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4)

說到這里,我有件令人心情沉重的消息。新加坡失守了。大英帝國這個強大的堡壘,面臨難以克服的強大優勢,堅持多時,終于光榮放棄,以免該地平民百姓繼續遭受無謂屠殺……

老頭那張皺紋密布的臉上擠出一絲苦笑,臉色越來越紅,一雙淚汪汪的眼睛閃著古怪的光芒。他們默默無言,一直聽到講話結束:

……因此,讓我們迎著風浪,穿過風浪前進吧。

布里頓抖抖嗦嗦地伸出手去關上收音機。“好哇!這一下我可錯到家了。”

“唉,大英帝國完蛋了。”做女兒的帶著酸溜溜的滿意心情說。“爸爸,該是我們大家正視這事實的時候了。尤其是溫尼。好一個老掉牙的浪漫派!”

“一點不錯!黑夜來臨了。一個新的世界秩序形成了。”布里頓的聲音跟丘吉爾的腔調一模一樣,聽上去像是怪腔怪調,尖聲尖氣的應聲蟲。“匈奴人將跟蒙古人攜手合作了。斯拉夫人,天生的農奴將侍奉新的主子。基督教信仰和人道主義成了僵死的教條。技術上處于蒙昧狀態的千年長夜來臨了。唉,我們英國人總算打過一場惡仗了。我這輩子也算活到頭了。我可憐你們這些年輕人呀。”

他明擺著一副心煩意亂的樣子,塞爾瑪和斯魯特看了馬上就告辭了。她在樓梯上說:“新加坡的陷落真的那麼糟糕嗎?”

“呃,對他說來這等于世界的末日。這也許意味著大英帝國的末日。戰爭可還是要進行下去的。”

走到街上,她就抓住他的手,手指勾住手指。“上我的車吧。”

她開到一條熱鬧的林陰大道,停在人行道旁,沒有關上馬達。“馬丁神父叫我給你轉個口信。他的原話是這樣的;‘事已安排妥當。星期日晚上六點,在你寓所等候一位來客。’”

斯魯特大吃一驚說:“我原以為他不希望你卷進去呢。”

“昨晚他來我家。爸爸跟他說我們下星期四要走了。我揣摩,既然我馬上就要走了,他一定就此認定我是個保險的信使。”

“很可惜,你不得不違背你父親的意志。”

“南希的蹩腳飯菜倒胃口嗎?”

“這頓飯很值得。”

她直勾勾地望著他,順手關上馬達。“我看你跟這個娜塔麗姑娘有過一手吧。”

“的確有過一手。我不是早告訴你了。”

“沒講過多少。你很有外交辭令。你可想到跟我也可能來上這麼一手嗎?”

“這我做夢也沒想到過。”

“為什麼不呢?我還以為我長得像她呢。我有什麼不同?引不起性欲?”

“這種話談起來多荒唐,塞爾瑪。謝謝你的口信。”

“我不能原諒我父親去找你。真是丟人!”

“他本來不應該跟你說的。”

“我從他嘴里套出來的。我們大家拌了幾句嘴。唉,你說得很對,這話是說得荒唐。再見吧。”她發動了馬達,伸出一只手來。

“天哪,塞爾瑪,你的血脈不和,一雙手老是冰涼的。”

“人家都不說,只有你老提這個。得了——有句英國話怎麼說?‘一不做,二不休。’”她向他湊過身子,在他嘴上使勁吻著。一陣溫馨的暖流撩撥得斯魯特心旌搖晃。她放低了聲音,悄悄說:“好啦!既然你覺得我還這麼撩人,那就稍微記住我點兒吧。我會永遠記住你的。”

“我也會永遠記住你。”

她搖搖頭。“不,你不會的。你有過那麼多的奇遇!你還會有更多的奇遇!我可只有過一樁奇遇,我那樁小小的奇遇。但願你找回娜塔麗。她跟你在一起比跟那個當海軍的家伙要幸福。”——塞爾瑪的表情隱隱帶著調皮的味兒——“那是說,如果她還一定要嫁個異教徒的話。”

斯魯特打開了車門。

“萊斯里,我不知道你跟馬丁神父在搞什麼名堂,”塞爾瑪大聲說,“不過要多加小心!我從沒見過一個人比他更像驚弓之鳥了。”

星期日晚上沒人來到斯魯特的寓所。星期一早上,他書桌上放著一份蘇黎世《日報》,第一版上整版都刊登日軍在新加坡告捷的照片,是由德國新聞處轉發的:受降儀式,英國軍隊成群地坐在俘虜營里的泥地上,東京的慶祝活動等等。有關馬丁神父的報道很短,斯魯特幾乎錯過了,不過這段消息就登在這頭版的底下。卡車司機聲稱他的車閘失靈了,現正在拘留審訊中。神父死了,是被壓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