您就是不把珞侍當成男人就對了?
「音侍……」
珞侍的臉色陰沉了下來,這話看來是得罪到他了。
「音侍,不行喔,要按照規矩來。」
璧柔沒有「網開一面」的意思,硬要他們照著規矩來。
「不然,要是你不喜歡,改成收禮者表示感謝,擁抱送禮者再親一下也可以,給你選。」
……兩種聽起來都很不舒服啊。而且,為什麼就給他選?我的意見就不重要,完全沒有選擇的餘地嗎?
「啊!不要!用想的就覺得好糟糕!」
范統覺得自己一直被嫌。但明明他也很不想接受這件事啊。
「你就把他當成女生就可以了,做起來不是也很順手嗎?」
綾侍一樣喝著茶說風涼話,事不關己。
「可是一點也不像啊!」
「等一下,什麼女生……」
璧柔耳朵很尖,抓到某些關鍵詞之後立即追究了起來。
「還不就是某些常常到神王殿守候音侍的女生……」
「啊!啊啊!不是!才沒有!那些女生是去找綾侍的!」
「不好意思,一般來說會到神王殿守候我的通常是男人。」
「哈哈哈哈!」
音侍大人,您前一秒還在極力抹黑您的友人撇清關係,下一秒就為了對方陳述的事實幸災樂禍到大笑出聲,這樣真的是可以的嗎?」
「反正,你就乾脆一點吧?還要繼續下去呢。」
「知道了啦,好吧。」
哇!等一下!真的要嗎?來真的?
范統有點嚇到,慌張地左看看右看看,但現場的態勢應該是不容許他逃走的,結果,他只好讓音侍親暱地摟住他的肩膀,在他額側親了一下。
「這樣也算擁抱親吻喔?」
璧柔有點失望地嘟起嘴來。
小姐,妳到底還想怎樣?妳以為熱烈相擁在唇舌交纏是兩個正常男人可能接受的事情嗎?
禮物當場拆開也是西方城的習慣,范統將音侍的禮物拆開後,臉立即黑了一半。
是……很可愛的粉紅色女裝。如果是可愛的女孩子收到一定很高興的。但是我不是可愛的女孩子啊啊啊啊啊!
「我本來以為是送想送的人嘛!這是給小柔的!」
那璧柔小姐妳還是拿去吧,我實在是不想要,雖然將人家的禮物轉贈似乎很不禮貌,但我想你們兩位都不會介意吧?
「范統,喜歡嗎?」
珞侍應是湊過來問了他一句。
「當然很喜歡……啊!」
珞侍!你又玩我!
在范統意識到自己又被玩弄了的時候,珞侍已經躲到後面去偷笑了。
啊啊啊!你們不要用那種眼光看我!我那是一時失言!雖然人家說失言說出來的通常是真心話,但是放在我身上是不適用的!珞侍你給我記住!我要跟月退說你的壞話喔!
「拿到禮物的就接著抽,這樣輪下去吧。」
換句話說,現在是輪到范統抽籤。范統也沒什麼異議,便隨便拿了張紙條起來拆開,看到名字的那一瞬間,他又臉部抽動了。
珞侍。
噢,所以我要擁抱珞侍,親他一下,然後把禮物送給他?
如果不是這種特殊場合,我有很高的機率被搧巴掌,然後對方高叫非禮吧?
「是珞侍,來,送禮吧!」
「咦!」
珞侍也嚇了一跳,然後臉色有點難看。
該說什麼呢……我真是不受歡迎?我剛剛是有吃你做的豆腐料理,但可沒有想吃你豆腐啊……
「嘖,算了,來吧。」
幹嘛說得好像慷慨就義的樣子?
范統當然不會做得太超過,所謂的擁抱大概只是皮碰皮的程度,親吻更不用說,有沒有碰到皮都不知道,反正動作快一點一閃而過就是了,誰管他那麼多。
珞侍拆了禮物看到寫了字的木牌,面上也沒表現出到底喜不喜歡,倒是老老實實道了謝。
等到珞侍抽籤抽到月退的時候,那臉色就完全不一樣了,范統不知道該怎麼形容他複雜微妙的臉色,不過他自己是等著看好戲這樣。
「唔……」
站到月退面前的珞侍,看起來是不知該從何下手,大概也不知道如何下口,看他快要僵化成木雕了,這樣下去也不是辦法,月退乾脆就自己給了珞侍一個擁抱,親了他的臉頰,道謝後再從他手上拿走禮物,態度十分大方。
珞侍送的禮物很實用,是一疊品質很不錯的符紙,不過月退什麼都好就是符咒學成績差,送給月退算是浪費。
至於珞侍這尊人形木雕,在接受了月退的擁抱後,顯然有石化的現象,他要什麼時候才會自行恢復,范統也不想知道了。
明明很開心嘛,到底臉皮薄個什麼勁?
接下來輪到月退抽籤,很不幸的,他抽到璧柔。
當然,會知道這對他來說很不幸的,只有平時有在觀察的范統。他覺得月退也跟珞侍一樣僵化了,倒是璧柔很高興。
「咦,月退的禮物是我的嗎?真開心──」
喂,妳已經有音侍了,別再染指月退啊!妳真的都沒發現他不太喜歡妳嗎?
由於將排斥表現得太明顯,在這種場合中就是不妥,月退還是勉強撐起笑容給了璧柔一個擁抱和蜻蜓點水的親吻,他送的禮物是個小盆栽,雖然璧柔說會好好照顧,但范統覺得,在擁抱過後,月退看璧柔的眼光好像又冷了些。
剩下兩個人沒收到禮物,照理說璧柔抽到音侍的機率很大,但她偏偏就是抽到了綾侍,儘管音侍瞪大了眼睛難以接受,這還是不可改變的事實。
「哎,小柔的禮物要給我啊?順便還抱一下親一個,真不錯。」
綾侍瞧了音侍一眼,語氣可得意了,他這眼神像是故意向音侍挑釁示威一樣,音侍也非常單純的被激怒了。
「死老頭!你不可以佔小柔的便宜!」
是嘛,璧柔妳就這樣當著情人的面跟別的男人摟摟抱抱?也不怕人家朋友之間生出嫌隙?該說西方城真開放嗎……
「她叫我一聲大哥,抱一下有什麼關係?小柔,妳說是嗎?」
關係可大了,關係到某人的帽子會不會變綠啊。
「嗯,音侍不要生氣嘛,又沒什麼……」
璧柔說著,就給了綾侍大大的一個擁抱,同時在他臉上親了一口。
沒什麼?從頭到尾就你們抱最緊還沒什麼?綾侍大人您可爽了吧,這又是標準的見色忘友嗎?
不過綾侍很快就笑不出來了,音侍也在臉色發青之後,緊接著愁雲慘霧,因為他們發現就剩下一張籤,然後綾侍還沒抽,也就是說,他的禮物要送給音侍。
「啊啊啊!老頭走開!我才不要給你抱!」
「我也不想好嗎?你以為你那身護甲很軟?」
「走開走開走開!我不要你的禮物!走開!」
「我寧可拿去送給殿前侍衛也不想送你啊,不過這是規矩,既然來了就要遵守吧?」
音侍的抵死不從到最後還是放棄了,當綾侍一臉嫌惡地抱住他外加「嘴唇擦過臉頰」時,他也是一張覺得很噁心的臉,對兩個人來說應該都是很不愉快的經驗。
綾侍送的禮物跟珞侍有異曲同工之妙。珞侍送的是空白符咒,綾侍送的則是已經畫好符咒,可以拿來使用的符紙,可惜,音侍收到一樣是浪費了,他自己就會畫符了,要這個當然沒什麼用。
交換禮物結束後,大家便一起坐在草坡上,有一句沒一句地聊天,偶爾看到流星時也連忙抓緊時間許願。
看見流星的時候許願,願望就會實現,這種說法范統當然是聽過的,現在天空上不時就飛過流星,他也不由得有點心動,於是,在眼角捕捉到某顆流星時,他便開口許願了。
「希望我的負債可以不要消失!越多越好!」
流星墜落天際。
他自己與聽到他許願的人再度無話可說。

聊到後來,大家可說是在草坡上分散坐了,像是月退想安靜一點,就做到另一個角落去,只有需要茶水的時候會回到中央拿取。
「璧柔,妳為什麼不嫁啊?」
因為剛好碰到璧柔一個人坐在茶水處,范統便好奇地問了。
「我只是覺得,音侍他如果知道我的真面目,大概就不要我了。」
璧柔神情黯然地回答,范統則聽不出個所以然來。
「難道妳的真面目很美?」
「我本來就很美……啊,你是諷刺我現在的樣子不好看嗎?可惡。」
不是啦……算了。
因為聽不懂的關係,范統放棄追問,在杯子裡添滿了茶水後,他就轉而走向月退坐的地方了。
雖說月退可能想享受一個人安靜的時光,但范統還有件事要做,所以便走到了他身邊坐下來。
「月退,這個……」
范統拿出了一個包裝過的盒子,月退不明白地看著他。
「……?這是?」
「送你的。」
「咦?」
月退更加不明白了。
「交換禮物不是……你不是抽到珞侍?你的禮物……唔?」
你混亂了。真是的,有這麼難懂嗎?
「這是額外買的,我想送你的禮物,我覺得你應該會喜歡,啊,新的一年也多多指教。」
詛咒沒發作真是太好了,噢耶!
月退這下子總算明白他在說什麼了,他的神情從本來的茫然,頓時變得有點高興,當下拆開了禮物,發現是一個他沒看過的東西。
「這是千草筒,是從這裡看的,旋轉後就會變出不同的圖案來。」
不!這是萬花筒啊!不要在名稱上出錯,這樣亂教人很糟糕啊──!
月退依照他的指示往萬花筒裡看之後,臉上出現了幾分驚奇,然後興致勃勃地玩了起來,看起來很喜歡的樣子,眼中都多了幾分神采。玩了一陣子過後,他才想到范統還在旁邊,登時為自己忽略了他而感到慚愧。
「范統,謝謝你的禮物,我很喜歡。」
不客氣,那是用跟你借的錢買的。
「嗯,我去拿點吃的,你繼續看看吧。」
范統離開後,月退又看了一會兒的萬花筒,才放了下來,將目光重新投向原本他正看著的夜空。
胸中的思緒,似乎從原本的寂寥空茫,逐漸沉澱為平靜。
一段距離外,彷彿與他隔絕開來的人聲;沁涼的晚風,呼吸起來帶著青草香的空氣;無垠的夜,輪走於天空的月……
他就這麼抬頭看著,低低地喃喃自語。
「現在的我,也能用這雙眼睛,仰望你所看見的星空了呢……」
背後的聊天嘻笑聲中,少年的低語並不明顯。
而他接著無聲念出的那個名字,也在他唇齒的閉合下,隱沒於他的口中。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