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生(3)



過了片刻,德斯蒙德才明白過來他的意思。他的臉馬上變得煞白。但後來他又在想,那個大三學生不會是照老規矩和新來的新生開玩笑吧。他想,無論如何,他不會再去向別人問這件事。如果他真是被愚弄了,他不會再受騙第二次。

他聽見了長長的走廊盡頭有電話鈴響。他歎了口氣,經過那些關著的房門,往他的房間跑去。從他的身後傳來了輕輕的竊笑。他打開了房門,並且又隨手關上了。他站在那兒,盯著電話看了好長一段時間,電話鈴不停地響著,不知道為什麼,讓他想起了一首詩,詩里寫的是一個澳大利亞的流浪漢在一個野獸飲水的水坑里泡澡的事。邦依普,就是澳大利亞民間傳說中的那個神秘而又邪惡的生物,就棲息在那個水坑里,默默地,很殷勤地保護著那個流浪漢。他放在火上的茶壺叫個不停,但沒有人能聽到。

電話鈴還在不停地響著。

邦依普就在電話那頭。

一種突如其來的罪惡感令他漲紅了臉。

在他穿過房間的時候,從眼角里瞥見了什麼東西,一個小小的、黑黑的東西,轉眼間便鑽到了塌陷下去的、泛著黴味的沙發床下面。他在邊桌旁邊站住了,伸出手去撫摸著聽筒,感覺到了它冰冷的顫動。他把手又縮了回來。雖然顯得很蠢,但他還是覺得,她似乎能察覺到他的撫摸,並且知道他就在旁邊。

他吼叫著,開始在屋里轉圈。他注意到踢腳板上的那個洞又露出來了。他塞進去堵洞口的那個可樂瓶被推了出來。他蹲下去,把可樂瓶又塞了回去,然後站直了身子。

當他下到最後一級台階時,他依然能聽見電話鈴響。但他不知道那是否只是他腦子里出現的聲音。

他交過學費之後,又去食堂吃了飯——食堂的飯菜比他預想的要好,然後他向後備軍官訓練隊(ROTC)的大樓走去。大樓的狀況比其它建築要好,也許是因為軍隊管理得好吧。反正,它還沒到要人來巡查的地步。那些大炮就架在後面。難道學生真的要學會用這些美西戰爭時的武器嗎?在這些東西都生出銅綠的時候?

當德斯蒙德要求領他的制服和手冊時,那個當班的軍官愣住了。

“我不明白。你不知道ROTC不再收新生和大二的學生了嗎?”

德斯蒙德堅持說他想要參加。那個軍官摸了摸他胡子拉茬的下巴,吸了一口“提華納金牌”雪茄。“唔,讓我想想。”

他查閱著一本書,書的邊好像都被老鼠磕壞了。“那,你都知道什麼?條例上沒規定年齡。當然,這兒缺了幾頁。應該是一個勘誤表。以前沒招過像你這種年紀的人。但是……好吧,要是條例上沒提到這種情況,那麼……真該死!不會傷到你的,我們的小伙子不必非得通過障礙科目,或其它類似的科目。

“可是,你都60歲了呀!你為什麼要來登記?”

德斯蒙德沒告訴他,他曾經在“二戰”時延期服役,因為他是他生病的老媽的唯一支柱。從那時起,他就有一種負疚感,而現在他起碼可以為他的祖國盡一些——別管多微薄的——義務了。


那個軍官站起來,但態度不是很配合。“好吧。我給發裝備。但我還是要提醒你,這些混帳東西玩的是一些很不尋常的把戲。你就會知道他們從他們的大炮里打出來的都是什麼東西。”

15分鍾過後,德斯蒙德把一套制服和手冊夾在胳膊底下離開了。他不想帶著這些東西回家,所以,他把東西寄存在了學校的書店里。店里的女孩把他的東西放在了一個架子上,那上面還有別人的東西,其中有些東西是外行人根本不認識的東西。那當中就有一個罩著黑布的小籠子。

德斯蒙德走到兄弟會街。除了那個“哈斯特爾之家”外,那兒的房子都有一個阿拉伯名字。這些房子和學校里的其它建築一樣,都顯得很破舊,疏于維護。德斯蒙德拐上了一條水泥步道,步道的裂縫里都是枯死的蒲公英和其它野草。在他左手邊斜著一根15英尺高的大木頭柱子。城里人根據柱子上刻的那些頭和符號,把它看作是一根圖騰柱。當然,它並不是圖騰柱,因為擁有它的那個部落並非西北海岸或阿拉斯加的印第安人。這里曾經立著好幾百根這樣的柱子,但現在只剩下了兩根,另一根保存在學校的博物館里。

德斯蒙德從柱前經過時,把左手的拇指根放在了鼻子下面,食指尖放在了前額的正中間,輕聲念著古老的敬語,“Shesh-cotoaahd-ting-ononwasenk。”他從各種文獻中得知,在這個月相時間里,每個塔米塞奇格人經過這根柱子時都必須念這段話。就連他們自己都不知道這段話的含義,因為它是從另一個部落傳下來的,又說不定是源自于很久以前的一種語言。但它表達的是一種敬意,如果不遵守這種慣例,就很可能會遭遇不幸。

他在做這些的時候,覺得自己有點傻,但他知道,這麼做是沒有壞處的。

沒有刷漆的木樓梯走上去嘎吱嘎吱地響。門廊很大;紗窗都生鏽了,而且有好多窟窿,根本擋不住外面的小蟲子。前門開著;從里面傳出了音量很大的搖滾樂聲,同時能聽到好多人在大聲交談,還能聞到一股刺鼻的大麻的味道。

德斯蒙德險些掉頭回去。他害怕到人多的地方去,而且一想到他的年齡,他就覺得很尷尬。但溫德爾•特里潘就站在走廊里,他被一雙大手拉住了。

“進來吧!”特里潘低聲吼著。“我會把你介紹給兄弟們!”

德斯蒙德被拽進了一個大房間里,里面擠滿了男男女女的年輕人。特里潘在人群里擠來擠去,不時停下來拍拍某人的背,高聲打著招呼,有一次還拍了一個體格健美的年輕女孩的屁股一下。他們來到了一個角落里,萊亞門教授正坐在那兒,圍在他旁邊的一些人看上去比這里的大部分人要年長一些。德斯蒙德估計他們都是研究生。他握著那只又肥又厚的手說道,“很高興再見到你,”但他有點懷疑他是否聽見了他說的話。

萊亞門把他拉近一些,以便他能聽見他說什麼,然後說道,“你決定好了嗎?”

那老頭的口氣很難聞,但他肯定是喝了什麼了,德斯蒙德以前從沒聞到過這種氣味。那雙紅眼睛好像閃著光,就像是在眼球里點了兩根小蠟燭似的。

“決定什麼?”德斯蒙德大聲問。

那個老頭笑笑,說,“你知道。”

他把手松開了。德斯蒙德站直了身子。雖然屋子里熱得能讓他冒汗,但他卻突然感到很冷。萊亞門暗示的是什麼?那不會是他真知道的事。難道他真的知道嗎?

特里潘把他介紹給了周圍的那些男女,然後帶著他走到了人群里。他又被介紹給了更多的人,大部分是蘭卡阿里夫兄弟會的成員,或是街對面的女生聯誼會的成員。他能准確認出的唯一一名入會候選人是一個黑人,一個加蓬人。等那些人都走開之後,特里潘說,“布卡瓦來自一個巫醫世家。如果他能接受我們的邀請,他將成為一個真正的寶貝,當然,‘哈斯特爾之家’和‘卡夫•達爾•瓦’也特別想要他。系里在中部非洲科學方面比較薄弱。過去曾有過一個特棒的老師,賈尼斯•蒙瑪亞,但她10年前在塞拉里昂休假的時候失蹤了。如果布卡瓦能擔當助教的話,我不會感到驚訝的,別看他名義上只是一名新生。老兄,有天晚上,他還教過我一部分你簡直無法相信的祭奠儀式的內容。我……好啦,我現在不說它了。改天再說。反正,他最尊敬萊亞門,而且,因為那傻老頭是系里的頭頭,布卡瓦幾乎是篤定要加入我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