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一會兒,林老爺子就隨著小太監進來了.
果然,老爺子臉上很明顯帶了幾分惱怒,他直接跪倒磕頭,不等皇上攙扶,他就說道,"皇上啊,老漢又惹禍了,那個董家人實在欺人太甚.他們就是大越的百姓,若是蠻人,老漢都要提刀砍人了!"
明德帝聽得哈哈大笑,親自伸手扶了老爺子起身,應道,"同他們一般見識做什麼,不過是些愚蠢之人.董家除了董必成還不錯,勉強能安靜守著欽天監,其余都是庸才."
萬全也是趕緊上茶,笑著幫腔兒,"是啊,國公爺,董家人如今也進了大理寺,待得問問案情,若是有牽連,該他們的懲罰逃不掉.若是沒有牽連,董大人過世,他們也要回老家去了,就是犯蠢,也不會鬧到您跟前了."
幾位閣老握著手里的茶杯,心里卻是轉悠的飛快.
都說安國公聖眷正隆,如今才知道是怎麼個"隆"法,董家人欺負林家老實好說話,可是踢到鐵板了.
林老爺子跑馬也是累了,一口喝干了茶水,又問萬全討一杯.
明德帝又是笑他,"可惜了朕的好茶."
林老爺子就道,"皇上的茶當然是好茶,但是老漢習慣喝家里的井水,一碗下去真是解渴又涼爽啊.今年老漢種了不少西瓜,等西瓜熟了,放到井水里鎮著,到時候皇上一定到我家去,老漢給您留幾個最甜最大的."
皇上聽得眼睛放光,作為皇帝,大越主宰,其實也可憐,難得有個放松的時候.在林家的瓜園里親手摘西瓜,吃西瓜,葡萄架下喝葡萄酒就是他最放松歡喜的時刻了.
"好啊,還有葡萄也給朕留一些,讓嬌嬌釀了酒…"
說到一半,皇上才想起嬌嬌已經進宮了,而且收葡萄的時候,他的皇孫都要降生了.
林老爺子不知想到了什麼,紅了眼圈兒,可憐巴巴同皇上請求道,"皇上啊,今日讓老漢把嬌嬌領回去吧.這樣秋日時候,您到家里,嬌嬌也能給您釀葡萄酒.嬌嬌如今在宮里,就是所有人的眼中釘肉中刺,她還懷著身孕,我怕…我怕她活不到葡萄下來的時候啊.皇上,我只有這麼一個孫女,我甯願千刀萬剮,也不願意她傷了一根頭發,但她偏偏就嫁了太子殿下,又得太子殿下偏愛,以至于太子殿下不肯納妃.所以,那些想把閨女送到東宮的人,就恨不得我的孫女去死啊!皇上,您可憐可憐老漢,把嬌嬌攆出宮吧.再給太子殿下娶一萬個妃子都成!老漢帶了家里人和嬌嬌去海外找個小島,種了西瓜就用大船給皇上送回來,好不好?"
老爺子雙手捂了臉,嗚嗚哭得傷心,眼淚順著手指縫兒流出來,當真是看得所有人都是心里壓抑又酸澀.
這不是國公爺,這就是一個疼給孫女的爺爺.不說林家還是國公府,就是普通農家人,那也是把孫女當寶貝的,從來沒委屈過一分.如今嫁到皇家,按理說應該金尊玉貴,林家更是但凡有一點兒好東西就往朝堂送,往宮里送,修路修學堂,捐銀子獻糧,做的一切都是為了所有人能善待林家的孫女.
結果呢,懷著的身孕的孫女,夫君為國征戰在外,娘家全力支持,還要被潑一頭汙水,不得安甯.
別說是林家這個在北茅時候就提刀斬殺過蠻人鐵騎千人隊的,就是任何人家也要寒心啊.
明德帝心里又是慚愧又是尷尬,不論是皇家還是普通人家,林家把閨女嫁過來,如今閨女為他們家里孕育血脈呢,還被欺負,怎麼說都是他們這個婆家的錯啊.
而且,若不是他不想下罪己詔,要欽天監測算,也就沒有這些事了.
他想勸幾句,但林老爺子哭的太讓人心酸,實在不知道說什麼,他只能望向幾位閣老,結果幾位閣老突然對地磚的縫隙起了興趣…
最後還是萬全上前救場,"國公爺,老奴說句逾越的話啊.您看,咱家瓜田里最大的西瓜,不管熟沒熟,是不是遭人惦記啊.太子殿下就是大越最大的一顆瓜啊,如今他在太子妃的籃子里呢,您說是不是誰都想知道甜不甜?
這是沒辦法的事,總有人想要搶去把瓜敲開啊.
咱們如今可不能生氣別人要搶西瓜,咱們要想著怎麼把瓜保住!"
他這左一個瓜,右一個瓜的,再想想太子平日那張冷肅的臉,老爺子抬頭同皇上對視一眼,都是同時笑開了.
笑了就好,皇上松了一口氣,趕緊"呵斥"萬全,"笨嘴拙舌的老奴才,太子也是你能編排的,還不退下!"
萬全惶恐,輕輕打了自己嘴巴幾下,就笑著退下了.
他這一番插科打諢,果然,氣氛比方才可是好太多了.
明德帝就道,"太子任性,堅持不肯納側妃,免不得就為嬌嬌惹了麻煩.不過,老爺子不必擔心,太子出征在外,還有朕為太子妃做主呢.這件事,一定會查個水落石出!"
老爺子抹干淨眼淚,歎氣應道,"皇上,嫁出去的閨女潑出去的水,老漢也知道這個道理.但嬌嬌從出生就養在老漢身邊,她又是那麼懂事孝順,老漢真是打心眼里疼她.
若是什麼時候,皇上真是覺得嬌嬌給皇家添麻煩了,請皇上一定把嬌嬌攆回林家,我們林家退出大越,移居海外,絕對不給皇上再添一點兒麻煩."
"這是什麼話,你走了,誰陪朕摘西瓜啊!"
皇上自然不會當真,玩笑一句,就把這事揭了過去.
正這個時候,突然有小太監跑來稟報,"皇上,戶部尚書秦大人求見!"
每日下朝之後,值守的班房里,都會留一個尚書輪值,就是備著有什麼緊急奏折需要交接處理.
而今日,就是秦大人值班.
不知為何,眾人心里都有一絲警覺,秦大人過來,怕是沒有好事.
果然,秦大人走得滿頭大汗,進屋來不及跪倒磕頭,就高聲道,"皇上,湖州和興州兩地洪水泛濫,沖毀縣城兩座.另有瘟疫橫行,死傷百姓無數!"
說著話,他就上前遞了幾本奏折.
明德帝臉色大變,接了奏折卻是望向林老爺子.
之前,他還篤信"月遮日"的說法,不過是董必成受人指使,意圖攀誣太子妃.但如今,當真有災難接著發生,任何人都不得不懷疑,那幾句箴言,難道當真是上天示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