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拉賓諾維茨又在他們的房門口出現時,他們正在吃中午茶點。“今天早上我脾氣不好,很對不起。”
“進來吧,”娜塔麗和藹可親地說。“要茶嗎?”
“謝謝,要的。你的娃娃怎麼啦?”路易斯正在他的籃子里啜泣。
“他著了涼。有什麼消息嗎?”
拉賓諾維茨背對著門蹲著,兩只手捧著玻璃杯,呷著茶。“傑斯特羅博士,在我們那麼突然離開羅馬的時候,你看上去為你不得不丟下的手稿很不高興。”
“我現在還沒高興呢!我四年的心血啊!”
“你的書名是什麼?”
“《君士坦丁拱門》。怎麼啦?”
“在羅馬你可認得德國大使館的什麼人嗎?”
“德國大使館?顯然沒有。”
“你能肯定嗎?”
“我和德國大使館沒有任何關系。”
“你從來沒聽說過有一個叫維爾納·貝克的家伙嗎?”
“維爾納·貝克?”傑斯特羅重複說,多半是對他自己說的。“哎呀,是的,我確實認得一個叫維爾納·貝克的,已經是好多年前了。他怎麼啦?”
“在舷梯那兒就有一個維爾納·貝克博士。羅斯和我去找你們時,他就是我在你們羅馬的旅館房間里看到的那兩個德國人中的一個。他開了一輛梅塞德斯剛剛到。他說他從羅馬的德國大使館來,他是你的老朋友。他還說他帶來了你的《君士坦丁拱門》手稿。”
一陣嚴肅的沉默,只聽到那嬰孩的鼻子呼哧呼哧的響聲。娜塔麗和她叔叔互相望著。“說說他的模樣吧。”傑斯特羅說。
“中等身材,胖胖的,臉色蒼白,一頭濃密的金發,高嗓門,很有禮貌。”
“戴眼鏡嗎?”
“厚厚的無邊眼鏡。”
“大概真是維爾納·貝克,盡管他那時並不胖。”
娜塔麗得清了嗓子才能開口說話。“他是誰呀,埃倫?”
“哦,維爾納是耶魯大學我最後的研究生班上的學生。德國好學生之一,工作起來精力過人。他在語言上有困難,我幫助他克服了一些障礙。從那以後,我就沒見過他,也沒聽到過他的消息。”
“他說他從你房間里拿了手稿,”拉賓諾維茨說。“他當時在場,這一點我能向你擔保。他倒是挺和氣,另一個凶得要命。”
“他怎麼會找我找到這里來的呢?”傑斯特羅顯出茫然不知所措的樣子。“這看來很不妙,是嗎?”
“嗯,我說不上來。假如我們不承認你在這兒的話,意大利秘密警察就會來船上搜查。德國秘密警察要他們干什麼事,他們都會干的。”
娜塔麗顫聲插嘴道:“土耳其國旗怎麼樣呀?”
“在一定程度上,土耳其國旗是頂用的。”
傑斯特羅果斷地說:“真的沒有選擇余地了,是嗎?要我到舷梯那兒去嗎?”
“我會把他帶到這里來的。”
對娜塔麗來說,這個巴勒斯坦人顯得這麼鎮定,多少是一種安慰。發生這種事情,對她來說是情況進一步嚴重而可怕的惡化。她從心底里為她的嬰孩擔驚受怕。拉賓諾維茨走了。傑斯特羅心事重重地說:“維爾納·貝克!老天哪!我認識維爾納的時候,希特勒甚至還沒掌權呢。”
“他擁護過希特勒嗎?”
“哦,不。他是那種保守、溫和、勤學的人。要是我沒記錯的話,還篤信宗教。好人家出身。他立志進外交部,我還記得這事呢。”
嬰孩打噴嚏了。娜塔麗忙著把他阻塞的小鼻子弄乾淨。她嚇壞了,無法有條有理地思考。
“傑斯特羅教授,維爾納·貝克博士來了。”拉賓諾維茨步入艙房。一個穿灰大衣、戴灰帽子的男子在門口一邊鞠躬,一邊舉起帽子,雙腳後跟並攏。在他的左臂下夾著一個用繩子捆紮好的很厚的黃封套。
“您一定記得我吧,傑斯特羅教授?”他有一本正經的高嗓門。他笑得很尷尬,幾乎像在道歉,眼睛半閉著。“已經有十二年半了。”
“是啊,維爾納。”傑斯特羅小心翼翼地伸出手來。“你只是胖了些。”
“是呀,太胖了。噢,這是《君士坦丁拱門》。”
傑斯特羅把紙包放在鋪位上那手腳不停的嬰孩旁邊,用發抖的手指解開繩子,很快地翻過大量薄而半透明的紙。“娜塔麗,全在這兒吶!”他望著站在門口的那人眼睛閃閃發亮。“維爾納,我能說些什麼呢?除了謝謝你,謝謝你!”
“這得來不易,教授。可我明白它對您意味著什麼。”貝克博士轉過身來對著拉賓諾維茨。“是我的德國秘密警察同事——你要明白——是他把它由意大利秘密警察那里拿走的。我想我自己是拿不到的。我很遺憾你和他吵了嘴,可是你回罵了他一些很難聽的話,你知道。”拉賓諾維茨聳聳肩,臉上毫無表情。貝克回頭看著傑斯特羅,他正撫弄他的稿紙。“我自作主張拜讀了您的大作,教授。比《一個猶太人的耶穌》又有多大的進展呀!您表明對早期拜占庭和東正教有非常特殊的了解。您使整個已經過去的世界恢複生命。這本書將保證您聲名遠揚,而且這一回,那些學究也會贊美您的學識了。這是您最大的成就。”。
“嘿,您多麼好哇,維爾納。”傑斯特羅裝出他對付欽佩者的那種微笑。“至于你,你的英語有了驚人的進步。還記得你口試方面的困難麼?”
“我當然記得,您挽救了我的前途。”
“哦,不敢當。”
“從那時起,在華盛頓任職七年。我的兒子——我有四個——都能使用英語和德語兩種語言。現在我在羅馬當一等秘書。這些全都得感謝您呀。”
“四個兒子,噢,真想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