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分 第99節:秦腔(94)

武林一走,黑娥在中午就把一件條格子床單搭在院門前的鐵絲上晾。慶玉看到了,便拉了架子車去磚場,要裝運一車磚。三踅說:“錢拿了沒?”慶玉說:“先賒上。”三踅說:“磚場欠了電費,俊奇把電都停了半天,我賒不起賬了!”慶玉說:“咱兄弟倆說那話就生分了。”三踅說:“你姓夏,我姓李,咱不是兄弟。”慶玉說:“不是兄弟也是姐夫和妹夫吧。”三踅看看四周,說:“你這壞熊!我是不怕的,你可是為人師表的教師!”慶玉說:“武林今日去出差,你去不去?”三踅說:“武林不在?”慶玉說:“黑娥把條格單子晾出來啦!”三踅說:“狗日的老手,還有這暗號?”當下給慶玉裝了一車磚,罵道:“你要是再這樣,磚場讓你拉完了!”慶玉說:“可我成了啥人了麼,皮條客死了閻王爺抽舌頭哩!”

天黑前,三踅提了酒去約慶玉,在門外大聲喊。慶玉對媳婦說他喝酒去,媳婦說地里的包谷稈還沒拉回來,喝什麼酒?慶玉說咱運了磚場多少磚瓦了,人家讓喝酒能不去?出門就走了,媳婦自個去了地里。

慶玉和三踅揣了酒先看看武林家隔壁的書正在不在,卻偏偏書正從鄉政府早早回來,書正說:“呀,你兩個這是干啥呀?”慶玉說:“口寡得很,想吃喝哩!”書正說:“我家有柿子燒酒,要不嫌棄,到我家喝吧。”二人就進去,書正並沒有舀柿子酒,喝的還是三踅帶來的,只調了一碗酸菜。三踅說:“雞蛋哩,不會炒些雞蛋?”書正說:“真是巧,早晨來要吃多少能炒多少,中午才把雞蛋賣了。這酸菜好呀,能解酒的。”三踅說:“吃辣子圖辣哩,喝酒圖醉哩,今日就往醉著喝!白娥,黑娥!”隔壁的白娥沒應聲,黑娥卻回道:“是三踅呀,有啥事?”三踅說:“我和慶玉在這兒喝酒哩,書正嗇得只給吃酸菜,你家有沒有雞蛋?”黑娥說:“沒雞蛋,有豆腐哩!”一會兒煎了一碗豆腐端了過來。三個男人坐在院子里喝酒,書正媳婦和黑娥坐在旁邊說東家長西家短,一陣笑哩一陣哭哩。書正酒量不行,但貪酒,一會兒他就舌根子硬了,但三踅還是要讓他喝,喝不了就讓他媳婦替。一瓶酒還未完,書正兩口趴在那里便不動了,慶玉和三踅立即到了隔壁。白娥在堂屋不肯給三踅開門,三踅一推窗子,窗子卻掩著,白娥赤條條地躺在炕上,身子下鋪著一塊手帕。

但是,半夜里上善卻領著武林和陳亮回到了清風街。因為在縣城上善同林場通了電話,嫌林場的樹苗要價太高,三人就在飯館吃了飯,連夜又回來了。他們先到村部,君亭和金蓮還在看電視,聽了上善的彙報,君亭說事情沒辦成,補助就免了。〔420〕武林卻急了,說他回去說沒補助,黑娥肯定是不信的。〔421〕君亭就說我們陪你回去做證明行吧。一行人往東街走,路過磚場喊三踅沒人應,到了慶玉家喊慶玉,菊娃才從田里回來,說慶玉被三踅叫去喝酒了。君亭就給上善使眼色,直接到了武林家。〔422〕推院門,院門關著,武林翻了院牆進去把院門開了,卻見廈屋窗上還亮著燈,忽地燈又滅了。武林說:“聽到我回,回,回來了,吹,啊吹燈哩?起,起來,起來!”去推廈屋門,門也關著,怎麼敲怎麼喊都不開。跑到窗下隔縫兒一看,過來對君亭說:“慶玉在,在,在屋里哩。”君亭說:“慶玉怎麼能在你家?”陳亮就嚷起來,說:“你這個軟軟軟頭,你說是慶慶慶玉在屋里搞搞,搞了你老婆哩?!好好呀,我和武林才才才走了半天,奸夫淫婦就日日日到一搭里了!”這邊一喊,隔壁的書正兩口子就酒醒了,跑了過來。廈屋門已經開了,慶玉和黑娥胡亂地穿著衣服,立在那里不敢吭聲。書正的媳婦說:“還有三踅哩!三踅人呢?我現在明白了,他們兩個來日這姊妹的,怕我們聽到,才請了我們喝酒!”金蓮就敲堂屋門,門開了,三踅走出來說:“喝多了,胡里胡塗以為在自己家里。事情既然有了,你們說咋辦呀?”武林氣得渾身發抖,撲過去打了黑娥一個耳光,耳光並不重,渾身抖得再打不下去,竟拿自己頭往牆上碰。陳亮說:“你羞羞你先先人哩,你碰碰你的頭是干啥啥呀!”君亭說:“陳亮你喊啥的,多榮光的事你喊得東街人都起來看熱鬧呀?算了算了,家丑不可外揚,慶玉和三踅你們還不快滾?武林就是不打你們,村人起吼聲了,兩委會還處理不處理?”慶玉三踅抱頭就走。上善說:“這是公了還是私了?”君亭說:“你倆先站住!”慶玉三踅就站住了。君亭說:“事情碰在我們面前,算是公了也算私了,你們帶錢了沒帶?每人掏一百元算是給武林的傷害費吧。”慶玉和三踅說:“沒帶錢。”君亭說:“明日你倆把錢來交給我,我給武林。今夜這事就這幾個人,誰也不要外傳!走吧,都走吧!”〔42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