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分 第10節:第四章 卡斯先生拜訪陌生人(2)

在這幾種看法的人中間,還有動搖派和折中派。蘇塞克斯郡的老鄉們很少有人迷信。只是在四月上旬的事發生之後,涉及到鬼神的想法才首次在村中低聲耳傳。即使如此,也只有女人們才相信。

但不管怎麼說,只要一想到這個陌生人,伊賓村人全感到憎惡。那種常使他們擔驚受怕的瘋狂舉動,天黑以後在偏僻的角落里從人們身旁一掠而過的匆忙腳步,以及對于一切好奇的試探一律給以無情打擊的做法都使他們難以容忍,雖說城里的腦力勞動者可能理解他的暴躁脾氣,可是對于這些天性好靜的蘇塞克斯的村民來說,這種脾氣使大家驚愕。由于他喜愛黃昏,使家家戶戶不得不早早地關門垂簾,熄燈滅燭——誰願意繼續這樣下去?當他穿過村莊時,人們都閃到一邊;等他走過以後,愛開玩笑的年輕人就會拉下帽簷,翻起領子,神經兮兮地跟在他身後,模仿他那詭秘的舉止。當時還有一首叫做“妖人”的流行歌曲,斯塔切爾(Statchell)小姐在教堂音樂會上(為籌募教堂的燈)唱過這支曲子。打那以後,只要幾個村民聚在一起,一見到陌生人,就五音不全地吹起哨來,吹的就是這支曲子的幾個小節。來遲的孩子們也會跟在他身後喊“妖人”,然後,又興高采烈地趕快逃跑。

卡斯(Cuss)是伊賓村兼治內外各種病的醫生,對陌生人好奇極了。一千零一個瓶子的傳說使他妒忌,繃帶激起了他的職業興趣。整個四月份和五月份,他都拼命地找機會同陌生人交談。最後,當“萬聖節”即將到來時,他以村上要請一個護士為理由,拿著募捐簿找他去了。當他得知霍爾太太連客人的名字都不知道時他大吃一驚。“他說過一個名字,可是我沒聽清楚。”霍爾太太說——這實在是做得不對,她居然不知道這個人的名字,她實在是太傻了。

卡斯敲了敲客廳的門,未經允許便闖了進去。這時他聽見里面清清楚楚傳來一聲咒罵。“打擾您了。”卡斯說著關上門,然後向陌生人說明了來意。其余的談話,霍爾太太就沒聽見了。

有十分鍾左右她能聽到的只是喃喃的說話聲,接著就是驚叫聲,雜亂的腳步聲,一張椅子被扔到一邊,狗叫似的笑聲,走向門口的急步聲。然後卡斯臉色蒼白,邊走邊往身後瞧,手里拿著帽子出來了。他沒關門,也沒瞧她一眼,就大步走過客廳,走下台階。隨後她聽到他快步沿著大街走去。她站在酒吧間櫃台里面,注視著客廳開著的門。然後感到陌生人無聲地笑著,腳步聲穿過客廳。她所站的位置看不見他的臉。客廳的門“砰”的一聲關上了。一切又恢複了平靜。

卡斯先生直接去了村里的邦廷(Bunting)牧師家里,卡斯走進牧師簡陋的小書房,就急切地說:“難道我瘋了嗎?我像個瘋子嗎?”

“出了什麼事?”牧師一邊問,一邊把一塊用來做鎮紙的菊石放在將布道用的活頁稿上。

“客棧里那個家伙——”

“他怎麼你了?”

“給我一點喝的,”卡斯說著就坐了下來。一杯廉價的白葡萄酒(這位好心腸的牧師唯一能提供的飲料)使他的神經穩定了下來,他把剛才拜訪陌生人的經過告訴了牧師。他喘息著說:“我進去了,開始要求為護士基金募捐。起先他一直雙手插在口袋里站著,接著他重重地往椅子上一坐,抽吸了一下鼻涕。我告訴他,我聽說他對科學很感興趣,他說‘是’。又抽吸了一下鼻涕。他一直不停地抽吸鼻涕,顯然最近得了重感冒,怪不得裹纏成那個樣子。我談了關于護士的想法,眼睛一直睜得大大的。滿屋都是瓶子呀,藥劑呀,還有天平,一架架的試管,和一種櫻草花香。問他捐不捐錢,他說要考慮一下。我還直截了當地問他是否在搞研究,他說‘是’。‘長時間的研究嗎?’他發起火來,‘長得該死的研究。’他答道,可以說是大發雷霆。‘哦?’我說。于是他發起牢騷來。他正在氣頭上,而我的問話把他激怒了。他說他有過一張處方,最有價值的處方。那處方是干什麼的他又不說。‘是藥方嗎?’‘該死的!你要打聽什麼?’我為此道了歉。他接著又抽鼻涕又咳嗽。他繼續講,他看過這張處方,有五個成分。但當他把它放下然後一回頭的時候,一陣穿堂風‘嗖’地把那張處方吹了起來。當時他正在一間有壁爐的屋子里工作。這陣從窗戶外吹來的風,把桌上的那張方子掀了起來,吹到壁爐里燒著了,直往煙囪里邊鑽。這時,他沖了上去。‘嗨!’”說到此,為了說明當時的情景,他就把胳膊伸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