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分 第9節:月琴(3)

最後一件事:“誘出七名中國天主教教徒後,處斬。”

這一年長崎的地方長官是山崎權八郎和馬場三郎左衛門。

在長崎的海岸邊,有一座名叫立山的普通山岡。山頂平坦,草木繁盛。

這里是慶長元年(1596年)二十六聖人殉教的地方。立山因此而聞名。

當時日本政府還允許葡萄牙商人在本地居留。在處決這二十六名天主教徒時,他們懇求不在一般的刑場上行刑,獲得了准許。這可能是官吏們①從葡萄牙商人那里得了大批的賄賂。當時選定的行刑地點就是這座立山。

不過,把處決一般罪犯的刑場視為不淨,這並不符合宗教的思想。

在處決天主教徒時,神甫一般都處以焚刑,普通教徒處斬刑。

自慶長元年殉教事件發生以後,立山及其附近地區就經常作為處決天主教徒的刑場。處決帶進中文天主教書籍的七名中國人,也是在這座立山上執行的。

這七名中國人在異國被當做異教徒處斬,他們的命運確實是很悲慘的。

對待日本教徒,只要他們改變信仰就可以活命。這稱之為“叛教”。負責的官吏能使天主教徒叛教,算是立了大功,可以榮升。所以審訊天主教徒的官吏都想盡辦法使受審的天主教徒叛教。據說有時竟在底下和顏悅色地跟受審的對象說:“遇事都要商量啊。我是來跟你商量的。”有時用人情去籠絡,在拘留期間給予優待,使對方叛教。

可是,即使讓中國人改變了信仰,也算不了什麼功勞。從查出中文的天主教書籍的時候起,那七個中國人的命運就已經注定了。

審訊集中在一個問題上,就是讓他們供出有關的日本人。整個長崎都在議論這件事。

“就是這麼一回事,當官的只考慮自己升官發財。那七個家伙肯定要倒大黴了。”吉井多聞也在阿蘭家的樓上談論這件事。他瞅著統太郎的臉說,“你也不好受吧?”

“啊?!”統太郎摸不透這話是什麼意思,愕然地望著吉井多聞。

“你們都是中國血統嘛!”吉井多聞稍微放低聲音說。

統太郎曾經相當詳細地跟多聞談過自己的身世。後來他甚至懊悔自己談得太多了。

“噢,是呀……”統太郎含含糊糊地說。

“在無依無靠的外國,一定會感到十分淒涼啊!”多聞說完後,側著身子躺了下來。

不知從哪兒傳出七名中國天主教徒受嚴刑拷打的消息。長崎的街頭巷尾都在竊竊私議。

人們對待這一消息的態度,多少都帶有同情的情緒。

自從日本實行閉關自守的政策以來,中國人由雜居改為在指定的地區居住,稱之為“指宿”,但並未改變在民間居住的實質。這樣就使得長崎的市民對中國人感到十分親切。乘中國船來日本的中國商人,除了付給住宿費外,還根據交易額的大小,給旅店老板送謝金,稱之為“口糧錢”。

長崎當時的人口估計有五六萬人,而居留的中國人數經常保持在數千人,有時達一萬人。

中國人是長崎市民的大主顧。而且長崎是日本對外開放的唯一窗口,雖說有禁令,但他們對天主教的偏見並不像其他地方那麼深,甚至在內心深處對天主教徒有一種親切的感情。

由于這種種原因,聽到中國人受拷打的消息,他們都緊鎖著眉頭,雖然沒說出口,但內心都很同情他們。

在進行審訊時,因為語言不通,需要有翻譯在場。

擔當翻譯的大多是中國人的後代。翻譯分為大通事、小通事、見習通事和貿易通事幾個等級。審訊中國犯人,由小通事或見習通事擔任翻譯。

連凡山町一帶的花街柳巷都在紛紛議論這件事:

“參加審訊中國天主教徒的颍川小通事,走出衙門時,臉色灰白……動刑的場面簡直就像一幅慘不忍睹的地獄圖啊!”

“是呀,見習通事老吳,那天走路都搖搖晃晃的,站不穩啊!”

“聽說見習通事老林回到家里就大吐起來。”

“真是!……”

居留日本的中國人的後代,有的仍用原來的姓,如姓吳、姓蔡等。有的改成日本式的姓,改姓時大多也用自己所屬姓氏祖籍的地名。颍川是河南省的地名,這里被認為是陳姓的發祥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