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節 電話來得可真不是時候



口罩後面究竟是一張什麼樣的臉呢?

也許,是畫的作者故意留給觀眾一個想象的空間,這就叫suspense(懸念)。

館長助理把視線從畫中的女人收回來,沿著畫布邊緣走了一遍,畫的左下角署著該畫的名稱:

《窗台上的Zoe》

只有畫的名稱,沒有作者署名,也不知道是忘了署名,還是畫者從來就沒有署名的習慣,反正是一幅無名氏作。

作為館長助理,對本次畫展的五十幅作品,每一件都熟記在心,他敢打賭,這幅畫不是M先生的作品。

絕對不是。



電話鈴響起的時候,已經是晚上十點四十分了,這個電話來得可真不是時候。

S美術館的館長陳子期,獨自關在書房里,欣賞一部DVD影碟《台北晚九朝五》,正好看到小馬走進富華大飯店512房間,與于婕扮演的SummerBlue幽會,兩人連招呼也不打,甚至連對方的面孔都不看,上床就搞。就在陳館長聚精會神的時候,電話鈴急促地響了起來。

陳館長很不情願地按下了遙控器上的停止鍵,接聽了電話。電話是館長助理打來的,花了十分鍾,把這件事情敘述了一遍,請示館長該如何處理。

"M先生的五十幅作品沒有缺少或汙損吧?"

陳館長關心的是這個,當得到肯定的答複後,就輕描淡寫吩咐他的助理,把M先生的作品全部放入庫房,至于那幅無名氏畫,明天再說吧。放下電話,陳館長繼續欣賞《台北晚九朝五》。

當小馬無意之中打開了床頭燈,看見赤裸的SummerBlue竟是自己認識的于婕,勃然大怒,拂袖而去。此時此刻,陷入劇情的陳館長多麼希望自己就是小馬,臨出門時忽又改變了主意,返回床上將性愛進行到底。

台北……難道是這樣的嗎?年輕人除了性愛什麼也不干,今天跟這個搞,明天跟那個搞。

陳館長曾問過自己的小兒子,小兒子在一家美國公司做,他聳聳肩扔下一句話,"其實上海也差不多。"言下之意,如今哪兒都一樣,性泛濫。

看完影碟,情緒醞釀得差不多了,睡覺前就可以搞老婆了。

不然我娶她干嗎?

今年五十八歲的陳館長去年剛剛再婚,老婆剛好四十歲,正處在女人四十一枝花的風騷期。坦率地講,追這個女人,陳館長並沒有花多少心思,相反,為了甩掉結發妻子,結束這段維持了三十年的婚姻,真是費了九牛二虎之力。爭吵、扭打、冷戰、哀求、威脅、假自殺、真自殺,陳館長什麼都領教過了。在離婚協議書上簽字的那一刻,陳館長的眼淚差一點掉下來。

離婚,真是折壽呵!

早在十年前,陳館長就開始有意無意地隱匿財產了,身為美術館的館長,他既有專業知識,又有不少這方面的朋友,因此,陳館長收藏了一批珍貴的名人字畫。而他的第一任太太,對古董字畫是一竅不通,雖然曾有親朋好友暗示她,她也請律師調查過,最終毫無結果。分割財產的時候,只能對房產現金股票這些帳面上一清二楚的東西進行分割。


陳館長在中國銀行租了一只保險櫃,在這場耗時三年的離婚大戰中,他的收藏完好地保存了下來,也算是不幸中的萬幸。

不過,第二任的陳太太,對銀行保險櫃里的東西是了如指掌的,連清單都有。不然,她也不會這麼爽快就答應嫁給這個比自己大了十八歲的老男人。



館長助理在入庫單上簽字的時候,宣告了M先生個人畫展的圓滿結束。

工作人員還在繼續忙碌,將常年展的作品掛出來,明天上午美術館照常開門,一切恢複原來的樣子,包括門票的售價。

館長助理回到辦公室的時候,已經是晚上十一點鍾了,電腦顯示器還開著,那個青島的美眉早就離開了聊天室。

算了,網上美眉多得是,慢慢再釣吧。

他關了電腦,喝了口茶,准備洗洗手,然後下班。

他離開辦公室,准備關燈的時候,無意間回頭朝牆角望了一眼。

那幅無名氏畫就擺在那兒,被牛皮紙和塑料紙重新包了起來,四個硬角也裝了上去,編號"051"清晰可見。

館長助理有一種莫名的沖動,很想再看看畫上的女人,可又嫌麻煩,要把保護封套拆開,看完之後還要重新裝上去。

猶豫了一下,他把手伸向牆上的開關,關了燈,帶上房門離去。

辦公室里黑咕隆咚,靜得出奇。那幅無名氏畫靠著牆角,無聲地擺在那兒,好像在期待什麼。



第二天,聯邦快遞來了兩輛貨運車,把已經裝箱的五十幅畫作運走了。

下午,S美術館的會議室里,召開了一次館務會議,對本次畫展進行一次總結,有好的地方,也有不足的地方。比如在入場券的背後沒有加印廣告,這是一大失誤,尤其是購買M先生作品的那家日本產業株式會社在浦東有一家合資企業,去那里拉廣告,十拿九穩,S美術館至少損失了十萬元。

總的來說,成績是喜人的。觀眾人數突破了預期,媒體也積極配合,連篇累牘的報道,建議美術館以後多舉辦這樣的大師級作品展,為海派文化的振興搖旗呐喊。

會議臨近結束,才提到了那幅無名氏畫。

館長助理把情況大致講述了一遍,然後拆開保護封套,將畫展示給大家看。

大家看了半天,沒有多少驚訝,只是納悶和疑惑。

首先可以肯定,這幅無名氏畫不是M先生的作品,也不屬于本次畫展的展品,但它為什麼被裝進了館方為本次畫展特制的保護封套里,而且印上了編號,難以解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