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印(1)



拉姆齊•坎貝爾

……因為,即便是克蘇魯的寵臣也不敢談及伊戈羅奈克;總有一天,伊戈羅奈克會從亙古的孤寂中跨越出來,再次在人類的世界里游蕩……

——《格拉基啟示錄》第12卷

山姆•斯特拉特舔了舔他的手指,又用他的手帕擦了擦;公共汽車站的欄杆上的雪把他的手指尖都凍僵了。然後,他輕輕地從放在旁邊座位上的塑料袋里取出了他的書,從書里抽出車票,把票墊在書的封面上,用手指壓住,開始看書。像往常一樣,檢票員以為斯特拉特拿的票就是這趟車的票;斯特拉特沒沒理他。車窗外,雪花在人行道上飛舞著,輕盈地鑽進了在路上小心行駛的汽車的車輪下。

他在布里切斯特中央站下車的時候,濺了一腳爛泥,他把塑料袋掖在大衣里護住,踩著地上的雪花,朝書報攤走去。攤上的玻璃窗沒有完全關嚴;雪從縫隙里鑽進去,把光滑的平裝書的封面都打濕了。“你瞧瞧!”斯特拉特朝站在他身邊的一個年輕人抱怨著,那個人正急切地掃視著人群,像一只縮頭烏龜似的把脖子縮在衣領里。“夠可惡的吧?這些人真是不知道愛惜!”那個年輕人心不在焉地附和著他,依然在繼續尋找著。斯特拉特走到書報攤另一側的櫃台前,攤上的一個伙計正在那兒賣報紙。“我說!”斯特拉特招呼著他。那個伙計正在給一個人找錢。示意他等一等。透過布滿水汽的玻璃窗,斯特拉特看見那個年輕人匆匆跑向一個女孩,擁抱了她,然後溫柔地用一塊手帕擦干她臉上的雪水。斯特拉特瞥了一眼那個正在等著找錢的人手里拿的報紙。他看到的是,“廢教堂里發生謀殺慘案”;昨晚在下布里切斯特區,有人在一個沒了頂的教堂里發現了一具尸體;當人們把僵硬的尸體上的雪清乾淨之後,發現尸體上布滿了令人恐怖的傷口,橢圓形的傷口就像是——那人拿了找的錢和他的報紙向車站走去。那個伙計微笑著轉向斯特拉特:“抱歉讓您久等了。”“唔,”斯特拉特說。“你看到那些書都被雪打濕了嗎?要知道,有人可能會要買那些書呢。”“你想買嗎?”那個伙計問。斯特拉特緊閉雙唇,轉身走進了漫天飛雪之中。他聽見身後傳來了關窗戶的聲音。

“好書速遞”書店是個擋風遮雪的地方;他撣掉了身上的雪,站在那兒看著。書架上,一些暢銷書擺在顯眼的位置上。女孩子們正“格格”地笑著,看著那些有趣的聖誕卡片;一個胡子拉碴的人被夾著雪的風裹挾著沖了進來,站住腳,不安地四處張望著。斯特拉特“咯咯”了兩聲;不應該允許流浪漢進書店來,他們該把書弄髒了。他在旁邊偷眼瞧著,看那人是否會把書的封面弄皺,或是把書脊弄壞。他在書架間瀏覽著,但沒能找到他想要的書。他認出了那個正在和收銀員聊天的伙計,上星期他來買《通往布魯克林的最後出口》時,他還稱贊了那本書,而且還耐心地聽斯特拉特曆數了他近期所讀的書目,雖說他好像並未聽說過那些書名。斯特拉特朝他走過去,問到:“你好——這星期還有什麼好書嗎?”

那人不解地看著他。“還有——?”

“就是像這類的書?”斯特拉特抬了抬他的塑料袋,里面是一本灰色封皮的、“頂點出版社”出的《笞責之主》,是赫克托•Q寫的。

“哦,沒有。我覺得我們沒有。”他輕輕地扣著嘴唇。“除了——讓•簡?”

“誰?噢,你是說簡啊。不,謝謝,他像溝里的死水一樣呆滯。”


“啊,對不起,先生,恐怕我幫不了你了。”

“唔。”斯特拉特覺得有點失落。那個人好像沒有認出他來,或者說不定是在裝洋蒜。斯特拉特以前碰見過這種人。他又去書架上看了看,但還是沒看到他要的書。他走到門口,偷偷解開襯衣的扣子,把他的書夾得更牢,這時有一只手搭在了他的胳膊上。那只髒乎乎的手往下滑到了他的手邊,並且摸到了他的袋子。斯特拉特憤怒地擺脫開那只手,看著面前的那個流浪漢。

“等一下!”那人噓了一聲。“你正在找那種書,是嗎?我知道哪兒有。”

這句話刺激了自以為是的斯特拉特。他把袋子從那人的手邊拿開。“這麼說,你也喜歡這種書嘍?”

“唔,是的,我有好多呢。”

斯特拉特繼續套著他。“比如?”

“哦,《亞當和夏娃》,《隨你怎麼來抓我》,全套的哈里森探險故事,你知道,好多呢。”

斯特拉特不得不承認,那人說的好像是真話。站在收銀台邊上的那個伙計正在看著他們;斯特拉特回看著他。“好吧,”他說。“你說的這個地方在哪兒?”

那人拽著他的胳膊,急匆匆地把他拉進了撲面的風雪之中。一些行人用衣領緊緊地鎖住脖子,穿行在路上的車龍里,那些車正等著前面的一輛打滑的公共汽車被拖走;雪花都被雨刷刮到了風擋玻璃的角上。街上充斥著汽車喇叭的聲音,在一個商店的櫥窗里,幾個女孩正在裝扮著那些沒有頭的模特,同時很得意地朝外顧盼,那人拽著斯特拉特從櫥窗前拐進了一條小巷。斯特拉特認識這個地方,他曾經到這兒來找過非法書店,但徒勞無獲;小巷里有令人失望的成人雜志店,間或能聞到從廚房飄出來的辛辣的氣味,車頂上都覆親乓徊閶木乒堇鍤且黃惹樘諤詰木跋蟆D僑松兩艘患涔誥瓢傻拿諾潰拇蜃潘耐馓祝話咨難┗ǚ追狀鈾納砩系袈湎呂礎K固乩匾菜孀拍僑私嗣諾潰咽樵詿永鋨諍茫韌椎胤旁諏慫某囊孿旅妗K遄漚牛蜒プ由系哪囁嵌堵淶簦蹦僑艘艙兆潘難幼齙氖焙颍閫O鋁耍渙餉匆桓魴《魎膊幌牒湍僑艘黃鹱觥K悠乜醋拍歉鋈耍醋潘謨彌漬偷謀親雍暨旰暨甑匚鎰瘧翹椋醋潘淖怕怯埠緄娜鎰喲底潘⒍兜乃幀K固乩睾ε潞筒瘓行〗詰娜舜蚪壞饋C磐猓┗ㄒ丫閹塹慕龐「親×耍僑慫擔骸白叩謎餉純歟葉伎駛盜恕!?

“所以,這是個把戲,對吧?”但是那個書店就在前面。斯特拉特率先走進了酒吧,從一個肥碩的女招待那兒買了兩紮啤酒,那個女招待高興地打著酒,然後挺著顫顫巍巍的大胸脯,端著酒杯來回奔波著。幾個老頭在昏暗的小凹室里吸著煙斗,收音機里播放著進行曲,一些男人手里握著大啤酒杯,玩著飛鏢,還隨口吐著痰。斯特拉特拍了拍他的外衣,把它掛在了身邊;那人沒脫外套,眼睛盯著他的啤酒。斯特拉特決定不說話,便從模糊不清的鏡子里看著那些坐在零亂的桌子邊比劃著手勢的人。但是,他漸漸地開始奇怪了,他的同桌為什麼不說話呢?在他看來,這些人都是相當能說的,實際上根本不可能會沉默不語。這真是太難捱了,在他可以走動或是讀書的時候,就這麼無所事事地坐在一間空氣不流通的、後街小巷的酒吧里——總得干點兒什麼吧。他一口氣喝光了他的啤酒,然後重重地把杯子放在了杯墊上。那人也拿起了酒杯,很不安地開始啜著啤酒,顯得有點緊張。最後他終于慢吞吞地吸光了啤酒,放下杯子後,他的眼睛又盯住了杯子。“看樣子,好像該走了吧,”斯特拉特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