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無痕顯然也發現了她的異常,心里慌亂,狠了狠心,用力掐住她的人中,一聲聲喚著她的名字.穩婆嘴唇翕動著,沒敢說出來.
若不是等著她接生,秋無痕真想一腳把她踢走.
他厲聲道:"華燁,她已經暈了過去,為什麼你施針以後,還是這樣?!
華燁卻是不疾不徐道:"你也是醫生,是郎中,你也知道沒有什麼是立竿見影的奇跡,你如果看不下去,就出去,不要在這里聒噪,惹得我煩躁."
蘇勁松意識渙散中聽到他的這聲,頭腦一震,下意識地用力抓住他的手:"相公,你別著急,有事情慢慢商量."
她現在只覺困乏,對面臨的危險倒是沒有那麼警醒了.
"好,好."秋無痕一疊聲地答應,"你別睡,你跟我說話,我這才回來,我們已經分開快十個月了,你都不想聽聽我在外面的事情嗎?."
"無痕,我這個時候只是覺得累,你說我聽好不好?"
"好!"
而恰在此時又聽見門外蘇老夫人和蘇母讓秋無痕出去,秋無痕還未說話,只聽華燁走到門邊冷冷說道:"這個時候如果他在,興許對夫人來說,還是一種動力,請老夫人和大夫人不要在喊我."
蘇老夫人忍不住問道:"小松還好嗎?怎麼不見動靜?"
華燁看了門邊站著的兩個神色緊張的婦人,想了想,道:"你們別再叫我,吵得我腦仁兒疼."說完便關門進來,再不理會,而門外的人也頓時安靜了下來.
"嗯."蘇勁松眼神突然亮了下,"相公,情形是不是很危險?"
她幾乎不會喊秋無痕的名字,之前那一聲大概是有些迷糊,這會兒像是在華燁的針法下清醒了不少.
"不是."秋無痕斷然否認,"有兩個很好的穩婆,而且華神醫也在,你還擔心什麼?你和孩子都會沒事,我以性命發誓."
蘇勁松狠狠咬了咬嘴唇:"相公,如果我出事了,留下孩子,你答應我,好好撫養她長大,不要太早就給她找什麼後媽,如果你一定要成親,就把他交給我的母親或者是祖母,請不要讓她和後媽在一起生活……"
"蘇勁松!"秋無痕粗暴地打斷她的話,"你給我活著,你給我活下去!要是你敢死,我……我馬上,立刻,現在就出去找一個女人成親!"
蘇勁松費力地扯出一個笑容,艱難地伸手去摸他的臉:"最壞的情形,我已經跟你說了.我不嚇唬你了,我只是怕留有遺憾.現在你聽我說,我會好好地配合穩婆,不管多難都努力活著,我舍不得你,我還有很多留戀."
"你這個樣子好孩子氣,讓人聽了只覺得好笑!"
現在,所有的雜念都已經被驅除,她唯一的念頭就是活下去,和孩子一起活下去.
"別說傻話."秋無痕緊緊握住她的手,"一定還有辦法的.""沒有你,我誰都不要."秋無痕一字一句道.
淚水順著蘇勁松的眼角流了下來,秋無痕俯身吻掉她的淚水,斬釘截鐵地道:"我們一家,要麼一起生,要麼一起死."
聲音擲地有聲,聽得屋里屋外的人都感動垂淚.
突然門外有人大聲說道:"王妃派了府里的嬤嬤過來."
說話的功夫就看見一個五十多歲的穿著青衫短衣看著十分干練的婦人快步走了進來.
"給大人請安,我是王妃派來給夫人接生的,我姓成."
成嬤嬤也不等秋無痕說話,在一屋子人的期盼中緩步走到蘇勁松身前,摸了摸她的肚子,沉著地道:"與當年皇貴妃生夫人的情形,竟然一模一樣."
倒是華燁看見成嬤嬤松了一口氣,道:"你老人家來了,我就放心了."
秋無痕聽了華燁這話,最為激動,道:"能保母女平安,萬無一失嗎?"
成嬤嬤並不答話,手已經在蘇勁松肚子上輕輕揉動著.
秋無痕眼神微暗,沒有停頓,亦沒有給成嬤嬤說話的機會,忍痛卻又毫不遲疑的道:"保夫人,不惜一切而代價保住夫人."
成嬤嬤道:"大人放心,老奴定當竭盡全力,力求母女平安.但是這事情,並不敢保證萬無一失."
"你盡力而為,只求夫人萬無一失."秋無痕道.
華燁看著秋無痕目不轉睛,精神緊張的模樣,嘴唇動了幾番,話卻還是在嗓子眼里打轉,說不出來.
而就在華燁欲言又止的時候,卻看見秋無痕自己站了起來,看著自己說道:"現在我出去了,有你在,有成嬤嬤在,我就不礙事了."
華燁揶揄道:"看來你還是不放心我."
秋無痕此刻卻沒有半點玩笑的心思,只是感激地看了看華燁,和一旁認真仔細的成嬤嬤,退了出去.
蘇勁松這會兒已經疼得說不出來話了,意識渙散,只覺得有人在拿刀,要把她的身體從中間生生劈開.
鈍刀子一下下鋸開她的身體,所有痛苦像被放大的慢鏡頭,一幀一幀,那麼清晰,那麼緩慢,那麼痛不欲生.
隨著時間的推移,眾人終于在外面聽著蘇勁松的聲音,因為之前一直很安靜,突然有了動靜,而且還越來越慘烈.
已經得知消息從莊子上趕來的蘇勁香和金熙妍還有甘氏,此時也和蘇老夫人還有蘇母,等在門外,大家都沒有坐著,而秋無痕卻坐在門外牛光遠為自己搬來的椅子上,他覺得自己這一刻已經坐不住,大概是因為一直奔波辛苦,也許是因為房間里自己所愛的人那樣淒厲的聲音,總之,他覺得自己整個身子都在顫抖.蘇勁松疼得已經說不出話來,不知道第幾次又昏厥過去.
夕陽西下,滿天紅霞鋪陳,如火如荼,熊熊燃燒般照亮天際.已經過了四個時辰了,蘇老夫人和蘇母在金熙妍的規勸下吃了一些東西,而此刻蘇勁香似乎也懂事了不少,給自己的姐夫端來了茶水,雖然不說話,但也在一旁陪著,表情也十分的凝重.
"母子平安."
終于,這四個字,房間里穩婆喜滋滋沖出來說道.
秋無痕趕緊沖進門去,一旁的蘇母正要阻止,卻聽蘇勁香悠悠說道:"母親,讓姐夫去吧,大姐受了這麼多的苦,看見姐夫會高興的."
蘇母聽見這話,再看看站在一旁依舊面無表情的蘇勁香,不禁掩面.
而已經沖進門的秋無痕,看見一屋子的人都是一頭的汗水,和一臉的如釋重負,他先是給成嬤嬤和華燁深深鞠躬,這才走到妻子的面前,低頭在蘇勁松汗涔涔的額頭上留下深深一吻,淚水滴落在她的臉上.
他在她耳邊,哽咽著道:"謝謝你,謝謝你."
眾人無不感動落淚.
而此刻成嬤嬤已經將收拾干淨的孩子送到夫妻二人的面前,蘇勁松卻是連看上一臉的力氣都沒有,便昏睡了過去.
秋無痕對成嬤嬤說道:"還勞煩嬤嬤送去給祖母和母親她們看看.我陪著小松."
華燁走到面前,道:"夫人這一胎很是吃了一些苦,我想著需要縫合一下,這些你教過我,就是看,是你來做,還是我來,畢竟……"
秋無痕沖著華燁微微一笑,道:"你是我們一家的救命恩人,此刻我渾身一點兒力氣也無,你給她服用麻服散,讓她睡了,不要讓她在受苦."
華燁點頭,道是.
門外大家看著成嬤嬤將一個輕薄的紅色繈褓抱了出來,大家趕緊圍上前來.
蘇老夫人上前輕輕將繈褓撥開了一些,看了看孩子,這個時候的孩子是看不出什麼的,紅紅皺皺的,並不好看,但是她還是一臉的激動.
一旁的蘇母也是激動難耐,卻是不敢去接那繈褓,嘴里念叨著:"我這個時候真是沒有出息,手抖得厲害,不敢抱."
一旁的蘇勁香卻走上前說道:"如果不是因為有個說法,叫做第一個抱的人,以後這個孩子就和那個抱她的人很像的話,我就想抱抱,母親,他該喊我叫小姨,是嗎?"
蘇母點頭,看著蘇勁香十分想抱,卻是不敢抱的樣子,看了蘇老夫人一眼,見蘇老夫人微微頷首,便說道:"你就抱抱他吧,以後你也是小姨了."
"寶寶,我是小姨."出人預料的是,蘇勁香抱孩子的動作竟沒有那樣的生疏,她在成嬤嬤的指引下,小心翼翼的抱著懷里的孩子,和他輕輕地和貼面,表情柔軟而喜悅.
一旁的人都看呆了.
大家正圍著孩子看,突然聽見一個陌生的聲音響起.
"師母終于是生了嗎?"
大家聞聲望過來,夕陽此刻照在院子的青石磚上散發出微紅的光亮,一個十五六歲的少年正一臉和這夕陽的光一樣的燦爛的笑容看著眾人.
身後站著門房,見大家都好奇的看過來,趕緊上前,有些尷尬地福了福身子,道:"這位是大人帶回來的徒弟,之前一直在門房里等著,聽說這邊夫人平安生產,奴才便帶著他過來看看."
正說著,就見從門里走出來秋無痕,一身的疲憊,但卻是一臉含笑的走過來,看著也是一臉喜色的少年,便拍了拍腦門,說道:"瞧我的記性,竟然將你給忘了,看你還是這一身,真是我這個當先生的不是了."
聽見秋無痕這麼說,大家便知道沒有錯了,那少年卻是上前,大方的朝著眾人一一施禮,道:"我叫邱冉,給大家添麻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