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生(5)



突然,他開始呲著牙,咧著嘴,彎下腰,手緊緊捂著他的大肚子,髒乎乎的皮膚變得煞白。德斯蒙德問,“怎麼回事?”

特里潘搖搖頭,深深歎了口氣,直起了腰。

“啊,真疼啊!”

“怎麼啦?”德斯蒙德說。

“我不應該說他是傻老頭。我沒想到他能聽見我的話,但他不是用耳朵聽的。該死,世上再沒有別人比我更敬重他了。但有的時候,我就喜歡信口胡說……好啦,再也不會了。”

“你是說?”德斯蒙德說。

“對呀。你以為是誰?別管它。跟我來,咱們找個安靜的地方。”

他拉著德斯蒙德走過了一個小房間,里面有好多書架,擺滿了書籍,小說,教科書,偶爾還有幾本包著舊皮面的書。

“我們這兒有一個好得不得了圖書室,可以說是所有會所里最好的一個。它是我們最吸引人的部分之一。但那指的是它開放那部分。”

他們進了一道小門,走過一小 他們又回到了大房間里的喧囂和刺激氣味當中。他們沒呆多久,因為特里潘想帶他看看會所里的其它部分,除了地下室。
“這周的某個時間你可以去看。但現在最好別去那兒。”

德斯蒙德沒問為什麼。

當他們走進二樓的一個非常小的房間時,特里潘說道,“通常我們不讓新生有自己的房間。但對你……如果你想要,它就歸你了。”

這讓德斯蒙德很高興。他不用去忍受別人的壞習慣了,也不用去聽那些讓他惱火的嘮叨了。

他們下到了一樓。此時,大房間不再那麼擁擠了。剛剛從椅子上站起來的老萊亞門招手讓他過去。德斯蒙德慢吞吞地走了過去。出于某種原因,他知道,他不會喜歡萊亞門要對他說的話。或許他也不能肯定他是否會喜歡聽。

“特里潘帶你看了兄弟會的好多好書,”萊亞門說。那不是一個疑問句,而是一個陳述句。“特別是科南特的書。”

特里潘說,“你怎麼……?”他咧嘴笑了。“你感覺到了。”

“當然,”萊亞門說。“好啦,德斯蒙德,你不覺得是該接那個電話的時候了嗎?”


特里潘顯得很迷惑。德斯蒙德感到很不舒服,渾身發冷。

萊亞門的鼻子都快貼到德斯蒙德的鼻子上了。那張生面團似的臉上的許許多多皺紋就像是象形文字一樣。

“你已經決定了,但你沒讓你自己了解這一點,”他說道。“聽著。那是科南特的建議,不是嗎?聽著。從你上飛機去波士頓的那一刻起,你就做錯了。你在機場的時候本可以收手不干的,但你沒有,即使,我猜想,你母親還在那兒大吵大鬧了一番。但你沒收手。所以,拖著也無濟于事了。”

他吃吃地笑著。“我好心給你建議是要表示我對你的敬意。我想,你會出名的。如果你能夠消除某些性格缺陷的話。在這兒,即便是要獲得一個學士學位,也需要有力量,智慧,嚴格的自律,和巨大的奉獻,德斯蒙德。

“有好多人申請到這兒來上學,因為他們覺得,這里的課程很輕松。但很快他們就會發現,系里的要求比麻省理工對工科學生的要求還高。而且還更危險。

“然後是道德問題。這在申請入學時都有聲明。但有多少人想去遵守道德聲明呢?有多少人決定要站在錯誤的一邊呢?他們放棄了,不知道,對他們當中的任何人來說,要回到另一邊去都為時已晚了。他們已經表明了自己,已經抵抗過了,並且好像已經被永遠記住了。”

他停頓了一下,點了一只棕色雪茄。煙霧圍著德斯蒙德打轉,但他沒有聞到他預想中的味道。煙味和他曾經有一次聞到過的死蝙蝠味不太像。

“每一個男人和女人都要決定他或她自己的命運。如果我是你,我就會馬上做出我的決定。我已經盯上你了,你在這兒的進步取決于我對你的性格和潛質的評估。

“日安,德斯蒙德。”

老頭走了。特里潘說,“這說的都是什麼呀?”

德斯蒙德沒答話。他在煩躁不安的特里潘旁邊站了一會兒。然後,他對特里潘說了聲再見,開始慢慢地往外走。他沒回家,而是在校園里漫無目的地走著。閃爍的紅燈吸引了他,他走過去看出來什麼事。一輛帶有校園警察標志的汽車和校醫院的一輛救護車停在一個兩層樓的建築前。從寫在很髒的窗玻璃上的字可以看出,這個建築的底層曾經是一個食品雜貨店。里里外外的牆皮都剝落了,牆上的石膏也掉了,露出了下面的木板條。光禿禿的木地板上有三具尸體。其中一個是在體育館里排在他前面的那個年輕人。他仰面趟在地上,小胡子下面的嘴張開著。

德斯蒙德問其中一個扒在窗戶上的人出了什麼事。那個人留著灰白的連鬢胡子,可能是個教授,對他說,“每年的這個時候都會出這種事。有些孩子被帶去嘗試一些東西,那是只有文學碩士才想要去嘗試的東西。是被嚴格禁止的事。但卻管不住那些小傻瓜。”

小胡子的尸體上好像有一大塊圓形的東西,也可能是他前額上的一塊灼痕。德斯蒙德想離近點看看,但救護車上的人在把尸體抬出來之前,先把一塊毯子蓋在了他的臉上。

灰白胡子的人說,“學校警察和醫院會處理它們的。”他短短地笑了兩聲。“城里的警察根本不想到校園里來。家屬會接到通知說,他們是吸食海洛因過量。”

“那麼做不會出問題嗎?”

“有時會。私人偵探來過,但他們呆不了多長時間。”

德斯蒙德匆匆離開了。他決心已定。看到那些尸體使他動搖了。他要回家,與媽媽和好,把他花費了好多時間和金錢收集到的、並且研究過的那些書都賣掉,把時間花在寫神秘小說上。他已經看到了死亡的面孔,如果他真做了他想要做的事,幻想進行心理治療,他將會看到她的臉。死亡。他不能那麼做。

他走進宿舍房間的時候,電話鈴還在響著。他走過去,伸出手去,停了不知多長時間,然後又把手放下了。他往沙發那兒走的時候,看到可樂瓶又從踢腳板上的那個洞里被推出來或是拔出來了。他蹲下身,把瓶子又塞回到洞里。從牆後面傳來了輕輕的竊笑聲。


他坐在塌陷的沙發上。從他的上衣口袋里掏出了筆記本,開始在紙上畫那些他清楚地記在腦子里的象形文字。他用了半個小時的時間,因為複制的准確性很重要。電話一直響個不停。

有人在敲門,並且還大聲叫嚷著,“我看見你進屋了!快接電話,要不就把線拔了!否則的話,有你好瞧!”

他沒說話,也沒從沙發上站起來。

第一頁微微有點發黃,但對于有400年曆史的紙張來說,也就不足為奇了。上面全是大大的手寫字符。

“1641年,西蒙•科南特親筆手書。

“西蒙,羅傑•科南特的同父異母兄弟,”德斯蒙德說道。“他是第一個造訪塔米塞奇格的白人,並且就沒再離開。他也和那些襲擾塔米塞奇格人的定居者打交道,但他們不知道他到底向著誰。他和受了重傷的阿台奇羅農一起逃進了荒野。20年之後,他帶著這本書在弗吉尼亞現身了。”

他慢慢地翻著拿5頁紙,把每一個象形文字都記在他如照相機一般的記憶里。有一個形象他不喜歡去看。

特里潘說,“萊亞門是唯一能看懂它的人。”

德斯蒙德沒告訴他,他也精通塔米塞奇格語的語法和一小本詞典,那是威廉•科•鄧納1624年編寫的,並于1654出版發行。其中包括的一個附錄翻譯了那些象形文字。他用了20年的時間尋找,並且花了1000塊錢才得到了一份影印件。他的母親堅決不同意出這筆花銷,但他唯一的一次勇敢地和她作對。就連大學里都沒有這份拷貝。

特里潘看看他的手表。“還有一分鍾。嘿!”

他從德斯蒙德手里奪過那本書,很嚴厲地說道,“轉過身去,把耳朵堵上!”

特里潘顯得很慌亂。他背轉身,過了一分鍾,特里潘把德斯蒙德的一只手拉了下來。

“抱歉,這麼急慌慌的,但時間就快到了。我不明白為什麼。總是只有10分鍾的時間。”

德斯蒙德沒覺得有什麼,只是認為那也許是因為特里潘對那本書太敏感了,所以才會有那種表現。

特里潘顯得很緊張,說道,“咱們走吧。我覺得冷了。”

下樓的時候,他說,“你確信你看不懂那本書?”

“我從哪兒知道怎麼讀?”德斯蒙德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