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分 第27節:榮寶齋(27)

孫伯年把當票推了出來:“對不住您那,這張當票過期了,您來晚了。”

“什麼意思?過期了?今天是五月初五,是我贖當的最後一天,當票上寫得明明白白。”張幼林把贖當的日期指給孫伯年看,孫伯年瞥了張幼林一眼:“沒錯,今天是五月初五,可您再仔細看看這當票,這是兩個月前,也就是三月初五那天中午十一點開的當票,看見沒有?這兒寫著鍾點呢,您再瞅瞅,現在是幾點了?都快一點了,也就是說,贖當期已經過去兩個鍾點了,您的典當物現在歸鄙典當行所有了。”

張幼林的臉立刻就漲紅了:“不對,當時你並沒有向我講明,必須是十一點之前贖當。”

“這位小爺,我怎麼會沒說呢?這是我們這行的規矩啊,嘴上說清楚還不算,當票上也要白紙黑字寫清楚,這麼說吧,該說的我說了,該寫的我也寫了,您若是再有什麼不滿意,那咱只好到衙門里去說理了。”

孫伯年的這番話激怒了張幼林,他大吼起來:“你是個騙子,我看你就是想吞了我的《柳鵒圖》,今天你老老實實把畫兒給我拿出來,咱們萬事皆休,不然的話,我砸了你這狗屁當鋪!”

孫伯年的臉色驟變:“你要這麼說可就是不講理了,要砸鋪子你隨便,我去報官就是了,跟你這麼說吧,有這白紙黑字的當票,這場官司打到哪兒我都奉陪到底。”

秋月趕緊走上前來:“掌櫃的,您消消氣,我弟弟年輕不懂事,我替他向您賠不是,您別跟他一般見識。”

“還是這位小姐明事理,有話可以好好說嘛,該講理咱講理,可你不能張嘴就罵人呀,我這鋪子開了也有幾十年了,咱生意人講究的是誠信二字,街坊四鄰也是有口皆碑的,好嘛,這位小爺張嘴就說我是騙子,有這麼說話的麼?”孫伯年避開了正題。

秋月看出來了,孫伯年是不打算拿出《柳鵒圖》了,她想再試一試,就誠懇地說:“掌櫃的,這幅《柳鵒圖》是我們家的傳家之物,對我們很重要,要是從我們手里流出,真是上對不起祖宗,下對不起子孫,您看,這件事咱們是不是再商量一下?”

“小姐,不是我駁您的面子,這事兒,真的沒商量,這是行里的規矩,我就是想幫您也沒轍。”孫伯年做出愛莫能助的樣子。

莊虎臣送走了兩位買毛筆的客人後,榮寶齋里清靜下來,莊虎臣拿出剛剛領到的官服,在櫃台上展開,他摸摸前襟上的繡花鵪鶉圖案,又抻抻領口,怎麼看也看不夠。

得子在一旁鼓動著:“掌櫃的,您穿上試試。”

“在這兒試?”莊虎臣擺擺手:“不行,不行。”

“就在這兒試,怎麼了?咱也讓琉璃廠一條街的人瞧瞧,咱榮寶齋也有做官的,我還明著告訴他們,榮寶齋掌櫃的可不是平頭百姓,那是朝廷命官。”

莊虎臣猶豫著:“這兒人來人往的,讓人瞧見,怪不合適的。”

“這有什麼不合適的?以後,您穿著這身官服,還別出門啦?來,我幫您換上。”說著,得子就把官服拿起來,提溜著領子,等著莊虎臣的胳膊伸進兩只袖筒。莊虎臣的胳膊伸進了袖筒兒,得子又趕緊把帶著翎子的頂戴扣到了莊虎臣的腦袋上。”

一個熟人從門口經過,見莊虎臣穿著一身朝服,就停住腳:“喲,莊掌櫃的,您這是……”

莊虎臣走到門口:“嗨,托人捐了個官兒,這不辦事兒方便嘛。”

熟人瞧了瞧朝服前襟上的“補子”:“文飛禽,武走獸,您這‘補子’上是鸂鶒,七品文官,莊掌櫃的,您行啊!”

“小官兒,不好意思。”

熟人走了,莊虎臣回到了前廳里,他得意地甩了甩馬袖,踱起了四方步,體會著大清國的京城朝官走路的派頭兒。

“夠派!掌櫃的,真夠派!”得子贊歎著,他轉念一想:“掌櫃的,您這要是進了宮,被皇上瞧上了怎麼辦?皇上一發話,得嘞,您哪兒也別去了,就留宮里做官兒吧!這不崴泥啦?到時候咱這鋪子誰管呀?”

莊虎臣停住腳步:“告訴你,沒有的事兒,我到宮里,不是為了見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