棄屋中的筆記本(1)



羅伯特•布洛克

首先,我要寫的是,我從沒做錯過什麼。對任何人都一樣。他們不能命令我就此停筆,無論他們是誰。他們也沒有理由做那些我擔心他們將要做的事。

我想,他們很快就會來了,因為他們已經到外面去了好長時間了。在那口老井里挖掘,我想是這樣的。在找一個門,我聽說是這樣的。當然,不是找一個普通的門,而是別樣的門。

一想到他們要找的是什麼,我就覺得害怕。

我想看看窗外的情形,可是,窗戶被擋住了,所以我看不見。

我開了燈,發現筆記本在這兒,所以我就想把一切都寫下來。然後,要是我找到機會的話,我就可以把它寄給某個能幫助我的人。或者,也許有誰會發現它。反正,能盡我所能地把它寫出來,總比坐在這兒干等著它們來抓我要好得多。

我最好還是先告訴你我的名字吧,我叫威利•奧斯伯尼,去年7月我就年滿12歲了。我不知道我是在哪兒出生的。

我能記起的頭一件事,就是在路德斯福特的生活,人們把那兒稱為偏遠的丘陵地帶。那兒真的是很荒涼,到處都是茂密的樹林,還有好多大山和山丘,都是沒有人爬過的。

我很小的時候,奶奶就給我講故事。我一直是和奶奶一起過的,因為我的父母都死了。是奶奶教會了我讀書,寫字。我從沒有上過學。

和那些山丘和那些樹林有關的各種各樣的事,奶奶全都知道,她給我講過一些非常奇怪的故事。反正,當我那麼小,又是孤單一人和她一起生活時,我就是這麼覺得的。那就是些故事,和書里那些故事一樣。

有的故事講的是,在沼澤地里藏著一些“惡人”,在還沒有定居者和印第安人的時候,它們就在那兒了,那里還有一些巨石,被稱為祭壇,是“惡人”用來給它們崇拜的東西獻祭的地方。

奶奶說,有些故事是她從她的奶奶那兒聽到的,講那些“惡人”是怎麼藏在樹林和沼澤地里的,因為它們見不得陽光,還講那些印第安人是怎麼躲著它們的。她說,有的時候,印第安人會把他們的小孩綁在森林里的樹上,當作獻祭的犧牲,這樣就能讓它們得到滿足,不生事。

印第安人知道和它們有關的一切,他們還設法不讓白人知道得太多,不讓他們住得離山丘太近。“惡人”沒有引起太多的麻煩,但如果太吵鬧的話,它們就會生事了。所以,那些印第安人找借口,不讓白人定居,說那里沒有什麼獵物,也沒有路,而且離海岸線也那麼遙遠。

奶奶告訴我說,這就是為什麼這里至今都沒有多少人定居的原因。只有少許的農舍分布在周圍。她告訴我說,“惡人”仍然還活著,有時候,在春天和秋天的一些夜晚,你能遠遠地看見山頂上的亮光,聽到從那邊傳來的聲音。

奶奶說,我有一個叫露西的姑媽和一個叫佛瑞德的姑父,他們就住在那些山里。她說,我的爸爸在還沒結婚的時候,曾經去看過他們,有一次,在萬聖節左右的一個晚上,他還聽到它們在敲一個用樹干做的鼓。後來,他認識了媽媽,他們結婚了,生我的時候她死了,後來他也死了。


我聽奶奶講各種各樣的故事。聽她講巫婆、魔鬼和能吸你的血、勾你的魂的蝙蝠人的故事。聽她講塞勒姆和阿克漢姆的故事,因為我從沒去過城市,所以我想聽她講城市里的事。聽她講一個叫因斯茅斯的地方的事,那里有許多破舊的老房子,人們都把可怕的東西藏在老房子的地窖和閣樓里。她給我講,深埋在阿克漢姆地下的那些墓穴是怎麼挖出來的。讓人聽著覺得那里似乎滿世界都是鬼魂。

她經常嚇唬我,給我講這其中的一些東西都長的什麼樣,但是,她從來沒跟我說過“惡人”長的是什麼樣子,無論我怎麼問,她也不說。她說,她不想讓我和這些東西有任何關系——她和她的家人知道它們所做的一切,這已經夠糟的了——連仁慈的上帝也不會用這麼多東西來嚇唬人。幸運的是,我不會為這些事而添煩惱,不像我爸爸家這邊的一個祖先,梅海塔布爾•奧斯伯尼,在塞勒姆審判的那些日子里,他為了一個女巫,被絞死了。

所以,直到去年奶奶死了,法官克魯賓索普把我送上火車,我去奶奶以前總提到的那個山區投奔露西姑媽和佛瑞德姑父的時候,那些故事對我來說,僅僅就是故事。

你該知道我有多高興,一路上,列車長讓我跟著他跑來跑去,給我講城里的事,每一件事。

佛瑞德姑父來車站接我了。他又高又瘦,留著大胡子。我們駕著輕馬車,從小站出發——小站周圍沒有房子,沒有任何東西——直接進了森林。

那些森林真是太怪了。它們那麼安靜。它們那麼黑暗,那麼冷清,讓我覺得害怕。好像從來就沒人在里面大叫大笑似的,甚至都沒人在里面輕輕地笑過。佛瑞德姑父讓馬車跑得很快,他幾乎都沒和我說過話,只顧得上趕著那匹老馬快跑了。

很快,我們就進山了,那些山很高。山上也有樹林,有時還能看到一條小溪從山上流下來,但是我沒看到有房子,而且無論你看什麼地方,總是黑乎乎的樣子,就像到了黃昏似的。

我們終于到達了農舍——一小片地方,在一片空地上搭著老木屋和牲口棚,周圍都是樹,樹都陰沉著臉。露西姑媽出來迎接我們了,她是一個很好的小個子女人,中等年紀,她抱了抱我,還把我的行李扛到了肩上。

但是這些都不是我要在這兒寫的東西。過去的一年,我和他們一起在這個房子里生活,吃的是佛瑞德姑父種的東西,從來都沒進過城,這些事也都不要緊。在這周圍方圓4英里以內,再沒有別的農舍了,也沒有學校——所以,晚上的時候,露西姑媽就會幫我做閱讀。我很少玩。

起先,我害怕進樹林里去,因為我還記得奶奶給我講的那些故事。另外,我敢說,露西姑媽和佛瑞德姑父也害怕什麼東西,因為他們一到晚上就把門鎖得嚴嚴的,而且從來不在天黑以後進樹林,連夏天也一樣。

但過了一段時間以後,我習慣了在林子里的生活,他們好像也不那麼害怕了。我會唱歌給佛瑞德姑父聽,當然,有的時候,他下午會很忙,我就會自己跑出去玩。特別是在秋天的時候。

就這麼樣,我聽到了其中一件事。那是在10月初的時候,我正在那條峽谷里,就在大圓石旁邊。突然聽到有動靜。我趕緊躲在了大圓石後面。

要知道,正像我說的,林子里什麼動物都沒有。也沒有人。只有那個老郵遞員,凱普•普里奇特,每個星期四下午會經過這里。

所以,當我聽到一個聲音,卻又不是佛瑞德姑父或者露西姑媽在叫我時,我知道,我最好是藏起來。

至于那個聲音。起初是離得很遠的,像是滴水的聲音。聽著就像佛瑞德姑父把宰完的豬掛起來,豬血汩汩地滴到木桶里時發出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