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花馬浪(修改版) 第四卷 第六節

第四卷金階玉堂青松在,任爾東南西北風

第六節

出于父親的提醒,狄阿鳥帶上阿雪和二牛,火速趕回“董大”酒坊。

市場雖然不是熱鬧時候,可天上沒了火辣辣的太陽。乘機出來買東西、閑逛的人就要多許多,倒顯得比中午熱鬧。

狄阿鳥、二牛,阿雪,三人到了東市上,在那一片兒探頭觀望,發覺酒坊竟然好像消失了一樣,仔細看過後,才知道鋪子關了門,招牌也被摘下。

兩三人拽馬過去,來到緊閉的鋪屋外。

門板是樹起來的條木板對的,狄阿鳥看了一下,用手擂著門板大喊。好一陣子,里面無半點動靜。狄阿鳥干脆把馬拴在人家伸出來的棚子上,接著到牆邊,扣住縫隙往上爬。二牛勸著他,來不及拉,他人已經在高牆上,接著,“哎喲”、“哎喲”叫幾聲,掉里面了,二牛和飛雪站在外面問他,只聽到他在里面說:“牆頭有碗片和鐵刺。”

他說自己沒事,又說:“反正已經進來,清白不了,就看看里面,免得他們失信跑掉。”他說著已經把眼睛投到院子里。當天,狄阿鳥沒有看院子,只以為院子不會太大,這會兒一看,這才知道院子不是一般的大,足有上千步,對面鄰街的地方也是房子。三四處井水被石頭砌著,上面轆轤。

他四處走了一圈,發覺院子的其他地方都是容器和干了的酒糟,狄阿鳥仔細算了一下,覺得圈豬,殺牛都可以,他只是後悔沒問東家怎麼收房租,畢竟大得出人想象。

他走到水井邊,發覺旁邊搭了個小棚子,栽了十幾盆叫不出名字的漂亮花草,其中一盆花正開,白紅嬌豔,就像女子的臉蛋,不由湊上前聞來聞去,念叨說:“二牛呀,二牛哥,你怎麼不想想房錢呢?我不知道有這麼大。你該知道呀。”

經過這一推諉,他歎了好些口氣,無意之間,發現牆口有一處不明顯的土窖,一堆泥土墒早被曬干。他第一個想到老釀,連忙奔過去,趴在窖口往里看。他怒道:“怪不得阿爸叫我立刻送錢。”

他猶豫了一下,順著窖口的坡子往里走。

坡子不算淺,縮身走著,能見到帶著暗斑石頭板。

他心里說著好大,繼續深入,感到眼前慢慢缺少了光線,只好黑燈瞎眼地往里摸路。

里面的空氣很不好,帶著單單的酒酸和松香味。他從小養氣,呼吸並不受影響,只是往里面走著,慢慢發覺路不再是傾斜的,前面有了個轉彎,連忙摸過去,一下兒看到前面有亮光。他貼身假躲,也好拿出獵人的樣子,發現旁邊有偏室,忍不住心思摸著分辨,到里面,不見酒,只見空酒海。他依稀能分辨一些東西,摸路回來時踢到一個黑忽忽的東西,旁邊立刻有小東西穿行,很可能是老鼠。

狄阿鳥摸回門邊,瞄住亮光之地繼續走,慢慢能看到牆壁上有銅燈。再過一個拐彎,牆上出現一支火把。他躡手躡腳地走過去,非常高明地跳跑到一個凹去的角落,像頭深陷險境的老狼一樣警惕,左看右找。

只是他這位老狼站到了“獵人”的家外渾然不覺。

他側身處是一處不顯眼的門,隱隱傳來聲音。他警惕地伸出頭,什麼也沒發現,連忙把心提到坎子上,突然,他感到聲音就在自己旁邊,而身邊有個關著的小門,里面傳來亮光,讓自己腳上多出一道光線。


他立刻驚跳要跑。這時,門開了!

一聲女子的尖叫伴隨火把掄下的弧線響起,火把砸在牆上,火星四冒,有的落在狄阿鳥身上,讓他慘叫不已。

女子猛地退回到牆壁,靠住縮身,用驚恐的聲音問:“誰?”接著,立刻抱著什麼東西向下砸。

狄阿鳥蛙跳出去叫停。

什麼東西掉到地下,大聲爛掉,伴隨著液體的嘩啦聲。

狄阿鳥用狗一樣的鼻子打探到濃郁的酒香,連忙踩滅不遠處的火把,大聲說:“你家轉移老釀。”

女子受到的驚嚇很大,捂住胸口靠在牆上喘息,頭暈眼花中分辨出人的模樣,說:“你怎麼來的?我阿爹回來了嗎?他讓你進來的?”

狄阿鳥指住喘息越來越大的女子說:“怪不得我阿爸叫我早付錢,原來你們真不像話。”

女子因後怕而惱火,尚可惜著自己的酒,彎腰拾起一個小酒桶,沒好氣地說:“里面好一陣日子沒換空氣,出去再說。”

狄阿鳥見她滿頭出汗,腿腳打顫,衣服更是暴露,口氣弱了幾分:“這里這麼涼快,你還熱?做賊的就是心虛,心虛出汗,出汗感到熱。”

女子冷哼一口氣,起身弄滅另一個火把說,“空氣這麼悶,我又以為見到什麼鬼怪了呢!”狄阿鳥又想到一句話:“不做虧心事,不怕鬼敲門。”

回到外面,女子得知父親沒有回來,立刻變得凶惡,問:“你是怎麼進來的?誰讓你進來的?”狄阿鳥反倒覺得酒坊很快就是自己的,是他們的不對,說:“你家牆上亂插東西,都紮到我的手了。我進來就是要看看你們,提防你們轉移陳釀。”

女子氣憤地說:“活該紮你,我什麼時候要連陳釀一起賣?”狄阿鳥愣了一下,轉身去拿女子手中的酒桶,大嚎:“那你怎麼不說明?”女子以為是什麼壞心,死死拉住木桶。狄阿鳥出乎意料地放了手,只用指頭蘸一下酒液,放在嘴巴里允,嘗過之後,立刻改為微笑,上去就想去挎人家的胳膊。女子甩掉他,說:“看契約,我們講老釀的事情了嗎?”

狄阿鳥假裝苦悶,跺腳,拉著僵硬的笑臉得寸進尺:“看,我都受騙了,至少要送七八十來缸陳酒。”女子冷冷哼一聲,看狄阿鳥直盯自己比上午更暴露的胸脯,慌忙往一邊走,說,“你想偷東西的帳我就不算了。我去換衣裳,等一會我們談房租,要是價格高了,我就送你點陳釀。”

狄阿鳥聽出不好:“房子是誰家的?”

女子得意地狂笑兩下,一抬頭,說:“我家都這麼多代在這釀酒了,連藏窖都建得這麼大,你說房子是誰的?我們本來打算連地一塊賣掉回家,偏偏有人願意雇我們留下。”

狄阿鳥欲哭無淚,立刻聯想到帳本也是作假的,頭腦發暈,牙齒格格地響,連忙問:“太過分了,帳本肯定也是假的。”


女子冷喝,轉頭停住:“怎麼?想反悔?契約在手,我堂舅就是京兆府的官吏,我們見官也好。”狄阿鳥低頭跟隨,差點沒撞到她懷里,聽她這麼一說,緊緊跟隨,好像生怕她跑掉一樣,口不擇言:“那好,我和你一起換衣裳,邊換邊談房租!”

女子佼好的面孔浮上一絲凶煞,說:“色鬼!好好站著,敢亂進去,我打斷你的狗腿。這里的流氓都見了我就跑,看看那兒,問問二牛!”

狄阿鳥轉頭看向她指的方向,果然看到幾對石鎖,個頭不小地躺著。

狄阿鳥回過頭,自此女身後瞄上幾眼,出去為二牛、狄阿雪開門,到了門邊卻不會下門板,左扛右搬,喊著二牛,好大一會兒才將門板搬開一塊。

二牛縮著肚子鑽進來,狄阿雪也跟進來。

二牛看到低頭彎腰,沮喪萬分的狄阿鳥,連忙問:“怎麼了?!”狄阿鳥吸吸鼻子,叫了聲:“二牛哥!原來東家也是他們家。”二牛沒意識到嚴重性:“不更好?”狄阿鳥說:“院子也特別大。”

“不大咋能現殺呢?”二牛看到桌上有水,提著冷茶壺往嘴里倒。

“價錢也高!”狄阿鳥說。

狄阿雪卻說:“那要看誰經營?!”

這麼一說,狄阿鳥立刻唏聲。

他前天向狄阿雪討要零花錢,保證說:“那要看誰經營嗎?!把你的錢給我,一就能生二……”接著他通過阿雪想到阿媽,覺得自己軟了氣,連阿媽都要縮手,連忙說:“沒錯。”他聽到腳步聲已經從院子里,立刻停住不說,看住門口。

女子從門口中進來,身上穿著高領寬袍,袍寬披曼妙,增添了少許氣質,讓人有點認不住。她的口氣也不比中午,來到說:“二牛,你要開鋪子,我當然會便宜。”

二牛憨憨地一笑,點點頭說:“云兒姐,你說多少吧。”

“這樣!”狄阿鳥看女子要張口,立刻先提住一個圓墩給她坐,問:“渴不渴,讓我阿妹買點水果去?!

他自然是在討好人,洞之以情,但是很失敗,這兒不是他家,凡是女子看一看聰慧美麗的阿雪,遞出一點兒零錢,說:“買個西瓜回來。”

狄阿鳥連忙跳起來攔住,一推狄阿雪,使了個眼色。

他眼色百變,狄阿雪倒不知道真實,問:“阿哥說買什麼?”狄阿鳥立刻掏把錢給她,說,“買吧,只要阿姐愛吃,就管起的。”狄阿雪接到就走。


狄阿鳥將起價錢來,說,“阿姐和阿伯住的錢我包,和新酒坊在一塊,釀酒也方便。鋪子呢,不算院子,和別人家的門面價格對照,就是旁邊的、旁邊的、旁邊的鞋匠店,好不好?”

那個鞋店小到擺了糅制皮革的器具,只有鞋匠坐下來的空。女子驚訝狄阿鳥的臉皮厚度,立刻唇槍舌箭地反駁。

二個人你來我往地說價格,當二牛不存在。

狄阿鳥是抱著四個原則,暫不吐價,叫沒錢,不讓此女生氣,多多恭維……少女已經早一步把價格仍下來,說:“四個。”狄阿鳥則說:“房子還要修,一修三、四個月的時間,地,牆,桌椅,板凳。”他話題一轉:“阿姐搬家包我身上,我家就有馬車。”

少女微微一笑,寬大說:“好吧,給兩個月時間。房子確實要整,牆去掉,擴一擴,我不給你們整。還有,押金,租賃金按年付。”二牛被說得口渴,提著涼壺灌水。少女阻止不及,說:“這個壺,我買的六個幣,用了兩個月,轉賣掉收三個。”

二牛立刻嗆水,看住涼壺咳嗽幾下問:“壺也要買?”

狄阿鳥摸不到頭腦,無意在枝末上摳小節,點頭說,“你其它的用具,我們就不要。”

少女沒興趣給兩個粗鬼擺道理的,正要算賬,狄阿雪提著大筐進來,說:“阿姐,還有兩筐,我再去提。”

她說了一句就跑。

少女看看筐子里有兩個西瓜,一些蘋果,一些柚子,不禁走神。

這時畢竟不是蘋果和柚子的季節,價格除了奇地貴,她哪料到人家給自己買來?!她也不知道狄阿雪哪來力氣,也不知道她還買些,雖然沒有吭聲,心中卻是大軟。不一會兒,狄阿雪提了另外兩個大筐,把市場上各種瓜果都帶回一些。

少女只覺得感動。她聽到二牛責怪狄阿雪,奇怪狄阿鳥不聞不問,見他有一次盯住自己的胸脯,眼睛,含情脈脈,立刻想到別的上面,忍不住給他一巴掌。

狄阿鳥卻笑吟吟地說:“啊,啊!阿姐,吃吧。”他提一個錢袋,說:“十三個金幣的轉讓,鋪子先付掉今年的,算十五,押金付一個,兩個吧。一共三十個。”

年租金竟然是到今年到底的租金,還有些虛頭,而押金剛夠半月的月租。少女心里有事,老老實實地說:“我家也缺錢用。押金——鋪子的錢就算了,五個吧?!狄阿鳥心中狂喜,提出錢袋,一個、一個地付賬。”

少女也立刻寫收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