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自古誰無死

1894年甲午戰爭爆發,奕重新被啟用,此時的奕已是個行將就木的老人。再次入朝的奕並沒有發揮多大的能力,縱然後人在提起甲午議和時會說當時握有實權的慈禧太後和首府大臣奕向政府乞和,任命李鴻章為“頭等全權大臣”,並授予“商讓土地之權”,于是有了《馬關條約》的恥辱。我不能說這種說法不正確,奕一生害怕戰爭,渴望尋求一條大清國的出路,卻越走前方越黑暗,英雄末路的悲哀終于來臨。每個人都有其輝煌的一面,奕也不例外。住著最大的親王府邸,首輔大臣,領導洋務運動,被封為“世襲罔替”

的“鐵帽子王”。按說,奕的一生也是比較完滿了。奕沒有過鐵馬金戈的經曆,卻傷痕累累,這傷不在明處,卻在心里。奕不但在政治上不能遂心,在家庭上亦然無法作主。夫妻離散,早年守寡,最心愛的兒子被過繼……都成了他心中不可磨滅的痛!

有人提到奕,也許會調侃地說:“他不就是鬼子六嘛!”也許還會有人說他是個投降派;然而,他的患得患失,他的悲涼一生又有誰能體會呢?像李鴻章,在朝野之上也是名聲顯赫,可生不逢時的悲哀使他落到多少罵名?其實他們都是英雄,只是與以往的英雄不同而已,試想,如果把現在的一些鐵腕政客擺到當初他們的位置,又會演繹何種人生呢?又會把的命運導向何處呢?

奕在法源寺一住十年之後,直到甲午戰爭爆發以後被再次啟用。在其死後,朝廷以鐵帽子王的身份安葬了他,給他的生命終結點塗了色彩,但這並不能從根本上改變他一生的郁郁不得志和枯燈般的悲涼。

光緒二十四年(公元1898年),奕在宗人府任宗令,卻對已興起的維新運動大為不滿,他病臥家中,對前來探望的德宗光緒皇帝大講康有為等維新派是“小人”。可歎當年主張辦洋務的奕,此時卻對維新運動大加阻撓。

光緒二十四年(1898年)五月二十九日,年六十七歲的恭親王奕帶著無數遺憾和一生的夢想去世了……道光皇帝的諸子都先奕死去,咸豐之子同治,及光緒,宣統三代無後,所以奕訢成為清代最後一個離開人世的皇子。

生老病死,乃人之常情,世間從無不死的人。王府中死了人,則用同義的詞彙來代替,如王爺死了,私下叫做“殯天”。對外則稱“薨逝”。王府主要成員,如王爺、福晉、太福晉在彌留之際,壽衣、壽棺自然早就准備好了的。棺材是上等的木料,如金絲楠木、黃柏、紫杉之屬。遵照滿族習俗,棺蓋前端要安一個同樣與棺蓋厚薄相等的木質葫蘆形的一塊前遮,故稱“葫蘆材”。這個葫蘆可折,可放,放為前遮,折成複蓋。臨到人要咽氣的時候,管事處就要妥帖安排各方面的執掌,同時要恰辦杠房、冥衣鋪以及和尚、道士和喇嘛念經等等事宜。這時,府中表面很甯靜,實際上人人心里卻特別緊張。只待人停止最後一次呼吸,府中就能有條不紊地忙起來。有兩件事要辦是刻不容緩的。一是“報喪”,如果是王爺死了,首先要報宗人府,然後才向親人報喪。報喪一般都用口報,但也有用文書的,叫做“口報條”。作為貴族的死去,遠比一般大員的去世要隆重得多,借此來顯示他們作為貴族留給活人在記憶中最後一點他的貴族身份。

當奕去世的消息穿到了皇宮里,光緒皇帝得到消息後,立刻來到恭王府奠奕,並輟朝五日,持服十五日。諡曰忠,配享太廟,並諭:“王忠誠匡弼,悉協機宜,諸臣當以王為法。”皇帝的這一舉動使恭王府上下歡欣鼓舞,甚至已經忘卻了奕去世的這一事實。皇恩浩蕩,在封建年代皇帝能眷顧一臣下,那麼當是該家族最大的榮幸,曾經有一就說了,皇帝賞賜給臣下一張草紙(衛生紙),臣下回家都會高興得在祖先堂里供奉起來,美其名曰:皇上賞賜的擦屁股紙。雖然這是一個笑話,但是在封建年代,皇帝能夠到臣下的府第去吊唁,確實也是給為臣的天大的皇恩!

按照滿族宮廷禮儀的貴族,奕去世後,由他生前隨身伺候的太監或仆婦們,為亡者洗臉、洗手、洗腳,剃頭留後,然後穿上壽衣,謂之穿“依制殮服”。壽衣也分等級,王爺的壽衣,如其品級,他的蟒袍、補褂和內衣,均為絲綢面,內絮棉花,一律禁用緞子和皮毛做壽衣,上一頂小帽。帽上鑲嵌串珠壽字和紅寶石等裝飾。有頂無翎的秋帽則放置一旁。足穿朝靴,底繪蓮花。用來掩蓋在亡者全身的黃色“陀羅經被”上,要用朱砂書寫梵文“大悲咒”。只有這樣小心謹慎一一辦妥之後,才能將尸首抬到寢殿中央的靈床上去。靈床又稱“吉祥板”,上擺三條杏黃綢帶,以備入殮之用。吉祥板上鋪墊三層杏黃色寸蟒棉褥,棉枕的顏色與殮褥相同,一般不用蓮花枕。尸首放置吉祥板上也有規定,循例頭向西,腳朝東,不許亂放。頭前放一張茶幾,上置一盞點燃了的“指明燈”,並燃四炷藏香,稱之謂“倒頭香”,一一辦完這些常規習俗之後,便要在吉祥板前焚化紙錢,俗謂燒“倒頭紙”。這些看似很煩瑣的規矩,在清時,或者說在封建年代則是不可避免的規矩,俗話說得對,無規矩不成方圓,雖然是死了人,但是規矩還是要照樣的,這才能配得上一位世襲親王的地位和身份。不過人已過世,這些規矩不過是給活人看的罷了。雖然人們心中都明白,但是為了能叫去世的老爺繼續把富貴榮華帶到另外一個世界,子孫奴仆們真是不惜血本,大有叫老爺們把這些值錢的物件兒,提前給他們帶過去,省得以後自己過去的時候沒得揮霍!

按照規矩,奕在躺到吉祥板上時,為他的去世而正在痛苦的子孫後代奴仆家人們,在為他燒倒頭紙的同一時刻,恭王府府門前則燒“倒頭車”、“倒頭轎”。車、轎紮糊,制作精致,用料皆系呢子、絲綢。“車夫”、“轎夫”及隨侍人等,均按生前規制配置。燒這些迷信品的用意,據說是讓亡者無憂無慮地安息,讓他在九泉之下過著與人間相同的舒適生活。實際上這也給活人看的,人之已死,有了這些東西也是帶不走的。與此同時,在二門外的左邊,要豎起一根約三丈的高幡(這是滿俗),幡杆漆以杏黃色,柱頂則為金漆,上掛荷葉

寶蓋,杏黃寸蟒。幡下垂拂長約一丈的飄帶,含引魂之意。高幡一經豎起,前來探喪的親友,方可在吉祥板前悲泣,牽動喪家上下悲思,于是,眾皆又慟哭不已,宛如今天之“向遺體告別”的場面。少的只是鞠躬,代替的則是磕頭。少的雖然是領導向家屬慰問,多的則是,皇帝的眷顧,和一家男女老幼們半邊臉的難過,半邊臉的歡欣,交替出現在臉上。

奕去世的次日,由恭王府首領太監率領十一名和尚、喇嘛站到吉祥板前,手持法器,念“倒頭經”,即“往生咒”,統稱“轉咒”意為死者免罪安魂,讓死者順利地走到現實人間“陽”的另一境界中去。佛教教義的意思是:轉咒是把現實中萬種罪惡根源的肉體而轉入好的善的命運而已。故亦可稱作“轉輪”。有清一代,對宗教是非常重視的,整個中國的宗教都非常自由,所以在人去世以後,有人會請老道,有人會請和尚,有錢者還會請來喇嘛,而作為貴族的葬禮,則是老道、和尚、喇嘛一股腦都請來,如不是宗教政策開放,很難想象他們不會爭吵起來,也許爭吵的原則不過是誰念經的聲音比誰誰念的大聲罷了……

接著就是選擇吉時了,所謂的吉時也不過是抬尸至大殿入殮而已,但是在封建年代,這一切都帶著濃重的封建思想,想想與現在快節奏的生活實在是格格不入,這就是一個貴族,一個大貴族死後人們對他的景仰吧,或者說是懾于他生前之威吧。抬時,由王府六名官員,握緊金箍杏黃棒頭,喪家人眾尾隨其後,再由仆役四人提著尸身下邊所墊棉褥的四角,平平穩穩,徐徐而行。經過神殿前的“祖宗杆子”(此乃吉祥之物,亡者則視為凶物)時,要用紅綢將尸首包得嚴嚴實實,然後才許經過,這是“吉不見凶”的常規,不得違背。到了大殿正中,即移尸入棺。孝子近前用筷子夾著一團棉花,蘸上清水為死者擦洗兩眼周圍,謂之“開光”。隨之將盛清水的碗狠狠砸在地上。接著由家人捧一朱漆壇(也有用木雕盒子的)至,內有殉葬殮物,如翡翠般指、懷表、鼻煙壺、白玉別子……以及寶石頂朝珠一串,和死者生前平日愛用的各種物品,一一塞進棺內,占據了棺內的所有空間。還要用一根紅線穿上一顆大珍珠,系在死者的衣襟紐扣上,並把珍珠塞進死者口內,這叫“親視含殮”。然後由杠房司役者蓋上棺蓋,至此,入殮儀禮宣告結束。此時,全府上下失聲慟哭。蓋棺之前,是不許哭泣的,怕淚水掉落棺中,影響死者安息。與其說是影響哪個死者的安息,不如說是影響了生者的正常生活,想一想幾千年來,為了安葬死者,多少人傾家蕩產,多少人為此窮困一生。當然有人真的是孝子,而有的人則是比富斗氣,就好比在民國年間,北平多少富戶為了給老人出殯下葬,傾家蕩產,最後導致家道敗落,這都是活生生的例子啊!

一切停當之後,按照王府的規制,就要舉行葬禮了。但是王府畢竟不是小門小戶,他們的規矩和民間的還不同,所以王府里舉行殯禮葬儀是不搭客棚,不吹打鼓樂,不備酒筵,不發訃文的,而以經單代之。故有詠經單句:“最怕人情紅白事,經單一到便為難。”而最主要的殯禮是念經。老王爺去世後三日,王府內家祭、念經同時開始。和尚、道士、喇嘛念經,王府執事在一旁看經,看他們是不是敷衍了事。這叫念管經。而且按照規矩,王府內停靈也是有時間限制的,在府停靈為五七三十五天(二十一天或十五天亦可),最多為七七四十九天。沒有出殯之前,都要念經超度亡魂。

一次喪事,所收的祭禮,如餑餑桌子、祭席、祭果,不計其桌,各種冥活,不計其數,而府中自制的冥活種類更多。除用綾綢糊制的靈人外,還要按照亡者生前日用器皿及其所愛的古玩文物,依形糊制。這種複制品,技藝精巧,可以亂真。凡此種種,在最後送庫時,同一樓二庫,付之一炬!這種窮極奢侈,不敗者得乎!

出殯這天,又是喪禮的高潮。事先要選擇吉時發引。起柩出府時,先把棺材抬出府門,放入“小請”,即由三十二名杠夫,直到胡同口,繼而換用特許的王爺專用的八十人抬的所謂黃杠(杏黃色),棺罩亦為杏黃寸蟒圖案所制,清制只有王爵,才准使用這種裝飾,可以說是給貴族,逝去的貴族最後的榮耀了。大殯最前的停靈門前豎立的那大幡,由二十四名杠夫抬行。兩列儀仗,為清制“頭品執事”組成,故有鷹、狗、駱駝、劊子手等。並有兩杠門纛、八根驅路,其形如戲曲舞台上龍套所執之物相似。以其顏色之分,即可看出亡者所隸某一旗籍。儀仗外還有影、傘、小轎以及太平杠和松人、松獅、松鶴、松鹿、松亭等等。加上禪、番、道三堂執法器送殯,真如《》所形容秦可卿出喪時的那種“漫天蓋地而來”的情景。棺前另有一隊“小嚷”,共二十四對。他們身著孝袍,手捧木盤。盤內放些亡者應用紙活,如鼎、爐、瓶、碗之類,人人必需發出似哭似喊的“有聲無淚”的淒愴之聲。講到此為止,筆者真是同情可憐逝者,為人一生死了之後,竟然出殯的時候他的子孫仆人都是假哭,實在是悲哀,要放在現代社會,也許是符合規律的,畢竟生老病死很正常,但是在封建年代人去世和出殯是很隆重的,更何況是一個大貴族的去世……

王爺的墳叫“園寢”,一般說來棺到墓地先停靈暫放,待園寢修後再行下葬喪禮至此,自家上下一片號啕大哭,與和尚、道士和喇嘛的念經聲交織在一起,地確很有悲愴的感覺。這時,杠房人等把全部燒活一齊焚燒,王府的喪禮殯儀宣告禮成。因恭親王奕是在晚清的一個極值得重視的人物,是名副其實的“一人之下,萬人之上”。所以恭王爺奕的墓地也十分奢華。恭親王的墓地在現今市昌平區崔村鎮麻峪村,是恭親王賦閑時親自選定的陵址,在當時也是耗費了無數人力財力,可以說是當時全國數一數二的大工程。麻峪村百姓稱

此地為元寶山,應是以形似元寶而得名。最初,恭親王陵寢依例修建了碑亭、享殿等建築,還有一座三丈多高的大理石牌坊,四柱三間,頗為壯觀。不過晚清風雨飄搖,一朝覆亡;民初軍閥混戰,天災人禍,恭親王的墳墓幾次被盜掘,很快衰頹破敗了。現在只存了一塊因體積甚大,連卡車也拉不走的石碑,成了恭親王園寢唯一殘存的印記。

奕去世時,其長子載澂早年雖貝勒加郡王銜,但早卒,諡果敏;二子載瀅過繼給鍾端郡王奕硉後,襲貝勒,坐事奪爵歸宗;三子載濬,與載瀅同時受封;四子載潢,封不入八分輔國公。因載澂、載濬、載潢皆已在奕之前去世,所以只能以載瀅之子溥偉為載澂後,襲恭親王,這就是晚清曆史上著名的二代恭親王,而溥偉之弟就是中國曆史上非常著名的大畫家溥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