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二 幕音

序前

銀色域02 幕音
你有沒有許過願呢?

像是,希望時間倒回的願。


源自時間難以細數的,很久很久以前——一個神話的起源,一個生命絕跡的世界。

從何而來的記憶早已忘卻,因何而生的目的也早已消失,他們其實距離那個世界很遠很遠,遠到他們,其實原本不會有任何關系。

他們在他們的世界過得安然、幸福,從沒有想過離開,他們之間的關系,稱不上情愛,卻是一種彷佛能恒久維持的羈絆。

即使沒有交談,也能得知彼此想法的關系。



『那片黑暗的世界,看起來好孤單、好寂寞。』

『我們為它做一點改變好不好?』

總是注視著遠方的黛安瓊蒂亞,有一次對著同伴,說出了這樣的話。

若是為了博她一笑,他們不會吝於給予,九名同伴動手開始,他們賦予了那個世界的美麗,就作為送給黛安瓊蒂亞的禮物。

手指輕點,燃亮起的星星,照亮了那個世界。

微音歌詠,最初的生命,降臨了大地。



『很漂亮、很漂亮呢。』

逐漸完善起來的世界是動態的,黛安瓊蒂亞銀色的眼睛在看著這一切時,總閃著十分動人的光彩。

切割為六界的世界,在他們將原先的生命移至上界後,已經又有了新的生命。

『魔精靈族是由麗安席潔創的,人族是羅塔列斯創的,魔族是莫斯蒼創的,龍族是碧優妮創的,精靈族是托莉安娜創的,邪靈族是蘭卡第加創的,仙靈族是西利安創的,凶靈族是希德創的,神族是修伊那特斯創的……你們都用自己的樣子,我也可以用吧?下界還沒有種族定居,那就讓我創了。』

如同覺得很有趣一般,黛安瓊蒂亞興致高昂地加入了世界的建設,總是帶著一點不容人反對的強勢,大家也只是笑著包容。

『修伊那特斯,你不覺得,好像少了點什麼嗎?』

有事情想談的時候,她呼喚的,一向是自己的半身。

就像由麗安席潔與羅塔列斯,莫斯蒼與碧優妮,托莉安娜與蘭卡第加,西利安與希德——他們有著相近的強大,同源的力量,半身與同伴,意義上又更深了一層。

『少了什麼呢?』

盡管他能夠明白她的想法,但他依然只微笑著詢問,因為黛安瓊蒂亞需要的是有人聽她說,而不是替她說出口。

『這是你們給我的禮物,它很漂亮、很美麗,只是我終究距離它太遙遠,遠到無法觸及,遠到我聽不見它的聲音。』

她一直只能看著。看著這個世界在他們遠遠以九星為媒介運作下,越來越生動,越來越動人。

『所以,塑個生命到那里去,掌管他們,充當我的耳、我的情感——修伊那特斯,這樣好不好?』

他自然點頭。

作為同伴中最為強大的存在,他的性格是冷漠的,亦有其伴隨著個性而來的傲氣,只是在黛安瓊蒂亞的面前,這些都不存在,他不會拒絕她的要求,也不願意讓她不高興。

『他要有像我一樣的發絲,像我一樣的眼睛……有我這樣的美麗,有著無人能匹敵的能力……』

笑著念著,以她隨身佩帶的寶石為基,纖細的人影漸漸成形。

『就像是我的孩子。我獨一無二的孩子。』


銀色的光芒,周而複始的由輪皇星照耀那個世界。

不知是他們贈與了黛安瓊蒂亞的這個世界太過耀眼,還是黛安瓊蒂亞太過美麗?受到吸引而接近的外來者悄悄入侵了,以他們不曾注意到的方式。

而他們絕非始於友好而來。

領著渾沌黑暗而來的人,名為迪奧撒特,在數次驅離的談判破裂下,似乎已經免不了沖突發生。

修伊那特斯與黛安瓊蒂亞的力量得以守護他們的領域,迪奧撒特固然強大,攻擊式的侵略無法奏效。

只是在這樣的情況下,黛安瓊蒂亞的眼,卻從她所關注的那個世界移開了。

誰也沒有發現,她的心已經為那個人而失陷。


迪奧撒特,迪奧撒特……

我能為你做什麼?你想要什麼呢?


來到我身邊,成為我的人。

我想要的,你都能為我取來嗎?

我所想要的……


那一瞬間,黛安瓊蒂亞為魔障所迷,墜入了黑暗,隨著迪奧撒特離去。

迪奧撒特愛著她,她也愛著迪奧撒特,她原以為,這樣就是全部,這些就是她往後的一切。

然而她的夢只作了短短一夕,就碎了。

當光輝不再的修伊那特斯被縛到她面前時,連同八個封印她同伴殘存意識的器……

從夢中清醒的她,再也說不出半個字。

『為什麼離我而去……』

『為什麼……背叛我?』

修伊那特斯清澈的聲音一片虛弱,一向她最喜歡的眼眸,也黯淡無光。


——因為我愛上了他。


她說不出口,怎麼樣也說不出口。

『修伊那特斯。』

聲音發出時艱澀的感覺,彷佛宣告著她不能再像以前一樣呼喚他的名了。

『修伊那特斯……』

那之後,她再也沒有看到他,亦失去了珍貴的自由。


直到一次撕心般的痛,與忽然消散的束縛。

脫離軟禁後的她尋到了那八個器,卻不見修伊那特斯與迪奧撒特。

只有一道破裂扭曲在她的世界之前的痕跡,阻絕了她對那個世界的接觸,也說明了能量曾經在這里劇烈震蕩過。

八個器中的意識,她盡力送到了那八顆星之上,因為星星上還運轉著他們過去注入的力量,足以維系意識續存。

而她依然在距離那里極為遙遠的,他們生活的地方,看著這個世界延續下去。

永無止盡,一個人孤單、寂寞地看下去。

因為這是他們送給她的禮物。

是他們給她留下的,唯一禮物。


你有沒有許過願呢?

而神許的願,又能由誰達成?



序章 墜落者

序章 墜落者

那本是不可能的交集……



那一天,究竟是元世第三紀元的哪一年,他一直想不起來、不記得,也不曾在意。

只是很多事情回想起時,他也不得不承認這一天在他的生命中,確實是一個很重要的時間點——即使他根本忘記了那天的天氣如何、那天出發前同伴們說了什麼話語——他活過了那樣長久的時間,自然無法記下所有枝微末節的事情。

而這其實也無所謂。那一天在他腦海中殘存的余波,也就是那個人影而已。

他會去到那個地方並非偶然,長年待在玄恒域的他們感覺到了穿越空間而來的能量,所以他才會作為代表,去事發地點探個明白。

魔界一個荒涼的土丘上,他發現了那個憂傷而痛苦的身影。

那個人的生命正快速流逝著,眼見不久就要迎接死亡了,但他彷佛渾然未覺,來自他情緒上強烈的痛苦也不是因為這件事。

他正喃喃念著幾句殘破的話語,那是一種奇異的語言,也使他訝異地知道了這個人來自何方。

『你是上界之民?怎麼會墜落此處?』

他從未到過上界,也沒見過居住在那里的人是什麼樣子,但是他對上界的居民與語言有基本的認知,那是身為神使與生俱來被灌輸的的知識,不會錯的。

上界之民是這個世界最早的居民,是神最初創造出來的物種,由於神的恩寵,他們無一不擁有極端綺麗的容貌、各種才藝的天賦以及令人稱羨的優秀學習能力,而因為誰也沒真正見過他們,這傳言始終只是傳言。

不過,眼前青年堪稱完美的容貌,確實已經證實了傳言的三分之一。

簡單看了一下青年的傷勢,他大概明白了這些創傷的原因。沒有任何保護地穿越空間,直墜地面,只要是血肉之軀,都不可能完好無事的。

而上界的環境極為乾淨,他卻降至環境最為惡劣的魔界,他虛弱的身體根本不能適應、接受這里的空氣……

他沒有打算要救他。神使是不干涉他人生命的。

『……他……消失了,不見了……』

青年回答了他這麼一句,淚水無意識地淌落,那個應當是用來稱呼神的代稱引起了他的注意,但是他並沒有追問。

『你在踏足這里後,就會進入玄恒域的輪迴體系,再也回不了上界了,你知道嗎?』

上界之民,只要曾經來到「下面」,死後就會被歸至玄恒域,成為十族中人,雖然過去沒遇過這種狀況,但是這個條規他是知道的。

『那些,都已經無所謂了……』

青年閉上了眼睛,彷佛對自己的命運毫不在乎,對世界也失去了留戀。

他選擇從上界墜落,如同只是為了自盡。

『既然你遇見的是我,就由我來接引你的靈魂吧,告訴我,你的名字?』

青年的目光已經渙散,他甚至沒有詢問他是屬於哪一族的神使。

『莫西迦。上界的生之愈控師.莫西迦……』

每個上界之民都有自己專精、特屬的特別能力,能力由高到低,稱號分別是師、士、生、者。

他那個時候並不曉得自己接引的這個靈魂,是上界獨一無二,具有兩個「師」的稱號的天才。

只因為青年報上的只有生之愈控師,而另一個稱號,他已不願提起。


章之一 十三皇子

章之一 十三皇子-1

有些人,便是生來璀璨。



世界從來不是為我而轉,

人心也從未圍著我繞,

花朵不因我而綻放,

天空不因我陰晴。

而我,

也只為自己而活啊。



元世第四紀元的初期,對人類來說,是長達數百年的黑暗歲月。

魔族皇帝狄修拉帶領魔族進行的征伐,在這數百年間,踏著無數人類的尸體,一路侵犯到赤大陸內部,原先在赤大陸上的瑪莫王國已經形同滅國,戰線亦持續在鄰近大陸的沙曼帝帝國上推展,人類的抵抗固然頑強,但在強悍的魔族人面前依舊不夠成多大的阻礙,只能眼見國土不斷失去,親友不斷喪生,除了悲痛,沒有任何辦法。

守護人類的主神像是遺棄了他們一樣,任憑他們怎麼哀求祈禱,都沒有奇跡降臨。他們希冀傳說中的神使能夠出現,但他們並不曉得神使不過問種族之間的事務,而他們的神使也仍在輪迴中沉睡,尚未覺醒。

相較於人類的絕望,魔族方面則是士氣高昂,對於奪下人間界十分有信心,想到能占據這些豐美的土地,擺脫故鄉那惡劣的環境,魔族的士兵們就會特別賣力,只盼此後能得到遷徙人間界的權利。

在這戰火持續,人類即將全面潰敗之際,魔皇也將要迎接他的兩千四百歲生日。

即使族人正投入戰爭,皇帝的壽慶依然是相當重要、不可輕忽的事,魔族的人們為了這一天竭力准備,務必要讓皇帝陛下滿意。

由於狄修拉陛下人在前線,考慮往返的麻煩,便決定將壽宴設在占領來的人類王宮,想討好皇帝的大臣及皇子皇女們,自然也得不辭辛勞地趕來,他們總是不會放過任何一個巴結的機會。

每個人都想爭得狄修拉的好感,引起他的注意——依附強者是魔族人的習性,也是他們生存的保障。

要博得皇帝陛下的關注真的不容易,誰叫他光是有名份的兒子就有十三個,私生子女更是不計其數?

大家都曉得,無論如何最後豋上王位繼任的,只會有一個,魔族最重視的是實力,只要有實力,女子成為女皇也是有可能的,當然表面上血統還是很重要的關鍵,但,有實力的人自然有辦法解決這些問題。

所以如何讓自己成為最後的勝出者,是人人都在想的事情。

只是所有人齊心同個目標時,其中卻有個被看作怪胎的異數。

這個人,就是魔皇最小的兒子,十三皇子.安帝優斯.伊爾.艾迪卡斯。











章之一 十三皇子-2



提到魔族人有什麼特徵,多數人都能明確說出黑色翅膀、眉間紅痕,以及後腰的紋路印記。當魔族人釋放出自己的氣息時,旁人都會產生陰冷的感覺,同時,聽說魔族人的血還有一些特殊效用,但詳細狀況如何,大家就不是很清楚了。

那些深入的秘密性質認知,是研究過的人才知道的,不屬於流傳平民之間被廣泛了解的知識,尤其是魔族皇室的秘密。

不過,這其中還是有幾條例外,雖不到人人皆知,卻也是大多數人知道的。

許久以前,魔族皇宮的人眼睛都是金色的,黃金瞳可說是皇室血統的象徵證明。

但隨著通婚、混血,皇室中生來擁有黃金瞳的人逐漸減少,出現也十分不固定,有的時候甚至是隔代才出現,比例相當稀少。

而代表著魔皇極權的最重要之物,就是自古傳下來的權杖。權杖本身具有一定的靈性,只有具備一定資格的人才能被它接受,進而有認主的可能。

權杖沒有認主,便意味著魔皇的權威無法穩固,因為沒認主的狀況下,它用來加持魔法的能力就無法完全發揮,下面的人也會對皇帝的能力產生懷疑,產生反叛之心。

而能握上權杖不被彈開的條件,一是黃金瞳,二才是能力,如果魔族人肯定的是實力,權杖承認的就是血統,除非原先有資格的人死光了,否則別人不會有機會。

還有一種情形例外,那就是讓權杖認可的魔皇親自向權杖指定繼承人,這樣的話,該繼承人便是魔皇死後唯一獲得權杖的人選,除非他死。

現任魔皇狄修拉的第十三個兒子安帝優斯,即是這一代中唯一擁有黃金瞳的人。

那不是其他不純正的黃色或是褐色,而是貨真價實、燦爛的金色,也因為這雙眼睛,不少人十分關注他,甚至動過害他的念頭。

安帝優斯今年才剛滿十六歲,對三百歲才算成年的魔族來說,可說是非常年輕——或是說年幼的了。在他出生的時候,狄修拉早已經打下不知多少人間界的土地,直到現在,他還沒有像其他兄弟一樣踏上戰場,幫過父親的忙。

他的母親是狄修拉的堂妹,大家都說是因為這種為了維護血統的近親通婚,才會生出他這個黃金瞳來,也有人覺得魔皇在百忙的戰爭中竟然會突然想到迎取妃子,一定是神的旨意,要讓安帝優斯能夠誕生……總之各種說法眾說紛紜,當事人反而是最事不關己的一個。


章之一 十三皇子-3



人間界的天空,和魔界那充分顯現自然環境惡劣的天空是不同的,只不過,今天的天空也是陰陰的,看在生日主角的眼中,多少有點掃興。

壽宴會場的王宮早就布置好了,當初攻占這里的時候,魔族人將值錢的東西都搬走了,現在為了宴會,不得不重新整修,弄進一些華麗的擺飾,看在某些人眼里,自是有點可笑的。

今天的客人里,魔族貴族與王族占了大多數,宴會開始前,負責的官員先念了一長篇事前准備好的贊頌詞,大家紛紛報以掌聲,接著,就是眾人對魔皇的祝賀敬酒了。

為了避免這個過程過於漫長,有資格上前說話的,只有皇帝的子女而已。

從大皇子開始,這些頂著皇族身分的人一一上前,獻上自己竭盡腦汁想出來的祝福,雖然都是些老套,像是征服世界、長生不死之類的,但狄修拉還是相當受用,看著自己出色的子女們,一向嚴肅的臉也浮現出笑意。

一個一個皇子皇女輪過去,終於輪到了年紀最小的安帝優斯。

在他排人群而出的時候,所有人不管對他印象如何,還是都將視線集中了過來。

如果忽略對他這個人的好惡,平心而論,他確實就像是個完美無缺的藝術品。

柔順的發絲是純粹的黑色,端麗的容貌漂亮得無可挑剔,盯著他看時,總會令人一陣目眩神馳,那樣自信外放的美麗,相信即使是神族人也只能自歎不如。

皇室的人相貌多半俊美豔麗,但站在他旁邊一比,便是相形失色,他只要站在那里,就足以搶盡一切注目,即使他還只是個尚嫌青澀的少年。要不是他是尊貴的皇子,也許早就被哪個有權有勢的人收去當私藏品了。

與那耀眼的金眸同樣獨特的,是他眉間的那道痕。

普通魔族的眉痕都是紅色,他的卻是一種冷靜的藍色,這樣的特殊之處也形成了異樣的魅力,讓人移不開眼睛。

踏著優雅的步伐一步一步前進,他已經十分習慣這種被大眾注視的感覺。走到王座之前,他微微一笑,迷人的笑容幾乎使在場的每個人失了心神。

「父皇……」

依舊是維持著這美麗的微笑,他的聲音雖然稚嫩,但是相當悅耳動聽,足以使大家忘記,他長了一張不說好話的嘴。

「雖然我也很想祝您生日快樂,但您的壽限剩十天就到了,您最好還是利用一下最後的時間交代一下後事,以免到時後亂成一團吧。」

安帝優斯話說得很快,大家一時還沒會意過來,等到消化他說了什麼,看他的眼光都像是看一個死人了。

「安帝優斯!你是在我的壽宴上咒我死嗎!」

狄修拉在怒斥中揮手一掃,眼看就要將安帝優斯擊成重傷,卻不知他怎麼辦到的,身子在被鎖定的狀態下一下子往後挪了一大段,結果反而是其他人在慘乎中被打飛出去,無辜受累。

「我就知道會這樣。父皇您心胸真不寬大,連說實話也不允許,好心提醒您還要生氣,我是為了見您最後一面才來的耶,結果您還是不歡迎我嗎?」

由於覺得再聽下去,自己可能會把這唯一擁有純血證明的小兒子斃於當場,狄修拉固然氣得發抖,最後還是只對他吼出一個字。

「滾!」

安帝優斯聳聳肩,看似非常遺憾。

不過為了避免造成的刺激太大,他沒再說出什麼糟糕的話,當然也沒為自己破壞了宴會氣氛而道歉,就這麼離開了。

不相信他的話就算了,又能怎樣呢?次狄修拉的壽宴,聽說安帝優斯會來參加,其他人基本上都是抱著看好戲的心態。

兩年前的壽宴上,他公然對狄修拉說「雖然我覺得來這里很無聊,不過仔細看了以後還是得說一下,這排場好像寒酸了點」,去年更是人都沒出現,只送上一句「父皇似乎不太喜歡我,我就不參加了」。

今年呢?大家都幸災樂禍地等著。


章之一 十三皇子-4



安帝優斯回到自己在這里的暫時房間,收拾他帶來的簡單行李,准備在今晚就從這里離開。

當身後傳來開門的聲音時,他警戒地轉過身,看清楚進來的人是誰後,才松了一口氣。

「九哥。」

九皇子.修爾納看了看他,俊秀的臉上籠罩著幾分憂愁,顯然是為了剛才的事情。

「宴會不是才剛開始?九哥你怎麼跑出來了?這樣好嗎?」

安帝優斯雖然有十二個哥哥,但不是每一個都關系和睦的,有的生疏到連話都沒說過,有的則是見了面還未必認得出來。畢竟他們之間即使是最年輕的,年齡也大他五百歲以上,再加上黃金瞳的關系,隔閡想不大也難。

其中唯一和他稱得上交情不錯的,就是修爾納了。可能人之間真的有所謂緣分,本來只是徒有血緣關系的兄弟,因為一些小事情有了交集,後來也就發展出了情感。

對他好的人,他一直是很珍惜的。

「我想你大概要走了,不趁這時候來問你就來不及了吧,為什麼要說那些話觸怒父皇呢?他差點就把你殺了。」

雖然宴會上的氣氛已經差到不能再差,但修爾納一點也不擔心自己悄悄離席會帶來影響。

作為一個因為體質問題而無法習武的皇子,他一向是不被兄弟與大臣們看在眼里的,在那麼多野心勃勃的兄弟面前,他亦選擇旁觀,不參與那些明爭暗斗,那些人根本不會想注意他。真正知道他的價值的,也只有狄修拉而已,不過狄修拉一向也是由著他行動的。

聽修爾納問起這個問題,安帝優斯的表情看起來有點古怪。

「九哥,你也認為我是故意說這些話來刺激父皇的嗎?」

修爾納搖搖頭,墨綠色的眼中透著幾分無奈。

安帝優斯從小到大最喜歡的就是他的眼睛,其次是他那如瀑般垂長美麗的黑發。

「我相信你不會如此胡鬧,所以我才來問你原因。」

這話讓安帝優斯睜大了眼,一下子不知道該怎麼說。

修爾納大概是誤會了,弄錯了方向,他想問他激怒父皇有什麼用意,但根本不是這麼一回事啊!

答案只有一個,就是,他說的每句話都是真話。

可是誰會相信呢?

即使修爾納一向對他不錯,有些事情他也曉得還是隱瞞比較好……

「九哥你聰明絕頂,自己猜嘛,不過,能提早離開宴會還是不錯的,反正我也沒准備什麼像樣的生日禮物。」

「你呀。」

修爾納伸手彈了一下他的額頭,雖然是想板起臉孔教訓,但還是藏不住語氣間流露的寵溺與無可奈何。

對著這張臉,就是無法認真生氣啊。


章之一 十三皇子-5



「我生日的時候他送得糟糕,我不送他也是正常的啊。居然送一個女人給兒子當生日禮物!這算什麼老爸!」

聽了安帝優斯吐露的不滿,修爾納愣了愣。

「難道……你想要男人嗎?」

「……咳!咳咳!」

安帝優斯被口水嗆到。



「九哥,我才十六歲!」

「你十六歲了啊?」

修爾納略為訝異地瞧了瞧他,用那秀美的臉孔擺出無辜的表情。

「我以為你才十三歲。」

「……」

就算他長得不高大也不健壯,但身材身高至少還是正常的好嗎?

「沒說你長相陰柔身材纖細還一頭長發就不錯了,居然說我看起來像十三歲……」

「你說了。」

修爾納很平淡地提醒他,倒也沒有生氣。

「話說回來,那女人呢?你怎麼處理?」

「送她回去了。」

「送她回去之前呢?什麼都沒做?」

「……什麼都做了。九哥你問這麼清楚做什麼?」

「了解一下你處理的態度啊,真看不出來啊。」

「我已經跟她說清楚我不可能負責任了,她還是堅持只要能留個紀念死也甘願,與其糾纏下去,不如答應了比較省麻煩嘛!」

魔族人在欲望方面是很隨便無節制的,沒有什麼保守或是節操的觀念,示愛也很明白大膽,熱情退去後就找下一個對象,一直循環下去。

安帝優斯上面這十二個哥哥,除了修爾納,每個都有公開的子嗣或私生子了,那些輩分比他低的「小孩」也個個年紀都比他大。

關於修爾納沒有孩子的事情,安帝優斯也好奇詢問過,不過得到的答案都很離奇詭異。

第一次是說「討厭小孩」,不過那時候的安帝優斯不折不扣就是個小孩,也沒看他哪里討厭了啊。

第二次是說「沒有對象」。雖說安帝優斯沒有特意調查,但他的九哥也不過是不能習武罷了,相貌好、個性佳,條件還是很不錯的呀!再看看某些女人偷偷盯著瞧目光,只要修爾納有那個意思,情人一打也有了吧?

第三次問的時候,大概修爾納被問得也煩了,乾脆丟給他一句「生不出來」,完全無視這話怎麼損及自己男性的面子與尊嚴,讓他難以再問下去,這種話都可以拿來敷衍他了,再問下去恐怕還會有更勁爆的,既然都不是真話,那就算了吧。

雖然他也沒真的探究過這是真的還是假的。

「說只有十六歲果然是藉口嘛,還不是碰了?嗯——如果有什麼不懂的可以來問我。」

修爾納用一種評估的眼光看著他,很認真地說,安帝優斯頓時有點哭笑不得。

問你什麼?避孕嗎?

他這九哥現在身邊連個情人都沒有,都快逼近清心寡欲甚至是禁欲了,到底能教他什麼?

「那是什麼眼神?我今年一千兩百三十七歲了,你也不過認識我不到十年。」

修爾納淡淡地說,這話確實有點道理。

對十六歲的他來說,他們認識很久,那也是因為他才活了十六年。

以前的修爾納是什麼樣子呢?他不由得也好奇了起來,不過就算問了,應該也得不到答案吧。


章之一 十三皇子-5



「我生日的時候他送得糟糕,我不送他也是正常的啊。居然送一個女人給兒子當生日禮物!這算什麼老爸!」

聽了安帝優斯吐露的不滿,修爾納愣了愣。

「難道……你想要男人嗎?」

「……咳!咳咳!」

安帝優斯被口水嗆到。



「九哥,我才十六歲!」

「你十六歲了啊?」

修爾納略為訝異地瞧了瞧他,用那秀美的臉孔擺出無辜的表情。

「我以為你才十三歲。」

「……」

就算他長得不高大也不健壯,但身材身高至少還是正常的好嗎?

「沒說你長相陰柔身材纖細還一頭長發就不錯了,居然說我看起來像十三歲……」

「你說了。」

修爾納很平淡地提醒他,倒也沒有生氣。

「話說回來,那女人呢?你怎麼處理?」

「送她回去了。」

「送她回去之前呢?什麼都沒做?」

「……什麼都做了。九哥你問這麼清楚做什麼?」

「了解一下你處理的態度啊,真看不出來啊。」

「我已經跟她說清楚我不可能負責任了,她還是堅持只要能留個紀念死也甘願,與其糾纏下去,不如答應了比較省麻煩嘛!」

魔族人在欲望方面是很隨便無節制的,沒有什麼保守或是節操的觀念,示愛也很明白大膽,熱情退去後就找下一個對象,一直循環下去。

安帝優斯上面這十二個哥哥,除了修爾納,每個都有公開的子嗣或私生子了,那些輩分比他低的「小孩」也個個年紀都比他大。

關於修爾納沒有孩子的事情,安帝優斯也好奇詢問過,不過得到的答案都很離奇詭異。


第一次是說「討厭小孩」,不過那時候的安帝優斯不折不扣就是個小孩,也沒看他哪里討厭了啊。

第二次是說「沒有對象」。雖說安帝優斯沒有特意調查,但他的九哥也不過是不能習武罷了,相貌好、個性佳,條件還是很不錯的呀!再看看某些女人偷偷盯著瞧目光,只要修爾納有那個意思,情人一打也有了吧?

第三次問的時候,大概修爾納被問得也煩了,乾脆丟給他一句「生不出來」,完全無視這話怎麼損及自己男性的面子與尊嚴,讓他難以再問下去,這種話都可以拿來敷衍他了,再問下去恐怕還會有更勁爆的,既然都不是真話,那就算了吧。

雖然他也沒真的探究過這是真的還是假的。

「說只有十六歲果然是藉口嘛,還不是碰了?嗯——如果有什麼不懂的可以來問我。」

修爾納用一種評估的眼光看著他,很認真地說,安帝優斯頓時有點哭笑不得。

問你什麼?避孕嗎?

他這九哥現在身邊連個情人都沒有,都快逼近清心寡欲甚至是禁欲了,到底能教他什麼?

「那是什麼眼神?我今年一千兩百三十七歲了,你也不過認識我不到十年。」

修爾納淡淡地說,這話確實有點道理。

對十六歲的他來說,他們認識很久,那也是因為他才活了十六年。

以前的修爾納是什麼樣子呢?他不由得也好奇了起來,不過就算問了,應該也得不到答案吧。


章之一 十三皇子-6



「安帝優斯,接下來你有什麼打算?你要直接回去嗎?」

修爾納順口問了一下他的動向,安帝優斯則搖了搖頭。

「直接回去?多沒意思。難得來人間界一趟,當然要四處逛逛啊!」

他本來就打算來人間界旅游,畢竟旅游這種事,在魔界是不太可能的。

魔界不是沒有壯闊奇異的景色,也不是沒有魔界獨有的景觀,只是那種地方通常很危險,是給人冒險而非旅游的。

就算是安全一點的地帶,也不可能提供有水准的吃住,想要享受服務,只能去那幾個著名的繁華城市,還得有錢有勢才行。

以安帝優斯的身分,要去是不成問題,但是逛魔界的大城,他一點興趣也沒有,對他來說還是異族的文化比較有吸引力。

「逛逛?目的地是哪?」

修爾納一陣失笑,安帝優斯被他笑得有點不明所以。

「從這附近開始逛啊,有什麼不對?」

「安帝優斯……人間界正在戰爭,正在被我們魔族侵略,赤大陸根本已經一片狼籍,在經過戰火的洗禮後,你以為還會有什麼地方能看嗎?連有沒有店家營業都不知道了。」

聽了修爾納這番話,安帝優斯一愣。

「那……我去泧大陸總行了吧?剛好我也比較喜歡那里的文化。」

「父皇雖然還沒打到泧大陸,但大概也快了,那里的防備一定很嚴格,你一個魔族人貿然過去,要是被發現一定會被圍殺的。」

安帝優斯皺了皺眉頭。

「說了那麼多,就是要我直接回魔宮?」

「這是為了你的安全著想,別讓我擔心。」

修爾納的神情還是一樣平淡,不過語氣是嚴肅的。

他不曉得安帝優斯的魔法武技修到了什麼程度,但就算水准再高,也不可能達到最高的級別,更別說超越級別的地步了,那麼,就不能說他一定可以自保、偽裝不會被看穿。

「宴會結束後我是要回去的,你跟我一起回去,不好嗎?」

狄修拉的子女們,不是在前線協助戰爭,建立功績以博取賞識,就是待在魔宮,自認沒有能力搶功勞,或是獨善其身,暗地里籌劃著一些事情。

修爾納屬於後者,他從來不曾涉足戰爭,彷佛不能修習武技,就徹底放棄所有打斗相關的事情似的。

安帝優斯有點為難。

他要在人間界旅行,其實算是偷跑的,大家都那麼忙,想來也不會有誰有空把他抓回來,但是修爾納要是反對就不一樣了。

他要是沒能說服他,即使敷衍過去,偷跑之後恐怕還是會被逮到,修爾納是很有空閑可以做這種事的。

「九哥,我在赤大陸看看就好,這樣就不會有危險問題了吧?」

「不是告訴你沒什麼好看的了?你難道對戰地的慘況感興趣?」

「再怎麼樣也比回去有趣。」

安帝優斯低聲抱怨了一句,看來是悶壞了。

修爾納猶豫了一下,還是歎氣。

然後,他將手放到安帝優斯的肩膀上,安帝優斯只覺得一道魔法能量流入,不知道是什麼效用。

「你要是離開赤大陸,我會知道的。出去看看也好,膩了就回來吧,我想你很快就會沒興趣了。」

言下之意,是准他去了,安帝優斯很高興。修爾納又交代了他幾句話,便離開了。

他堅持不回魔宮,除了無聊,其實還有別的理由。

沒有辦法,既然他知道十天後會發生的事,那當然還是不要回魔宮,讓大家找不到他比較好啊。


章之一 十三皇子-7



瞞過護送他來的侍衛跑走,還算是小事,安帝優斯比較煩惱的是,到底該不該做點偽裝再上路?

他金色的眼睛當然是要改掉的,這特徵實在太明顯。接下來就是……他到底要把眉痕改成紅色裝成普通魔族,還是把眉痕隱藏起來裝成普通人類呢?

魔族會被人類敵視。

人類會被魔族欺凌。

「真麻煩……」

安帝優斯很討厭麻煩,也討厭責任。

比起被敵視,他更不能忍受被一些不識相的人欺上頭來。

但是沒有裝成人類的話,就不能跟人類一起聊天、交流,了解一下人類的想法了。

雖然想欺壓他的,只要隨手解決掉就可以了,但他討厭的是遭遇這種事情時的感覺,那會影響到他的心情。

不過仔細想想,裝成普通魔族,還是會有一些小有權勢的魔族仗勢欺人,所以……

「哎哎,真夠麻煩。」

安帝優斯在煩惱這些事情時,完全忽略了他那張惹眼的臉才是最該解決的問題。



旅行的路徑,安帝優斯沒做過特別的規劃,覺得隨意就好,畢竟訂計畫這種事也是麻煩的一種,他是不會自找麻煩的。

他攜帶的錢十分充足,而他首先購買的是代步工具——馬。試著騎過後,他覺得挺滿意的,比魔族出產的各式異獸好騎多了。

「魔界也應該引進一些馬才是。」

如果養得活的話。

安帝優斯騎著馬,隨便決定了一個方向後,才攤開地圖,了解自己這樣前進會到達哪個地方。

想到達一個地點,最簡便的方法就是挪移術,或是使用傳送機關,不過這種裝置只有大城有,人間界發生過戰爭的地方,多半也被破壞得差不多了。

挪移術雖然算是中高級的魔法,安帝優斯在各方面都有著天才的美譽,魔法的水平早就超越了足以掌握挪移術的那個階級,挪移術是中高階魔法師的象徵之一,大家都有這樣的認知,而他為什麼偏偏不用呢?

跟想沿路欣賞風景這種理由無關。雖然安帝優斯是個天才,但他就是對挪移術有著奇妙的障礙。

他可以毫無滯礙第吟唱完九階魔法的施行咒,可以在一瞬間完全領悟最高級的十階魔法,甚至除了魔族無法修習的陽系魔法,其他八系的魔法他都能掌握,但這些奇跡就是不發生在挪移術上面。

也許該說他始終無法掌握挪移術這件事,才是某種意義上的奇跡吧。

他不是不會用,只是方向、距離這些定點的功夫控制得奇爛,魔力的釋放也完全不合格,傳錯地方是必定發生、最輕微的情況,過往每一次使用挪移術鬧出的意外,每每回想起來都覺得慘烈。

十三歲的時候,他想練習挪移到隔壁房間,結果挪進了女子浴室,冒犯了一些身分高貴的女子倒是其次,根據他的說法,他覺得自己差點被那些女人吞了出不來。

過了一陣子,他試圖克服內心的陰影再做嘗試,這一次傳到了人間界的戰場上,把他正在發號施令的父皇從戰馬上撞下去……不說後續,光魔宮到人間界萬里之遙這個事實,就根本沒有人能理解他這區區一個魔法失誤是怎麼讓他跨越過來的。

挪移術在他手上,有極大的機率用了以後反而會距離目的地更遠,這已經獲得了證實。

而忽略期間無數次的失敗造成的小事件,他最後一次嘗試練習挪移術,是在十四歲。那一次他沒把自己傳出去,而是誤傳了旁邊一個倒楣鬼,當場引發了空間扭曲。那個人不曉得消失到哪個空間去了,從此再也沒出現過,這次事件還耗光了十個千歲魔族法師的魔力才把空間扭曲平息穩定下來,可見安帝優斯雖然討厭麻煩,卻總是給別人帶來麻煩。

『你以後不准再用挪移術!』——狄修拉那時候這樣對他咆哮。即使狄修拉沒這麼說,他也不打算再用了,從來沒有聽說用個挪移術失敗可能丟掉自己小命的,他可不想成為史上第一個。

不能用挪移術又不想走路,自然只能靠交通工具了。

這種看得見四周,看得見自己如何前進的感覺,比起他恐怖的挪移術,絕對是安全心安許多的……





章之二 燃起

章之二 燃起-1

一切就由此開始……



你從未設想過自己平凡,

你也不可能成為平凡。

你從來不想肩負起責任,

你也不願意接受束縛。

但是當命運降臨,

你亦無法再決定自己的未來……



魔族與人族交戰的地點,現在是在芒大陸,而早期被侵略的赤大陸,如今在魔族的統治下。

由於魔族的主力還在作戰,根本也沒什麼心力進行管理,主要只確保土地要在他們的掌控中,至於人類的死活,他們並不在乎。

各個部隊駐留在各自被分配的區域,實行著高壓統治,同時也壓榨著殘存的人民,絲毫不講道理。

比較好一點的區域,人們還能勉強過原本的生活,而比較差的地方,人類可說是已經淪為服侍、供養魔族的奴隸了。

安帝優斯抵達的地方,是介於好與不好之間的城市。

耀眼的金眸,已經被他用魔法改成了不那麼明亮的褐色,藍色的眉痕也被他用魔法藏起來了——現在的他,看起來完全就是個擁有過人美貌的標准人類少年。

在這戰亂的時刻,還是有一些人不受影響地游走各地,能夠不畏魔族、進出這些被統治區域的人,通常也有基本能耐,魔族人普遍不敢輕易招惹。

當然還是會有些不長眼睛的家伙拿自己的生命開玩笑,等到丟手斷腳沒了小命,人家一走了之,根本仇也不知道去哪報,怒氣就發泄在其他人類身上了。

也因為這樣,人們對於這種有幾分本事的外地客其實是有點反感的,他們惹了麻煩又不善後,最後倒楣的都是當地的無辜平民。

安帝優斯是想裝成這類人,但他也知道自己裝起來很沒有說服力。

無論怎麼看,他都只是個少年,年紀不可能超過二十,這是顯而易見的。

各個種族在肉體成熟後,外表都會定型一段時間,才以緩慢的速度開始老化,那段時間因種族而異。而有修練的人可以加倍延緩老化的速度,甚至一直維持年輕,也就是說,一個三千歲的魔族人要是有著二十幾歲的相貌,那他一定是超水准的高手,所以有點常識的人都知道不能用外表的歲數來判斷這人修練了多久,除非能得知他的確切年齡,否則這很容易吃大虧。

如果安帝優斯的身體已經發育完全,是大人的樣子,那他愛謊稱幾歲都可以,然而他就是還沒進入停滯期,誰看他都覺得是個孩子,不會認為他是深藏不露、需要顧忌的高人。

盡管他真的是個高手。

過於年輕這一點,安帝優斯無法解決,若說肉體尚未成熟就已經停止成長,那只有一種可能,就是永生體。

關於永生體,他也沒有多大的了解,這是魔界一些古老典籍才有提到的名詞:永生體跳脫壽命限制,身體永遠停留在成為永生體的那一刻,不會老去……他也就只知道這麼多了。

反正一切狀況都等遇到了再做打算,他是這樣想的,看向前方的城門,他驅馬而近。

既然是魔族人在管制,城門自然也是魔族人管理的,看到一個未成年的人類少年想進城,他們雖然感到很稀奇,但還是放行了,反正他進了城這件事會報告上去,自然會有人監視他的一舉一動。

有的魔族人在看到他的時候,也打起了不良的主意。

安帝優斯不會知道這些,現在的他,只為了即將接觸新奇的世界而興奮著。


章之二 燃起-2



處在被統治情況下的城市,人民的生活都很困苦,在得面對魔族人掠奪的處境下,商家經營不易,大概也只剩下少數商家支撐著。

不過,人類的生活難過,魔族可不願意自己過得不舒服,因應魔族人的需求,這里也有一些魔界商人來開的店,提供比較高級的環境跟服務。

可想而知的,魔族人都光顧魔界商家,貧困的人類還是只能窩在人類的簡陋商店里。

安帝優斯是喜歡享樂的人,一般情況下他當然會去住魔界商人開的旅館,但都來到人間界了,他才不想再跟魔族人混在一起,再說他現在是偽裝成人類的樣子,自然該走進人類聚集的旅館。

來住宿的人其實不多,多半是進來點個飲料,坐下來談論、哀歎事情的,人們也只有在這個只有自己人的空間可以稍作喘息,怒罵魔族,稍微紓解一下滿腹的怨氣。

當他踏入旅館,立即就成為了眾人注目的焦點,什麼樣的穿著打扮是外來客,對他們來說很好分辨,更別說是那張臉了,要是有看過絕對不可能沒印象的,所以幾乎可以立刻斷定他不是當地人。

辦好了手續後,安帝優斯選了個角落的位子坐下,等待自己點的食物送上來。

有一個如此耀眼的人和他們待在同一個空間內,不少人的注意力都移不開,盡管知道這樣直盯著人看很不禮貌,但還是無法收回自己的目光。

而有的人在最初的驚豔後,已經清醒過來,繼續之前的話題,這些話語也一句不漏地傳進安帝優斯的耳中。

「上次徵收物資的時候,又有個年輕人因為反抗所以被活活打死了。」

「這幾天那些混帳不知道又搶了幾個女人,我都不敢讓我的女兒出去……」

「這種日子到底還要持續到什麼時候?怎麼過得下去啊?」

聊天的話題大多是談一些慘事,也有人是直接受害者,說一說都情緒激動得淚流滿面了。

赤大陸淪陷,芒大陸徹底遭到占領應該也只是時間的問題,泧大陸就更不用說了。

泧大陸之所以還沒被魔族染指,只是因為隔了一片海洋罷了,事實上上面根本沒有武裝,克里拉克城都聯邦是沒有軍隊的,即使他們有聚集高階神官的霽風塔,那少量的人也抵禦不了魔族攻擊的。

人間界覆滅,似乎已是可預見的未來。

雖然聽來聽去挺慘的,人類好像充滿了絕望,但安帝優斯沒有絲毫感覺,畢竟它是魔族人,不是人類,人類有多慘都跟他沒關系。

好歹他是受魔族傳統教育長大的,弱肉強食那一套他銘記在心,他也不會對弱者產生無謂的同情。

他聽著這些話,注意的反而是人類用語的特殊處,剛才聽到的「日子」應該是指天數,可能是取自守護人族的流日星中的日字吧,生日這個詞也是同樣道理。

魔族的守護星是冥斗星,依此類推,就是冥子?斗子?聽起來好像怪怪的。

安帝優斯正在胡思亂想的時候,他的食物也送上來了,然後他忽然感到身側有一股熱切的視線看著他,轉頭一看,原來是個瘦弱的孩子。

魔族無節制的掠奪下人們物資缺乏,很多人沒有食物可以填飽肚子,瞧這孩子盯著食物直流口水的模樣,安帝優斯判斷他是想討點東西吃。

想了想,他將那幾塊乾硬的面包都遞給了小孩。其實他只是不餓,東西看上去不好吃,旁邊一直有人盯著又不舒服,倒不是真的可憐這孩子,但他這個舉動,卻無意中博得了旁人的好感。


章之二 燃起-3



狄修拉的壽宴結束後,作為宴會場地的人族皇宮很快就收得一乾二淨,魔皇也隨即前往前線,繼續進行戰事,而在芒大陸的軍營,大皇子凡薩西從主帳走出來時,卻看到一個令他意外的人。

「修爾納,你怎麼會在這里?你不是應該回去了嗎?」

聽見他的聲音,修爾納轉過了身子,俊秀溫和的臉孔平靜無波。

「我只是過來看看,過一陣子就回去了,皇兄不必太在意我。」

他的回應淡淡的,確實他也沒打算做什麼。凡薩西懷疑地瞧了瞧他後,點點頭就走了。

他們幾個兄弟雖然不把修爾納放在心上,但也始終看不透他。

修爾納隨意看了看軍營的配置,然後便移步去找管事的人,以便給自己安排一個臨時的住所。

微強的風吹得他垂腰的美麗長發亂了些,他走路的腳步雖輕,卻是虛浮的,大家看他就是一副弱不禁風的樣子,是纖細而需要人保護的。

別人怎麼看他,他一向不在意,現在他表面雖平靜,心中卻是煩躁的。

他之所以來這里,是因為他介意安帝優斯說的那個十天,他相信他不是亂說話,那麼,到底會發生什麼事呢?

如果十天到了,什麼事也沒有發生,那是最好不過,他留在這里只是想避免意外,否則他也想回魔宮的。

也許應該跟安帝優斯問清楚的。修爾納微微感到後悔。

現在一切如常,看似沒什麼不對。

但他是無法就此心安松懈的。



聽了一個下午的流言,安帝優斯也累了,於是他起身走往自己的房間,打算稍作休息。

接觸人類社會的新鮮感正在逐漸消失,看到這樣充滿負面情緒、沒有娛樂的環境,安帝優斯都覺得沒趣了起來。

跟書上說的完全不同,這簡直是詐欺嘛。

這個時候,突然有人敲了敲門,安帝優斯開門後,有點意外來的竟然不是服務人員,而是一對男女。

他的人類語沒學到精通的程度,但也是很流利了,就算碰到必須說話的場合也不怕穿幫,所以他並不緊張。

「有事嗎?」

安帝優斯不太了解這兩人能有什麼事情找他。

「你是從安全的地方來的嗎?這里很危險的,還是趕快回去吧,魔族只怕很快就會來找麻煩了。」

在他們看來,安帝優斯大概是那種不知世事險惡,自己跑出來晃的小少爺,所以才為他擔心吧。

來示警也是好意,於是安帝優斯露出了微笑答謝。

「謝謝你們的關心。」

被他這麼一笑,兩個人好像都忘了自己身在何處,傻了好一會兒。

「你們是本地人嗎?」

「啊……啊!是啊!你、你還是快點離開吧,要是魔族找上門來,大家都幫不了你的。」

「我不需要幫助,他們動不了我。」

兩人瞪大了眼睛看著他,像是不相信一個十幾歲的少年能有多大的能耐。

「但是……要是發生沖突,你走了就沒事,魔族人卻會拿我們泄忿的……」

他們的苦惱安帝優斯看得見,他也明白這種狀況。

人間界的旅行才剛開始就令人覺得很沒意思,安帝優斯沒勁地呼出一口氣,終於同意離去。

可惜這對男女擔心的狀況還是發生了。


章之二 燃起-4



安帝優斯才剛下樓,就看見了囂張占據了中間場地的魔族士兵。

看見他下來,他們頓時如同找到了目標,眼睛一亮。

「你,跟我們走,大人要見你。」

魔族士兵的人類用語稍嫌生澀了些,但命令式的口吻倒是很明確。

現場的人除了安帝優斯都慘白了臉,覺得事情不會有什麼好的收場了。

被他們以這樣不懷好意的眼掃視,安帝優斯感到很不舒服。

也許是長得太漂亮的緣故,成長的過程中他常常被人用這種露骨的眼神注視,這也讓他覺得男女不拘的魔族人實在很變態。

但光明正大要擄他,這還是第一次,很新鮮,卻無法令他覺得有趣。

「你們大人是誰?」

安帝優斯冷淡地問了一句。感覺到他表現出來的高傲,那些魔族士兵立即不悅了。

「你沒有發問的資格!叫你……」

「你們大人是誰?」

安帝優斯又再問了一次,打斷了他們的話,這一次他們沒有怒斥,而是錯愕,因為他用的是純正的魔族語。

「是諾撒大人……」

受到他身上凜然自成的一種威嚴感影響,帶頭的士兵不由得回答了他的問題,而後才驚覺自己居然畏於一個人類少年,覺得丟臉而大聲了起來。

「你走不走?再不識相我們要動手了!」

「抓人之前,你們不先問問我的名字嗎?」

冷笑這麼說的同時,安帝優斯也逐步解開了身上的偽裝魔法。

陰冷的氣息由他身上散發擴散,較之這些士兵更為陰森,隨後是明亮起來,轉為金色的瞳,隱藏的藍色眉痕也顯露了出來,所有人看見他露出來的原貌後,都倒抽一口涼氣。

「您……您是……」

士兵們的口吻已經不敢再有絲毫不敬,沒見過安帝優斯,也該聽說過藍色眉痕的主人是誰,沒聽說過藍色眉痕,也該曉得金色眼瞳代表的意義。

他是皇族,不管他年紀再小,有沒有實力,皇族的威嚴都是不可挑戰的,他們可以不畏懼他,卻不能不畏懼他背後的勢力與魔族至高無上的魔皇。

「安帝優斯.伊爾.艾迪卡斯。今天的冒犯我記住了,諾撒將軍?很快就不是了吧,還不滾嗎?」

魔族的士兵們當然沒有膽子繼續留下來,嫡系的皇子身分之高貴是他們完全無法比擬的,現在他們能做的只有趕緊回去,把這件事情告知他們的主人。

把人嚇跑之後,安帝優斯才想到,自己四周都是人類。

瞧了瞧前後左右的每一張臉孔,果然是滿滿的驚恐,一副世界末日的樣子,沒有一個人例外。

多半是想到自己先前說的話都被一個「魔族皇子」給聽見了吧,畢竟他們不只抱怨魔族的蠻橫殘忍,也說了不少狄修拉的壞話。

唉,他有這麼可怕嗎?

反正都要走了,他才覺得露出本來面目也無所謂的,現在看他們這種反應,倒是真的非走不可了。

多余的解釋似乎沒有必要,於是安帝優斯就直接出了大門,牽他的馬去了。

見他什麼都沒有做,人們覺得很不可思議,逃過一劫的感覺讓情緒大起大落的,這時大家才想到之前討食的那個小孩。

一個魔族皇子,竟然會施舍人類小孩食物?

在這些人類的心中,這個美貌的少年確實已經微微扭轉了他們對所有魔族人的既定印象。


章之一 十三皇子-5



「我生日的時候他送得糟糕,我不送他也是正常的啊。居然送一個女人給兒子當生日禮物!這算什麼老爸!」

聽了安帝優斯吐露的不滿,修爾納愣了愣。

「難道……你想要男人嗎?」

「……咳!咳咳!」

安帝優斯被口水嗆到。



「九哥,我才十六歲!」

「你十六歲了啊?」

修爾納略為訝異地瞧了瞧他,用那秀美的臉孔擺出無辜的表情。

「我以為你才十三歲。」

「……」

就算他長得不高大也不健壯,但身材身高至少還是正常的好嗎?

「沒說你長相陰柔身材纖細還一頭長發就不錯了,居然說我看起來像十三歲……」

「你說了。」

修爾納很平淡地提醒他,倒也沒有生氣。

「話說回來,那女人呢?你怎麼處理?」

「送她回去了。」

「送她回去之前呢?什麼都沒做?」

「……什麼都做了。九哥你問這麼清楚做什麼?」

「了解一下你處理的態度啊,真看不出來啊。」

「我已經跟她說清楚我不可能負責任了,她還是堅持只要能留個紀念死也甘願,與其糾纏下去,不如答應了比較省麻煩嘛!」

魔族人在欲望方面是很隨便無節制的,沒有什麼保守或是節操的觀念,示愛也很明白大膽,熱情退去後就找下一個對象,一直循環下去。

安帝優斯上面這十二個哥哥,除了修爾納,每個都有公開的子嗣或私生子了,那些輩分比他低的「小孩」也個個年紀都比他大。

關於修爾納沒有孩子的事情,安帝優斯也好奇詢問過,不過得到的答案都很離奇詭異。

第一次是說「討厭小孩」,不過那時候的安帝優斯不折不扣就是個小孩,也沒看他哪里討厭了啊。

第二次是說「沒有對象」。雖說安帝優斯沒有特意調查,但他的九哥也不過是不能習武罷了,相貌好、個性佳,條件還是很不錯的呀!再看看某些女人偷偷盯著瞧目光,只要修爾納有那個意思,情人一打也有了吧?

第三次問的時候,大概修爾納被問得也煩了,乾脆丟給他一句「生不出來」,完全無視這話怎麼損及自己男性的面子與尊嚴,讓他難以再問下去,這種話都可以拿來敷衍他了,再問下去恐怕還會有更勁爆的,既然都不是真話,那就算了吧。

雖然他也沒真的探究過這是真的還是假的。

「說只有十六歲果然是藉口嘛,還不是碰了?嗯——如果有什麼不懂的可以來問我。」

修爾納用一種評估的眼光看著他,很認真地說,安帝優斯頓時有點哭笑不得。

問你什麼?避孕嗎?

他這九哥現在身邊連個情人都沒有,都快逼近清心寡欲甚至是禁欲了,到底能教他什麼?

「那是什麼眼神?我今年一千兩百三十七歲了,你也不過認識我不到十年。」

修爾納淡淡地說,這話確實有點道理。

對十六歲的他來說,他們認識很久,那也是因為他才活了十六年。

以前的修爾納是什麼樣子呢?他不由得也好奇了起來,不過就算問了,應該也得不到答案吧。


章之二 燃起-5



離開城市一段距離後,安帝優斯下了馬,打算施展水鏡之術聯絡修爾納。

水鏡術是十分好用的通訊方法,中階的魔法師就可以使用了,只要不是挪移術,安帝優斯都能用得很好。

念完施行咒後,地面上鋪了一灘水,然後就是等待修爾納的回應了。

由於通訊時需要對方啟動,所以對方也必須具有一定的魔法水准才行。

之所以會想在這個時候聯絡修爾納,是因為今天實在太悶了,不找個人說說,自己悶在心里,恐怕會越想越郁悶。

『安帝優斯?這麼快就失去興趣,想要回來了嗎?』

修爾納漂亮的臉孔出現在水面上,看見是他,臉上多少帶有一點玩味的笑意。

還真是被說中了,戰亂時期的人類世界非常沒意思,安帝優斯一時語塞。不過為了自己著想,他是不會這麼快回去的。

「不是,我只是遇到了不愉快的事情,想找人抱怨一下而已。」

說著,安帝優斯將剛才發生的事簡單告訴了修爾納,沒想到修爾納聽了,竟然忍不住大笑了起來。

『噗哈哈哈!有人想擄你?你終於遇到這種事了嗎?』

「……九哥為什麼說得好像我早該遇到還是你很有經驗的樣子……」

『哎,這實在是……』

修爾納以手指擦拭了一下眼角笑出來的淚,這才平靜下來好好說話。

『說很有經驗,也算沒有錯吧,以前的確常常遇到,魔族就是這樣,不值得大驚小怪,你以後也會習慣的。』

「不會吧?我隱瞞身份了身分,對方以為好欺負才敢派人的,九哥你以皇子的身分還常常遇到?」

安帝優斯難以置信地叫了出來,修爾納則神色如常地解釋。


『我只是個式微的皇子,大家都是這麼看我的,就算某些自認有勢力的人動了些歪腦筋,也不奇怪吧。』

所位自認有勢力的人,除了那些曆史悠久的貴族,也可能同為皇族。

「那……九哥你怎麼辦?有被人怎麼樣嗎?」

雖然修爾納現在看起來好好的,但安帝優斯仍然不由得想問清楚情況。

『嗯……秘密。』

「……」

這種要講不講,卡在一半的情形,比直接坦白或乾脆說謊還糟糕,很不痛快。

「有什麼好裝神秘的……有秘密的男人也不會比較有魅力的啦。」

『有些事情小孩子還不需要知道,等你長大我再告訴你。』

面對修爾納理所當然的語調,安帝優斯瞪圓了眼睛,簡直不知道該說什麼。

到底是什麼事情小孩子還不需要知道?

『諾撒將軍啊……也算是服侍父皇多年的臣子了吧,戰爭中建立了不少功勞,沒記錯的話,兩千多歲了。』

修爾納自言自語般地念了這麼一段,安帝優斯皺了皺眉頭。

「意思是要我不要動他嗎?忍?」

『嗯……這件事只是小事,不重要,與其把注意力放在這上面,還不如先說清楚父皇壽宴上你說的話的意思吧。』

「咦?九哥你說什麼我怎麼聽不見?啊,該不會我水鏡術沒控制好吧?那只好先結束通訊了,下次再聯絡——」

看安帝優斯用誇張的表情作戲,裝傻成這個樣子,修爾納除了苦笑著任由他逃避問題關掉魔法,也不能做什麼。

另一方面,安帝優斯重新上馬後,才想到一個問題。

若說沒有勢力的皇子會有人想欺負,那他是如何在魔宮近乎平安無事地度過這十六年的呢?


章之二 燃起-6



接下來的幾天,安帝優斯又受了不少氣,這場不盡興的旅游,讓他對人間界有點幻滅——不過,這多半都是跟他同為魔族人的家伙造成的,怪不得人類。

在他第二次進到另一個城市的時候,他實驗性地裝成了普通魔族,住到魔族商人開的旅店,沒想到待了三天還是遭到不識相的醉漢調戲,這回他就沒再跟修爾納抱怨了,反正只有被嘲笑的份,還要被追問不想說的事情。

至於那個不知道是哪個高官的兒子的醉漢,被他揍掉了一口牙。他才不管人家老爸是哪個大臣呢,再了不起,會有他老爸了不起嗎?

魔族人之間的紛爭不會牽扯到人類身上,所以,他可以說是揍得很心安,當然,揍完不忘去洗洗手。

而他的倒楣並未就此終止,換到第三個城市後,他依然備受關注,然後一個不小心,他的錢包就被偷了。

事已至此,發生過那麼多事,他還是不想把他那張惹禍的臉遮一下。

錢沒了對他來說不只是困擾,也是羞辱,可惜他抓不到小偷是誰,即使明知是被算計。

光是走下來時,旅店里的氣氛,就讓他覺得不怎麼友善了,尤其是那個凶靈族的老板笑咪咪地走過來要他先付昨天的住宿費時,他深刻感受到這家店根本是黑店,偷了他的錢還想看他出糗。

「怎麼了?拿不出錢來嗎?難道你想白住?這可不行哦!」

老板打的大概是要賣了他的主意,安帝優斯皺了眉頭。

他不想出來旅游搞到人財兩失,也不想知道自己可以賣多少錢,而且他一向不喜歡凶靈族人,這個族的人性別可以隨時轉換,今天是男人,說不定明天就變女人了,他覺得這種特性實在令人很不舒服。

要解決現在的困境有很多方法,其中向修爾納求助他是不考慮的,亮出身分嚇人他也不喜歡,他總是希望事情能靠自己的力量解決。

雖然他很想一走了之,但挪移術他不敢用。他也想當場搶劫或是賴帳,只是敢來開店的商人,一定聘請了高手維護營運,萬一是他應付不來的等級就糟糕了。

「想白吃白住是不可能的,拿不出錢來就賣身來抵吧,我想很多客人會有興趣……」

「我現在在這里賣藝湊錢。」

聽見他的回答,那凶靈族的老板聲音頓時尖銳了起來。

「什麼?賣藝?」

魔族人通常喜歡落井下石的比較多,沒什麼人會想幫人解圍,所以他認為這想法很天真可笑。

「這里這麼多人,要幾個人樂捐一下湊足我的旅費,應該不難。」

安帝優斯當然知道有的人是跟老板商量好,想要「買他」的,這種人不可能拿錢出來,但是,店里一定也有普通的客人。

掏出了隨身的玉笛,他敢做,就是有自信成功。

「你以為真的會有人給你錢?」

「有沒有,聽過了再說。」

他冷笑著,將橫拿著的笛,湊近了唇邊。

這種樂器來自文化與赤大陸、芒大陸相差甚大的泧大陸,還沒進攻泧大陸的魔族**多沒看過。玉笛取上好的天然材料制成,沒有絲毫雜質,音色自是漂亮,但在吹奏人絕妙的功力之前,笛子本身的優點只不過是「完美無瑕」中的一點陪襯罷了。

就算他手上拿的是只破笛,也一定能吹奏出一樣美妙的旋律——當樂音流泄出來時,所有人都情不自禁地如此認為。

因為迷醉人的不只是他的技藝,亦是他即興創作的曲子。

他的長相和全面的才藝,一直以來都是人們無法否定的美好,才能、才藝與美貌兼備,彷佛有著神寵——這就是安帝優斯,生來便注定成為眾人嫉妒對象的存在。

一曲奏畢,沉醉在音樂中的人們仍意猶未盡,爭相出錢表示對樂曲的感動,還有不少人想請他回去當樂師,旅館一時之間陷入騷動。

取了足夠的金額放到方才也聽得入神的老板面前,他知道自己解決了這個問題。雖然追著他不放的這些人看起來是更大的問題。


章之二 燃起-7



要從自己制造的騷亂中脫身,果然還是得付出代價的。

由於他被堵得連大門都走不出去,在畏於眾人過度的熱情下,他一時沖動,半自暴自棄地使用了他可怕的挪移術。

這次的運氣還不算太壞,沒有引發空間問題,只是單純錯位,但也好不到哪去,因為他身形一出現就不受控制的往下掉,原來是身在不知道多高的高空。

下墜的過程中,空氣的劇烈摩擦讓他肌膚都生疼了起來,要是就這麼摔下去,只怕是穩死的。所幸他慌了一陣子終於找到適當的魔法,使自己的墜落停止,飄浮在半空中。

魔族是有翅膀的種族,當然是能飛的,但剛才那種情況他沒有選擇使用翅翼,因為他覺得急速下墜中展翅,大概有很高的機率會骨折,那可不是他樂見的。

「幸好夠高……」

看著底下的屋舍,他慶幸自己出現的地方高度很夠,否則根本等不到他反應過來,就已經狠狠和地面親吻了吧。

「這里是什麼地方啊……」

馬丟了,還不是大問題,身在何處都分不清楚,這問題比較大一點。

不過,想想現在沒有目的地,也沒有要回去,那麼迷路倒是變成小問題了。

只是,他到底要在外面待到什麼時候才能回去呢?

若是動用一下能力,也許可以推敲,因為他沒辦法直接觀見自己的事情……但他實在不太喜歡使用這個與生俱來的能力。

而計算了一下離開到現在的時間……雖然他的父皇在還沒發現他的才華時對他不屑一顧,在他惹麻煩時總是對他怒吼咆哮,他也不怎麼喜歡這個生他卻沒怎麼教育他的父親……

但是此刻,他還是為了即將到來的分別,默默地感傷。



軍營的主帳內一向燈火通明,因為身為統帥的魔皇陛下常常研究下次戰役的布局研究到深夜,通常除了緊急軍情,不會有人過來打擾,這是由於大家都知道狄修拉喜歡獨處、自己一個人想事情,在他想事情的時候,即使拜訪的是他的子女,也會遭到冷淡的對待。

然而,此時主帳中卻坐著一位「客人」。說是客人也許有點不適合,畢竟他也是狄修拉的兒子,不過這帳中除了主人真的很少有外人,特別還是坐下來被招待的。

「你來這里這麼多天了也不說,我忙著都沒發現,居然到現在才來見我。」

狄修拉一面念了幾句,一面坐到兒子的對面,盡管口中抱怨,神情卻是高興的。

修爾納看著他,笑了笑。長久的時間以來,他們一直沒多少機會能坐下來好好說話,在發動戰爭後更是如此。

感覺上雖然有點生疏,但比起其他兄弟姐妹,他依然是比較能貼近狄修拉的內心的。

「我只是過來看看,希望一切都好,父皇。」

他輕輕說著,狄修拉則深深看了他一眼。

「如果不是這許許多多的原因,父皇實在應該把皇位傳給你的。」

這樣的感歎,今天不是第一次出現,修爾納也依舊一樣微笑著回應。

「魔族需要的是能長期帶領人民的皇帝,不管是安穩下來長治久安還是積極的戰事……我不適合。王位爭奪的動蕩短時間內發生兩次不是好事,只會讓人才凋零,您知道的,父皇。」

聽著他與世無爭般的平靜口氣,狄修拉歎了口氣,隨即又想到了什麼而站起來。

「你難得來,也幫點忙吧,父皇去把資料拿過來,你看看,也提供點意見。」

修爾納沒有拒絕狄修拉的提議,目送他走入了內帳。

等待的期間,他微微出神。

從桌上沒有雙人份的茶具,就可以看出狄修拉真的不怎麼與人親近,這唯一的杯子卻是給他用了,足可看出對他的重視。

父皇也許是很孤獨的,而唯一獲得他信任,了解他的心的他,卻不常陪伴他。

安靜等待中,思緒流轉得哀傷,而狄修拉進去後,確實實沒再出來,甚至里面也沒傳出一點聲息。

修爾納終於感覺到了不對勁。

「父皇?」

他站起來走往內帳,呼喚了一聲後沒得到回音。

於是他緩緩地揭開帳幕,看見了他趴臥桌上的父親。

修爾納再也說不出一句話,只能僵硬地,一步一步走近。

狄修拉的臉上沒有一絲痛楚,手邊仍摸著幾份文件,而他隨身帶著的權杖已經完全失去了光亮,就如同他曾經光輝的生命,已然滅去。



元世第四紀元一千零九十四年,魔皇狄修拉辭世,魔族皇室也就此陷入動亂。





章之三 邪靈族裔

章之三 邪靈族裔-1

秘密,終究不會永遠是秘密。



十年、百年、千年。

時間,是這樣飄移的。

他想,很多事情都曾留下痕跡,

只是不夠深刻,難以清晰記憶。

原以為對什麼都不在乎啊,

但這些,卻是為了守護他的唯一……



林間的追逐,是以非人的速度進行的,仔細一看會發現是三個人在對付一個人,由出手的狠戾來看,絕對是要取對方性命的,而被聯手攻擊的人,只是個少年。

這樣的情況任誰評論,都會覺得喪盡天良,同時為這以多欺少的行徑感到憤慨不已……如果那個少年看起來不是那麼游刃有余的話。

安帝優斯以靈巧的動作甩脫了他們的追擊,整個人輕盈得就像是沒有體重一樣,這是運用重力的天系魔法效果,敵方雖然也有應用,但顯然操控得沒有他好。

「這次又是哪位皇兄派來殺我的呢?」

他只是隨口問問,他知道這些人不可能告訴他的。

從狄修拉逝世後,找上他的刺客已經來了第三批,他實在很佩服他們,連他自己都搞不清楚自己在哪里,他們竟然有本事找到他。

第一批殺了,第二批殺了,那麼第三批呢?

身為魔族皇子,他自然不會是什麼心慈手軟的善良之輩,只是之前殲滅刺客的結果,導致遭遇的刺客越來越強,他才猶豫了一下。


不過這時候,水鏡之術要求通訊的魔法訊息傳來,分辨出對方是修爾納後,安帝優斯當即決定快速解決這群人。

武技的水准等及一共分成十九級,與超越認知的「破天」階級,安帝優斯以不到十年的時間修練到十四級,速度可說是駭人聽聞,當然,這件事知道的人不多。

而這三個刺客不過是十二級的水准,對他來說自是不算什麼,要是搭配魔法可以解決得更快,總共十階的魔法,他可是能施展到九階的。

幾下變動身形,他的武器已經染上血腥,對方的數量也減少為兩個。所謂的武器是撿上回刺客帶的劍,因為他並沒有屬於自己的武器。

既然決定要殺,他就不會讓任何一個人跑掉。當他一劍俐落斬下一名敵人的頭顱時,另一人也被他發出的氣勁追上,當場斃命。

接著,他趕緊跳下著地,回應水鏡之術,讓地面浮現聯絡的水面。

『安帝優斯,你怎麼樣,還好嗎?』

畫面一出現,修爾納便急切地詢問。

他的臉孔看起來很蒼白,安帝優斯注意到了這一點。


「九哥,我沒事……你呢?你在魔宮嗎?父皇過世的消息已經傳回去了?」

之前他一直想嘗試聯 絡修爾納,明白那邊的狀況,但卻一直碰到魔法阻攔,讓他很擔心修爾納發生了什麼事,為什麼會被人阻斷通訊……



而他更害怕的是,刺客的事修爾納也知情卻不告訴他,或是也摻和在內……如果修爾納也希望他死,想除去他,那對他來說絕對是難以接受的打擊。

『……我會回去的,事情必須回魔宮處理,我不曉得他們竟然已經派人對付你了,還好你沒事……』
修爾納扶了一下自己的額頭。為了很多事情勞心費神的現在,他的模樣令人感覺很沒精神,也很虛弱。

「九哥,父皇沒有指定繼承人嗎?他真的什麼准備都沒有做?」

想到這個可能,安帝優斯的臉也微微扭曲了。若是這樣,他可以想見自己這個唯一擁有金色瞳的人,會多麼倒楣。

『先不談這個,你先告訴我,你是怎麼知道父皇會過世的?現在總可以說了吧?』

章之三 邪靈族裔-2



事到如今,安帝優斯覺得,實在不該再對修爾納隱瞞下去了。

雖然他知道,有些事越少人知道越好,否則只會給自己帶來麻煩,但是如果連修爾納都不能說,那大概也不可能告訴任何人了。

「九哥……我有預知的能力,我能預見未來,除了跟我直接相關的事情。」

當他低低將事實說出來時,修爾納確實傻了一會兒,顯然也有點錯愕。

『預知的能力?那應該都出在仙靈族的……不,不對,原來如此,我可以理解了。』

聽了他後半段的自言自語,反倒是安帝優斯怔了。可以理解?他都不能理解這能力是哪來的了,修爾納又是如何理解的?

『你的能力有什麼限制嗎?現在拿來用一用,說不定可以指明方向?不能看自己的未來,看一下兄弟們的未來也許能猜出大概呀。』

修爾納一下子就提出了一堆建議來,安帝優斯聽得愣愣的,然後露出了為難的表情。

「九哥,我……並不怎麼喜歡用預知這方面的能力。其實我覺得提早知道未來,根本沒有意義,就算知道了又怎麼樣呢?既然未來不能改變,提早知道也一樣束手無策啊。」

他之所以會這麼認為,當然是經過很多次類似事情後的結果。

小時候他發現自己有這樣的能力時,也希望這是有用的能力,但他發現,不管他在看到未來的危險後做出多大的努力,會發生就是會發生,就像在嘲笑他天真一樣。

「預言究竟有什麼用呢?預知未來是為了什麼?神賦予人這樣的能力,難道不是用來避免更多不幸的嗎?還是我不夠努力?」

修爾納靜靜聽他說完,才再次開口。

『關於先知的能力與使命,假如有一天你去到天界,去找精靈族的王談談吧,他應該有些不一樣的見解,也許可以解答你的疑惑。』

「精靈族的王?為什麼……」

『一般對於預言的見解,就是用模糊的文字推見未來,預知影像更為清晰,不過意義是一樣的,都只是預先知道而已,用盡一切方法,也不能改變,這倒不是不夠努力的問題。甚至有些例子中,是由於知道了這個未來,想要阻止而做出的行動,反而導致了這個未來的發生,預言成了未來的推動者和起因,而唯一一樣的,就是未來不會改變。』

說到這里,修爾納的語氣轉為了感歎。

『可是那個人卻是不一樣的。他也許是世界上最強大的先知了吧……猶如命運的收線者般,未來在他面前是有選擇的,他甚至能讓說出口的話語成真,那已經不是常理的范圍了,到最後,大家也分不清楚他說出的到底是預言,還是依他的意識絕對的未來。』

修爾納陳述出來的這個人,的確令人難以想像,安帝優斯根本聽得傻了眼。

「說出口的話可以成真?那不是太可怕了嗎?隨便說幾句就可以讓人滅族了,精靈族豈不是成了最強的族?」

『事情不是你想像的這樣。』

修爾納苦笑著。

『而且,越是強大的能力,總是會出現在懂得自制、自我約束的人身上,他們不會濫用力量,不會以自我利益為第一考量,也就是因為這樣,才有資格擁有這樣的力量吧。』

修爾納這番話,安帝優斯默默點頭接受,雖然他覺得自己似乎會成為例外。

『預知不是沒有用的能力。即使未來不能改變,我們卻可以因為知道會有那樣的未來而提早做出准備,所以你也不要太排斥了,嗯?』

「我知道了……」

『不提這個了,總之,現在情勢很複雜,父皇應該沒有指定繼承人,一切都在不確定、不穩定中,你先不要回來,在外面待著,刺客的事情……』

他嚴肅地說到這里時,通訊突然中斷了,水鏡上猛地失去了影像,這突來的變故使得安帝優斯大驚失色。

「九哥!」

即使他嘗試重新聯絡,也如同之前的情況一樣,魔法通訊受到阻礙——他不敢猜想修爾納那邊發生了什麼事情。

忽然間,他很想使用預知的能力看看修爾納的未來,但他又很害怕看到的是不好的畫面……

「沒事的,沒有強烈的感應,沒事的……」

按著自己的心口,安帝優斯安撫著自己。

因為他的能力可以說是半自我封印的狀態,好久都沒主動使用了,這種情況下有他關切的人的重大事情,畫面便會自動顯現,現在沒發生這種狀況,可以知道修爾納應該沒有生命危險。

修爾納要他不要回去,擔心他的安危……可是他自己的安危又怎麼辦呢?

深吸一口氣後,安帝優斯決定,自己還是必須回去。至少要確認修爾納的狀況……不管他回去後能不能全身而退。


章之三 邪靈族裔-3



看著這幾位兄弟今天的陣仗,修爾納目中一寒,冷冷不發一語。

狄修拉過世到現在,消息一直被這群待在前線的皇子封鎖,不讓魔宮的重臣、其余皇族知道,也限制了軍營中人的出入,像是想在這里先行奪權一般。

在這里的皇子,除了他一共七位,他陪他們耗在這里的這些時間,除了調整紊亂的情緒,也維持著虛弱的形象不讓他們有戒心,同時利用魔法干擾中的空隙進行聯絡布局,直到今天聯系安帝優斯才被發現。

而拖了這些天,看來他們也失去耐心,不惜撕破臉了,才會帶著各自的親信來包圍他的帳子。

「修爾納,交出權杖!」

雖然他從頭到尾都沒表明權杖在他這里,但狄修拉死去的時候現場只有他一個人,事後又找不到權杖,自然是他拿走的了。

「你們這是什麼意思?魔族的新王應當在魔宮誕生,不是在這種地方草率強取了權杖就可以即位的。」

就算面對這麼多不具善意的人,他也面無懼色,看在這些兄弟眼里,則是不識時務。

「你把權杖私藏難道就沒有私心?說不定父皇的死還跟你有關,權杖怎麼能交給你處置?」

這樣的懷疑在他的意料之中,為了權力,他們什麼話都說得出來,修爾納並沒有動怒。

「父皇的身體沒有外傷,也驗不出毒素,很明顯是壽限到了自然死亡,你們沒必要做多余的汙蔑,說話前先提出證據來。」

平淡說完這段話後,修爾納笑了。

「再說,要是我有本事讓父皇死得像是壽限到了的樣子……諸位皇兄、皇弟還這麼大意直接來談判,不怕遭遇不測嗎?」

他這麼一說,以大皇子凡薩西為首的這些人頓時神色一凝,但還是沒有退縮。

他們不相信憑著己方的實力,面對這個他們一向瞧不起的兄弟,會居於劣勢。

「就算父皇的死與你無關,今天你若不交出權杖,我們便要動手了。」

「想殺了我嗎?」

修爾納淡淡問著,微笑在他清麗的臉上十分好看,到了此刻,他依舊輕松自若。

「你們真的了解過……我的母親,是屬於哪方勢力?我的住所,為何從來沒有人敢輕犯?」

不是沒有人調查過他的背景,只是查不出個所以然來,抱著試探的念頭派去的人,也常常有去無回,消失無蹤。

其實就算不看這些,光看修爾納那張停滯期結束後亦從來沒有改變的臉孔,也可以知道他並不簡單,但是他不能修行武技,應該是事實沒錯。

「不管你母親那邊的勢力怎麼樣,他們遠在魔界,現在在這里的只有你一個人!我們在這里把你殺了,他們不會知道,也救不了你的。」

他們都知道,在交涉中必須保持冷靜,而勝算來自於己方的准備與准確估算對手的底細,他們對自己很有信心。

但是,修爾納為何還能無動於衷呢?

這是虛張聲勢?還是,也源於自信?

「交出權杖。這是最後一次警告。」

他們的人都已經做好攻擊的准備了,就等修爾納的答覆。

「很抱歉,不可能。」

修爾納完全沒有屈服的意思,在他拒絕的當刻,這邊的人也流露出了殺意。

訓練有素的殺手在一個手勢下動了,修爾納纖細的身軀應該在轉瞬間就被斬劈撕裂,留下可怖的尸體和鮮血……他們所有人都認為該是這樣的。

然而事情並沒有這麼發展。幾名殺手武器才剛拔出來,就被前方龐然的陰氣震得動彈不得,冷汗直流,他們對這樣的變故無所適從,直到可怕的森然氣息完全超出預估,其中一人才臉色慘白地叫了出來。

「不!不可能!竟然是『破天』?……」


章之三 邪靈族裔-3



看著這幾位兄弟今天的陣仗,修爾納目中一寒,冷冷不發一語。

狄修拉過世到現在,消息一直被這群待在前線的皇子封鎖,不讓魔宮的重臣、其余皇族知道,也限制了軍營中人的出入,像是想在這里先行奪權一般。

在這里的皇子,除了他一共七位,他陪他們耗在這里的這些時間,除了調整紊亂的情緒,也維持著虛弱的形象不讓他們有戒心,同時利用魔法干擾中的空隙進行聯絡布局,直到今天聯系安帝優斯才被發現。

而拖了這些天,看來他們也失去耐心,不惜撕破臉了,才會帶著各自的親信來包圍他的帳子。

「修爾納,交出權杖!」

雖然他從頭到尾都沒表明權杖在他這里,但狄修拉死去的時候現場只有他一個人,事後又找不到權杖,自然是他拿走的了。

「你們這是什麼意思?魔族的新王應當在魔宮誕生,不是在這種地方草率強取了權杖就可以即位的。」

就算面對這麼多不具善意的人,他也面無懼色,看在這些兄弟眼里,則是不識時務。

「你把權杖私藏難道就沒有私心?說不定父皇的死還跟你有關,權杖怎麼能交給你處置?」

這樣的懷疑在他的意料之中,為了權力,他們什麼話都說得出來,修爾納並沒有動怒。

「父皇的身體沒有外傷,也驗不出毒素,很明顯是壽限到了自然死亡,你們沒必要做多余的汙蔑,說話前先提出證據來。」

平淡說完這段話後,修爾納笑了。

「再說,要是我有本事讓父皇死得像是壽限到了的樣子……諸位皇兄、皇弟還這麼大意直接來談判,不怕遭遇不測嗎?」

他這麼一說,以大皇子凡薩西為首的這些人頓時神色一凝,但還是沒有退縮。

他們不相信憑著己方的實力,面對這個他們一向瞧不起的兄弟,會居於劣勢。

「就算父皇的死與你無關,今天你若不交出權杖,我們便要動手了。」

「想殺了我嗎?」

修爾納淡淡問著,微笑在他清麗的臉上十分好看,到了此刻,他依舊輕松自若。

「你們真的了解過……我的母親,是屬於哪方勢力?我的住所,為何從來沒有人敢輕犯?」

不是沒有人調查過他的背景,只是查不出個所以然來,抱著試探的念頭派去的人,也常常有去無回,消失無蹤。

其實就算不看這些,光看修爾納那張停滯期結束後亦從來沒有改變的臉孔,也可以知道他並不簡單,但是他不能修行武技,應該是事實沒錯。

「不管你母親那邊的勢力怎麼樣,他們遠在魔界,現在在這里的只有你一個人!我們在這里把你殺了,他們不會知道,也救不了你的。」

他們都知道,在交涉中必須保持冷靜,而勝算來自於己方的准備與准確估算對手的底細,他們對自己很有信心。

但是,修爾納為何還能無動於衷呢?

這是虛張聲勢?還是,也源於自信?

「交出權杖。這是最後一次警告。」

他們的人都已經做好攻擊的准備了,就等修爾納的答覆。

「很抱歉,不可能。」

修爾納完全沒有屈服的意思,在他拒絕的當刻,這邊的人也流露出了殺意。

訓練有素的殺手在一個手勢下動了,修爾納纖細的身軀應該在轉瞬間就被斬劈撕裂,留下可怖的尸體和鮮血……他們所有人都認為該是這樣的。

然而事情並沒有這麼發展。幾名殺手武器才剛拔出來,就被前方龐然的陰氣震得動彈不得,冷汗直流,他們對這樣的變故無所適從,直到可怕的森然氣息完全超出預估,其中一人才臉色慘白地叫了出來。

「不!不可能!竟然是『破天』?……」


章之三 邪靈族裔-4



處在壓力中心,散發出陰冷之氣的修爾納,此刻的模樣已經和之前有所不同。

他站立著的姿態依然優雅,長長的黑發、衣袖隨陰氣而飄動,五道虛影憑空出現,環繞在他身周,這些灰色的影子沒有輪廓五官,彷佛是能量聚合而成,但那重重的殺氣,卻又像是有著自我意識,只是隨時可以受他的操控而動。

那張帶著冷笑的漂亮面孔,左半邊不知何時浮現了深色的圖騰,從白淨的額蜿蜒下眼,再蔓至臉頰,看清楚這理應屬於另一個種族的特徵時,再思考他所用的術法,他們已經知道今天注定落敗的是哪一邊了。

「邪靈王室的圖騰,你母親竟然是邪靈公主?」

「托父皇的福,後來她當上了邪靈族的女王,只可惜她已過世多年。」

從修爾納的口中得到證實後,他的兄弟們臉色都很難看。

狄修拉在當上魔皇後,有一段時間為了修行而不時四處游曆,一去就是數年,修爾納就是其中一次游曆後被帶回來的,他對大家宣布這個孩子是他的第九個兒子,安排了住所給他,此後便像是不再關注他。然而人們連那座宅子什麼時候搬進了仆役都不曉得,也猜不出孩子母親的身分。

沒想到居然會是邪靈族的公主。

邪靈族人幾乎專擅陰邪的魔法,體質多半不適合習武,一名五百歲的邪靈術士就能使人聞之色變,不過邪靈族的聲勢始終無法強過魔族,這是由於種族天生的限制。

守護邪靈族的焚虛星,屬性是火,因此邪靈族**半都是火屬性,不適合修行屬性不相容的陰性魔法,陰術士的數量雖多,本身屬性若不是陰性,也難以有良好的發揮。

而相較於魔族的長壽,邪靈族人通常都只有幾百歲的壽命,就算本身的壽限較長,礙於邪靈族族壽一千年的限制,頂多也就是活到一千歲,不像魔族的人才可以培育數千年,即使資質不頂好,也有機會將實力提升到高手的境界。

修爾納能散發出如此恐怖的陰氣,這說明了他一定是陰屬性。一個修行破千年的本系陰術士,這是什麼概念?

剛才他們喊出的「破天」,雖然是武技上給突破十九階的人的稱呼,但這也是因為修爾納帶給他們的壓迫感,就如同破天階級的頂級高手。

畢竟魔法階級沒有特立出一個超群的階級,頂多就是十階魔法師而已。

「看來你們通通都不知道,是吧?」

邪靈王族的圖騰浮現後,那張臉看起來有種奇異的美感,不過此時,只讓他們顫栗。

「所以你們也該明白,父皇對自己的孩子,也是有心機的。」

他用他柔和不變的聲音說完這段話後,那五道灰色的影子便延長擴張了起來。

面臨生死的危機,人都會本能竭盡全力自保,即便彼此實力的差距讓他們根本沒有活下來的可能。

挾著淒厲的哭號,陰森的影子尖嘯著撲向皇子們帶來的手下,霎時間,世界的色彩如同只殘無生命的灰白,他們不知道那是什麼樣的魔法,只能看著他們的部屬在身體被虛影穿透後痛苦掙紮,幾番抽搐後便再也沒了動靜。

從這些影子發出的尖銳厲聲觀察,也使他們有了一個令人發寒的猜想。

修爾納所使役的這些灰影,該不會是真正的靈魂吧?

「移動回魔宮,公布消息,安葬父皇。」

緩緩說出這三個要求後,修爾納的目光在他們身上掃了一遍。

「沒有意見吧,皇兄、皇弟。」

逃過一劫的他們為了自己的生命著想,自然也只能答應了下來。


章之三 邪靈族裔-5




對不能用挪移術的安帝優斯來說,想回去魔宮實在是一項有點浩大的工程。

萬里的距離可不是說著玩的,想用代步工具趕路,即使加上了魔法加速,也得花上好幾個月才會到吧。

安帝優斯對同族人是沒什麼好感的,一向也對同族人最不客氣。所以,思考過後,他想到的方法就是——綁一個魔族的魔法師,強迫他用挪移術帶自己回去。

畢竟挪移術還是最安全方便的趕路方法,只要不是他自己用。

盡管這代表他必須和一個陌生人一起旅行一陣子,為了旅途平安,他也願意忍受。

要從一群人中看出哪個人擁有較強的魔力,對安帝優斯而言並不難,尾隨那個倒楣鬼打昏之後,把人帶到荒涼偏僻些的地方,安帝優斯就沒耐性的把人踹醒了。

「好痛!好痛痛痛……」

雖說魔法師沒兼修武技的不在少數,但一開口就這麼沒骨氣的還真不多,安帝優斯不由得皺了皺眉頭。

這家伙真的是魔族嗎?

被他抓來的這個倒楣鬼還沒完全清醒,仍在撫著頭叫痛,不肯起來,安帝優斯索性揪住他的頭發將他的頭提起來面對自己,然後才注意到他眉間的眉痕動過偽裝魔法。

這當然不會是像他一樣為了修改顏色,唯一的解釋就是,眉痕是假的。

該死!這家伙是人類!

固然懊惱抓錯人,但是抓都抓了,因為不喜歡白費功夫,安帝優斯也不打算換人。

「哇!」

他不知道是被突然逼近的臉嚇到了,還是現在才意識到身旁有人,因而又驚叫了一聲。

「挪移術,會不會?」

這問題總要問一問的,以免抓到的是跟他一樣有挪移術障礙的「天才」。

「挪……挪移術?」

男子還沒從驚嚇與驚豔中恢複過來,像是腦袋也還不太清楚的樣子。

「不會?」

安帝優斯寒著臉亮了刀。

「會會會!當然會!」

刀的寒氣讓男子清醒了些,連忙點頭。

「會就好。」

安帝優斯將刀收了回去,接著便以一副理所當然的口吻開口。

「我不管你是人類派來的間諜還是沒事裝成魔族玩的無聊人,反正現在我們要去魔界,你就暫時維持這個樣子無所謂。」

聽到他這麼說,男子大驚失色,也才驚覺對方根本一直是用人類用語跟他說話的,早就看穿了他的偽裝。

「等、等一下,為什麼要去魔界,抓到間諜難道需要帶回魔界處刑嗎……」

他顫抖問出的話讓安帝優斯覺得很好笑。

「你以為你是什麼重要人物嗎?還是你真的是?」

這種時候,就算是也沒有人會承認的,男子飛快地搖了搖頭。

安帝優斯也不在意他是否說謊,即使抓到一個大人物,他亦懶得理會怎麼處置,反正他要的只是一個能帶他回去的家伙而已。

「聽著,我需要人用挪移術帶我回魔界,你很不幸中選了,就這麼簡單。」

這個目的的確很簡單,簡單到男子懷疑自己是不是聽錯了。

「如……如果我剛剛說不會挪移術,會怎麼樣?」

「滅口。」

安帝優斯看起來很認真,雖然他其實只是懶得回答問題而隨口說說。

「還愣什麼?出發了,別動什麼手腳。」

於是,這一人一魔的旅途,就這麼看似隨便地展開了。


章之三 邪靈族裔-6



一起趕路過了三天,安帝優斯才曉得男子的名字叫利菲,至於姓氏,他就沒有研究了。

主要是對於暫時利用的對象,他覺得沒有必要了解太多,他對他一點興趣也沒有,但是利菲的話很多,有些事情即使不想知道也會被迫接收。

原本抓了這個人,安帝優斯對他也沒什麼印象,反正就鼻子是鼻子,眼睛是眼睛,不特別也沒感覺,但幾天下來卻多了一個深刻的印象,就是多話。這可是深刻到令人完全無法忽視他的存在。

「魔界的環境實在很差啊,難怪會想要人間界的土地,人類真是可憐,唉唉唉……」

要是只有自言自語還好,偏偏他又想對話。

「魔族是魔界最強悍的種族了吧?別的種族大多不敢招惹,是不是?」

「不是。最可怕的種族應該是魔精靈族。」

安帝優斯當然可以不要理他,可是,有些話就是會忍不住想反駁。

「魔精靈?噢,好像聽過……就是那個……魔族和精靈族結合後突變的發狂後代嘛!但是看都沒看過,數量很少吧,我覺得還是魔族比較可怕……」

「是嗎?」

安帝優斯完全不以為然,特別是話是由這家伙說出口的時候。

「但我怎麼覺得,你一點也不怕我?」

「呃……沒、沒有這回事啊……」

要是承認,對方搞不好就要做點什麼好讓他害怕了,利菲還是很會察言觀色的。

「那就好。魔力恢複了沒?前進吧。」

如果可以一路直接瞬間挪移回去,那當然是最好的理想狀況,可惜利菲不是那麼強大的魔法師,要帶著別人的挪移術魔力消耗也比較大,所以,只能挪移一段之後人工趕路,等待他的魔力恢複。

這點安帝優斯雖然不太滿意,但是他也知道普通人的狀況就是這樣,誰叫他自己不能用挪移術呢?

「還是一路往南?已經進入魔界了……你到底要去哪里啊?」

「魔宮。」

安帝優斯覺得說出來也沒有差別,利菲聽了卻腿軟了。

「魔……魔宮?那不是尋常魔族能去的地方吧?而且你去了以後就把我丟在那里自生自滅嗎?你也考慮一下我的小命啊!我有什麼好處嗎?」

「俘虜沒資格談條件。我是皇子,要回家有什麼不對?你可不可以閉嘴做好你的事就好?」

「你是魔皇的兒子?魔皇的兒子有這麼小的嗎?該不會是私生子吧?我到底被卷入了什麼啊,啊啊啊啊——」

安帝優斯不知道該說他很快就接受了現實並開始胡亂猜想,還是口無遮攔到不怕死的境界了。

放心,你被卷入的絕對是比你想像的還要更大的事情。安帝優斯在心中對他保證著。

「拜托,我上有父母下有妻兒,一家老小全靠我維持生計,你可不可以放我回去——」

「我記得昨天你才說過,你是個孤兒,目前徵婚中沒有對象,還問我有沒有長相差不多最好是雙胞胎的姐妹可以介紹吧,這麼快就忘了你臉上那塊紅腫是哪來的了?」

安帝優斯的記性是非常好的,雖然無聊的是會被他擱置一旁,但該想起來的時候就會想起來。

「呃,啊哈哈哈,那是誤會、誤會,我豈敢有高攀魔族公主的念頭……」

利菲馬上就把責任撇得一乾二淨,用乾笑來帶過話題。

「不過美貌的侍女魔宮總是有的吧?身為一個皇子不要太小氣嘛,至少給我一點獎賞的承諾才有動力工作啊……」

……真是死性不改。

對於自己綁了一個怪異的人類這件事,安帝優斯不由得覺得實在有點失策。


章之三 邪靈族裔-7



利菲看看燃燒著的取暖用火堆,看看周圍散落一地的魔物尸塊,再看看剛解決完敵人,像個沒事人似的安帝優斯,多話的性格又讓他忍不住將問題問了出口。

「你……明明魔法這麼強,為什麼不自己用挪移術,還要抓我代勞啊?」

他這是發自內心的疑問,至少剛才魔物襲擊的時候,安帝優斯就用了好幾個他無法掌握的魔法。

「問這麼多做什麼?」

被問到這個問題,安帝優斯的臉色立即變得很難看。

隱含的痛處被觸及,任誰也不會高興的。

「因為——這實在是不合理啊!挪移術又不是什麼困難的魔法,連我都可以用了,難道你被人封住了魔法而且還專門只封挪移術?自己上路再怎麼樣也方便多了吧,我覺得……」

他還沒發表完他的言論,就因為安帝優斯唇邊微笑的冷度而自動住了口。

美麗的人笑起來當然是極為賞心悅目的,但對方都已經笑得這麼令人不寒而栗,想也知道再不住口就是死期到了。

「你想知道?你真的想知道嗎?如果事情結束後被滅口也無所謂,那我現在可以告訴你。有覺悟了?」

「好、好啦!怎麼每次都是滅口啊!我到底被你用滅口威脅幾次了,真是的!明明還是個小孩子,魔族連小孩子都這麼凶殘……」

「後面這些抱怨可以不必了。你真的很吵。」

他們進入魔界已經第三天了,安帝優斯依然沒有跟修爾納取得聯絡。

當初修爾納說,只要他離開赤大陸,他就會知道,但修爾納現在卻沒有任何反應……是受制於人,還是只認為他去了人間界的其他大陸游走,而不覺得擔心呢?

相較於安帝優斯的心事重重,利菲則是抱持著來觀光旅游冒險的心態,因為他是第一次來魔界,看到什麼特殊的景觀都會大呼小叫一番,即使那是安帝優斯已經看到膩的東西。

這幾天他見識了不少魔界的獨特生物,由於這些生物多半具有攻擊性,所以在他仔細看清楚之前,往往已經因為安帝優斯的出手而變成了尸體。

當他們又往前移動一段距離後,他們遭遇了困難。

「糟糕……」

盯著眼前那片變色的空氣,安帝優斯自言自語了一句。

魔界有不少阻礙行進的地形,通常挪移術多用幾次,走走停停也可以克服,但現在他們面對的瘴氣霧,卻不是那麼好應付的。

很多地方都飄移著這樣的瘴氣霧,面積不一,具有強烈的毒素,要是吸了一口就不得了了。

由於面積不明,也不曉得利菲的挪移術能不能一口氣直接通過。雖然可以用一些驅毒防護的魔法輔助,但那種魔法在安帝優斯兼通的系別中並不存在。

中了毒之後再治療,安帝優斯是有辦法,但要是他自己昏迷了,可就兩個人一起白白喪命了。

把這種情況告訴利菲後,利菲回答得十分理所當然。

「所以,這種時候就該你用挪移術了啊!你的挪移距離一定比較長吧?」

「……」

要是一用之下倒退回泧大陸,等他們再回到這里,毒瘴大概也飄到別的地方去了,還真是個好方法。

「沒有自信嗎?不會吧?你應該沒問題啊?不過就是個挪移術而已耶!」

不知道為什麼,安帝優斯突然很想讓利菲嘗嘗挪移術下的瀕死體驗。

「既然你這麼想試,就如你的願好了,可不要後悔。」

語畢,安帝優斯隨即唱頌了挪移術的施行咒。但他好像沒想到,無論是什麼糟糕狀況,他自己也得跟著倒楣……



利菲真的沒見過這麼恐怖的挪移術。

照理說,挪移術應該是轉眼就到了目的地,但他卻感覺自己正在空間改變中的扭曲內移動,不舒服到快吐了,他很想大叫一聲「你到底把挪移定點設在哪里?冥界嗎?」……但他沒有大喊的余力,也看不見安帝優斯在哪里。

要不是眼睛最後還是迎接了光明,他險些就要以為自己成了十階魔法施展的祭品了。

當他重重摔到地面時,只感覺安帝優斯也摔到了他身旁,悶哼了一聲。

利菲才剛對周遭的明亮感感到不對勁,就聽見了幾聲驚呼和拔出武器的聲音。

安帝優斯自己是完全說不出話來了。看到兩方的人與因為自己出現而產生的對峙,他連詛咒一下自己挪移術的心思都沒有了。

「安帝優斯,你怎麼會出現在這里?」

他這一挪竟然直接挪回了魔宮,穿透了結界,來到了修爾納的面前。





章之四 權杖

章之四 權杖-1

沒有人能將事情全部掌握在手中。沒有。



也許很多很多的人,

都有著同一個夢。

誰不向往自由?

誰不向往無拘無束的天空?

但是又有誰能夠擁有……

又有誰能夠擁有……



明亮的大廳內,似是進行著一場談判,至少除了修爾納,安帝優斯還認得出對面那邊有幾個自己的哥哥,也感覺得出堂內僵硬緊繃的氣氛。

修爾納將他護在後面,利菲則被看似修爾納的部下的人拿武器架著。安帝優斯覺得對面幾位兄長的目光幾乎要將他射穿,再怎麼不明情況,他也知道自己出現在這里是件很糟糕的事。

「情況有變,今天恐怕不適合談事情了,請回吧。」

修爾納先開了口,表明了意思。在沒有發動陰術時,他左面的圖騰不會浮現,看起來還是安帝優斯熟悉的九哥,但盡管他的模樣不變,態度也一樣平靜,安帝優斯依然覺得他與過去有了很大的差別。

「你不能帶走他!」

三皇子氣急敗壞地說,修爾納則輕笑了一聲。

「這里是你說了算的嗎?」

雖然被他激了這麼一句,對方還是不敢輕易動手。在沒有必勝信心的情況下,不到最後關頭,沒有人願意拿命來試的。

「現在人出現了,你要是堅持護著他,就看你怎麼給大家一個交代!」

於是,他們忿忿拋下了這樣的話後離去,等到他們走了,修爾納才終於能了解一下安帝優斯的狀況。

「安帝優斯……是挪移術?」

修爾納的聲音帶著一種無奈的困擾,雖然還是那麼柔和悅耳,沒有絲毫怪罪的意思,仍然使自知添了麻煩的安帝優斯不由得低了頭。

「我怎麼知道會成功……」

把目的設為修爾納的所在地,就是篤定魔宮結界有阻攔挪移術穿透的效果,加上他本身低到極點的控制率,根本不可能成功的,誰想到挪移的過程中恐怖歸恐怖,卻居然准確抵達了他想到的地方,連魔宮長年運作沒出過差錯的結界也沒能攔下他來……

他的挪移術到底有多變態?這是在搞什麼啊?

「我們先離開這里,回我那邊去再說,還有……」

修爾納說著,目光轉向了被押在一旁的利菲。

「這個人類是什麼人?」

以利菲那點低水准的偽裝,修爾納當然一眼就看穿了。而被那墨綠色的眼睛一看,利菲整個人都毛骨悚然了起來。

剛才對安帝優斯還那麼溫柔,怎麼一轉向他,馬上判若兩人、截然不同,變得如此恐怖?

「他是……」

安帝優斯忽然之間也不知道該怎麼介紹他,要是撇開關系說是閑雜人等,利菲八成活不出這個大廳吧。

他雖然無情,但那是對陌生人,利菲已經不算是陌生人了。

「他是……我的仆人。」

反正是他俘擄來幫忙的人,這樣說也沒什麼不對,雖說這個仆人是沒大沒小了點。

「仆人?怎麼會突然冒出一個仆人來?」

在修爾納將目光從自己身上移開後,利菲才松了一口氣,沒再承受那麼大的壓力。

「因為我要回來,所以抓了個人幫我用挪移術……」

「所以,已經不需要了?」

修爾納這聲詢問,像是在確認什麼,安帝優斯呆了一下後,連忙阻止。

「九哥,別殺他,他什麼也不知道,而且我答應他要放他走的。」

因為安帝優斯這番話,利菲這條命算是保住了。

「帶上他,跟我走。」

修爾納對部下交代了一句,接著便領著人出了廳堂。


章之四 權杖-2



魔宮的主體是一座高聳的宮殿建築,而延伸出去的部份,便是布置在魔宮范圍內,屬於各個皇族的院落。通常土地與建築是由魔皇賞賜,安全與尊嚴則是要自己負責維護的。

從宅院的狀況,就可以看出其主人的身分地位。修爾納的宅子雖然地處偏僻,卻十分清幽,更重要的是這里安全措施做得十分密實,從修爾納住進以來,從來沒有人無禮冒犯能全身而退。

連著這些建築算進去,包含魔宮,便是魔皇城。安帝優斯在這里也有一處院落,但現在當然是不宜回去的。

走過最後一條小徑,修爾納的居處便在眼前了。沒有任何的植物裝飾,也沒有石頭之類不是活物的擺設,從正門開始,就是層層紗質簾幕,一直穿到內堂都是,不知作用是遮光還是什麼,十分奇特。

進到這里來,不等安帝優斯發問,修爾納就先繼續了剛才的問題。

「安帝優斯,我不是說局勢不穩定,先不要回來嗎?你不知道你現在面臨的狀況?」

修爾納現在說的話總算有了幾分斥責的語氣,且隱隱有幾分擔憂。

「我……擔心九哥你,一個人在這里……」

安帝優斯這句話說得有點悶悶的,從剛剛的情況看來,修爾納根本不需要他的擔心,倒變成是他想太多了。

得到這樣的答案,修爾納也有點意外,畢竟他在很久以前,就已經有了不需要任何人擔心的實力,大概是太久沒有收到過關懷了吧,一時之間,他竟然不知道該如何回應。

「我已經知道我的判斷錯誤了,是我的錯……」

安帝優斯還沒說完,修爾納突然摟住了他,唇輕觸了一下他的額頭。

「九、九哥……」

「我有太多事情沒告訴你,讓你不安了,不是你的錯。」

忽視他措手不及的狼狽,修爾納收回手,繼續交代著。

「權杖現在唯一接受的對象應該就是你,只有你有讓它認主的可能,所以他們那些想要皇位的人也全都針對你……但你不要放在心上,在這里,我還可以保障你的安全。」

「等、等一下,九哥,你怎麼不把這家伙拉下去,全都講給他聽做什麼啊?」

經安帝優斯這麼一提醒,修爾納漂亮的眼睛稍微睜大了些,很乾脆回答了一句話。

「沒注意,忘了。」

其實安帝優斯也是可以理解的,利菲在閉嘴的時候,少了多話這個特徵,真的很容易讓人忽略他的存在。

利菲則是有苦難言。在聽到一半的時候他就已經覺得不太妙了,知道別人的秘密會早死的啊,只不過因為對方一時疏忽,就導致他的存活機率又降低了幾分……

修爾納擺了擺手,示意部下帶著人退下,然後安帝優斯也問了問題。

「九哥……你的手下,好像不是魔族?」

「邪靈族。」

修爾納直接告訴了他答案,並以簡單幾句話交代了自己的情況。

「我的母親是已故的邪靈族女王,我是混了一半魔族血統的邪靈陰術士。」

一下子接收了這幾個訊息,安帝優斯有點反應不過來,畢竟這實在有點驚人。

「九哥你根本是……平時都裝成那副弱不禁風的樣子騙人……」

他好像遭到了一點打擊,從這些線索推算起來,不用親身體驗,也可以知道修爾納的真正實力應該有什麼程度。

「我是真的沒練武啊!這些事情你不知道也不會怎麼樣,我才一直瞞著的。」

修爾納說著,拍了拍安帝優斯的肩膀。

「先去休息吧,我再想想辦法,如果他們不死心,可能就不能和平解決了……」

「九哥。」

安帝優斯打斷了他的話,神情看起來有點為難,但還是把接下來的話說了出口。

「我並不想成為魔皇。」


章之四 權杖-3



在他說出自己的心里話時,修爾納俊秀的臉上明顯流露出錯愕。

「你不想成為魔族皇帝?」

「是啊!」

安帝優斯點了點頭,毫不猶豫。

「我根本沒有自己的勢力,也沒有足以震懾群眾的力量,分明是沒資格坐穩這個位子的,讓九哥為了我勞心勞力,而我全部只依靠你,也說不過去吧?不過就是個統治者的位子,我也不喜歡責任,他們誰想要,拿去就好了,或者九哥你即位,也不錯啊。」

聽完他的理由,修爾納好半晌沒出聲,由於看不出他的想法,安帝優斯只能靜靜等候。

「你真的一點也不想要皇位?我能竭盡所有的資源支持你,這都是我心甘情願的,現在布局尚未完成,只要再一段時間,我就有把握控制住局面,讓你無後顧之憂地成為魔族史上最年輕的皇帝……而你,真的一點也不想要嗎?」

看著修爾納緊蹙著的眉頭,安帝優斯覺得自己也許應該接受這份好意,但他最終還是搖了頭。

「我不想要。從來我也只願旁觀所有紛爭,不願自己成為亂事的源頭,九哥你不需要為我做這麼多的。」

從他那堅定的態度,修爾納判定說服勸導也不會有用,因而歎氣了。

「如果是這樣,事情也許會簡單得多,只要說服他們,讓你繼承權杖,再指定權杖的繼位者,將權杖交出去,他們也不會堅持要你的命吧……只不過,這就得快點進行了,為了怕他們又做出什麼危害你的事,時間拖不得。」

「這可行嗎?但他們也還沒推出一個讓大家心服口服的繼任者不是嗎?我能把權杖傳給誰?」

「就傳給我吧。他們動不了我的,等到他們爭出個結果,我再處理。」

修爾納的答覆,讓安帝優斯的心情有點沉重。他還是給修爾納帶來了麻煩,而且不是什麼小麻煩。

「九哥,為什麼你不當皇帝呢?」

安帝優斯不太能明白,要是修爾納繼任,事情應該會簡單得多吧。

「安帝優斯,我是個混血兒,只有一半的魔族血統,這是不妥的,況且……」

說到這里,他頓了頓,止住了話語。

「事情就先這樣定吧,也許會有個公開的儀式——我會跟他們溝通、達成共識的,你就待在這里,不要出去,這次可以聽我的話了吧?別讓我操心啊。」

「我知道了。」

魔皇城現在可以說是「敵營」,他沒事跑出去絕對是找死,這點他也很清楚。

「那麼,你先去休息吧,還是你想去看看你的仆人?」

最後這個問句多少帶點揶揄的語氣,覺得修爾納似乎有了點誤會的安帝優斯忍不住想辯解。

「九哥你那是什麼口吻!我和他之間可沒什麼關系!」

「我知道啊,不就是你的仆人嗎?」

看他似笑非笑的樣子,安帝優斯覺得好像越描越黑了。

「你終於跟人有些接觸交往了,雖然對象是人類,不過也沒關系,厭煩之後再除掉就好了……」

「別再說要殺掉他了啦!那種小人物根本沒有特別解決掉他的價值!」

之前說過很多次滅口威脅的不知道是誰,但反正修爾納也不知道這回事,安帝優斯說話的時候一點也不感到心虛。

「那種小人物也不值得你特別說不要殺他才對吧……」

再辯解下去也沒什麼用了。體認到這一點,安帝優斯不再多說,便匆匆離開。

雖然才剛被修爾納鬧過,不過安帝優斯想了想,還是決定去看看他那個「仆人」。


章之四 權杖-4



修爾納這座宅子,感覺應該不大,但在里面走起來,卻跟迷宮一樣,很難找到自己要去的地方。

安帝優斯過去來過幾次,每次都迷路在里面走不出去,得靠修爾納來帶他,現在長大了一些,這種迷路的情況似乎也沒有改變。

「九哥住這種房子到底是在想什麼啊……」

昏暗的色調和無所不在、看起來都一樣的紗簾,足以使人頭暈腦轉,辨別不出自身所在。

幸好修爾納很貼心,在他離開後又派了一個仆從來為他帶路,省掉了很多失陷在迷陣般的房子中的時間。

利菲被安置在一個普通的房間內,看來待遇還不算太差,雖然行動受制,但至少沒被囚禁到牢獄去。

「哇啊!安帝優斯你到底是什麼人啊!魔族現在是怎麼回事,知道這麼多事情,我到底還能活幾天——」

「……」

一聽到利菲活力不減的噪音,安帝優斯就整個人無力了起來。

「不會吧?連幾天都沒有嗎?那有沒有交代遺言的機會?」

利菲撲過來緊抓著他的手問,安帝優斯則不耐煩地揮開他。

「沒有人說要殺你!你就安靜待在這里直到事情結束吧!反正你也幫不上忙。」

聽到沒有立即的性命之憂,利菲總算冷靜了些,但沒過多久又激動了起來。

「事、事情結束是等你當上皇帝嗎?魔皇陛下過世了?都沒聽說呀!哇,我居然和魔族未來的皇帝說過話、握過手,還一起旅行一起睡過?」

安帝優斯朝利菲的後腦劈下去,把他打倒在地上,因為他說的話實在讓人聽不下去。

「睡你個鬼!我是不會當皇帝的,少說這些蠢話了!」

「好……痛……」

固然是盛怒之下,安帝優斯下手還是有分寸的,可以讓人痛得要死又不至於變成廢人。

「什麼啊,你不是可以繼承嗎?你那個長得也很漂亮的哥哥不是要幫你,為什麼不當?多好啊,魔族皇帝耶,地位比人族皇帝高了不知道多少倍……」

「沒興趣!你覺得好的東西,別人未必也覺得好,而且你是外人,過問這麼多做什麼?」

利菲到底有多沒神經,安帝優斯已經不想了解了。

「該交代的事情我已經說完了,你就慢慢等著吧。」

「等——等一下,你要把我丟在這里?要多久啊?很無聊耶——」

「那是你的事情。無聊的話可以試著逃跑啊,保證刺激到讓你說不出話來,而且沒有人會救你回來。」

說完,不理會利菲的抗議,安帝優斯自己出了房間把他關在里面,然後讓領路的仆人帶他去休息的地方。

果然弟弟的待遇跟弟弟的仆人是不一樣的,准備給他的房間比利菲那間寬大多了,雖然是一樣昏暗,不過靠魔法就可以解決。

修爾納說得好像事情很好處理,但真的會順利嗎?

這種時候,他就會想起他的預知能力,興起窺探一下未來的念頭。但每次想來想去,念頭還是會被他壓下去。

權杖、魔族皇帝,聽起來是多麼遙不可及的名詞,如今說要和他套在一起,怎麼樣也無法覺得這是現實。

那一個個沒有交情的兄長的臉孔,在他的腦海浮現。他們希望他死,只為了得到繼承那至高位的機會……

這就是魔族人啊,這就是魔族皇室。

產生這樣的想法,忽然讓他覺得自己好像是異類。

或許,是真的有一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