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瑾睿接下來便將事情一五一十地全都告訴了顧明卿,一點也沒瞞著.
顧明卿也終于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
原來是楚浩然遇到了一個姑娘,叫藺三娘的,是個鄉間女子.藺三娘父母早逝,因此年幼時就住進了未婚夫家--吳家.
吳家人對藺三娘很好.因為吳家只有一個兒子,沒有女兒,因此藺三娘來了吳家後,吳家兩口子真是將藺三娘當成親生女兒一樣對待.
還有藺三娘的未婚夫,跟藺三娘從小青梅竹馬,兩人的感情也是很好.
原本藺三娘是可以平平安安,幸福快樂地跟她的未婚夫過完一生,可是這一切都變了.因為一個惡魔,那惡魔顧明卿還知道,是東將軍.
正清帝從他的封地朝京城打時,東將軍作為正清帝麾下猛將,他是跟著正清帝一起出征的.
雖說正清帝下旨,大軍進城後,不許擾民,更不許欺民.可是大軍的人數太多了,總有顧忌不到的地方.
再加上東將軍本來就不是什麼好貨色,他縱容手底下的人搶了百姓不少東西不說,他自己的行為更是令人發指!奪財物還是輕的,搶女人,占田地,那更是常有的.
藺三娘的未婚夫家就是被東將軍給害得家破人亡!
藺三娘的夫家有一個祖傳的夜光杯,那是老祖宗傳下來的.雖說藺三娘的未婚夫家日子不是大富大貴,但也能過得去.因此藺三娘的未婚夫家從未想過將那夜光杯給賣了.
東將軍聽說了這件事,就派人來搶,藺三娘的夫君自然不願意.于是雙方起了沖突,藺三娘未來的公公和未來丈夫就被東將軍手下的將士給害死.
那些如狼似虎的將士把人給害死後,搶走了夜光杯,然後就揚長而去,完全沒把人命給放在眼里.
藺三娘一家好歹還活了兩個人,藺三娘還有她未來的婆婆,村子里其他人家,不止是村子里,還有方圓幾十里的村莊,遭受家破人亡的,也不少.
那些幸存的人就聯合在一起,也不知是聽了誰的話,請人寫了狀子,他們總共有三十余人,曆盡千辛萬苦,跋山涉水地終于來了京城.
京城倒是來了,可是狀子沒有人敢接啊!
不止如此,東將軍得到消息後,處處為難藺三娘一行人.藺三娘一行人在京城真可以說是上天無門,入地無路了.
藺三娘是最有韌性的,咬著牙硬是撐著,哪怕被打得遍體鱗傷,她也絕不退縮.
一次藺三娘被人當街毒打,正巧被楚浩然撞上.
楚浩然出手救了藺三娘.
顧明卿聽到這里,心道,這還真是有些英雄救美的套路啊.
"忠國公跟藺三娘真的有--"
唐瑾睿說道,"我看楚兄的確是對那藺三娘很有好感,只是藺三娘如今想得就只有報仇,她跟她死去的未婚夫,感情還是十分深厚的."
顧明卿若有所思地點點頭,目前看來楚浩然是單相思啊.
顧明卿又問,"你為何要讓那藺三娘住進咱們家?不是忠國公喜歡她嗎?藺三娘該住進忠國公府才對啊."近水樓台先得月啊!
唐瑾睿無奈道,"東將軍做出這樣喪盡天良,令人發指之事,再加上楚兄看在藺三娘的份兒上,他肯定也是要出手管這件事的."
"忠國公跟東將軍對上了?"
唐瑾睿點點頭,"嗯,這幾天在朝堂上,兩人吵得很厲害.皇上對這件事也是挺煩惱的.東將軍固然有千錯萬錯,可他畢竟是跟隨皇上已久的老人了,還有皇上能登基,東將軍也是立下了汗馬功勞.皇上是有心和稀泥,小小懲罰一下東將軍,就讓事情過去."
顧明卿皺著眉頭,不高興道,"那東將軍干得能叫人事嗎?光聽你說的,我都聽得毛骨悚然,想想那些無辜慘死之人.若是不能報仇,藺三娘等人如何能善罷甘休?還有那些死去的無辜之人,他們的亡靈可能得到安息?"
唐瑾睿揉了揉有些酸澀的太陽穴,無奈道,"娘子,你的意思,我全都明白.可是有時候朝堂上不可能黑就是黑,白就是白,讓所謂的正義得到伸張.如果真是這樣,那爹當初死在燕鴻和唐晶晶的手里,咱們早就可以報仇,不用等那麼多年了."
顧明卿一噎,她當然明白這個道理,只是心里有些不太舒服罷了.
唐瑾睿自覺語氣有些重,歉意道,"娘子,我不是沖你發火,我--"
顧明卿擺擺手,"我還能不了解你嗎?我明白你.我也就是一時間心火上來了,這才有些咄咄逼人了,這是我的錯.先不說這些了,皇上那兒是什麼想法?"
"就是我跟你說的.要是真的處理了東將軍,豈不是讓人說皇上是要飛鳥盡,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了?皇上才登基多久?娘子,我跟你說句真心話,別看皇上如今是皇上,但是他的位置未必有那麼穩."
顧明卿沉沉吐出一口濁氣,"我懂了.罷了,東將軍的事情,我就不問了,想必他也不會有什麼好下場.皇上現在出于這樣那樣的考慮,所以不能處置他,但心里怕是會對東將軍十分不滿.想想那東將軍的膽子倒是真的大,敢公然違背皇上的旨意.當皇帝的,我就不信能有多大的心眼,皇上肯定把這些全都記著.等以後好一起秋後算賬."
"這話,其實我也跟楚兄透了一點.只是楚兄那兒--"
"忠國公還是堅持現在就嚴辦東將軍?"顧明卿說著,不禁道,"我看忠國公是想起了枉死的家人了."
光一個藺三娘,還不值得讓楚浩然做到這份兒上.
唐瑾睿深深看了眼顧明卿,笑道,"娘子,你倒是真的挺了解楚兄啊.我私下里曾經勸過楚兄,君子報仇十年不晚.可楚兄給我的回答就是,我和他都試過懷著仇恨,忍氣吞聲的痛苦日子.這樣的日子太苦,他不希望藺三娘也受.還有就是感同身受了吧."
顧明卿神色莫名,倒是忍不住說了一句,"忠國公還存著一份真性情,可是--罷了,不說了.等等,你還沒說為何要把藺三娘接進咱們府里?"
"楚兄在朝堂上死死咬著東將軍,要求皇上嚴加懲治,你說東將軍能不查原因嗎?藺三娘的事本就不是什麼秘密,東將軍在朝堂上一口咬定楚兄是色迷心竅,因為看中藺三娘的美貌,這才汙蔑他.楚兄為了名正言順,也是我了能無愧于心,就把人放我這里了.
楚兄那兒倒是名正言順,無愧于心了.我這幾日被打趣得可是不少.那些人一個個都說藺三娘好本事,勾引完了楚兄,又來勾引我."
唐瑾睿就是擔心顧明卿之後聽到這樣的傳言,所以趕緊來跟顧明卿打聲招呼.
顧明卿忍不住笑了,"我也得好好見見那位藺三娘才是,看看她是什麼國色天香的大美人,才能又討忠國公的喜歡,還讓相公你也心悅啊."
唐瑾睿聽出這是打趣的話,一臉無可奈何,"人,我已經接進府了.別的,我也不用叮囑娘子,我相信你一定能做好.不過只一點,藺三娘的安全一定得保證好了,藺三娘不是一個人進府的,還帶著她那瞎眼的婆婆.藺三娘那瞎眼的婆婆也是可憐,眼睛原本好好的,是生生把眼睛哭瞎的."
作孽!顧明卿在心里無限感慨,別看外面繁花似錦,花團錦簇的,可這下面掩藏了多少肮髒齷齪,人間悲劇,那真是數不勝數,一旦解開,真是足以令人膽戰心驚.
"這點,相公只管放心.藺三娘和她婆婆只要在府里,我就一定能保證人的安全,不會讓任何人動她們一下.那東將軍要是敢派人來唐府殺人,他是想做什麼?造反不成?"
得了顧明卿的話,唐瑾睿總算是放心了,這些日子,他因為藺三娘的事情,頭也疼.
唐瑾睿跟顧明卿交代完後,正要離開,顧明卿還是忍不住問了一句,"相公,這一次真的不能將東將軍繩之於法嗎?"
唐瑾睿避開顧明卿詢問的視線,歎了口氣道,"娘子,從私心來說,我也很希望東將軍能伏法,可問題是,這一切不是我說了算.而是要皇上說了算.皇上明顯沒有這樣的打算."
正清帝只想輕拿輕放,讓事情就這樣過去.
"娘子你不是打算見見藺三娘嗎?見她時,把這些話都告訴她吧."
唐瑾睿說完,便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唐瑾睿還沒把藺三娘的事情告訴周氏,顧明卿在准備見藺三娘前,去找了周氏,將藺三娘的事情告訴了周氏.
周氏聽後,不禁對藺三娘婆媳心生同情,"可憐見的,那什麼東將軍果然是造孽!干出這等畜生不如,傷天害理之事!明卿啊,藺三娘婆媳住在咱們家,你對他們多照看幾分,莫要讓下人輕待了她們."
顧明卿連連點頭,她原本就是如此想的.
"娘,咱們不如見見藺三娘和她婆婆吧."
周氏想想,點點頭,同意了.
顧明卿吩咐身邊的琥珀去請藺三娘和她的婆婆張婆子.
沒多久,藺三娘和張婆子就來了.
張婆子很是蒼老,頭發幾乎全白,一雙眼睛就跟死魚目珠子似的,毫無光彩.再看扶著張婆子的藺三娘,面色蒼白,身形瘦削,可是一雙眼里滿是堅韌,好像無論什麼艱難險阻都壓不跨她.
藺三娘這樣的女子,容貌可能沒有多出色,但是她身上最吸引人的,便是她的堅韌了,世間不少男兒怕是都不如藺三娘.
藺三娘扶著張婆子,在距離顧明卿和周氏幾步的地方停下,然後彎腰行禮,"見過唐老夫人,唐夫人."
張婆子也要給兩人行禮,周氏便先道,"不必多禮了,來人啊,趕緊搬兩張椅子過來.
周氏話落,丫鬟很快就搬來兩張椅子.
藺三娘先伺候張婆子坐下,她才坐下.
等兩人坐下後,周氏才道,"兩位的事,我都聽說了."
張婆子毫無光彩的眼里漸漸湧上淚意,她以為她的淚水早就流盡了,"我個老婆子現在什麼也不想了,只盼著有生之年,能讓害死我丈夫和兒子的凶手付出代價!只要能達成目的,我個老婆子就是立即死了也行!"
顧明卿真是有些不忍心將下面的話說出來,可是--
"老人家,善有善報惡有惡報,不是不報時候未到.那些做了大惡之人,就算暫時沒有報應,但是他們的報應以後還是會有的."
張婆子一時間還沒明白顧明卿的意思,藺三娘眉頭一動,問道,"唐夫人是什麼意思?是說,這次那畜生不會償命,付出代價了?"
好敏銳的姑娘.
藺三娘既然都將話挑明了,顧明卿也只能直接說了,"三娘很是聰慧.朝廷上的事情,不是一句兩句話就能說清楚的."
顧明卿總不能將那些事情捏碎了講給眼前的兩個人聽吧.
真不是顧明卿看不起藺三娘和張婆子,而是有些事情,是他們這個出生接觸不到的,說再多,她們怕是也聽不進去.
藺三娘還沒有急,張婆子就先急了,"唐夫人的話是什麼意思?那畜生害了那麼多人啊!皇上咋就不把那樣的畜生給千刀萬剮!還留著那樣的畜生干啥子喲!"
張婆子著急地要沖到顧明卿面前,還是藺三娘伸手攔了,"娘,您別激動."
藺三娘攔下了激動的張婆子,接著冷聲道,"唐夫人,我是個鄉下丫頭,大道理,我懂得不是很多.可是我聽說過官官相護,是皇帝要護著那畜生嗎?皇上為什麼要護著那畜生?不都說皇帝是好皇帝,既然是好皇帝,他難道不該把壞人殺了嗎?"
顧明卿看了眼藺三娘.只見藺三娘那雙黑白分明的眸子里有的只是奇怪不解,對著這樣清澈的眸子,顧明卿一時間頗有些無話可說.
"三娘,我跟你說說忠國公還有我家的事.其實咱們算是同病相憐,你別看忠國公和我們現在都高高在上,位極人臣,便以為我們沒有過憋屈的時候.
忠國公是楚家人,你知道當初邊關大敗的事嗎?"
藺三娘遲疑地點頭,"知道.那時候大涼人也打進了我們村子,好在我們村子窮,來的大涼人不多,當地的縣令又是能干厲害的,總算是將人給攔住了.我們周圍的幾個村子,也都沒出什麼事."
"當初邊關大敗,就是因為庶人燕行的原因.邊關大敗,鎮守邊關的楚家人全死了.你知道忠國公當時什麼心情嗎?明知道仇人是誰,可是忠國公無法報仇.燕行就是當初的皇太孫,後來還當過一段時間的皇帝."
藺三娘隱隱有些懂了.
"至于我們家--我公爹真是人在家中坐,禍從天上來,只因為對方是皇家世子,高高在上,于是就拿我公爹當替罪羔羊.我相公當時還不是戶部尚書,只是翰林院一個小小的官員罷了.那時候,我和相公還遭遇了刺殺,要不是命大,也活不到今天.
可我和相公也沒法子報仇,不能替公爹報仇,也不能替自個兒討個公道,能做的就是將所有的事情都死死忍著.忍了好多年,努力了許久,終于報仇了."
藺三娘的眼底湧動著一種似複雜,又似痛苦的神情,許久才沙啞著聲音說道,"唐夫人是想告訴我,報仇不急于一時.只要我能忍,能等,就能報仇嗎?"
顧明卿點頭,"忍和等,是你如今必須要做的事.還有就是保證自己的安全還有你婆婆的.若是連自個兒的安全都無法保證,還談什麼其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