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分 強權的碎片 第83節:曆史與未來的"交鋒"(15)

第三個變化是政府部門的地位和作用不同。在2003年夏季之前,普京總統並不反對逐步強化政府作為獨立的權力中心的做法。當時政府總理卡西亞諾夫甚至公開發表不同意總統意見的看法。普京同卡西亞諾夫的重大意見分歧主要表現在對待國家經濟發展的速度問題上。而在葉利欽時期,總統和總理之間是不可能有這樣的辯論的。實際上,普京是在開始重新劃分總統和總理之間的職能。總統的主要注意力應集中在國家安全、對外政策和國防政策上,而政府總理則首先要考慮的是社會經濟政策並在這方面擁有獨立性。

"可控民主"具有深刻的現實意義和深遠的曆史意義。

從現實意義看,一是對葉利欽道路的否定。這種否定對俄羅斯社會有著重大意義,不論在思想上還是在行動中都起到了撥亂反正的作用。俄羅斯再也不能繼續沿著過去那條盲目追求民主的道路走下去了,否則便難以制止社會動蕩。這種否定再次表明,民族國家的生存發展利益是最基本的利益,高于民主制度建設的利益。二是為經濟發展提供了政治條件。"可控民主"創造了穩定的政治環境,不僅使政治動亂成為過去,而且使國家的政治前景變得可以預測,這就為發展經濟提供了條件。如果說石油價格的持續高漲是俄羅斯經濟發展最大的外部機遇的話,那麼,"可控民主"所提供的政治穩定就是俄羅斯經濟發展來自內部的機遇。

從曆史意義看,"可控民主"是俄羅斯式的新權威主義。"可控民主"的任務就是快刀斬亂麻地解決阻礙社會經濟發展的矛盾和問題,盡快實現國家振興的任務。"可控民主"是一種過渡形態。具體說,就是從計劃經濟向市場經濟、從缺乏民主的政治制度向民主政治制度、從極權主義傳統文化向民主主義新文化過渡的一種社會管理形態。

從可控民主到主權民主:"我們將自主決定在民主道路上前進的方位和速度"。"可控民主"的提法最初是西方和俄羅斯自由派媒體對普京選擇的民主類型的一種譏諷。2005年總統國情咨文發表後,俄羅斯的一些知名學者和政治家把普京的政治體制進一步解讀為"主權民主",即根據本國的曆史、地緣政治、國情和法律,由本國自主確定的民主模式。面對"顏色革命"的沖擊,強調俄羅斯要用"主權民主"來應對美國的"民主化"攻勢,以保證本國的社會穩定。

政治發展是表示一個國家政治體系朝著合理化方向變遷的趨勢、程度和性質。從總體上說,"政治發展意味著建立適應一個特定社會的曆史-社會-文化要求變化的穩定的政治體系"。世界各國都面臨著促進政治發展的問題,只不過在不同的社會和不同的曆史階段,政治發展有著不同的含義和要求。俄羅斯政治發展的特定條件是整體性的制度轉型,"可控民主"總體上是適應這一制度轉型的要求的。但是,另一方面,"可控民主"作為一種過渡性政治體制,由于其內在矛盾的掣肘,也面臨著諸多的挑戰。

1.在"可控民主"治國模式下,俄羅斯的憲政制度化水平仍處于比較低的層次。政治學家認為,"國家這個理念經常與一個能管理和控制某個既定社會的、非人格的、具有特權的法律或憲法秩序的觀念相聯系。"一個國家有民主而無法治,實質正義和程序正義均很難實現,人民所得利益無法穩定。"法治的意思就是指政府在一切行動中都受到事前規定並宣布的規則的約束——這種規則使得一個人有可能十分肯定地預見到當局在某一情況中會怎樣使用它的強制權力,和根據對比的了解計劃他自己的個人事務。"構成法制基礎的基本觀念是,政治權力的運用只能以法律為基礎並處于法律的約束之下,必須有一些實體性制度和程序性制度來保護公民自由權和經濟自由權,使其免受權權機制的任意干預。因此,國家結構往往是通過法律和正式規則的形式得以制度化的。

俄羅斯國家政治生活雖然已被納入憲政秩序軌道,但俄羅斯憲政制度化水平不高是不爭的事實。俄羅斯的"可控民主"無疑是影響其制度化水平的重要原因,也是其制度化水平不高的表現。例如,為了克服國家的紊亂狀態,普京明確提出了"法律專制"的口號,但所謂"法律專制"的前提是強化"國家專制",強化國家對社會的強力作用,行政命令方式的特征更加明顯。俄羅斯"可控民主"雖然對聯邦國家的整合起到了很大的作用,但由于憲政制度水平不高,俄羅斯聯邦的基本模式仍然是一個不成熟的模式,俄羅斯各地方上的政治發展問題還沒有提到議事日程。從俄羅斯的政黨制度看,俄羅斯政黨政治一直受到國家憲政制度設計的限制。在"總統集權制"下,政黨功能的發揮受到很大影響。此外,在"可控民主"條件下,對垂直權力制約平衡的必要的制度設置也不完善。

2.超級總統制為"可控民主"提供了制度上的保障,但又可能使"可控民主"趨向專制。俄羅斯政治的一個重要特征就是超級總統制。根據俄羅斯現行的憲法體系,總統擁有的權力幾乎是世界所有憲政體制國家當中最大的,他既可以解散政府,同樣也可以解散議會。而現在普京已經利用一切手段團結了所有主流的政治力量,在三權分立的基本框架內將它們置于自己的意志之下。權力的集中使"可控民主"存在弱化的可能與危險。首先,在總統集權的情況下,總統本人的能力和健康顯得極為重要。總統對職位稍有失控就會造成權力真空,這種對總統個人的依賴使制度變得脆弱不堪。其次,在超級總統制中,政治集團的當政與在野,會使其既得利益反差太大,從而有可能引發憑借暴力進行超越憲法的行為。權力分配的過度懸殊,使整體權力構架很不牢固。再次,超級總統制的過度發展容易走向專制,從而使"可控民主"進一步趨向集權。俄羅斯政治技術中心主任布甯指出,普京的政治舉措還沒有超越法律權限,但政治力量失衡、缺少制衡機制的弊端正在顯現,未來幾年有可能表現出更多的專制傾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