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4)

時機到了,羅達心里想,于是她硬著頭皮走鋼絲了。“巴穆,我有話跟你說。大約一個月前,我寫信給帕格,要求離婚。”

他的笑容消失了。他那濃眉毛聚攏來了。他放下咖啡杯,坐直了身子。雖說這是一種泄氣的表示,羅達卻並不感到意外。他原可能聽了表示高興的。她保持著良好的平衡,在鋼絲上輕快地走過去。“現在,親愛的,聽著,你像空氣一樣自由。記住這個!我不知道自己到底想不想再結一次婚。我心里亂得很。你知道,我原以為他會叫我到檀香山去安家的。我就是舍不得離開你。所以我寫了那封信,反正已經攤開來了。”

“你向他提出的是什麼理由,羅達?”

“我就這樣說,我們經常見面,我已沉溺在愛河里沒法自拔了,我不把這事告訴他,那就對不起他了。”

他慢慢地、沉重地搖搖頭。“時間選得真糟。”

“我同意。我可沒先見之明呀,親愛的。我怎麼會知道日本馬上就要轟炸珍珠港呢。”

“他的回信來了沒有?”

“來了。真是封動人的、使人心碎的信。”

“讓我看看。”

她到臥室去拿信。

柯比緊握著雙手夾在兩膝中間,呆呆地望著爐火。他立即想到再次向她提出結婚的要求。在目前的情況下,看來這是勢在必行的。不過,如果現在娶羅達·亨利的話,那情況就跟他在旅館里所幻想的不一樣了。他正處在不得不作出決定的地位。柯比忽然覺得,事情這樣發展,是對方的一種策略。他不是一個好打發的人,他懂得運用策略,而且根據原則,他是不肯讓人用策略把他打敗的。

他心里不禁又想起了戰爭。話又要說回來,他比起他所瞧不起的那些歡度節日的人又好得了多少呢?吃飽了羊肉、米飯、碎肉餡餅,喝夠了酒,一心想和別人的老婆睡覺,也許還打算趁著那男人在前線殺敵的時候,把他的老婆干脆偷了走,難道還有什麼比這個更缺德、更自私嗎?他這會兒原該呆在自己的公寓里,寫一份明天和幾納伐·布希會面時用的報告……

這時候,羅達正在自己的臥室里重讀丈夫的來信,她好像是用那位工程師的眼睛來讀的。在那一會兒里,她看到自己只是個穿得花花綠綠、淺薄庸俗的女人,不配受到她丈夫或是情夫的愛。她盤算著最好用什麼托詞不讓柯比看到這封信。可是整個晚上,她從他的眼色中看出他有求歡的意思。這是最重要的一點。其他什麼就顧不到了。她把信帶進起坐室,只見他正弓著背,坐在那兒撥爐火。他讀了信,又仔細看了娜塔麗和路易斯的照片(照片已經有些破損了),然後一言不發地把信封交還給她。他把頭靠在沙發背上,擦擦眼睛。

“怎麼啦,親愛的?”

“噢,沒什麼。今天晚上我還有篇報告要寫。”

“這真是尷尬,是嗎?——我是說,梅德琳回家來了,和這一類事。”

巴穆·柯比做了個苦臉,把一只肩膀聳了一下,說道:“沒什麼關系,真的。”

這句話多叫人寒心啊,羅達近來才感到對這個男人有把握了,這一下子可全部吹啦。“巴穆,”她的聲音里充滿著感情,“帶我到你的公寓去吧。”

他的眼皮本來耷拉著,她這麼一說,他的兩眼頓時放出了光彩。“什麼?你要我帶你去嗎?”

“你沒想到嗎,你這個傻瓜?”他們倆對了對眼光。火熱的情意從羅達的臉上透露出來,一抹淡淡的微笑,使她那好看的薄嘴唇形成一條曲線。“你不想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