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三 雜述 李中丞奏議序代作

傳曰:“識時務者在于俊傑。”夫時務亦易識耳,何以獨許俊傑為也?且夫俊傑之生,世不常有,而事之當務,則一時不無,若必待俊傑而後識,則世之所謂時務皆非時務者歟?

抑俊傑之所識者,必俊傑而後識,非俊傑則終不能識歟?吾是以知時務之大也。

奏議者,議一時之務,而奏之朝廷,行之邦國,斷斷乎不容以時刻緩焉者也。奏議多矣,而庸獨稱陸宣公者,則以此公之學有本,其于人情物理,靡不周知,其言詞溫厚和平,深得告君之體,使人讀其言便自心開目明,惟恐其言之易盡也。則真所謂奏議矣,然亦不過德宗皇帝時一時之務耳。蓋德宗時既多艱,又好以猜忌為聰明,故公宛曲及之,長短疾徐,務中其肯綮,以達乎膏肓,直欲窮之于其受病之處,蠹弊之源,令人主讀之,不覺不知入其中而不怒,則奏議之最也。若非德宗之時,則又烏用此哉?

漢有晁、賈:晁錯有論,賈誼有策。今觀誼之策,如改正朔,易服色,早輔教等,皆依仿《周官》而言之。此但可與俗儒道,安可向孝文神聖之主談也。然三表、五餌之策,推恩分王之策,以梁為齊、趙、吳、楚之邊,剖淮南諸國以益梁而分工其子。粱地二千余里,卒之滅七國者,梁王力也。孰謂洛陽年少,通達國體,識時知務如此哉!至今讀其書,猶想見其為人,欲不謂之千古之俊傑,不可得矣。若錯之論兵事,與夫募民徙邊,屯田塞下,削平七國等,皆一時急務,千載石畫,未可以成敗論人,妄生褒貶也。蓋時者如鷙鳥之趨時,務者如易子之交務,稍緩其時,不知其務則殆,孰謂時務可易言哉!其勢非天下之俊傑,固不能以識此矣。

宋人議論太多,雖謂之無奏議可也,然蘇文忠公實椎陸忠宣奏議矣。今觀其上皇帝諸書與其他奏議,真忠肝義膽,讀之自然慟哭流涕,又不待以痛哭流涕自言也。然亦在坡公時當務之急耳,過此而徽、欽,則無用矣。亦猶晁、賈之言,只可對文、景、武三帝道耳,過此則時非其時,又易其務,不中用也。

余讀先賢奏議,其所以尚論之者如此。今得中丞李公奏議讀之,雖未知其于晁、賈何如,然陸敬輿、蘇子瞻不能過也。故因書昔日之言以請教于公,公其信不妄否?如不妄,則願載之未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