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三 雜述 論政篇為羅姚州作

先是楊東淇為郡,南充陳君實守是州,與別駕張馬平、博士陳名山皆卓然一時,可謂盛矣。今三十余年,而君來為州守,余與周君、張君各以次先後並至。諸父老有從旁竊歎者曰:“此豈有似于曩時也乎?何其濟濟尤盛也!”未幾,唐公下車,複爾相問,余乃驟張之曰:“此間官僚皆數十年而一再見者也,願公加意培植于上,勿生疑貳足矣。惟余知府一人不類。

雖然,有多賢足以上人,為余夾輔,雖不類,庸何傷!”唐公聞余言而壯之。是春,兩台複命,君與諸君俱蒙禮待,雖余不類,亦竊濫及,前年之言迨合矣。余固因彙次其語以為君與諸君賀,而獨言余之不類者以質于君焉。蓋余嘗聞于有道者而深有感于“因性牖民”之說焉。

夫道者,路也,不止一途;性者,心所生也,亦非止一種已也。有仕于土者,乃以身之所經曆者而欲人之間往,以已之所種藝者而欲人之同灌溉。是以有方之治而馭無方之民也,不亦昧于理歟!且夫君子之治,本諸身者也;至人之治,因乎人者也。本諸身者取必于已,因乎人者恒順于民,其治效固已異矣。夫人之與己不相若也。有諸己矣,而望人之間有;無諸己矣,而望人之同無。此其心非不恕也,然此乃一身之有無也,而非通于天下之有無也,而欲為一切有無之法以整齊之,惑也。于是有條教之繁,有刑法之施,而民日以多事矣。其智而賢者,相率而歸吾之教,而愚不肖則遠矣。于是有旌別淑慝之令,而君子小人從此分矣。

豈非別白太甚,而導之使爭乎?至人則不然,因其政不易其俗,順其性不拂其能。聞見熟矣,不欲求知新于耳目,恐其未寤而驚也’止安矣,不欲重之以桎梏,恐其縶而顛且仆也。

今余之治郡也,取善太恕,而疾惡也過嚴。夫取善太恕,似矣,而疾人之惡,安知己之無惡乎?其于反身之治且未之能也,況望其能因性以牖民乎?余是以益懼不類,而切倚仗于君焉。吾聞君生長劍門,既壯而仕,經太華,而獨觀昭曠于衡岳之巔,其中豈無至人可遇而不可求者歟!君談說及此乎?不然,何以兩宰疲邑,一判衡州,而民誦之至今也。意者君其或有所遇焉,則余言為贅;如其不然,則余之所聞于有道者詳矣,君其果有當于心乎?否也?

夫君而果有當于心也,則余雖不類,庸何傷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