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節:第六章(4)



孔子仔細地品味衛靈公的話,明白衛靈公的暗示,是要他與南子有所親近,這種親近先得到衛靈公的允諾。但孔子不懂,為什麼衛靈公放手不管國事,卻要一個女人來管?女人能管好衛國的國事嗎?衛靈公說:你來了,先去拜訪一下太子,太子蒯聵很忙啊,他總有些事兒要忙。你去看看他吧。


孔子就去拜訪太子,在太子宮中見到了蒯聵。蒯聵見了他,陰冷地笑,說:聽說了,聽說你從魯國給人家趕出來了,去了齊國,投晏嬰,晏嬰又死了。太不幸了你,你真可憐。你來衛國,能做什麼?孔子說:是來看看,看看衛國這個中原之國、中原大國是如何治事的,也學一學。太子搖頭,指著孔子說:別胡扯,別胡扯!說衛國是大國,那是從前,至少是二三百年前,如今不是了。我告訴你,老頭子瘋了,把一個好好的衛國交給一個女人管,你見過那個女人沒有?她太漂亮了,很好看,你看到她,會睡不著覺的,視一切美人如糞土!可她要管衛國,就不是那麼回事兒了。老頭子老了,天天玩鳥兒,衛國快玩沒了,快滅國了。想知道我一天都忙什麼嗎?孔子說:願聞其詳。蒯聵樂,叫:來人,拿來!


就來了下人,拿來十幾個鳥籠子,籠子里有各種各樣的鳥,有的羽翼豐滿,有的小巧玲瓏。太子對孔子咯咯笑:夫子最有學問,我想請問夫子,鶴是不是一種鳥?孔子說算是,它是大鳥。蒯聵擊掌大樂:對啊,它就是個鳥,是大鳥,連最有學問的孔夫子也這麼說,那就對了,對了。他命人拿出籠中鳥來,說:一只鳥兒,它有脖頸,它的脖頸能忍受得住幾圈擰動呢?你說?他一邊對孔子說,一邊用手擰鳥。一只手抓住鳥的頭頸,一只手把鳥頭擰向下,轉圈兒。一圈兒,再一圈兒,鳥兒開始閉氣了,掙紮,眼珠子充血。有的鳥還發出死亡的嘎嘎聲兒,只是輕輕的一聲嘎嘎叫,便沒聲沒息了。蒯聵大聲吼:我叫你養,我叫你養!我叫你養!看你養得快,還是我扼死得快!狠狠幾下,便扼死一只,扔在地上。那鳥兒屎尿齊流,死成軟耷耷的一堆。蒯聵很興奮,得了大快活,叫道:夫子,你知道不知道,我扼死鳥的時候最快樂?一只鳥它再有本事,再會說,再會叫,你只要扼住它的脖子,只扼它三圈五圈,它一定死,它再也沒命了。多好啊!當你扼死了一只鳥時,天是碧藍碧藍的,大地是甯靜甯靜的,沒一絲風聲,沒一聲鳥鳴。陰沉沉的大地真乾淨。有那些鳥有什麼好處?它們能干什麼?亂叫,髒了我的土地,髒了我的耳朵,髒了我的手,髒了我的王宮!


孔子坐著不動,他得守禮,依他的心性,該拂袖而去。太子蒯聵是瘋子,狠狠地擰鳥兒的脖頸,不死不罷休。他閉上眼,眼皮翻一翻,眼泛白,也像鳥眼,說:我擰死它們,心情才平靜,得了大平靜。我喜歡這麼干。我早晚要把老頭子那些大鳥兒一只只全擰死!


鳥兒在他的手下死亡,他一只只地擰,一直擰死了十幾只方才罷手,心情才平靜些了,問孔子:見過老頭子啦?他都說些什麼?你來衛國有什麼打算?孔子一一對他說明。忽聽得有人拍手,太子蒯聵聽見有人拍手,急急地叫:快把這些拿走,快拿走!籠子與死鳥都拿走了,又拿來幾只翅翼上有傷的鳥兒,蒯聵對著孔子說:我兒子來了,他是衛國的鶴,是老頭子心里的小鶴。正說著,進來了一個七八歲的孩子,笑著對蒯聵說:父親,你又弄來了幾只受傷的小鳥兒?我來跟你給它們治傷。太子笑說:又弄來了三只,是獵人打傷的。我要他們買下來,咱們一起給它治傷吧?父子兩人在地上弄那鳥。太子的臉上浮出慈和的微笑,那笑是聖賢人的慈和,很令人感動的。太子說:你看看,這鳥兒的翅膀壞了,不能飛了,它盼望飛上藍天,對不對?它盼望著,你把它治好了,它就能飛了。兩人忙給鳥兒上藥。孔子看著太子的臉,太子的臉上滿是慈父的光輝,沒有一絲一毫的卑瑣,充滿了陽光似的神采。輒的臉上有一種期盼,盼著太子能給他一種鼓勵,鼓勵他救治那些不能翱翔藍天的傷鳥。孔子想告辭了,他感到惡心,怕自己說出什麼不合適的話來。太子看出他有去意,就笑說:輒啊,你來,來,拜一拜這位夫子,他可是天下最有學問的人。他是魯國的孔夫子,你知道周公吧?輒說知道。太子笑說:他就是當代的周公。孔子說:不敢,不敢。但蒯聵說:他是魯國的孔夫子,是聖賢之人,你以後可以向他多請教學問。輒說:孔夫子,我給你行禮啦。孔子只好答禮。輒說:夫子,我父親心最好了,是不是?他的心最好了,他喜歡救治飛鳥,最可憐這些小東西啦。孔子說:是,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