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分 第18節:黃昏(4)

秀樹又喝起了啤酒,等東子的情緒穩定下來。東子點了點頭,搶先說道:“哦,我明白你今天為什麼想要見我了。”

“什麼……”

“是想讓我把孩子打掉吧?”

被她擊中要害,秀樹不由得將目光收了回來,東子一副自鳴得意的樣子:

“很遺憾,不行,為時已晚了。我不是一開始就說得很清楚,要把孩子生下來嗎?女人可是說生就生喔。”

“不過,就這樣生下來的話,孩子……”

“先別說孩子,是你感到為難了吧?”東子似乎已經讀出了秀樹的心思:“好了,你的心情我能理解。不過生孩子的事,你用不著操心。”

秀樹原本就覺得女人厲害,尤其是懷孕的女人更加厲害。話說回來,也正因為女人厲害,才經受得起懷孕和臨產的痛苦,如果像男人一樣優柔寡斷,或許懷孕到一半就會以流產告終。

不過即便如此,也不能一味地心悅誠服。秀樹重振精神,開始攻擊對方的軟肋:“你說要生孩子,可生下來以後怎麼辦?”

“什麼怎麼辦?”

“首先,有戶口的問題吧?”

“那當然,我生的孩子入我的戶口呀。”

“可是,你有丈夫……”

“那是我考慮的問題,跟你沒有關系。”

“不過,孩子生下來以後就得休假了吧?”

“這個嘛,有休產假的制度,不要緊。到時候,我下決心休一年左右也沒關系。”

“時間那麼長……”

“女職員都休產假,所以這算不了什麼。”

“那,工作方面……”

“身為女人,生孩子當然比工作重要吧?”

“不過,你不會辭職吧?”

“當然,沒有必要辭職,生孩子休產假毫無疑問是女性的權利。”

也許懷孕之後,東子的情緒變化很大,原先她在秀樹心目中才華橫溢的職業婦女形象已蕩然無存。

“你的心情我非常理解,可能不能想想別的辦法?”

“還要說那樣的事情?”

東子帶著愕然的神情歎了口氣,目不轉睛地注視著秀樹,說:“現在,到了這種地步再打胎就是殺人了呀,等于是把一個有眼睛有鼻子的孩子給殺了!”

東子的話猶如針芒刺背,秀樹窺視了一下四周,眼前只有一對年輕的戀人坐在狹長的包廂里,正談得情投意合,根本無暇聽他們說話。

“如果過了五個月,就跟臨產沒什麼兩樣了。把一個生下來就能長大成人的孩子殺了,你命令我去干那種事嗎?”

秀樹十分清楚現在墮胎確實很困難,但拖到眼下這種地步,東子也難逃其責。此前秀樹多少次求她把孩子打掉,可她全當耳邊風,最近一個月更是避而不見。現在口口聲聲懷孕五個月墮胎等于殺人,真是讓人無法理解。早知如此,為什麼不早一點見面,把事情都考慮清楚呢?

盡管從道理上是這麼說,可眼下東子似乎根本不予理會。

“我並不是在命令你,只是覺得這樣做對你我都有好處……”

“對你可能有利,可對我並沒什麼好呀!”

“你想過沒有,今後很長一段日子,甚至一輩子,都必須負起撫養那個孩子的責任?”

“當然要負責!”東子十分干脆地說,“我明白了,你只是想跟我玩玩。你需要的只是我的身體,求得一時的快樂就足夠了。”

“別說得那麼……”

“這下我明白你的真心了。”

說到這里,東子從包里掏出手帕,輕輕地壓了壓眼角。

她像是哭了,盡管沒有哭出聲來,但低下頭似要強忍住奪眶而出的淚水。

女人只要一哭,男人就什麼話也說不出口了。即使有滿肚子的話,在哭哭啼啼的女人面前,再怎麼說也是白搭,別人很可能會以為她受了欺負。

一籌莫展的秀樹也只得垂下頭,陷入了沉默,可有幾件事情仍在他心中百思不得其解。

首先,東子說“這下我明白你的真心了”,還指責秀樹“需要的只是我的肉體”,這未免過于片面。秀樹確實迷上了東子,並向她提出過肉體上的要求,但這不能說是欺騙或者強迫。兩人只不過在一起吃飯,言語之間情投意合,于是去酒店開了房間。雖然當時是秀樹發出的邀請,但東子也是欣然應允。別說兩人做愛時,東子沒有絲毫的不快,甚至有時候,倒是她的欲火一觸即燃。如果將此視為男人在玩弄女性,豈不是太武斷了嗎?更令秀樹不解的是,想讓她把孩子打掉也不容分說地被指責為“只想玩玩”。當然,兩人既然已經以身相許,就應該結婚生子,那是再好不過了,可在現實當中幾乎是不可能的。從一開始,兩人就知道對方已經結婚有了家庭。一番云雨之後,無意中懷了孕,此時男人提出把孩子打掉,就被一口咬定只想沾花惹草、玩弄女人的肉體,這不是言過其實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