棄屋中的筆記本(2)



我看看周圍,沒發現有什麼東西。而且我也分不清那聲音是從哪個方向傳來的。那亂糟糟的聲音停了一分鍾,周圍的樹,還有黯淡微光,靜得像死了一樣。然後,那個聲音又響起來了,更近了,也更大了。

聽上去就像是有好多人在一起跑著,或是走著,往這邊來了。腳踩斷樹枝的聲音,撥開灌木叢的聲音,和那個聲音都混在一起了。我低低地縮在那個大圓石後面,一點聲都不敢出。

不管那是什麼聲音,我聽到,那聲音離得更近了,就在峽谷里。我想抬頭看看,但是沒敢,因為那聲音特別大,特別可怕。還有一種怪味,就像是有什麼死了而且被埋掉了的東西,又被刨出來了似的。

突然,那聲音又停了。一下子,林子里靜得嚇人。隨後,響起了聲音。

那是說話聲,又不是說話聲。那聽上去不像是說話聲,更像是一種嗡嗡聲,或哇哇的叫聲,很低沉。但是,那應該是說話聲,因為那是在說著詞句。

沒有我能聽懂的詞句,但就是詞句。那些詞句讓我把頭壓得低低的,恐怕我會被發現,而且恐怕我會看見什麼。我躲在哪兒,渾身冒汗,直打哆嗦。那種氣味讓我覺得很惡心,但是,那個可怕的、低沉的說話聲讓我覺得更難受。它不停地說的好像是

“E uh shub nigger ath ngaa ryla neb Shoggoth。”

我並沒想過要把它發出的聲音原樣寫出來,但我聽的時間太長了,都記住了。當那種氣味變得越來越濃的時候,我還在聽呢,而且我想,我肯定暈過去了,因為當我醒來的時候,說話聲已經沒有了,天已經很黑了。

那天晚上,我是一路跑回家的,在那之前,我去看了講話的那個東西——那就是一個東西——站過的地方。

人類是不可能在泥地里留下那些足跡的,那像是山羊的蹄印,全是綠色的,還有氣味難聞的黏液——那不是四蹄或八蹄的,而是200蹄的!

我沒有告訴露西姑媽,或是佛瑞德姑父。但是,那天晚上我上床睡覺的時候,我做惡夢了。我覺得,我回到了那個峽谷,只有這次,我能看見那個東西。它特別高,全身都是漆黑的,沒有什麼特別的形狀,除了有好多黑色的繩索,繩子的末端長的像蹄子似的。我是說,它有形狀,但是一直在變——都是脹鼓鼓的,蠕動著,變成不同的樣子。那東西渾身長了好多嘴,就像樹枝上打卷的樹葉一樣。

那就是我能想起來的比方。那些嘴像是樹葉,那東西整個就像一棵在風中搖擺的樹,一棵黑樹,有好多垂到地面上的樹枝,還有好多樹根,末端像蹄子。那些綠色的黏液就從那些嘴里流出來,滴到腿上。

第二天,我想起來去樓下看露西姑媽的一本書。這是一本神話故事。書里講的是,過去,有一些生活在英格蘭和法國的人被稱為德魯伊特教僧侶。他們崇拜大樹,認為它們是活的。也許這個東西就像他們崇拜的東西一樣——叫做自然精靈。

可是,這些德魯伊特教僧侶是生活在大洋那一邊的,它怎麼能到這兒呢?接下來的兩天,我想了好多和它有關的事,你也知道,我不敢再去那些林子里玩了。

最後,我想出來了這樣一些事。

也許那些德魯伊特教僧侶從英格蘭和法國的森林里被趕出來了,他們當中的一些人很聰明,能造船,他們就坐著船,跨海過來了。然後,他們可能就在這後面的樹林里住下了,並且用他們的魔咒把印第安人嚇跑了。


他們知道怎麼把自己藏在沼澤地里,進行他們很野蠻的祭拜活動,把這些神靈從地下,或是從它們所在的任何地方呼喚出來。

印第安人常常認為,白人的上帝是很久以前從海里出來的。這會不會也是在說德魯伊特教僧侶是怎麼到這兒來的呢?在墨西哥或南美洲的一些真正開化了的印第安人——我想是阿茲特克人或印加人——說,一個白人上帝從一條船上下來,教他們各種各樣的魔術。他會不會是一個德魯伊特教僧侶呢?

那也能解釋奶奶講的那些關于“惡人”的故事了。

那些藏在沼澤地里的德魯伊特教僧侶應該就是那些在山上點著火,敲著鼓的人了。他們被稱為“惡人”,樹神,或別的什麼,來和一般的人區分開。他們會進行獻祭。那些德魯伊特教僧侶總是用鮮血獻祭,就像那些老巫婆一樣。奶奶不是說過嗎,那些住得離山太近的人都失蹤了,而且再也沒有找到?

我們住的地方和那些地方像極了。

而且,就快到萬聖節了。那是一個大日子,奶奶總這麼說。

我開始琢磨了——還有多久呢?

這麼害怕,我就不敢出屋了。露西姑媽給我吃了補品,說我臉色不好。我記得,有一天下午,當我聽見林子里傳來馬車的聲音時,趕緊跑到床底下,躲了起來。

那是凱普•普里奇特送信來了。佛瑞德姑父拿了信,很高興地進了屋。

奧斯伯尼堂哥要來和我們一起住了。他是露西姑媽的親戚,他放假了,要來住一個星期。他也是坐我坐過的那趟火車——只有那趟車經過這里,10月25日中午到。

在接下來的幾天里,我們都很高興,我也暫時忘掉了我那些瘋狂的想法。佛瑞德姑父要把後屋收拾出來,讓奧斯伯尼堂哥睡覺用,我就去幫他搬搬東西。

天變得越來越短了,晚上很冷,還刮著大風。25號早上,天氣很冷,佛瑞德姑父穿得暖暖的,好駕車穿越樹林。他要在中午接上奧斯伯尼堂哥,車站里這兒有7英里地。他不想帶我去,我也沒求他。那些樹林被風刮得盡是“吱吱吱”、“沙沙沙”的響聲——說不定還有別的什麼東西的聲音呢。

就這樣,他走了,露西姑媽和我在屋里呆著。她正在做果醬——李子醬——准備過冬用的。我在井邊洗瓶子。

我好像說過吧,他們有兩口井。新井有一個亮晃晃的抽水機,緊挨著木屋。那口舊的石頭井在牲口棚那邊,抽水機也丟了。它從來就沒好過,佛瑞德姑父說,他們買下這塊地方的時候,就有那口井。井水總是粘乎乎的。奇怪的是,盡管沒有抽水機,但有時它好像會自己補水。佛瑞德姑父想不出是怎麼回事,但在有些早晨,水會從水槽溢出來——綠色的、粘乎乎的水,還有難聞的氣味。

我們都離它遠遠的,我是在新井邊上洗瓶子,一直洗到快中午了,天開始陰了下來。露西姑媽做好了午飯,開始下大雨了,從西邊的大山那邊傳來了“隆隆”的雷聲。

我覺得,佛瑞德姑父和奧斯伯尼堂哥在暴雨天往回家走,會很難走的,可是露西姑媽卻沒有擔心,仍然讓我幫她做果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