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2)

看來“加利福尼亞號”失去戰斗力了,他父親僅僅弄到一艘巡洋艦!這倒是個新聞哩!可是這個在整個亞洲戰場上負責海軍的托馬斯·哈特為什麼要對一個少尉特別注意呢?

“謝謝,將軍。”

“‘諾思安普敦號’,一個不壞的安慰獎,”哈特用粗魯低啞的聲調說。“‘加利福尼亞號’陷在珍珠港的泥漿里了,船身被魚雷炸了一個該死的大洞。這可是機密。喂,你看上去是個異乎尋常的小伙子,嗨,少尉?”上將拿起兩份夾在一起的文件。“看來,因為你在轟炸中從甲美地搶出了大量魚雷,已經有一份保舉信提到了你。我作為一個潛艇人員,很欣賞這功績。我們很缺乏魚雷。而且你還一直搞回其他有用的東西,我知道,包括水雷。干得好!另一方面,年輕人——”他翻過一頁紙,臉色不高興了,“你竟然請求調到大西洋去服役!”哈特向後靠到椅背上,手指交叉在下巴下,瞪著眼。“我要看一下亨利的這個孩子在這樣的時候居然提出這種要求來。”

“長官,我妻子——”

哈特的敵對的表情緩和了,他的聲調也緩和了。“是的,我聽說你妻子是猶太人,並且她帶著一個嬰兒,可能會在意大利被捕。這事情很糟,我是同情的,可是你又能對這情況做些什麼事呢?”

“長官,要是碰巧有什麼要做的話,我就會離他們近一萬英里。”

“可是我們這兒需要潛艇軍官。我正在從供應部門和岸上搜羅這些人哪。也許你的妻子現在已經回家了,誰說得准。難道這不可能是真的嗎?”

“不大可能,不過即使真的是這樣,我還從來沒看到過我的兒子呢,將軍。”

哈特盯著拜倫看,不耐煩地搖了搖頭。“你可以走了。”

在一輛裝滿一箱箱水雷、吱嘎吱嘎開著的軍用卡車里,布朗奇·胡班挨著拜倫坐在司機座上,到巴丹去的路程真是又長又悶。他在馬里韋萊斯海軍司令部向他的那幫工人告別。他們正開始卸貨,只是隨隨便便地揮揮手,咕噥了幾句作為回答。他懷疑他們能在一起呆久。

“喂,”當軍艦上的小艇慢悠悠地駛出去,經過綠色的、處處岩石的科雷吉多爾島,進入吹拂著微風的海灣時,胡班快活地說,“下一個問題是,‘烏賊號’在哪里?”他留神四顧周圍一片空蕩蕩的海面。馬尼拉在地平線那邊三十英里外,空襲後的煙霧標明了它的位置所在。看不到一艘船;看不到一條拖船;看不到一只運垃圾的駁船。因為害怕轟炸,海灣里的船都開掉了。“中隊就潛伏在這一帶海底,拜倫。我們等著吧。”過了大約一個小時,潛望鏡從波面升起一下,四面看看,又消失了。這時那條小艇頂風停著,搖搖擺擺。終于一個潛望鏡冒了出來,轉了一下,像海蛇的濕漉漉的腦袋一樣凝視著小艇,朝它移去。深色的船身浮出海面,沖出一道道白色的水花;不久,拜倫又回到了狹窄的“烏賊號”上。盡管他很不喜歡,它還是使他有回家的感覺和味道。

副艇長說艇上已經接到他的調令,這使他吃了一驚。他不相信地叫起來,埃斯特上尉卻堅持說:“接替的人在這兒了,我告訴你,就是奎恩少尉,你認得他,離開可憐的老‘海獅號’的時候,那家伙喝了不少海水呢。他們正在重新安排那艘潛艇上的軍官。有一封你的保舉信,我的小伙子,可是將軍卻要把你調到大西洋去。”

拜倫假裝若無其事地說:“那麼我什麼時候可以走呢,‘夫人’?”

“忍耐一下吧。奎恩只在海上呆過四個月,他要取得資格才行。順便提一句,軍官餐室開會,還有兩分鍾就開始了。”

臉色蒼白、愛咬手指甲的奎恩少尉新近才離開一艘在甲美地沉沒的潛艇,在那張綠面小桌旁他是惟一的新面孔。胡班艇長胡子刮得干乾淨淨地出席了。拜倫想道,他不但顯得年輕了一些,而且也不那麼叫人反感了;這個愛好打扮的在和平時期飛黃騰達、在女人中厮混慣了的家伙,這會兒成了挺頂真的軍官。

“要是你們哪一位對這艘潛艇有疑問,”胡班咧了咧嘴,把用舊了磨損了的北太平洋的水道測量局航海圖攤開在桌上,“這是一條在戰斗中受過傷的潛艇。沒有很多的機會讓它在海上徹底修好,因此——司令部下令說,諸位,要作好准備,進行一級戰備偵察。三天之內完成維修工作,要不然就別修了。我們維修完,裝上給養和魚雷就出發。有情報說,大隊的運輸船由戰列艦、航空母艦、巡洋艦和天知道還有什麼艦只護航,已經離開日本本國諸島,要大舉進犯呂宋。目的地嘛,很可能是仁牙因灣。‘烏賊號’和中隊的大部分艦艇都把偵察當作過聖誕節一樣。我們的命令很簡單。目標嘛,先後的次序是:第一,運載部隊的船只;第二,主要的作戰艦;第三,任何戰艦;第四,任何日本船只。”

拜倫背上一陣顫栗。他看見桌子周圍盡是緊閉的嘴巴、睜大的眼睛、嚴肅的表情;卡塔爾·埃斯特的長臉上閃過古怪的微笑。

艇長拍了拍藍黃色的航海圖。“好吧。首先,研究一下基本情況。我們這兒離東京一千八百英里。離一直出動飛機對我們狂轟濫炸的台灣轟炸機基地五百英里。離舊金山七千英里,小伙子們。離珍珠港四千多英里。

“你們也知道,關島和威克島看來是保不住了。它們可能在一星期內成為日本采取軍事行動的空軍基地。”胡班的手指在破破爛爛、皺皺巴巴的航海圖上從一個點跳到另一個點。“因此我們的交通線被切斷了。我們就在日本的後院內,被包圍了和陷入了羅網。就這麼回事。我們怎麼會落入這樣的困境的,有朝一日你們可以問問那些政客。此刻,救助只能由海上來到菲律賓,經過日本空軍航程夠不到的薩摩亞群島和澳大利亞這條漫長的路程。每一條路都長一萬英里。”他意味深長地環顧了一下桌子四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