耶路撒冷領地(7)



1850年10月20日

正如我所擔心的,他的健康出問題了——

親愛的上帝,我們的在天之父!

無法忍受去想它;但它被種上了,印在了我的腦子里,就像一張用錫版照出的相片;那個在地窖里的可怕的東西——!

現在就我自己了;8點半了;屋子很靜,但——

發現他昏倒在他的寫字台上;他還在睡覺;但在那些時候,他表現得多高貴啊,而我卻麻木地站在那兒,已經被嚇壞了!

他的皮膚蒼白,是涼的。不再發燒了,感謝上帝。我不敢移動他,或是留下他到村里去。如果我去了,誰會和我一起回來幫他?誰會到這個被詛咒的房子里來?

噢,地窖!在地窖里的那些東西就是在牆里給我們搗亂的東西!

1850年10月22日

親愛的伯恩斯,

我又是我自己了,雖然在昏迷了36個小時後還虛弱。又是我自己了……真是一個讓人難以接受的、可怕的笑話!我決不要做回我自己,決不。我曾經和一個瘋子面對面,還有一個令人無法描述的可怕的東西。一切還沒有完。

如果不是為了卡爾,我想我應該在此刻結束我的生命。他是這瘋狂的一切當中的一個心智健全的安全島。

你就會知道一切的。

我們隨身帶了蠟燭,開始了我們的地窖探險,蠟燭的光很強,足夠照亮的——遠遠足夠!卡爾文想要勸阻我,提到了我最近的病,說我們最有可能找到就是一些進來要被毒死的、健壯的老鼠。

但我堅持我的決定;卡爾文畫了個十字,說:“按你認定的做吧,布恩尼先生。”

地窖的入口就是廚房地板上的一個活門(卡爾向我保證說,他已經把它嚴嚴實實地蓋好了),我們用了好大的勁才把它掀起來。

一股刺鼻的惡臭從漆黑的地窖里冒出來,和“皇家河”對岸的那個廢棄的鎮子里彌漫的氣味差不多。我手里的蠟燭照亮了一段陡直、傾斜的樓梯,樓梯的盡頭隱沒在了下面的黑暗中。樓梯已經處于急需修複的狀態——有一個地方的整塊梯級豎板都不見了,只留下一個黑洞——很容易就能想見,不幸的瑪塞勒是如何在那兒走到她的終點的。

“當心,布恩尼先生!”卡爾說;我告訴他,我根本沒打算要如何如何,隨後我們便下去了。


地上鋪的是土,牆是結實的花崗岩的,一點都不濕。那地方一點都不像是老鼠的避難所,因為沒有一樣東西是老鼠喜歡用來築安樂窩的,諸如舊紙箱,舊家具,廢紙堆,等等。我們把蠟燭舉高,形成了一個小光圈,但還是無法看到什麼。地板有一個緩坡,像是延伸到主客廳和餐廳下面的——換句話說,是往西延伸的。我們就是順著這個方向走的。所有的一切都處于出奇的靜默中。空氣中的臭味漸漸加重,包圍著我們的黑暗似乎不滿地向我們壓過來,像是嫉妒暫時將它廢黜了的燭光,而這麼多年來,它一直是這里無可爭議的統治者。

在遠端,花崗岩牆被一塊磨光的木板取代了,木頭像是黑色的,沒有反光。這里就是地窖的最盡頭了,在它後面有一個像是小凹室的地方。小凹室是在一個角上,如果不走過來,是不可能看見它的。

卡爾文和我看見了。

我們似乎看見了這個地方不祥的過去遺留下來的一個腐敗的鬼魂。小凹室里放著一把椅子,椅子上方有一個糟朽的麻制繩套,系在一根結實的頂梁上的一個鉤子上。

“那時,他就是在這兒吊死自己的,”卡爾文嘀咕著。“天啊!”

“對……他女兒的尸體就躺在他後面的樓梯底層。”

卡爾正要說話;隨即我看見他的眼睛猛地轉向我身後的一個地方;然後,他要說的話就變成了一聲尖叫。

伯恩斯,我該怎麼描述突然映入我們眼簾的情形呢?我該怎麼告訴你在我們的牆里的那些可怕的房客呢?

在遠端牆壁的黑暗之中有一張若隱若現的臉——臉上有一雙像冥河一樣烏黑的眼睛。它痛苦地咧著嘴,嘴里沒有牙齒;一只發黃的、腐爛的手向我們伸過來。它發出了駭人的咪咪叫聲,並且顫顫巍巍地向前邁了一步。我手里的蠟燭照亮了它——

我看見它的脖子上有烏青的繩印!

在它後面還有別的東西在動,只要我做夢,我就會夢見這個東西:一個女孩,有一張蒼白、腐爛的臉,帶著死人的笑容;一個女孩,頭無力地垂成一個不可思議的角度。

它們想要我們;我知道。我還知道,如果我沒有把我手里的蠟燭直接扔到在那個小隔間里的那個東西上,並且跟著它走向繩套下的那把椅子的話,它們就會把我們拖入那片黑暗里去,讓我們成為它們的所有物。

隨後,一切都陷入了混亂的黑暗中。我失去了意識。我醒來的時候,就像我說過的那樣,是在我的房間里,卡爾在我身邊。

如果我能離開,我就穿著我的睡衣逃離這個恐怖之屋。但是我不能。我已經成了一出深奧、隱晦的戲劇中的人物。別問我是怎麼知道的;我就是知道。克洛蕾絲夫人說起過血緣呼喚血緣,她說的是對的;她說起過那些守望者和那些護衛者,真是驚人地准確。我擔心我已經驚動了一股力量,一股半個世紀以來一直沉睡在陰郁的耶路撒冷領地上的力量,一股殘害了我的祖先,並且欺騙他們接受邪惡的奴役。我還有比這些更可怕的擔憂,伯恩斯,但我還只是悟到了一部分。要是我知道……要是我全都知道就好了!

查爾斯

附——當然,我這封信只是寫給我自己的;我們與傳教士角隔絕了。我不敢帶著我的汙點去那兒寄信,而卡爾文又不願意把我一個人留下。也許,如果上帝仁慈的話,這封信會以某種方式到達你的手里。

查爾斯

[摘自卡爾文•麥卡恩的小日記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