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分 強權的碎片 第22節:葉利欽:權術者無常(1)

葉利欽:權術者無常

無常是強權之"術"。

葉利欽經曆了許多次小的失敗,但是他在奪取權力的斗爭中贏得了所有主要的戰斗。葉利欽有他不變的一面,但是更多的還在于他的多變。葉利欽並沒有多少主義和信仰可言,只要能在政治上保住自己,他既可以往左變,也可以往右變。

目的總是證明手段是正確的。《聖經》說,凡事受了責備,就是被光顯明出來,因為一切能顯明的就是光。葉利欽的多變之所以不可取,因為一切說到底都是以他為主的"權力游戲"。

1999年12月31日,葉利欽宣布辭去俄羅斯總統職務。這位世界政壇上的重量級人物站在現實與曆史交叉點上,打破了一個舊時代,但卻無法開創一個新時代——

葉利欽曾經是人民自發擁戴的、相信能夠力挽狂瀾打造俄羅斯光明未來的領袖。但一度民眾對他的支持率僅剩下百分之幾。有人認為葉利欽只是走馬燈式地更換管家和忙于搞平衡。終于,葉利欽自己感到"累了",決定提前辭職,挑選普京做他的繼承人。當葉利欽將自己心愛的簽署總統令的鋼筆交給他的繼任者普京時,他語重心長地說:"照看好俄羅斯。"

將意志握在拳中

戈爾巴喬夫:"葉利欽最關心的是爭奪權力的斗爭"。馬基雅維里說過,目的總是證明手段是正確的。從這個角度看,葉利欽是成功的統治者,無論是獲取、還是維護統治權力,他都充滿了權術"智慧",而且非常的從容。

戈爾巴喬夫甯願相信政治是純潔的。他信任和重用葉利欽,然而,事與願違。他在後來回憶往事時,很理性地評價過葉利欽:

1987年11月9日,記得好像是上午,我得到報告,說莫斯科市委發生一起重大事故:在休息室發現葉利欽滿身是血,醫療小組正在那里救護。很快事情明朗化了,葉利欽用辦公室的剪刀假裝自殺。照醫生的意見,傷勢對生命不構成任何危險,剪刀順肋骨劃了一下,留下一道血痕。醫生盡心竭力,以求不讓這不算什麼趣聞的軼事張揚開去。還有一種說法:葉利欽坐在休息室一張桌子旁,突然失去知覺,倒在桌子上,極偶然地被拿在他手上的一把剪子劃破。這則神話,葉利欽本人也感到不滿意。大約兩年以後,又有一則神話流傳開來,說是有一天夜間他在馬路上遭到未遂謀害。有兩個流氓手握芬蘭刀,向他沖來,他當然用力推開他們,就像扔掉兩只小貓一般,但還是受了刀傷。

1987年11月9日下午,我把政治局委員緊急召集起來。醫生再次確認葉利欽的傷勢對生命和健康無任何危險。在討論過整個情況之後,決定即刻提出葉利欽的工作問題。我親自打電話同他談話。為了避免對他說來不太愉快的那個話題,我開門見山地說:"全部情節我都已了解,對事情的原委也清楚了。所以要定個日子,開一次莫斯科市委的全體會議。"

葉利欽多少有些失態,他說:"干嗎這麼倉促?醫生還給我開了一大堆藥呢……"

"醫生給你開藥是讓你穩定下來,也是對你的鼓勵。拖延不開全會是沒有道理的。就這樣莫斯科也已經謠言滿天飛了,有關于你在中央全會上的發言、也有關于你的身體狀況的。"

"那以後我干什麼呢?"

"我們會考慮的。"

"要不我干脆退吧?"

"我不這麼想,你還不到年齡嘛。你還應該工作,再工作。"我答道。

在我們剛開始談話時,我覺得葉利欽竭力想贏得時間,他拼命在尋找下一步行動的預案。後來,當我們談及他有可能去國家建委任職、按部長級作安排時,談話就具有務實性了。

"這是退出政治舞台嗎?"他自問自答地這麼說。我說,"現在不能讓你回到大政治的圈子里去,可部長是政府成員。你還是蘇共中央委員嘛。往後我們再看一段時間。生活仍在繼續,你就准備召開市委全體會議吧。"

莫斯科市委全會于1987年11月12日召開,跟我一起去出席會議的有利加喬夫和紮伊科夫。

會議的氣氛很沉重。葉利欽在凌辱他的同事和身邊的工作人員方面是個大行家,而這會兒可輪到他得報應了。許多發言人的動機很明顯帶有報複和幸災樂禍的成分。我記得普羅科菲耶夫的發言極其尖銳,他講得很長,講他在市執行委員會工作期間受到不公正的對待。這一切給人留下了沉重的感覺。

在全會上葉利欽表現得很克制。從一開始我就力求不要使"葉利欽事件"成為丑聞,按照正在中央、黨內、國內逐漸形成的新的氣氛來解決。因此,在政治局提出公布莫斯科市委全會上的發言,包括我的發言時,我建議:在會上談到葉利欽個人問題時,話應當說得准確些,不要把他的一生和他的活動完全否定。我的意見受到支持,會場上"對!對!就該這麼辦……"響成一片。

全會委托雅科夫列夫、拉祖莫夫斯基和博爾金根據這一精神審定一份由市委起草的供發表的文稿。可後來謠言傳開了,把整個這個情節描寫成對人民捍衛者的迫害。應該認為這些謠言與葉利欽本人有關,也與已經將他吹捧為民主派領袖的那些人有關。莫斯科市委全會之後,有一段時間葉利欽繼續做治療,接著便去休假。

1988年1月14日,葉利欽被任命為蘇聯國家建委第一副主席。他依舊是政治局候補委員,還參加過若干次政治局會議。直到二月全會才解除他的這項職務。後來,同事們曾多次責怪我沒有把事情做徹底。他們說:"應該把他清除出中央委員會,把他流放到老遠的地方去,越遠越好。既然你那麼憐憫他,那就派他去海外當大使,這樣他也就到頭了。"有多少次人們這樣說我:"您得承認,這可是您最大的失算啊!"

我沒有這樣的想法。整人不符合我的性格,更何況這樣做是違背我竭力要在黨內推行的那種人際關系的精神的。對葉利欽作出重新任命的決定,我的出發點是確信我們的一切都應該建立在同志關系的基礎之上。對于他,我一點也不反感,更談不上什麼仇恨之心。即使到了他在政治斗爭過程中開始用最低級的言詞指責我、侮辱我,他也沒能把我拖進這類叫罵爭吵中去。

葉利欽:"我已看清了他的力量和軟弱"。葉利欽從作為戈爾巴喬夫的左膀右臂再到"掘墓人",反差如此巨大?葉利欽在他的《總統筆記》中袒露了自己的心扉:

1988年正是改革的高潮時期。

戈爾巴喬夫並沒有把我推到荒蕪人煙的偏僻角落里,也沒有把我發配到遙遠的異域他鄉,就像他的幾位前任所做的那樣。相反地,他似乎是很高尚地寬恕我、憐憫我。然而,只有少數人知道這是多麼痛苦!

正是在這樣的時候,我徹底弄清楚了我與戈爾巴喬夫之間的關系。我看清了他的力量和軟弱,懂得了來源于他的不幸與危險的精神流質。我從來沒有把同他的斗爭作為自己的目標。不但如此,在諸多方面,我是跟著他亦步亦趨。但是,既然我的許許多多行為都與我們之間的沖突牽連在一起,而這種沖突實際上就是在那些時候萌發的。

戈爾巴喬夫已經厭倦改革了。他已經清清楚楚地看到他可能掉進去的死胡同。形勢的發展已經非常明顯——應該由不成功的改革、例行的"解凍"開始,逐步向凍結政治氣候、強制保持局勢穩定、嚴厲監督政治和經濟的發展進程過渡。

戈爾巴喬夫的第一步是實行總統制。他結束了建立自己新地位的進程。

同時,他為了保全自己還要提防共產黨人——威脅蘇聯總統的因素已經變得複雜多了。

戈爾巴喬夫已經開始擺脫掉那些業已變成獨立的政治家的人:雅科夫列夫、謝瓦爾德納澤、巴卡京。戈爾巴喬夫已經厭倦了和合法的反對派作斗爭、已經厭倦了各共和國的折磨人的諸多問題、已經厭倦了一片混沌的經濟形勢。戈爾巴喬夫最終也厭倦了國際事務中的一種消極政策——沒完沒了的讓步與和平倡議。

包羅萬象的改革計劃遇到了他在改革實踐中的無奈。改革就是要重新破壞和建設。而他把賭注下到自由派的意識形態上,結果證明自己是錯誤的。"可愛的小棒子"如同俄羅斯歌曲中所唱的那樣是不會自己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