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分 第二章 黑風暴(5)

- 5-

誰也沒想到,黑風暴會來得這麼快。

就在于海他們趕到二組的當天下午,大約五點多鍾,天地間忽然響過一陣轟鳴,緊跟著,一股黑浪騰起。那轟鳴猶如一顆巨大的爆炸物炸響,旋即騰起滾滾濃煙。當時于海跟副團長劉威剛剛見面,劉威拉著于海上了沙梁子,指著前面一片開闊地說:"我把這兒測了兩遍,資料搞得非常翔實。""為啥要測兩遍?"于海不解。

"我感覺這下面有東西。""工作可不是感覺出的,有沒有東西,你我測了不算,得等地質專家來。""我也是這麼想,盡可能把一手資料搞翔實點兒,將來對專家也有幫助。"兩個人正談著,猛就見天地黑壓壓的,緊跟著就有坦克般的聲音響過來。

"不好,黑風暴來了!"于海驚叫了一聲。劉威還在愣怔,他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剛才天地還一片晴朗,太陽像個巨大的火球掛在空中,眨眼間,風就卷著沙塵把世界弄暗了。

"還愣著做啥,快回營地!"于海的聲音響過來,就這一閃身的空,兩個人便看不清對方了。隱隱約約,劉威看見前面有個影子在跑,他拔腿追上去,一個風浪打來,他被重重地擊倒。

風扯著沙,沙扯著大地,整個世界在搖晃。

此刻,臨時宿營地里亂成一團,帳篷被掀起,風箏一樣卷上了天,戰士們的行李、衣物,全都像樹葉一樣被輕飄飄掠走。提前趕到的于海正指揮幾名炊事員往地窩子里搶放儀器,沒想到劉威他們臨時挖的地窩子根本不叫地窩子,只能算個大一點兒的坑,于海還在叫喚,風已把那個小小的坑給填平了。沒辦法,于海只好呼叫著讓炊事員把鍋掀翻,將幾架沒帶出去的儀器還有資料扣在了鍋下。等劉威跌跌撞撞摸回來時,宿營地早沒了影,要不是五峰駝圍成一個圈,替人遮擋出一片兒藏身的地方,怕是人全都給卷走了。

"怎麼辦,戰士們都在測點上。"劉威是第一次領教黑風暴,這陣兒他心虛了,對著于海耳朵喊。

"還能怎麼辦?這陣是風頭,等風頭過去,我們再想辦法。"每喊一句話,嘴里就要灌進一大把沙子。于海強行將劉威壓在身底下,示意他別急,看情況風頭不會持續太久,這是黑風暴的規律,來得越猛,風頭就越短。如果不徹夜地刮,戰士們還不會有生命危險。

果然,風暴只持續了半個小時,人還處在驚魂未定中,風勢便弱了下來。于海努力睜開眼,瞅了瞅四周,媽喲,四周全變了樣,就算戰士們全活著,怕也沒有誰能找到這個地方。

不能等,得搶在第二次風頭到來之前,把隊伍集中好!于海站起身,命令炊事班馬上點火,這個時候,只有火才能告訴遠處的人,營地在這兒。兩個隨行人員加上三個炊事員,分五個方向,頂著狂風惡沙,想在高地上把火點起來。可這太難了,風勢雖是弱了,但殘風足可以把人的腳步阻擋住,加上五個人懷里全都抱著柴禾,走了沒幾步,就都被風浪打了回來。

只好先集中放一堆火。

費半天勁,終于將火點起,于海的心才稍稍平定。火借著風勢,很快向四周蔓延,沙漠里這時節多的是干柴干草,只要控制著不讓火勢蔓延得太開,這股火就成了燈塔。趁大家四處拾柴往高里堆火的空,于海跟劉威說:"我估摸著今夜不會有太大的風,我們得做好連夜返回的准備。""就怕……"劉威想說什麼,說了半句停住了。于海明白,劉威是怕戰士們不能全部回來,這也是他最擔心的。但眼下除了等,別無他法。兩個人沉默著,直到風一步步減弱,沙漠漸漸歸于平靜,兩人誰也沒再開口。

但心,一個比一個提得緊。

到晚上九點多,營地外面傳來聲音,于海喊了聲"來了",就往沙梁子那邊跑,劉威跟過去,就看見有戰士朝這邊走來。

一個,兩個……全都土頭土臉,好像剛從土里面扒出來。問及剛剛過去的黑風暴,一個個搖頭,那臉色,那神情,就像剛從戰場上下來,心還沉浸在慘烈中,不敢回味。于海示意劉威,甭再問了,趕快清點人數,看到齊了沒。一清點,才回來一半。炊事員早就備好了飯,馕就酸菜,一人一勺粥。吃飯的時候,又有人陸續趕回來,樣子更慘,有人被卷出五六里地,有人掉進窟井,有位小戰士摔壞了腿,是兩位戰友輪流著背回來的。到半夜時分,還差四個人沒回來,張笑天、杜麗麗,還有胖子張雙羊跟秀才吳一鵬。

繼續等下去,還是先行撤走?政委于海跟副團長劉威意見出現了分歧。于海主張先撤,不能再等了,再拖下去,如果第二次風頭襲來,整個二組都回不了營地。劉威堅決不同意:"不能丟下他們不管,這不是我們的作風。""現在不是講作風的時候,我們得顧全大局?"于海說。

"這時候不講作風啥時講?啥叫顧全大局?難道置自己戰友的死活不管,自己逃命就是顧全大局?"劉威說話有點兒沖,這也是免不了的,畢竟,張笑天他們不回來,他比于海更為焦急。

爭來爭去,還是形不成一致。這時向導鐵木爾大叔說話了,他的意思也是不能再等,現在出發,趕在第二次風頭到來之前,隊伍應該能平安到達營地。不過,鐵木爾大叔說出了一個令于海和劉威都沒想到的建議:他留下來,在臨時宿營地等這四個人。

"這……"于海有點兒難為情,讓向導留下來,他們安全撤走,似乎不是一個軍人的作風。"要不你帶大家先走,我跟鐵木爾大叔留下。"他轉向劉威說。

"要走你走,我不走!"劉威怒狠狠道。他雖是領教了黑風暴的厲害,但要他把戰友棄下,自己安全撤走,他做不到。記得在當營長時,他的步兵營跟國民黨一個團干了一天一夜,最後只剩了三個人。受傷的副營長要他撤退,自己掩護,他怒笑著說,你把我當誰了,就是死,我也要先你一步去見閻王!結果,他們又硬拼了三個小時,最後二排長壯烈犧牲,萬般無奈中,他還是背著副營長從尸體堆里爬了出來。

"劉威同志,我並不是貪生怕死,我是奉團長命令,帶同志們安全回營地。""安全?在我劉威的腦子里,要死一起死,要活一起活,這就是安全!""劉威同志,我現在是傳達團長的命令,立刻集合第二組,撤回營地!""你——""你們兩個不要再爭了,就按我說的辦。快撤,要不然,黑風來了誰也走不了。"鐵木爾大叔也急了,他是真擔心,在撤回的路上遇到風暴,後果比留在臨時宿營地還糟糕。

"我也不回去,我要留下來陪我阿大。"阿哈爾古麗突然說。幾個人盡顧著爭了,居然把這位向導姑娘給忘了。

"不行,你得跟我們一起走。"于海轉向阿哈爾古麗說。

"我不會走的,我要等杜麗麗和張雙羊回來。"阿哈爾古麗說著,一頭鑽進黑夜,朝測點方向走去。于海再叫,風把他的話轉瞬吞沒了。

又起風了,剛剛平靜下來的沙漠,轉眼又能聽到風的吼叫聲。

"不能再耽擱了,劉威同志,不為大家的安全著想,你也得替這些資料想想,如果在風暴中把資料丟失,這一個多月的辛苦就全白費了。"這話一出,劉威沉默了,是啊,資料,這一個多月的努力,不就換來這兩箱資料嗎?如果途中真遇上黑風暴,誰也保證不了資料的安全。

"全體集合!"他終于吼出了一聲。

在鐵木爾大叔的再三懇求下,于海最終同意將他們父女倆留下,其余人全部撤走。這樣做,于海一方面是替二組著想,另則,他也堅信鐵木爾大叔有對付黑風暴的經驗。

誰知,好不容易回到營地,一聽他將鐵木爾大叔和阿哈爾古麗留在了臨時宿營地,羅正雄立刻火了,當著全組人的面,大發脾氣道:"你這是嚴重失職,目前形勢有多複雜,難道你不明白?!"政委于海頓覺自己做了一個錯誤的決定,但是後悔已晚,就在他們踏進營地的那一刻,第二次黑風已卷了過來。

黑風一點兒不給人喘息的機會,一連三天,羅正雄他們都被狂野的黑風暴逼在地窩子里,想巴一眼外面的世界都不行。聽著外面排山倒海的氣勢,沒有哪張臉不染上沉重。一想二營長他們還在數十公里之外,地窩子里發出的,就不只是歎息了。生和死,有時候竟是這樣糾纏一起。劉威已經發了無數次脾氣;政委于海連日來比啞巴還沉默,他疙蹴在地窩子撓頭,心情比死了爹娘還沮喪;羅正雄更像是一頭瘋了的駱駝,三天里沒看見他老老實實坐上一刻鍾。

一切都是無濟于事!這場黑風暴,注定是對特二團的一次大考驗,也是這支隊伍走向成熟的一次大洗禮。黑風中發生的一切,以一種意想不到的方式,改寫著這支隊伍的命運,使它最終在兵團建設史上,豎起了一座豐碑。

黑風起時,張雙羊剛剛測完一個點。這些日子,張雙羊的技術越來越熟練,讀出的數越來越准確,測量的興頭也越來越高,恨不得整天抱著儀器在沙漠里跑。唯一令她遺憾的就是搭檔吳一鵬。張雙羊發現,吳一鵬其實是個繡花枕頭,按她老家的話說,這種男人叫"中看兒",空有一副外表,加上能言善道一張嘴,真要讓他吃點兒苦,干點事兒,就好像抽他的筋扒他的皮。張雙羊最看不起這種男人,長得好看頂啥用,人能一輩子靠長相吃飯?再者,張雙羊眼里是沒有好看男人的,只有能干的男人。張雙羊自小跟哥哥長大,爹死娘嫁人後,哥哥就成了她唯一的依靠,在她心目中,哥哥那樣的男人才叫男人。張雙羊本不想跟吳一鵬配對兒,但副團長劉威說:"這不是找對象,這是工作,挑什麼挑!"張雙羊想想也是,但她心里還是賭著氣,她認為劉威是把他們當做最次的一對搭配在一起的,按老家話說,破蘿兒找個破對頭。哼,我叫你小看人!張雙羊發誓要趕上別人,她最眼熱的是張笑天和杜麗麗。暗中,她將這一對當成了超越的目標。

討厭的是吳一鵬,你簡直想象不出他有多討厭,太熱了不行,風大了不行,連續跑點也不行,總之,他有太多理由,還有太多牢騷。張雙羊簡直想不通,這樣的男人居然也能當兵,還在師部,笑話!不過她也算狠,吳一鵬怕啥,她就專給他找啥:別的隊員早早收工,她不,每天都要熬到天黑;別的隊員測中間要休息,儀器手跟尺子手要交流一陣,她也不,從早到晚,不停地吼著吳一鵬跑,不跑死你才怪!一段日子下來,吳一鵬乖了,服了,在她面前老實了。啥人啥法兒治!這是張雙羊早在老家就學到的本事。

張雙羊最近心里煩,不是煩自己,還是吳一鵬。張雙羊發現,秀才吳一鵬跟向導阿哈爾古麗經常眉來眼去。收工的路上,別的隊員都是儀器手跟尺子手走一起,邊走邊談論明天怎麼測,吳一鵬一收工,准是跟阿哈爾古麗結伴。阿哈爾古麗也真是,她咋就總能等到吳一鵬呢?還有,好幾個夜里,張雙羊看見他們在一起,半宿半宿地坐在沙梁子那邊。張雙羊想把這些情況反映給副團長,又怕副團長罵她多事,不反映她又心里憋得慌。

黑風暴來的這天,張雙羊是成心想給吳一鵬制造些麻煩。她本來可以不往坎兒井那邊測的,但一看坎兒井那邊溝溝坎坎,地形十分複雜,尺子手得不停地跳上跳下,比在沙漠中跑還費勁,她就指揮著往那邊測了。

張雙羊一眼就看見了風,她本來是看張笑天的。張笑天測得真是太快了,她怎麼努力也追趕不上。結果一抬頭,她看見了風。

黑風滾滾而來,仿佛千萬駕戰車轟隆隆開過來,那陣勢,真是駭死個人。張雙羊有片刻的愣怔,但僅僅是片刻,她便馬上明白,黑風暴來了!這些日子,副團長劉威一有空就跟他們講黑風暴,教他們如何在黑風暴中求生;二營長張笑天也利用空閑,講了他親身經曆的幾次黑風暴。對黑風暴,二組成員早已不陌生,甚至有份暗暗的期待。當兵是不能怕的,不管是風暴還是敵人,你只能抱一個念頭:戰勝它!過去的歲月里,張雙羊遇到過太多過不去的坎兒,最後,都被她戰勝了。每每關鍵時候,她總是想起哥哥當兵前跟她說的話:干啥事都得豁出去,你豁出去,對方就怕了。這話千真萬確,不論是對繼父,還是對村里那些惡毒的人,張雙羊就用一個法子:豁!不豁她活不到今天,不豁她走不出八百里秦川。

張雙羊迅速從三角架上撤下儀器,裝箱,封蓋,背身上,平時十幾分鍾才能完成的動作,她僅僅用了兩分鍾。就這,還是慢了,等她抱三角架時,劈面而來的風浪一把掀翻她,差點兒將她卷到空中。若不是趁機抓住一墩芨芨草,她是沒有機會搶到三角架的。等把三角架搶到手,黑風已吞沒了大半個沙漠。頂著狂風,她將三角架牢牢捆在身上,還摸了摸裝資料的箱子。這得感謝張笑天,是他叮囑每個儀器手,資料一定要隨時放箱里,遇到緊急情況,首先要保護箱子。做完這些,張雙羊開始尋思求生的法兒。這時候她顯得格外冷靜,一點兒不像處在危險關頭的人。這也是多年養成的習慣,越是危險,她越能冷靜。她得感謝秀才吳一鵬,若不是他,這時候他們一定在沙梁子那邊,那樣,她就沒地兒躲身了。現在好,她處的位置正好是坎兒井,那些被水沖灌了上百年的深穴足夠她藏身。借著凶猛的風力,張雙羊縱身一躍,跳進了一個穴里。沒想到這是個死穴,有半間房子大,里面沒別的洞。張雙羊覺得不保險,如果黑風暴真如張笑天說的那麼可怕,這樣一個死穴用不了幾分鍾,就能讓風沙填滿。這樣想著,她又爬出來,借著風勢,縱身又躍進前面一個穴。當她重重地摔到地上時,她知道,這個穴深,而且一定是進水穴,也就是坎兒井的入水口。這時天已徹底黑下來,盡管能睜開眼,但除了黑暗她啥也望不到。幾乎是憑著雙腳的感覺,她往里走了走,感覺里面有空氣流動,就大著膽子又往里走。結果剛抬起腳,臉上便重重挨了一下,緊跟著,洞穴里響起噼噼啪啪的聲音,仿佛千萬只翅膀在扇。她迅疾往後退了幾步,那片亂響還在繼續,但聲音漸漸變弱。從聲音判斷,她是誤闖進鴿子的世界了。沙漠里這種廢棄的坎兒井,是鴿子和烏鴉最好的穴居地,一眼穴里至少能藏數百只。張雙羊倒吸一口冷氣,幸虧是鴿子,如果換成烏鴉,這陣兒怕就沒命了,成群的烏鴉撲過來,不出一分鍾,就能將她啄成碎片。她俯下身子,在地上摸了摸,抓起一把鳥屎,手指頭撚撚,確信是鴿子屎,心里的恐懼才緩緩落下。

後來她在離鴿子遠一點兒的地方蹲下來,她必須驅趕掉身上的恐懼,讓自己變得更加鎮靜,這時候只有鎮靜才能救得了自己。外面的風聲一浪猛過一浪,盡管在離地四五米深的穴里,還是能感覺到那種山搖地動的震顫。她開始擔心吳一鵬,他會不會也能跟她一樣跳進洞穴?抱起儀器離開測點的一瞬,兩人還對視過,她沖他揮了下旗子,示意他繼續往東走,隨後便顧不上他了。如果他往東走,相信能跳進洞穴,就算自己不跳,也會讓狂風卷進去。這麼想著,心里安定下來,畢竟他是男人,又是老兵,不會比她還缺少經驗吧?誰想,意外偏就發生在這位老兵身上。風頭過去很久,張雙羊確信外面不會有危險了,才從穴里爬出來。只一眼,張雙羊就知道,完了,啥都完了。測過的地兒哪還有原來的影子,除了坎兒井還依稀有個模樣,其他的,張雙羊都分辨不出來。

她開始找吳一鵬。這是一個相當艱難的過程,張雙羊一開始估計得太樂觀了,所以她邊走邊喊,風掠著她的聲音,飛得高高的,卻不掉下來,讓風給咬碎了。沒喊上半小時,她就喊不動了。風勢雖然減弱,但她走的方向是逆風,每喊一聲,胸腔里就噎進一股子風,噎到後來,呼吸都很困難。她倒在地上,眼瞪著茫茫大漠,好像一只迷途的羔羊,找不到回家的路。

張雙羊想哭,真的想哭。再堅強的人,一旦迷失在大沙漠中,空前的絕望和孤獨就會撲來。人能受得了恐怖,卻受不了孤獨,尤其是張雙羊這種人。況且她還擔心著吳一鵬,這個可憐的秀才,不會真的被風卷走吧?"吳一鵬——"張雙羊又喊了一聲。

半夜時分,她找到水准尺,正是吳一鵬扛的那把,上面有標記,寫著她和吳一鵬的名字。尺子摔壞了,半截被黃沙埋著,半截露外頭,張雙羊將尺子從沙中抽出來,撫摸著這把不能再用的尺子,腦子里忽然跳出一個很嚇人的念頭:吳一鵬一定出事了!如果不出事,他是沒道理把尺子扔掉的。

"你個破秀才,我回去咋個交代?"張雙羊嗚嗚嗚地發出了哭聲。

哭過,她還是不甘心,又接著尋找起來。這一次她找得細,不放過任何一個能藏人的地兒,包括枯井、亂草灘、廢棄的地窩子,甚至野豬打下的洞。可是直到第二次風頭來臨,還是一無所獲,這時候張雙羊已精疲力竭,再也邁不動步子。望著滾滾而來的黑風暴,張雙羊喃喃道:"天呀,你有完沒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