棄屋中的筆記本(4)



他又高又瘦,長得有點像佛瑞德姑父,只是更年輕一些,而且沒有胡子,他穿了一身很好看的城里人的制服,帶了一頂扁帽。當他看見我時,他笑了,沖我走過來,就好像他知道我是誰。

“你好,威利,”他說。

我什麼都沒說。我都被搞糊塗了。

“你不認識我了?”他說。“我是奧斯伯尼堂哥。你的堂哥弗蘭克。”他伸出手來要和我握手。“我猜,你不會記得了,對吧?上次我看見你的時候,你還是個小嬰兒呢。”

“可是,我覺得你應該是上星期來呀,”我說。“我們等你25號來呢。”

“你們沒收到我的電報?”他問。“我有事了。”

我搖搖頭。“除非是星期四送信的送來,我們這兒什麼也收不到。也許它在車站呢。”

奧斯伯尼堂哥咧嘴笑了。“你們還真有規律。中午車站上一個人都沒有。我還希望佛瑞德會駕著馬車來呢,這樣我就不用走路了,可惜沒運氣。”

“你一路走著來的?”我問。

“對呀。”

“你坐火車來的?”

奧斯伯尼堂哥點點頭。

“那你的手提箱呢?”

“我留在車站了,”他對我說。“太遠了,拿不動。我想佛瑞德會駕著馬車帶我回去取的。”他頭一次注意到了我的行李。“等等,你要帶著個手提箱去哪,孩子?”

這我就沒辦法了,只好把發生的每一件事都告訴他了。

所以,我對他說,進屋吧,我都告訴你。

我們進了屋,他煮了些咖啡,我做了兩個三明治,我們吃了,然後我告訴他佛瑞德姑父去車站就沒回來的事,馬的事,還有後來露西姑媽出的事。當然,我沒提我在樹林里的那段事,我也沒提到“惡人”。但是我告訴他我害怕,並且想在今天天黑前走著去城里。

奧斯伯尼堂哥聽我說著,點著頭,沒說什麼,也沒有插話。

“這下你知道咱們為什麼得走了吧,馬上,”我說。“那些跟著他們來的東西,也會來找咱們,我不想再在這兒多過一夜了。”

奧斯伯尼堂哥站了起來。“你可能是對的,威利,”他說。“但是不要讓你想像的事支配你,孩子。要把事實和想像分開。你姑媽和姑父失蹤了。這是事實。但其它的關于林子里的東西會來找你的那些話,都是想像。這讓我想起了我回家時,在阿克漢姆聽到的那些傻話。因為一些原因,每年到萬聖節這個時候,這種話就更多了。為什麼,當我離開——”

“對不起,奧斯伯尼堂哥,”我說。“可是你不是住在金斯波特嗎?”

“當然,”他對我說。“但我在阿克漢姆住過,我還認識那里的人。難怪你會這麼害怕進樹林,還想像出那些東西。事實上,我很佩服你的勇敢。才12歲,就這麼聰明。”

“那咱們出發吧,”我說。“快2點了,如果咱們想在太陽落山之前進城,最好就動身吧。”


“現在還不行,孩子,”奧斯伯尼堂哥說。“我覺得這麼離開不合適,還沒到周圍看看,看咱們能發現什麼呢。你應該明白,咱們不能就這麼進城去,跟治安官說林子里有怪物把你的姑媽和姑父帶走了之類的瘋話。聰明的人是不會相信這些事的。他們會認為我在說謊,笑話我。他們甚至會認為是你和你的姑媽和姑父吵架了,所以,要離開。”

“求你了,”我說。“咱們得走了,馬上。”

他搖搖頭。

我不再說什麼了。我可以告訴他好多我夢見的,和聽到的,和看見的,和知道的事,但是,我覺得那也沒用。

此外,有些事我現在不想告訴他。我又覺得害怕了。

起先他說他從阿克漢姆來,後來我一問他,他又說他是從金斯波特來,但聽起來那像是在騙我。

然後他又說起我在林子里被嚇著了的事,他是怎麼知道那件事的?我根本沒跟他說那一段啊。

你是不是想知道我真的是怎麼想的,我想他也許根本不是真的奧斯伯尼堂哥。

如果他不是,那他是誰?

我站起來,走到走廊里,

“你去哪兒,孩子?”他問。

“外面。”

“我和你一塊兒去。”

肯定是,他在監視我。他不想讓我跑出他的視線。他趕上來,拉住我的胳膊,真親切——但是我掙不開。不,他緊緊拽著我。他知道我想甩開他。

我能做什麼?一直和這個人一起呆在屋子里,樹林里,等天黑,萬聖節的晚上,而且“惡人”就在外面等著。

我們走到外面,我發現,雖說才下午,天已經越來越黑了。烏云遮住了太陽,風吹著樹,樹伸展著樹枝,好像它們要把我拉回去似的。它們發出了“沙沙”的聲音,就好像是在說著我的什麼事,他抬頭看著它們,聽著。也許他聽懂了它們說的是什麼。也許它們正在給他下命令。

然後,我差點兒笑了,因為他是在聽著什麼,而且我現在也聽見了。

是嗡嗡的聲音,從路上傳來的。

“凱普•普里奇特,”我說。“他是郵差。這下咱們可以坐馬車和他一塊進城了。”

“讓我和他說幾句,”他說。“說你姑媽和姑父的事。不是想嚇唬他,咱們不想被傳閑話,對吧?你進去吧。”

“可是,奧斯伯尼堂哥,”我說。“咱們得告訴他真相。”

“當然了,孩子。但這是大人的事。現在進屋吧。我會叫你的。”

他很客氣地說著,還帶著微笑呢,但他還是把我拽上了門廊,推進了屋,砰的一下把門關上了。我站在黑暗的走廊里,我能聽見凱普•普里奇特慢慢停下來,招呼著他,他朝馬車走過去,說著話,然後我聽見的都是咕咕噥噥的說話聲,特別小。我從門上的一條縫往外看,看見了他們。凱普•普里奇特正在和他很親切地說著話,一切都好,沒什麼不對勁。

但是,過了沒一分鍾,凱普•普里奇特揮揮手,接著拉起了缰繩,馬車又出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