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八章 嫉妒

傍晚時分,令人討厭的吳氏終于走了,莫桃將所有的丫鬟小厮都趕出房間,孤零零地一個人坐在餐桌旁,對著一桌子他從前逢年過節也吃不上的精美晚餐,卻是一點胃口也沒有。抓過酒壺,滿滿地給自己斟一杯酒,端起酒杯正要喝,忽然想起養父從前很喜歡喝酒,有時候興致來了,也會叫他一起喝,但養母卻因為打酒也需要銀子,只要一看見他喝酒,就會上來制止。用的理由當然不會是舍不得,從來都是大義凜然地說什麼小孩子不能喝酒。現在大約再也沒有人來制止他喝酒了,可莫桃多麼希望能有一個人來對他說,他現在年紀還小,不能喝酒。 莫桃一口喝干杯中的酒,也不用筷子,伸手撕下一只雞腿啃一口,卻發現雞腿涼冰冰的,一點也不好吃,還比不了從前在家的時候,翠菊做的熱氣騰騰地雞蛋羹。家里雖然養了好幾只母雞,但雞蛋平時都留著要去賣錢,他也只有是過生日的時候才有口服享受一碗雞蛋羹。他和莫素秋過生日,翠菊都會做一碗雞蛋羹給他們。每次他生日的時候,莫素秋就會在他身邊轉來轉去地問:“哥哥,雞蛋羹什麼味道?好不好吃?”全然忘記她自己過生日,曾經獨享一碗雞蛋羹的時候。 莫桃忽然間好想見見妹妹。妹妹的年紀還小,一定還會像從前一樣粘著他,不會忽然多出一個親生哥哥莫天悚就不理會他。記起吳氏告訴他,翠菊上午看著莫天悚吃過東西以後,就離開幽煌山莊去接莫素秋了,此刻一定已經把妹妹接回來了。莫桃知道翠菊就被安排在自己的隔壁院子居住。丟下雞腿,起身離開桌子,正要從門口離開,忽然多了一個心眼,想起今天吳氏幾乎監視他一整天,似乎既不願意他去見翠菊,也不願意他去見莫天悚。 莫桃來到窗子前,推開窗子看看,周圍一個一個人也沒有,便從窗子爬出去,回手又關上窗子,躲躲閃閃地朝旁邊的院落走去。 他還沒有走到隔壁的院子中,就發現吳氏提著一盞白燈籠來到院子的門口,敲敲門。出來開門的正是養母翠菊,兩人低聲說了幾句話,翠菊就跟著吳氏朝外走去。 莫桃很奇怪,遠遠地跟在她們的身後。 吳氏似乎也不願意有人看見,走的一直都是小路,因為有一個燈籠引路,莫桃跟蹤起來倒是一點也不費力。片刻後她們穿過後院,來到前廳里。這里到處掛著白幡,是給莫少疏布置的靈堂,因為翠菊也在幽煌山莊沒有離開,財旺的棺材也停在靈堂的角落中。 白天吳氏曾經要莫桃來這里守靈,但莫桃對莫少疏一肚子氣,不過來看一眼,隨便磕兩個頭就離開了。管家崔壽很不滿意,吳氏倒是一點也不勉強他,還攔著崔壽,不讓崔壽說他。至于莫天悚,一直癡癡呆呆的,說是要守著那條肉蟲子,免得再有人傷害它,而且還要練功,一直不肯離開花園,更是連看也沒有來看一眼。 靈堂比莫桃白天來的時候還要冷清,居然連一個守靈的家丁都沒有,只有一對白色的蠟燭上跳動的火焰發出暗淡的光芒,在吳氏和翠菊的身後留下一個長長的影子。 莫桃很害怕,但是更擔心翠菊,也很好奇吳氏和翠菊來這里做什麼,貼著牆角悄悄朝門口靠過去。可他還沒有走到門口,一只大手忽然從他的後背伸過來,捂住他的嘴巴。接著莫桃身子一輕,已經被人抱起來,感覺就像上次他被吳氏抓住的時候一樣。 莫桃很不甘心,還要用力掙紮,身上又是一麻,便再也無法動彈說話。有了上次的經驗,他知道自己又被人點中穴道。又氣又急,下決心也要學一身武藝,免得以後再被人抓住。 那人抓住莫桃以後朝後退幾步,將身一縱,抱著莫桃上了房頂。弓腰朝前走幾步後,輕輕將莫桃臉朝下放在屋頂上,伸手揭下幾匹瓦來。靈堂中的情形清楚地展現在莫桃的眼前。 莫桃看見翠菊跪在地上,拉著吳氏的衣擺,神色淒惶地在說著什麼。但吳氏根本不為所動,拿出一條白色的綢子,用力朝上一拋,便將綢子掛在房梁上。然後她一腳踢開翠菊,從旁邊端過一張凳子來,放在白綢子的下面,對翠菊說了句什麼。 翠菊臉色大變,渾身發抖,又用力給吳氏磕頭。可惜吳氏一味搖頭,還指指凳子。 翠菊十分失望,又對吳氏說了句什麼。爬起來走到角落中財旺的棺材前,用力重重地磕了三個頭,哆嗦著從懷里掏出一小塊帶血的金子,放進嘴里。可是金子很大,將她的嘴巴塞得滿滿的,她卻無法吞下去,只好又把金子吐出來。猶豫著去看掛在房梁上的白綢子。 吳氏從翠菊手里要過金子,從袖子中抽出一把匕首,一刀將金子切成兩半,又還給翠菊。翠菊拈起兩塊金子,又給財旺磕三個頭,用盡全身力氣,仰天厲聲大叫道:“孩子他爹,莫莊主,你們要是在天有靈,記得告訴天悚和莫桃,長大以後給我們報仇!”緩緩把一塊金子放進嘴里,直著脖子用力咽下。 目睹一切的莫桃一張臉漲得通紅,哭都哭不出來,心中只有一個念頭,那就是報仇。忽然又覺得已經再次被人抱起來,下了房頂,一陣騰云駕霧之後,被人從一個窗口塞進一間屋子,定睛一看,居然就是他自己的房間,一桌子幾乎沒有動過的酒菜還好好的放在桌子上。 那人將莫桃輕輕放在凳子上,捏開他的嘴巴,提著酒壺就灌。莫桃終于看清楚抓住自己的是一個黑衣蒙面人。只可惜那人從頭到腳都被黑布蒙住,只露出一雙眼睛,莫桃無法分辨是誰。此刻他一點也不想喝酒,但還是被迫把一壺酒全部都喝進肚子。他一個孩子,又有多大的酒量,片刻後酒意上湧,趴倒在桌子上,昏睡過去。 莫桃醒過來的時候,覺得頭很疼,迷迷糊糊地剛睜開眼睛,就聽見丫鬟蘭香道:“莊主,你醒了?”邊說邊過來扶他。 莫桃忘記自己已經是幽煌山莊的莊主,推開蘭香,搖搖頭,大聲叫道:“娘,你在哪里?我的頭好疼啊!” 蘭香道:“老夫人昨天去世了。莊主以後不要喝那麼多酒,頭就不會疼了。” 莫桃一下子記起昨天夜里發生的事情,心中一痛,又彷徨又無助,眼淚立刻掉下來,翻身趴在床上,嚎啕大哭起來。 蘭香從前是莫天悚的貼身丫鬟,與莫桃並無感情,還對他搶占莫天悚的房間多少有些氣憤,出于同情和責任,站在一邊不咸不淡地說一些空話勸說。 莫桃此刻正是敏感,要是沒有人勸,自己傷心一會兒,自然就會停下來,可這一有人勸,且又非出自肺腑,更是觸動愁腸,就越發哭得起勁。正哭得傷心,忽然聽見吳氏的聲音道:“掌嘴!你們是怎麼伺候的?看見莊主傷心,也不知道勸解一下,要是莊主哭壞了身子怎麼辦?” 蘭香惶恐地道:“莊主剛剛知道老夫人去世的消息,心中傷痛才哭的。奴婢一直在勸,但莊主太傷心了。” 莫桃聽見吳氏的聲音,又想起昨天夜里看見的一幕,一股怒火冒出來,頓時就不哭了,不等吳氏過來,自己抓起被子在臉上胡亂抹一把眼淚,翻身坐起來,拿過旁邊的衣服就穿,問道:“吳媽,你這麼早過來,有什麼事情?” 吳氏躬身施禮,恭敬地道:“奴婢過來是請莊主去靈堂給老夫人上香的。” 莫桃道:“知道了,我吃過東西就過去。” 莫桃今日起床本來就晚,大戶人家又有許多講究,等莫桃吃過早餐,穿著一身重孝來到靈堂,已經到了巳時。靈堂比昨天顯得熱鬧,增加了很多家丁,但因管家崔壽出面辦這個靈堂不過是走過場,莫少疏自己平日深居簡出,少有交游,來吊孝的人依然不多。 莫桃跪在莫少疏的靈柩前,一遍又一遍地回味這兩天發生的事情,倍覺茫然無依。他不像莫天悚,從小就讀了很多聖賢書,被莫少疏灌輸了很多忠孝仁義劍不沾血的思想,從變故的一開始就感覺到壓力,最後他的劍不僅是沾上鮮血,還是他自己親生父親的鮮血,早被驚呆了,一直神思恍惚。莫桃開始雖然也很震驚,但他比莫天悚單純,對死亡也是似懂非懂的。他從小就羨慕莫天悚擁有的一切,突然擁有幽煌山莊的喜悅也沖淡了養父遇害的悲傷。他的思想中並沒有那許多根深蒂固的禮教,認為殺莫少疏的其實是曹橫,而且恨莫少疏把他交給貧窮的財旺家就不管了,對莫少疏的死並沒有很大感覺,也沒有多少思想負擔,一直還有些懵懵懂懂的,昨天早上偷聽的話讓他有些清醒,但還是存在著一些幻想。可昨夜他看見的事情卻將幻想擊得粉碎,真正認識到自己在幽煌山莊的地位,從一個懵懂少年一夜間成長起來,對渺茫的前途充滿絕望,開始有些理解父親當初的做法,心里非常害怕,又想起平日養父養母的好來,今天卻是真正地感到傷心。 中午,蘭香來叫莫桃吃飯,莫桃才驚覺他已經在父親的靈柩前跪了一個上午,剛剛站起來,又跌倒下去,原來他的雙腿早就跪麻木了。蘭香急忙上前去攙扶,莫桃回頭看看,才發覺一上午又沒有看見莫天悚的人影。 午餐的時候,莫桃依然不要丫鬟伺候,但他昨晚酩酊大醉,所有的丫鬟都被吳氏狠狠地訓斥一番,這次丫鬟卻是說什麼也不肯離開,而且也不肯給他拿酒來。 莫桃忽然間更是傷心,原來他這個莊主連一個樣子都沒有,說出去的話,就和放屁一般。他又是一個人對著一桌子的飯菜,身後雖然站著兩個伺候的丫鬟,還是覺得萬分孤獨。放眼整個幽煌山莊,可能就只有昨夜的黑衣人對他還能有些幫助。 莫桃再沒有胃口吃飯,放下筷子,問:“蘭香,幽煌山莊除了吳媽會武以外,還有誰也會武?” 蘭香道:“少爺也會。” 昨夜那人身材高大,分明是一個成年人,絕對不可能是莫天悚。而且莫桃對莫天悚的武藝也很了解,知道他只是學過一些基本的東西,雖然會一些拳法刀法,可根本就沒有飛簷走壁的本事。搖頭道:“我知道少爺會。我是問你除少爺以外,還有誰會武?” 蘭香搖頭道:“沒有了。老莊主以前最是仁慈,向來反對武力,除少爺以外,也不准別人習武。就連吳媽會武,我們也是這次才知道的。莊主是不是也想習武?那你可以和少爺一起練功。聽說他一早起來,就又去花園中練功了。以前他都是要中午才去練武,上午是學文的時間。” 莫桃自然知道寞天悚從前上午學文,下文習武的習慣。他原本並無多少心機,可昨天的事情卻逼著他遇事不得不多考慮考慮,見問不出來,怕引起懷疑,也不敢過多打聽,倒是被蘭香提醒,暗忖莫天悚與自己可算是同病相憐,也許應該聯手才是,決定去看看他。 因為多次幫莫天悚作弊,幽煌山莊中莫桃最熟悉的地方就是莫天悚練功的花園。用茶水漱過口後,莫桃嚴厲地制止了蘭香的跟隨,獨自朝花園走去。 花園中的景象變化很大,當日莫桃躲著幫莫天悚吹香的那道樹蘺頂上禿了一大片,一條肥溜溜的黑色肉蟲肆無忌憚地海吃狂咽。莫桃也曾經在桃園中見過不少害蟲,卻沒有任何一種害蟲的胃口能和此蟲相比。 莫天悚還在原地蹲馬步,然沒有莫少疏坐在太師椅上監督,又多出柳氏站在他的身邊,用一個瓷勺,一勺一勺地給他喂飯。原來莫天悚不肯好好吃飯,柳氏心疼他,從昨天起就開始給他喂飯了。 百足之蟲,死而不僵。到了今時今日莫天悚得到的照顧還是要比自己多很多!莫桃想起自己孤零零一個人對著飯桌的情景,怒不可遏,沖上前去。他對昨天莫天悚和園丁的爭斗也有耳聞,勉強忍著沒和莫天悚動手,將一肚子怨氣通通撒在饕餮大嚼的黑色肉蟲身上。 誰知道他的手還沒有碰著肉蟲,莫天悚已經推開柳氏一躍就跳過來,一掌就將莫桃推倒在地上。 本來就是滿肚子怨氣的莫桃如何能忍耐,爬起來就給了又在輕聲安慰肉蟲子的莫天悚一拳。莫天悚不像昨天那樣癡呆,不甘示弱地也回了莫桃一拳。與莫桃大打出手。他從小習武,莫桃如何是他的對手?幾下就把莫桃打得在地上爬不起來。好在莫桃從小在山林中鑽多了,身體粗壯,除一些瘀青以外並沒受傷。但卻是氣得不行,也將旁邊的柳氏嚇得不行。 柳氏慌忙丟下飯碗來拉莫天悚。但莫天悚並不聽她的,騎在莫桃身上,拳頭雨點一般地落在莫桃身上。 柳氏正急得不知如何是好的時候,忽然聽見一個氣急敗壞聲音道:“天悚少爺,你的聖賢書都白讀了?怎麼可以做出此等有辱斯文的事情!” 柳氏回頭一看,卻是莫天悚的啟蒙老師,幽煌山莊的賬房先生蕭瑟到了。他一年前有事外出,近段時間一直不在幽煌山莊中,今天早上才回來,驚聞巨變,去靈堂沒有看見莫天悚,非常生氣,將手邊的事情處理完了,就來花園中找莫天悚。 蕭瑟不是本地人,是莫少疏在莫天悚三歲時重金禮聘回來的落第秀才,除教導莫天悚文字以外,還監管幽煌山莊的賬目,與管家崔壽時有矛盾。他身材瘦小,穿一襲半新不舊的蘭布儒衫,留著一縷半黑不白的稀疏山羊胡子,年剛不惑,平日便喜歡自稱老夫,講起話來搖頭晃腦,開口子曰詩云,閉口之乎者也。可惜他此刻看見莫天悚和莫桃大打出手,心中著急,氣得跌足,這之乎者也便也忘在腦後了。 蕭瑟崇拜蘇東坡。蘇東坡在江北瓜洲任職期間,嘗做詩曰:稽首天中天,毫光照大千;八風吹不動,端坐紫金蓮。詩成後遣書童送與對岸金山寺好友佛印看。佛印提筆題字“屁”,送回。蘇東坡大怒,連夜過江理論。佛印大笑:八風吹不動,一屁打過江。蘇東坡恍然,慚愧不已。蕭瑟用此典,字八風,號一屁。 山莊中的人當面叫他八風先生,背後皆叫他屁先生。時日一長,蕭瑟也有耳聞,開始時暴跳如雷,到處找人理論。惜乎幽煌山莊地處偏僻,山莊中人無法理解八風一屁的個中三昧,當面點頭稱是,背後的屁先生卻叫得更是順口。蕭瑟無奈,做《屁賦》一篇以自慰。 賦曰:夫屁者,視之不見,聽之則聞,多呼少吸,有吐無吞。源于髒腑,祟于幽門。其為氣也,影不及形,塵不暇起,脫然而出,潰然而止。壯一室之妖氛,泄五谷之敗餒,致使沉檀失其繽紛,蘭麝減其馥郁。其為害也,驚心振耳,反胃回腸。凡男婦老幼,中斯毒者,莫不奔走避易,嘔吐狼籍,獨吾不懼,巋然不動。嗚呼!天地為爐兮,造化為工。陰陽為炭兮,萬物為銅。吾上接孔孟,下超東坡,置身烘爐以陶熔,八風一屁皆不動。 天地君親師。莫天悚對于自己的老師蕭瑟向來尊重,聽見他的聲音,立刻放開莫桃站起來。柳氏急忙去攙扶莫桃。蕭瑟並不滿意,還氣呼呼地道:“百善孝為先。少爺,生為人子,你居然連父親的靈堂也不去,成何體統?養不教,父之過,教不嚴,師之惰。汝父不在,吾之過也。現在你立刻跟我去靈堂,這幾夜不得回房,必須為你爹守靈。” 莫天悚並不回答,卻去柳氏拿來的食盒邊把里面的盤子碗都倒出來,提著食盒去去樹蘺旁摘樹葉。蕭瑟不解其用意,朝柳氏望去。 柳氏此刻已經把莫桃扶起來,指著樹蘺上的黑色肉蟲,眼圈紅紅的黯然道:“少爺肯定是給它准備的。”丟下莫桃再不理會,去給莫天悚幫忙摘樹葉。 蕭瑟搖頭晃腦地道:“誰道群生性命微,一般骨肉一般皮。此善舉也。”居然連個招呼都不給現在的幽煌山莊莊主莫桃打一個,也去給莫天悚幫忙摘樹葉。 莫桃本來就是氣不順,又被打得鼻青臉腫,見自己還有沒有一條害蟲有地位,更是氣得渾身直哆嗦,獨自掉頭離開花園。 莫桃回到房間中,蘭香不在。一問才知道,蘭香以為他在靈堂,到靈堂給他送消暑解渴的冰鎮酸梅湯去了。莫少疏以前極是寵溺莫天悚,伺候他的丫頭除貼身丫鬟蘭香以外,還也七八個做雜活的小丫頭。此刻蘭香不在,其他小丫頭正好巴結,七手八腳找來傷藥,殷勤地服侍莫桃。可莫桃的氣還是不順,擦過跌打酒後,越想越生氣,決心把莫天悚有的一切都搶過來,連莫天悚的師傅蕭瑟和柳媽也不例外。此刻柳媽和蕭瑟多半在靈堂,莫桃離開房間也朝靈堂走去。 時間不長,莫桃便來到靈堂中,一看簡直是氣炸肺。蕭瑟不在,莫天悚坐在靈堂旁邊的一個凳子上,蘭香端著一碗冰鎮酸梅湯在喂他喝,一邊喂,還一邊輕言細語地勸慰。言語懇切,神態關切,與勸他的時候截然不同。食盒放在旁邊的地上,柳氏在幫他照看里面的肉蟲。 莫桃猛地沖上前去,大吼道:“莫天悚,你給我聽著,現在你不是幽煌山莊的少莊主,不能在這里白吃白住。從明天早上開始,你每天負責打掃我房間的衛生。還有你柳媽,以後不許你再跟著莫天悚,到我房間里來聽我的差遣!” 蘭香嚇一大跳,急忙放下手中的酸梅湯,給莫桃施禮。柳氏一愣,抬頭道:“莊主,你不能這樣對待少爺。曹先生答應我可以在這里永遠伺候少爺,你沒有權利讓我離開少爺。” 莫桃又被氣得渾身直哆嗦,惡狠狠地道:“至少我有權利讓莫天悚給我打掃房間。以後我要是在我房間中發現一點灰塵,就打莫天悚二十板子。” 忽然覺得自己的衣襟被人輕輕地拉了一下,莫桃回頭正要發火,卻見拉他衣襟是乃是莫素秋。莫素秋可能是被他嚇著了,表情怯怯的,烏溜溜的大眼睛裝滿將落未落的淚水。莫桃心中一痛,蹲下來抱著她小小的身軀。 莫素秋這才松一口氣,“哇”地一聲哭出來,舉起小手,將一塊綠豆糕送到莫桃的眼前,抽抽咽咽地道:“哥哥,不要生氣,給你糕吃。” 莫桃心中一酸,在這偌大的幽煌山莊中,唯一對他親近,真心為他好的,恐怕也只有眼前這個和他沒有任何血緣關系的妹妹。接過綠豆糕咬一口,眼淚忍不住掉下來。 莫素秋自己在也在流眼淚,看見哥哥流淚卻是慌了,伸出小手去給哥哥擦眼淚:“哥哥不哭,先生給我好多糕,我都留給哥哥吃。以後我過生日的雞蛋羹也給哥哥吃。哥哥,伯伯說媽媽和爸爸都死了,你可不要死啊!伯伯說死就是永遠也不和我們說話了。” 莫桃的眼淚說什麼也止不住,抬頭一看,帶莫素秋來的原來是蕭瑟,大約他不僅是看不慣寞天悚不來靈堂,也看不慣莫素秋不來靈堂,把莫天悚拉來以後,又去找來莫素秋。吳氏也跟在他們的身後。暗忖他不能再讓妹妹也遭受吳氏的毒手。在妹妹耳邊喃喃道:“妹妹乖,以後哥哥再也不哭了,也不離開你,每天都陪你說話。”牽著妹妹的手站起身來,自己抹一把眼淚,吩咐道:“蘭香,你回去把我房間旁邊的耳房收拾出來給小姐住。吳媽,你讓人去把小姐的東西都搬到我房間里來。蕭先生,以後你上午教我,下午才能去教少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