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的是一位白發蒼蒼的老者,後面跟著兩個藥童提著藥箱子到了新房.
太醫急匆匆的進去,讓丫鬟仆從解開了衣襟,其他部位都用被子遮擋住,只露出巴掌大的傷口,傷口剛好能看到那個槍眼.
這才把帳簾掀開,讓太醫上前查看.太醫顫微微上前仔細觀瞧.對身後跟進來一直在旁邊垂淚守著的付夫人說道:"我需要了解一下傷口的深度,我能否把彈簧取出來?"
老夫人點點頭說道:"你看怎麼做好就怎麼辦吧."
"老朽要把手指插到里面去把彈簧取出來,如果老朽的手指插進去之後還夠不著,這就是說這一顆子彈已經射進了體內,傷到了肺葉.如果是那樣,只怕凶多吉少,老朽也無能為力了."
"老太醫,麻煩你一定要想辦法救我的女兒.她雖然不是我的親生,可是我把她視為己出啊."
付姑娘是付尚書的妾室所生,已經哭成了一個淚人.聽到老太一這麼說,心中更是悲切,跪在地上只是磕頭,想說話卻一句都說不出來.
老太醫很是無奈,搖搖頭說道:"老朽一定盡力,請放心."
說著邁步上前來到旁邊,深吸了一口氣,將一只枯瘦的手指順著彈眼小心的探測了進去,慢慢的一直插到了底,卻依舊摸不到那顆子彈.
明朝使用的是圓形彈丸,彈丸一般來說射速低,切入力並不強,但是因為距離比較近,並沒有打在骨頭上,若是打到骨頭上興許反而好了.因為射速低,不會像現代高速的步槍子彈打在骨頭上,鉛彈彈頭會整個碎裂,造成更大的傷害.而圓形的彈丸射速低,撞到骨頭上最多將骨頭擊碎,一般不會再進入體內了.
可是這枚彈丸恰好從骨頭縫隙射入,竟然直接射進了肺部里面.加上這新娘本來就身上很胖,胸肌發達,這就已經抵消了一部分彈程,等到這老太醫的手指都伸到了底也沒夠著,他想了想,琢磨著應該是肌肉太深,所以夠不著,于是使勁往里戳.
原本他手指插入傷口的時候,就已經把新娘痛的從昏迷中蘇醒了過來,正在那痛苦的呻吟.若不是旁邊丫鬟婆子拼命按住她讓她不能動,她只怕會痛的一腳把老太醫踢飛了.
沒想到此刻老太醫卻繼續往里戳她的傷口,只把她痛得尖聲慘叫,在屋子里回蕩,把所有人都嚇得臉色蒼白.老夫人一邊念著佛,一邊寬慰著女兒,可是女兒卻哪里聽她的,因為痛是痛在自己身上,別人又如何知道?
付尚書和郕王朱祁還有秋無痕他們在洞房外面院子里聽情況,聽到在里面慘叫連連,不由得都是面面相覷,面有驚色.新郎官焦急萬分,可是卻幫不上忙,在那跟驢拉磨似的繞著圈,卻不知該如何是好?
屋里面老太醫站起身往里插,手指插不到盡頭,觸碰不到那枚彈丸.咬咬牙,馬上把徒弟叫了過來,取出了一根長長的筷子,筷子的前頭是扁的,上面用來取箭頭彈丸之類的.他將那筷子插到彈孔前,對新娘說道:"姑娘,你忍著點,我得把彈頭取出來才好跟你療傷.彈頭不取出來,你這小命就沒了,一定要忍住."
付姑娘嘴上已經被丫鬟塞了一塊白色的布條,防止她把自己嘴巴咬碎,因為太痛了.結果付姑娘用力點點頭,含糊不清的說了聲:"來吧."
太醫深吸了一口氣,將筷子徐徐的插入了付姑娘傷口,付姑娘痛得全身痙攣,腦袋往後仰,鼻孔呼呼的喘著氣.可是那雙筷子一都進去了半截,卻還是沒觸碰到彈丸,彈丸很可能已經發生了偏轉.于是老太醫便在里面翻找起來,一會左邊插一下,一會兒右邊擦一下,直痛得付姑娘幾乎都要昏厥過去.
她倒甯願自己昏過去,那樣還好一些,可偏偏就是沒能夠昏迷,實在疼痛的受不了了.她狠狠一腳,她猛的把腳眾老媽子按壓之下抽了出來.狠狠一腳踹在老太醫的胸口上.把老太醫踹得跟斷了線的風真似的,猛的飛了起來,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尚夫人嚇得手足無措,看見女兒胸口的傷口症狀,汩汩朝外冒血,比剛才還要多了一些.也許是那筷子伸進去到處亂戳給戳傷了.
幾個丫鬟婆子趕緊上前把他從地上攙扶了起來,老太醫漲紅著臉對尚書夫人說道:"夫人,老朽無能,給令媛增添痛苦了.實在抱歉,這傷我治不了,還是另請高明吧."
說著,急匆匆便拉門出去了.
到了院子里,看見尚書和郕王等人都在.他趕緊又上前拱手施禮,拱手施禮時發現自己手上衣袖上全都是鮮血,又很是惶恐,趕緊將手藏在衣袖後面.陪著笑說道:"老朽無能,沒辦法治,還請另請高明吧."
尚書一聽,頓時一顆心涼了半截,說道:"你可是太醫院里治療創傷最好的太醫了,你都沒辦法,你讓我去找誰去?"
老太醫哭喪著臉說道:"還有一個辦法,那就是用木棍把令媛腦袋上狠狠敲上一棍,把她打昏過去,然後老朽才能把彈丸取出來,再進行包紮治療."
付尚書眼睛都瞪圓了,說道:"什麼?把她打昏過去?這是什麼主意?"
老太醫很是無奈,苦笑說道:"沒辦法,給士兵們療傷,傷口很深,有些箭頭槍頭之類的折斷在體內,包括火銃彈丸,要把它取出來,痛得太過厲害,也許會把人痛死的,這時候沒辦法,就用布墊在腦袋後面,用木棍敲上一棍把人打昏過去.當然有時一棍未必能夠打昏的,要多敲幾棍,直到把人打昏了,用刀子戳腿上都不會動彈的,那才行,就可以放心的取出彈丸或者箭頭之類的了."
"老朽知道這個辦法實在不適合于付姑娘,但除了這個方法,我又實在想不出其他的辦法.所以這才請求尚書大人另請高明,或許有其他人有更好的辦法也未可知."
尚書焦急萬分說道:"難道就沒有其他更好的辦法?"
"辦法倒是還是有一個,那就是把姑娘結結實實的綁在床上,讓她動彈不得.但是這有一個弊病,因為劇烈的疼痛會讓人活活痛死過去的,老朽曾經給受傷的人這麼治過,怎麼打都打不昏.也有不願意被打昏,咬牙挺住的,結果挺著挺著,等到把箭頭取出來人也死了,活活痛死,這樣的情況也不在少數,所以都有風險."
"而且用木棍敲頭也有一個不好的地方,敲不昏容易造成傷害,有的直接把人敲死的也是有的.所以種種風險,若是普通的士兵到還罷了,老朽咬牙也就做了,但尚書大人千金,那是金貴之體,如何能夠這種野蠻的處置,但如果不用這些方法,又實在找不到更合適的辦法,所以還是另請高明為好."
老太醫說著拱手便要告辭.秋無痕忽然說道:"想讓她昏睡我有辦法,我有一種藥,她喝了之後就可以昏迷不醒.等到你替她把彈丸取出來,大概有個一個時辰,她就會慢慢蘇醒過來."
老太醫很是驚訝,上下打量了一下秋無痕,拱手道:"沒請教先生是哪一位?"
郕王立刻做介紹說道:"這位是咱們行人司的秋無痕秋大人,剛剛出使南洋回來,之前在云縣做官,新近高進京的,老太醫可能不認識.不過我可是知道秋先生是擅長醫術的,在云端縣還頗有名氣呢!"
事實上朱祁根本不知道這些,也沒打聽這些,他對秋無痕感興趣的只是他的書法,至于他給人看病云云,只不過是想給秋無痕撐腰打氣.畢竟秋無痕提出了這件事肯定有他的道理,這時候自己不幫忙誰幫忙呢?
聽到郕王都這麼說,尚書也是頗為驚喜,趕緊對秋無痕說道:"既然如此,秋先生,那就勞煩你把你的藥拿來給小女服下一片,太醫給她療傷."
秋無痕點點頭,扭頭過來從後面侍從猩大的手里拿過了一瓶藥遞了過去,說道:"剛才我就估計到可能會需要用到,因此已經提前讓我的侍從去家里把藥取回來了.把這藥藥水直接喝下就會昏睡不醒的."
剛才秋無痕聽到里面殺豬一樣慘叫時就已經預想到這個結果,所以馬上讓猩大回去找牛水缸,讓牛水缸從手術室里找到寫有麻沸散幾個字的藥品.這是秋無痕配好的麻醉藥,而手術室的藥品秋無痕已經教了牛水缸進行辨認,所以他能很快找到.
猩大行動迅捷,果然很快就把東西取回來了,正好派上用場.
老太醫聽郕王都說了這位秋大人醫術高明,當地很有影響,也就放心了.趕緊謝過,他實在不是很相信,這世上居然會有喝了能把人麻醉過去的藥.雖然他也知道古代華佗有麻痹散,可是那東西後來失傳了,到現在已經沒有人知道怎麼配置這種藥.因此對于這位秋大人的這瓶藥到底管不管用,他還真是抱著試試看的心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