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節:第六章(5)



蘧伯玉說,孔子是聖賢,不該去見南子,但君侯要他去見,不能不聽君侯的。只是衛國人傳得沸沸揚揚,說南子是一個淫蕩的女人,孔夫子是正人君子,怎麼情願見她呢?司馬牛說:顏回說過,山崩地裂時,人只能遠避,看來夫子又要躲避衛國了。孔子說:我不想躲,我想看看,南子她究竟要做什麼?聽說她是一個淫蕩的女人,但我有點兒不信。淫蕩的女人會願意管衛國繁冗的國事嗎?子路說:有人說,她與公子瑕是奸夫淫婦,那話說得丑啊,夫子,你不能接近她,一近她,就像是跳入了渭水,洗不清你自己了。子貢說:我就有一點兒不信,衛國人人說南子是淫婦,但又不恨南子,聽說南子之美,冠絕天下,比起當年的妲己也差不多。她是美人,不會比曲微的心更壞吧?司馬牛說:夫子說,美玉自高潔,夫子見了南子,就不再是我們的夫子了嗎?我不信。


孔子笑說:我就去見南子,看她能怎麼樣?


顏回說:夫子說過,我們是君子,不履險地,何必去見她?冉求反對:在衛國,要想做一番大事,你不去見南子,恐怕不行。她又不是老虎,我們何必怕她?如是夫子不願獨自去見南子,我陪夫子去,如何?孔子笑說:好,就由回陪我去吧。我要見南子,我不知她是一個什麼樣的女人,真像他們說的那樣淫蕩不堪嗎?


南子渴望見到孔子,孔子的事兒她聽得太多了。孔子在魯國曲阜宮城退圍,在齊國與晏嬰激言辯治國,在齊國夾谷會盟上撫琴抗言,以智退敵,保住魯國君臣性命……他一定是一個很風流的男人。當孔子走進她的宮中時,她從宮牆上看孔子。孔子走步的姿勢宣布著一個人的坦蕩與拘禮,她明白了,這個人不苟且,不偷生,是個對一切事皆較真的人,是一個真正的君子。南子很少見正人君子,她誤以為人都是那種拿自己的性命開玩笑,拿人生當兒戲的。注視孔子走進她的宮內時,忽地生出一種親切的久違的熟悉感,孔子是她一生的追求,是她一生的朋友,是她一生急需親近的人。她急急地做出一個很重要的決定,要俘獲孔子,親近孔子,讓他成為自己的男人。


這想法給後人的印象頗為不佳,且把南子當成一種獸性快樂的追求者,頗多非議。但如想得到南子所處的衛國,想到養鶴的衛靈公與扼鳥的蒯聵,這種事兒的發生,是很正常的。孔子處在南子的凝視下,南子像是一個孩子,她要取悅于男人,第一次決定要親手俘獲一個男人。南子命宮中侍女把帳帷放下,使宮中更多些曖昧的情調;命她們取出香料,把宮室熏得更香,使屋內充滿野地里的麝香氣味,這是麋鹿求偶時的氣味兒,是容易使人想入非非的氣味兒。她命侍女散開她的長發,披垂長發襯著如雪的肌膚,看上去更女人味兒。再親手理理大榻上的羊毛,假如孔子喜歡,他會體味到女人的身體肌膚依偎在雪白的羊毛上那一刻的溫暖與馨香。


孔子進來了,正遇到這麼一種場合,滿室皆如南子用心布下的陷阱。南子滿身香氣,剛剛洗浴過的美人,身子豈止是水做的那麼簡單?她輕輕過來,對孔子說:孔夫子,我等你很久了。


後代人窮盡想象,想象著孔子與南子這一幕相見,他們渴望從中得到一種啟示,或許是聖賢之人的大仁大義與一塵不染,或許是男人總難免敗在女人美色迷惑下這些古老的話題,但沒有一個人想得到,南子與孔子相見時是那麼純真,那麼自然。


南子說,她很渴望與夫子相見,君子好德真的如好色啊。她笑著說。孔子的心在一番一番地激起浪花,像在齊國碣石旁看海,車停在路旁,如幾只螻蟻,人站碣石上,像海中的蟹殼爬蟲,十分渺小。心如礁石,在一次次濕潤,潮水嘩嘩地一輪輪沖擊,一輪輪不同,新鮮;一輪輪又相同,重複。他看到了南子,南子是美的,美不勝收。真的有這麼美的美人嗎?她美而不矜,驕而不狂,是真正的可人兒。南子說,夫子剛來,我就先奏一曲,向夫子獻上我的心意吧。南子邊唱邊奏一曲。她唱的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