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刀花馬浪 第四卷 十四 冬日漫漫

靖康長月一帶早有秋霜下,草衰而枯,十一州山河大地憔悴。東部台州,余州,商州俱有旱情,秋糧顆粒無收,民多無所食。各地因餓死,瘟疫而死的人隨處可見。司牧俱請賑災,監國邦河王子密使人開台,商兩地大倉,半食半沙以放,盡失天下人心。太傅,太保,輔丞,丞相從行中樞省中接數州府,郡縣奏報方知此事。丞相密查後方知道,兩處大倉所盛米麥皆不知何去,夜中大哭,次日眼紅嗓沙。

王子傅方亮尤知自己必有罪,吞金自盡,王子太保朱天保責問秦綱。

面對朱天保的責問,秦綱先不出一言,後怒,罵他為豬狗。朱天保受辱,掛銀印歸家,行至慶德府外見人多有餓死,心有不忍,作詩云:

回車未言邁,垂淚涉長道。

四顧何茫茫,西風搖骨草。

有道義之交夜追,立于其牛車頭羞之,言:“你主何在?你何在?勸而不聽,當再勸,棄之為不義!”朱天保始回。

事實上,靖康王不以王儲而以大王子監國實有深意。秦綱為長,靖康取通州地時,其曾經節度過登,台,余三州,其間私人眾多,丞相又是其母華榮妃之堂兄,若令王儲監國,必然生出變故,上下未可一心。靖康王做夢也沒想到,他器重的大兒子會做出這樣的經天大事。

長月之地,入十月也同樣轉冷。夜中白霜濃霧,穿厚衣也有點冷意了,可陳萬複毫無退意,日日挑釁勤王軍一戰。他果真以為自己如同軍神一樣戰無不勝?要憑借劣勢,硬是傾吞掉百萬大軍!

靖康王有些察覺到陳萬複的意圖了。十月三日入夜前,他忽招眾軍國大臣入陣前指揮殿——明月宮偏殿議事。其中有軍政大臣左良玉及其下左右輔臣,軍大倉令傅太安,威虎將軍守城兵馬元帥健布,賁郎指揮使西門楊,軍部省兵馬策丞趙昭明及及其左中丞左副丞,九門都督王乾,西山大營游擊將軍唐淵,各殿前散將,左中右殿前指揮使。

諸人不敢怠慢,一時三刻全部到齊,按時魚貫入內。靖康王早使人除卻了偏殿諸擺設,將一案立于殿心。眾將一進來,就看到宮殿大變樣,接著注意到一大掛幅圖板在偏殿偏柱上撐掛。諸將紛紛詫異,卻無人在大事面前糾正枝節禮儀。左良玉和一名侍奉官緊隨靖康王身後,束手站立在牌掛前。眾將欲行禮,卻被靖康王止住。他輕輕一笑說:“將軍在軍中,不可唯君命是從,今日論戰,當無貴賤!”眾將諾然,卻不敢應口,紛紛朝掛幅看去。

那掛幅上面為一山水勾線圖。眾人都是將兵或者是將過兵之人,大多認得是料地司博士所畫京畿附近五百里之地。健布見眾將議論紛紛,突然往旁邊一看,一下子驚呆了,中間案上原來放了一個巨大的沙盤,上面不僅砌有高山,丘阜,而且有城邑,高地低地,還有一河,其中水銀尤悠悠流動,和掛幅隱隱相合。

侍奉官咳了一聲,眾人知道靖康王要說話,立刻住口看向靖康王。健布也戀戀不舍地收回目光,想說什麼也沒有說。“眾卿都是孤之愛將,勇武方戊之士。自春初與西慶戰已經多日了,國力損耗一日便去萬千,天下士民如入水火,非不欲勝,實彼陳萬複過于厲害,無十分勝算!國都之下安敢輕舉?若敗,一傾城二傾國,諸位都有什麼看法,說說吧!”

將中忽有一人出,乃是昭武校尉宇文元成,眾人皆有一種鄙視感。宇文家族世代公卿,此子純純是祖蔭而上,南進剿賊,折兵士三千,殺數名無辜百姓。王責之,他說:“入夜,眼不明!”因他父親宇文泰曾替君擋射身亡,王不忍按棄市懲處,給了他一個四階閑差,領點俸祿而已。舉朝都因此背地里叫他“田雞”,何為“田雞”,夜中視物不明也,而又高棲于枝頭。

“君父何出此言!!那陳萬複不過一待殺的豬狗兒,明日給我一支人馬,我提他頭來見,免得再讓眾人左右為難!”宇文元成暴然說,其雄身微聳,一付英雄氣概!

“其志可嘉!”靖康王知道他的能耐,還是面帶鼓勵,對他說的話不了了之,“健布,你有話講嗎?”

健布中等身材,相貌忠實,木肭,不善于言辭,好久才說:“我看陳萬複欲損耗我國力!”

靖康王贊許,請左良玉單獨授個人戰,布置軍屬。大意為,夜間出戰,使一軍用龍騎車拉毀西慶營寨,以真攻為佯攻;分軍五千鐵騎插入敵人左側累土而成的投石車,擲火車陣地,毀掉這些器械,為日後決戰做准備;另外遣一上將軍穿過敵軍營地到勤王大軍那里統制諸路軍馬,為後日之決戰做好准備。

同時增“勇爵”,殺敵十人以上者予其爵位!

忽又有一人出,眾人視之,乃兵部省策丞,他躬身說:“武烈祖制爵位之日無禮部省,不議而立爵,今又如是,恐日後軍爵泛濫!”

眾人都覺得他迂腐,只有靖康王無語,複而歎氣,說:“孤意已決,日後再議吧!”接著神色一變,厲聲說:“越敵人之營地,非勇不可,領眾人之軍,非能戰不克!誰可帶人馬為之!”

眾人都各有思,唯健布跨前幾步單膝跪于地上,說:“末將可往!整軍部陣俱行!”

靖康王大喜,上前親手扶他而起,說:“你要多少人馬?”

“武烈祖親立虎賁軍!”健布有些慌恐,但言語斬釘截鐵。

靖康王一點也不遮羞,看了賁郎指揮使一眼,毫不留情地說:“今日虎賁遠不若往,如何能在敵陣中殺進殺出!”

不及有點氣急的西門楊說話,健布再拜,慷慨言:“臣能!”

殿中複無聲響,此舉無非十死一生,凶險莫測,除健布者有何人?殿人忽然覺得都不能比。

“戰勝之日,我要再見到你!”靖康王說,腮邦咬勁,喉頭往複而動,接著背過身子。

“無君命,臣不死!”健布泣不成聲,但聲音依如金石。

賁郎指揮使覺得大丟臉面,跪下複說:“臣——”

“你留在孤身邊,他日孤親上戰場,不能沒你!”靖康王說,毫無疑問,他是害怕兩人互為掣肘,但如此一說,倒讓世代為王室勇武之門的西門楊心中也好過一些。

是夜!又起了霧。

如此的夜中,長月內外城的建築群此起彼伏,有的地方聳立如山,有的臥如龜蛇。那些非城屬建築也櫛比鱗次,勾角飛簷。黑夜淡月,建築群落在燈火和薄霧中陰回有現,足夠讓不經意者驚心動魄。

所挑選出戰的都是精銳士兵,黑夜中無一人出聲,只是踩響沉重的腳步聲。大地也幾為這合為幾音的大踏步聲震顫。現在是夜尤未深,居民們無什麼反應,不少人探頭出來觀看,但看得並不真切。

靖康王害怕夜人驚起點燈,從而驚擾陳萬複,決定在剛入下半夜就襲營,反其道而為之。

城中早些日子就做好了夜戰的准備:夜晚,三個以上非家人聚首者格殺勿論;在西慶兵未攻城的日子里,甲長,里長要把剩余人數統計出來。外地人所住地方,由其東主告訴他日夜都不許出門,否則就地格殺;收容的百姓要被圈禁。這樣,就是有奸細,在敵人不攻城的時候,也幾乎無送信出城的可能。

其實就現在來說,這樣的戒嚴令執行起來困難重重,尤其是第三條,硬是強行執行。

一直以來,陳萬複都在用一個超級高明的辦法——修過營寨後,把擄來的人放進城,一來,能讓朝廷怕是西慶方靠百姓來賺城而左右為難,要是不放則顯得朝廷苛,不顧己民死活,要是放這些人入,城內就消耗更多的糧食;二來,可以放進去大量的奸細。靖康王冒著眾將的反對下令開城門,下此軍令以防,畢竟民心在戰爭中至關重要。

靖康守城大軍在內城典軍場和外城快速地集結。靖康王身備戎裝,靜靜地聽將官們清點人數,布置命令。夜風入懷,他不減當年的豪氣,岩松一樣騎在馬背上。在一處火光的照拂下,他舉頭環視,威風不減當年,雄壯不減當年。

所有的士兵都受到感染,沒有人不血液加速,想呐喊出口的。

這絕對是一個可媲美靖康大公的賢明君主,愛民,重義,尚賢。士兵們和千萬子民們一樣,忍不住從心里敬仰他,愛戴他,服從他。登基三十余年間,他先輪起重斧,大膽地將先前靖康大公設立的混亂體系給予規劃,之後,開疆數千里,恢複整個西定帝國全盛時的疆土,開創鼎盛的文治武功。不少臣民希望他能稱帝,但他拒絕了。他回複眾人說,靖康接壤的國家眾多,乃是亂戰之地,非武功不可居之,豈能無功自封?!!

此時,他手持麾節,身後的披風隨風輕抖,站在那里如同一尊不倒的神明,在士兵們的眼里鼓舞出光和熱。

一個偉大的領袖就是一個國家的依靠,眾人軟弱,他就是鋼鐵之源;眾人麻木,他賜予那榮譽之劍;眾人失敗時,他便是依靠之山。盡管他一句話也沒說,士兵們都在刹那間覺得熱血上湧,再不當西慶不可戰勝。

健布往三千虎賁軍整備的一處走去。左良玉突然趕了上來,身後帶著眾個信使,他把健布拉到一邊說了些軍務上的話,之後才談私情,說:“將軍身系萬千,當珍重生命!”

健布大笑,不顧禮節重重把自己的手拍在左良玉的手上說:“我等擊掌為誓言,若不能勝,我當不容于黃泉。”

“不要這麼說!”左良玉制止說。

虎賁軍為靖康大公一手創立,以虎皮套馬,選勇健之士組成,驃悍難擋,大大出名。當年靖康大公說:“此軍當永三千,用以永當三萬!”可惜,自二世起,此軍高陳于京師,不用多年,其中多是貴胄子弟,遠遠比不上當年。健布設案,立于軍前,虎目四掃,見軍士們牽馬列隊,也整肅成列,煞氣彌漫。

他心中滿意,突然舉白布束于頭上,奮聲說:“我欲九進九出,汝等畏懼不?”

眾人皆顫栗,不敢抬視。健布大怒,脫去索甲上衣擲于地下,露出毛胸,渾身滿是刀瘡箭疤,又說:“爾等可是男兒?要走不留!”

眾人都不吭聲,健布令他們下馬,脫去馬身虎皮。突有一人哭泣,跪到前面說:“自我祖如今已經六代,視之若性命!”起身脫去甲衣,慷慨說:“雖不知成與不成,不過一命而已!”

眾人紛紛從之,脫去衣甲,上前取白布帶,喝酒吃肉。晚風冷,眾人紛紛起棘皮疙瘩,可個個神色已經如常。遠處左良玉看去,正要上前勸其重新穿上衣服,卻聽健布說:“九進九出是試你們怕不怕!僅僅殺到對面而已,雖需萌必死之念,也當求勝而不死,穿甲!”

國王靜靜地看著面前黑壓壓的兵卒,突然感覺到自己老了。只是這一會,他就有些眼花,在冷風中也有些想發抖。他知道,自己是萬萬不能在士兵面前發抖的,即使是冷風吹得也不行,他動了一動,想擺駕離開。


正在這時候,一個騎士飛馬跑到靖康王身邊過去。靖康王視之,是王儲秦林,他正要詢問是什麼事,秦林也略有些懼色地問:“父王,我也要去?”

靖康王吸氣而愣,噓氣說:“你若不能取軍心,如何能君臨天下!”靖康王說此話時不由失望,處亂戰之地,將多因征戰而功多,若不能取軍心,日後自然無法彈壓軍伍。無論是大中還是西慶,無不是因君王遠軍而逐漸讓軍閥割據,尤其是大中末年,軍士為喝醉酒的威武大將軍楊黃袍加身,不管他是真醉假醉,這至少是一種普遍的認同。

他看看自己的兒子,見他目中滿是懇求,雖然心中不忍,還是想了一下,說:“你父當年十八歲便親臨戰場,不避矢石。你帶一路人馬,身邊都是勇武之士,遠比沖鋒的勇士安全得多!真不知道你為何會這麼說,讓我失望!”

王儲眼皮跳動,一句話也不駁不動,只好不服氣地說:“君臨天下,未必非要親臨戰場,若讓我指揮一軍,未必敗給那個老匹夫!”

“是嗎?”靖康王有些看不起兒子,見他又說空話,更加失望,只好說,“天子之頭上,懸以利劍,系之于發絲。汝今日有汝父,他日沒了呢?汝不能堅強如鐵,勇猛似虎狼,就會墮落,亂殺人,亂縱容人,亂依靠人!去吧,記住,你命系于天!”

王子猶不願意涉險,說自己前日如何如何凶險,差點都被射中。靖康王無奈,說:“今夜我隨同你一同出城!”

秦林說:“據我知道,往時天子親征,往往為將領的掣肘,而且師出要必勝!”

“你知道嗎,經不起戰敗,或者成為將領掣肘的帝王都是不合格的帝王。上位者過于玩弄權術,平衡之術,就會失去愛戴;過于注意自己權威的,其實正在失去威信;過于愛惜自己的就會自私,從而糟蹋作賤自己。”靖康王娓娓地說,“當然,反過來也一樣是缺點!一軍統帥是不能跟士兵一樣沖在戰陣前面,但也不能像你,見戰就避,躲到敵人永遠看不到的地方!如今西慶軍以少敵多,無曾一敗,將士們多少有些畏敵,覺得敵人是無法戰勝的。可,越是這樣就越是輸,讓你去戰場也是激勵他們的一種辦法,你連這點都做不到,怎麼能行呢?”

王儲不知道聽了進去沒有,也不知道分辨出對錯了沒有,只是說:“這些,兒臣也是明白的!”

靖康王覺得自己真要給兒子做做榜樣,他去了次戰場,只是遠遠看到人家拋頭斷臂,回來就睡不著。自己怎麼將天下托付此身呢?他招手叫來西門揚等人,要以六十三歲的高齡出戰,說要看眾將士是怎麼英勇殺敵。眾人大驚,無不如王儲所說的那樣拚死勸阻。靖康王怒,奮聲說道:“爾等不能保汝君?!”

西門楊等人勸阻不住,紛紛請求全力一擊,點燃狼煙讓勤王大軍策應,靖康王不許。

城中數萬人未雨綢繆,而城外卻一片甯靜。陳萬複尋來幾名軍將謀士喝酒夜議,擺出宴席。這里住要是有有新趕來的奉節使者和攬務監軍,說白了,他擺的這場宴席不過是迎接眼前這個得寵的文人——圖姆大士董仲書罷了。

陳萬複上書退軍一說又一次給西慶十三拒絕了,倒換來了皇帝的再次加官進爵的旨意和一個文人監軍。此時,他不說自己滿意不滿意,也只能擔心兩者不和,這就特意擺酒,以示交接。

他想詢問一下董仲書,看看朝廷的意思,這就先敬了幾杯酒,然後說:“董大人為圖姆大士,飽學不讓靖康高儒。不知道大人對此戰怎麼看呢?”當然,這明是問董仲書,實際上是問皇帝的意思。

董仲書是為西慶皇帝的愛臣,早年因言談詼諧被寵,後拜靖康國師門下為生,從此順風搖而直上。所謂圖姆大士是為西慶皇帝的政書房大臣名稱,其中臣子,無論品級,都僅僅次于國師,丞相,兵馬大元帥,最高斷事官。西慶本是游牧立國,西定公主兩次和親給其帶去了西定文化,其後國主以己有西定正統血脈為由,自加大皇帝稱號,改國號為西慶。其國內體系,有的照搬西定,有的隨著傳統,內務雜亂,官署繁冗,是時局一大弊端。其圖姆就是上書房一改,可是丞相自有官邸,不在上書房大臣之列,相互批複困難,就不倫不類起來。

董仲書也是官場縱橫的人物,怎麼不知道陳萬複話外之意,絲毫不吐露自己的意思,說:“下官這次來,是送些糧草。陛下的意思是,既然已經打得靖康無還手之力,就不要顧及冬日。要知道——!陛下舉全國之力,如今更是傾國補給,怎能因為冬日將來而罷手呢?”

“贊樸大人看呢?”陳萬複把目光移到奉節使者那里。

奉節使者不過是機要處毫末之官,贊樸也就是多加了個闕薛侍衛銜,讓他說似乎不合情理。但奉節使者為傳旨之人,其言和董仲書一樣為皇帝的意思,陳萬複也是多方詢問,以求聖意。

“我的意思是我國舉國之力滅不了靖康!”贊樸黑著臉說,一點也沒搞明白陳萬複的意思,但他的話大得陳萬複的贊賞。

“靖康國二十戶方出一丁,如今打到這份田地也不過是每七戶,八戶出一丁,國力雄渾至此,如何能滅掉?我朝廷舉全國上下青壯,也只湊了四十萬軍士,數萬補給青壯,若我所料不差,恐怕壯女都用到補給之上了。”陳萬複冷呵說,“靖康王為千古不世之梟雄,雖然老邁,然一言便可讓千萬人斷頭赴死,談何滅之?一口豈能吃一頭牛?”

“元帥大人吃醉了!”旁邊一個幕僚慌忙提醒他說。

“不!既然贊樸兄有同感,當陳此言于陛下,我陳萬複拜托了!”陳萬複拾身而出,拜贊樸。

“元帥大人嚴重了,當初舉兵,你不也是極力稱病嗎?直到我君欲以他人建功,大人乃康複了!”董仲書說,此話非常刁毒,示意明顯,乃是諷刺陳萬複的。

“想不到元帥大人對政務頗為了解!”董仲書接著又撫掌說,此話表面平靜,里面他話更多,元帥對政務垂涎意味著什麼,不說可知。

贊樸歎了一口氣,扶起陳萬複好生說話,他如何能擔得起兵馬大元帥的跪禮,只是心中感慨。單是這份諷刺的話就知道日後將生一大禍端,若監軍看不起將軍,必然會誤軍家大事。他余光輕掃,發現一將已經將手握于劍柄上,知道贊樸此話已經惹人反感。

“大人放心,我雖是小吏,可也知道君恩,更知道大義,死而死,當不負將軍!”贊樸激動地說,料他所不能想到的是,日後這句話真的是他葬身之言。

陳萬複知道董仲書的話也許就是某個人不經意間流露的意思,否則給他膽子,他也不敢說。在無可奈何之時,正要給他說一番國事為重的話的時候,門外有將入內,接著有兵推兩個人進帳。

“這是何人?”陳萬複問。

“從東邊來的送信人!我打散了他們的人,俘虜了信使,從他們身上收出幾封奏折。大人請看!”將軍躬身而上,把手里的匣子遞給陳萬複。

陳萬複不動聲色,回帥案觀看。一名信使瑟瑟發抖,另一名卻抬頭挺胸,大聲說:“狗賊,速殺我等!”

毫無疑問,這是丞相梁黎嘜百般無奈遞來的官函。如此形勢下,國家大事尤其不能口頭由小吏代傳。于是,他寫了反話呈遞了上來,只希望靖康王見他筆跡可信,一讀可知!陳萬複,翻閱良久,突然問:“你從哪里來?”

那膽怯之人剛要張口,另一人撲上來咬住他的耳朵。“啊!!”一聲慘叫響起。

“算了!我不問就是!這都是談些家事而已,說王子病了,凡事處理得很好,問什麼時候能打勝仗!”陳萬複笑著說,“松綁,送兩位壯士去城里!”

軍下之人對陳萬複的做法多有一種盲從般的服從,問也不問,就有人拿過信函給使者,並上前打算送他們出營地。

“你??!!”董仲書責問。

“董大人不需對這些小事過問,大人剛入軍,我遣一人把一些軍務上的事給你說一說,如何?”陳萬複客氣地說,但意思再明顯不過,你不清楚的事,就不要管!

軍士送二人出,贊樸也問到底為何。陳萬複笑而不語,只是遣散宴會,讓眾人早早休息,說明日將有大戰。

城中兵馬已經布置妥帖,數萬軍士整裝待發,等著夜深時刻來臨。城下突然來了幾騎,說是信使,他們越過護城河到達城門之下。城上吊下燈火,看是西慶軍士,立刻張開弓弦並去回報。西慶兵引去,只留兩使者在城下大聲說自己是何人,從哪來。

一徐徐引去的軍官大笑,說:“元帥大人果然料敵如神,一到城下就知道敵人的使者來自何處!”

不久一將立于城頭,先吊過信物觀看,這才垂下軟梯請使者登。

陳萬複等送人的親軍回來,立刻便問使者從何處而來,聞後大喜,讓一兵立刻去請八馬將軍張宗。

人高馬大的張宗不時便到,見陳萬複鋪開一圖,示他去看。

“這里?一個小小的府城而已!”張宗聽了陳萬複的安排不太明白地說,“何必遣五萬大軍,我看一萬就夠了!”

陳萬複笑,說:“我知道你穩重才叫你來,可不能輕視這里。這是靖康國君的老地,現在此地定為靖康之中樞行省所在,一旦襲擊奏效,靖康國立刻癱瘓。這些雜亂的勤王大軍竟然笨到不守上而守下,只是想堵了我們往玉門關的路。就算是想中斷了我們的補給吧,可又龜縮著不敢襲擊我們的補給,真是打算等靖康王打勝了,他們戳我們的屁股。”

“這?還是一萬人就夠了!”張宗拍拍胸口保證說。

兩人正商議間,突然軍中角號響起,外面馬蹄腳步聲大舉。“想不到這麼快就來了!”陳萬複大驚,“恐怕是決戰,看來只好取消!”

火光耀著靖康王的臉,他鐵鑄一樣立于華蓋大車上。數萬弓箭開始引火,只等著一聲令下。陳萬複設立營地是反向翼型包圍,屯頭就是不讓人突圍的,同時又是反攻為守,大占了便宜。靖康王所要打的是左邊的半堡之地,這里邊的高處就是敵人攻城守寨的器械所在。

點火兵手舉火把走了一遭。

接著,隨著一聲令下,士兵們萬箭齊發,千萬枝流星般的火尾箭枝從天而降,落到西慶的營地去,落到剛剛在土牆處聚集的敵人那里。緊接著弓箭兵讓出幾條寬闊的大道。緩慢的龍撞車到了,幾百頭龐大的食草地龍每四頭連在一起,到了營寨邊木樁和土袋跟前開始掉頭。龍兵們用巨大的帶錨镢的挖土鐵瓦死命地下扣,軍官號令著拉或者退。

西慶邊的弓箭手也開始聚集射箭,龍兵雖然都穿著厚甲,可還是有不少人被貫穿倒地。但很快,後面的靖康軍用火箭又一次壓制下了對手。土堡讓靖康一方不能攻進去,可也讓西慶的馬隊無法直接從營地殺出來。西慶的騎兵快速地集結著,但是對對面先壓上來的弓箭無可奈何,只有從開在中道的寨門奔出。靖康的槍兵早就開始已經布置了防線,槍林密密 ,前排蹲後排舉,把中道堵得水泄不通,靠右邊的是刀盾兵,它們把盾牌高樹,扣得嚴嚴實實的,以防止西慶右側一角的弓箭兵射箭。但這樣並不如意,西慶的騎兵邊往前沖邊射箭,不斷從倒下槍兵的缺豁攻進去,槍兵們拼死相爭。

土堡自然是里高外低,另一隊不多的騎兵開始沿土牆砍殺上爬的龍兵,但很快被後面掩護的弓箭手射退。木樁加夯了幾圍的土袋也有點讓龍撞軍無法下手,但很快,幾十輛特制的大車被調集到前面沒有龍兵的地方,撐起一個巨大的斜坡,大量的步軍和龍兵也開始從這些地方越過去。一但到了內圍,步兵們開始掩護龍兵們打起穿刺,很快,有一支刺槍從土牆這邊露了出來,外面的龍兵立刻把刺槍扣在巨龍的身上,用口令喝令它們向外拉。


在一個小豁口出現的時候,槍兵的陣地也開始支撐不住。但無人逃走,後側的槍兵後退拉開距離,跟騎兵們就地對殺。突兀出來的刀盾兵喊殺著將盾牌舉在頭上,側面沖來砍殺敵人的馬腿,甚至用性命換別人的馬。幾起深入的騎兵很快被後隊槍兵們挑殺,連人帶馬頂著靖康的槍兵沖出很遠。一個倒地的靖康大兵高叫了幾聲“萬歲”,頓時波及正個戰場,數人跟著大喊,竟然不顧槍兵對騎兵的槍陣,主動沖擊西慶的馬隊。

血歌喊殺,將所有的血性喚起,無數靖康子弟,瘋子一樣獰然大叫,即使一身是傷,挺槍上沖,竟生生將劣勢扳回。西慶的騎兵們在中道上開始淤積,軍官不能眼看騎兵窩集,只好號令著後退,沖擊槍兵又一次失敗。

陳萬複站在一處觀戰台上,讓號角兵指揮前方,不斷給趕來的將軍們下達軍令。可以說西慶對守衛戰還是欠缺經驗的,否則一定會在土牆的外圍開壕溝,埋竹刺,當然,他們也缺這些守備器。一名軍將騎馬過來回報說:“敵人的攻擊太猛烈了,又是在我換哨的時候進攻,無防備之下被堵出殺出去的通道,連兩邊幾處哨樓都給推了。”

接著,他抹了一把臉上的汗水說:“今日不知道為何,靖康人跟瘋牛一樣,死打不退!”

“你看那里!你們如何能打得退?”陳萬複用手鞭斜指,一簇人馬中有一大車,如炬的火光照耀出車蓋之的顏色,“囤積數名重裝鐵騎!等敵人破營時突然攻出,直取靖康王。背後十里多就是長月城,人馬沒有回旋之地,我就不相信他能頂得住!通知張勇將軍部,胡山虎將軍部,讓他們領本部兵馬不要動,密切監視背後勤王軍大營。若敵人出擊,先派人告知,然後詐敗各奔東西,等我的號令咬其後軍,我們先吃他的百萬雜牌!”

正是一段牆被拉去的時候,敵人投石車陣地開始了猛烈的攻擊,帶火油的裹木和大量碎石漫天都是。不少士兵都頭破血流,也有不少士兵燒在火里,掙紮滅火。接著,是如小車盤的大箭橫射。“我攻其投石車陣地!”健布請求說,“城前無斡旋之地,眾軍不能輕動!”

“好!讓孤看看虎賁勇士的實力,是打掉投南還是回來在投南,你自己酌情!”靖康王發令。

“兒郎們!殺!”健布連軍都不整就殺奔出去,身後三千勇士奮戈而從,殺向起火的敵軍大營。就再此時,“哄”然一聲巨響,有是一大段土牆崩塌。三千大軍在廢土上略微停頓,接著投左而去,勢若奔雷。就在此時,陳萬複也下達了進攻靖康王的軍令,數千鐵騎從偏邊殺出,先緩後快。

入了敵營,眾虎賁軍縱橫沖殺,視營地于無物。突然,健布看到一軍斜斜向外殺出,為首敵將大斧如輪。“看我擒殺爾!”健布大呼,單槍匹馬轉向沖去。他自然以為這是攔截他的人馬,用意再明顯不過,一為挫敵,一為激勵眾虎賁軍。

這些虎賁軍以前雖未沖殺于戰場,卻確實受過最嚴格的訓練,一但戰心如鐵,即使比不上當年,也相去不遠。

眾虎賁軍投目看去,健布如同入羊之虎,手中一長一短左右沖殺,開波斬浪一樣地前進,直取敵將。眾軍聲勢大振,轉馬跟隨,側擊敵肋。健布突然大吼一聲,戰馬長嘶,挑殺一人,投短兵殺一人,徑直沖往那輪斧巨漢面前,眾人失色,怎麼都想不到健布殺得興起,丟了兵器。那巨漢也一愣。但一愣就夠了,兩馬相錯,鍵布探腰出馬,將敵人提夾于肋下,猶如豺狼撲翻巨虎,海冬青怒吊白天鵝。眾虎賁軍無不呐喊助威,猛烈進擊。

陳萬複看到那里一起人馬縱橫沖行,己方無法抵擋,震駭發問:“那是什麼人馬?”

“聽說,靖康王下有虎賁一軍,舉世無敵!”中軍擇赴郭言德說。

陣地中人多反不靈活,陳萬複不敢再增兵,只是讓郭言德再領一軍從右邊殺去靖康軍中。

鍵布奪得大斧,殺回來,大聲傳令:“破敵投石車陣地!”

三千軍馬多半接著向左殺去,更有被纏斗無法脫身的,健布也不再傳令,帶領一千多人向左又殺。

靖康王複指揮人馬正攻,不時就見敵人投石車,擲火車啞了,接著起活,大喜,贊歎說:“健布之勇,冠絕三軍!從今日起,就是冠軍侯!”

郭言德領一只軍馬也頃刻殺出。靖康軍正向沖寨,他環顧靖康王周圍,已經只是寥寥數人,大喜。“我王快退!”西門楊大呼。王儲懼怕,正想護住靖康王後退,不想靖康王聲色俱厲,聲如洪鍾:“孤有何處可退!眾軍當努力向前!”西門楊領千余士兵迎頭殺上,左右沖殺,眾散將護住靖康王和王儲。“看到了沒有?這就是我們靖康的勇士!”靖康王用馬鞭激勵王儲,但再看去,王儲幾乎馬都不能騎穩,不由大怒,甩手一鞭說:“你是孤的兒子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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暖爐子有“吱啦”之聲,帳篷里暖和如春。

一家人早飯只吃了一半,就有少年來送昨天打來的獵物。

也速鹿起身,讓他們拿走,他看幾個少年都拖狼帶羊,外面還有幫手,只得走到他們身邊。

幾個少年先後都說起白熊之事,大聲爭執,要與甲馬對質。

也速魯猜也猜到了怎麼回事,他掃視一番假裝埋頭苦吃的仨少年,見他們都若無其事,只得讓少年先不要將東西放下,見了甲馬再說。

也堝和也演丁趁一絲機會,紛紛佩服地看向飛鳥,當不關其事地建議父親應該讓他們把東西先放下。

“住口!”也速錄訓斥他們,可見本來要走的少年又被鼓足了口氣,也只得答應他們把東西先放下。

也留樺尷尬極了,紅著面孔吃不下東西,看也堝提著一大塊肉向她揮手。

少年們最終都回去了,也答兒的奶奶擔憂地問:“也速錄,你准備怎樣安排女兒的婚事。”

“我看父親還是給甲牙孩伯父說一下。”也演丁提出自己的意見,“讓他拿個辦法才好。”

也速錄點點頭說:“還是也演丁說得周到。”

“都是我不好,我不該打死那頭大熊。”飛鳥可憐西西,站起來反思。

“怪也怪也堝他們兩個小子,一大早就追著你胡鬧!”閣倫額害怕飛鳥自責,慌忙說。

“哼,現在看,還未必他是打的呢?”也演丁繼續演戲說。

“可真是我打的呀。”飛鳥坐下來說,他撕肉的姿勢暴露了自己假裝的委屈。

“好了,事情都這樣了,我也只能按也演丁的辦法試試。”也速錄擺了擺手說。

“紮答安叔叔呢?他一定有辦法。”也答兒問。

“他帶著一隊勇士出去了,下大雪以前還不知道能不能回來。”也速錄說,“這事還和皇太凌有關,說了你們小孩子也不知道的。”

“去東部草原了嗎?”飛鳥一聽和自己有關,試探地問。

“是呀!去了千里之外的地方,要過好長時間才能回來了。”也速錄說,“這個事情我一直想給你好好說說,可現在,唉!說不成了。”

飛鳥有點頭緒了,近一步試探說:“他們要打蔑乞兒拖拖部這些害群之馬嗎?”

“他們是不記前嫌收容蔑乞兒拖拖部。”也算是成年人了的也闊台說,“我也是主張打他們的。”

“被什麼人加的罪要什麼人去掉,否則我們依然是他們眼中的者吾金,依然被各個部落壓制打擊。”也速錄說,“不說了,說了你們也不懂。”

“首領現在知道我的身份了,是不是怕這樣做不起作用?”飛鳥反問。

“恩!”也速錄詫異起來,還是點點頭說。

“一樣有用,蔑乞兒拖拖部和身側十余個小部族在被靖康人攻殺的時候,沒有人去救它們。這些部族,有的是怕惹火靖康,有的是別有意圖,我部的舉動是很正確不過的,至少不會引起他們的反感。現在靖康人已經該撤退了,將來我們無論立誰為可汗,他若是不能為我們脫罪,草原上的人都會說他忘恩負義的。”飛鳥不知不覺把自己當成克羅子部的一員起來,捧著奶子大談道理,“甚至我們可以立個傀儡來,這樣就可以借助散亂的幾部人重新靠實力返回草原。”

!!!!!!!!!眾人對飛鳥立刻刮目相看。“說下去!”也速錄一下來了精神,坐直身體詢問。

“現在擔心的是,蔑乞兒拖拖部會不會放心投靠他們的仇敵。手持金任不能說他們就不過慮了,至少還無法一下子能取信蔑乞兒拖拖部人;再就是我們怎樣解決那麼多草原人的過冬問題,當然這個問題若是和前面的問題疊加起來就不是問題了。”飛鳥說,“他們因為有顧慮,投奔來需要時間,有先有後。到了這個時節了,我們大可開空頭的許諾。”

“妙呀!!”也速錄慌忙再次點頭,拍著桌案說,“他們現在來不了,過冬窮困和我們也沒關系。”

“別誇壞了他。”閣倫額提醒說,“他哪都好,就是驕傲得像個公雞一樣。”

飛鳥不好意思地笑笑,繼續吃肉喝奶。也答兒雖然不怎麼明白飛鳥說的話,見父親這麼贊賞,又好久沒有這麼開懷,就推了推飛鳥表示滿意。也留樺也留心地看著飛鳥,好一會才說:“他說的都是真的嗎?阿爹!”


也速錄大笑,說:“你將來定然可以光耀可顏部,成為草原上的一代英雄。”

也堝不服氣地說:“只說了幾句話就成了英雄?!”

“是呀。”也闊台也附和著說,“我看他真像個公雞,打鳴響亮而已。”

冬雪在早飯間不知不覺地灑落,一那間轉大,天地間到處都是北風刮得四舞的鵝毛。若以前的小雪是晚會前的開胃菜,轉至此時已經正式起來,冰雪覆蓋原野的日子正式來臨了。猛人的節日拜雪日往往名副其實,這猶如神靈指示一般。(筆者這樣不算誇大,我們的農曆上的節氣就准得驚人!)

身為家中的男人,在冬日出門之前一定要調度好自己的家用。也堝正用木叉取草,而飛鳥和幾個奴隸在軋草,也闊台則帶著阿克們堵住透風雪的漏洞,給馬棚,牛棚,羊棚生上糞火。“也留樺,幫我給馬兒套好保暖的皮帛。”也演丁大聲喊道。

“這樣的天要讓孩子們早點回來。”閣倫額掀了簾子看了看風雪,安排也速錄說,“不要讓他們走散!”

“我知道!”也速錄坐在炕上說。

“阿爹。為什麼下雪了還要出去?”也答兒問。

“一算是對你哥哥們的磨練,二嘛,這樣的天氣,鹿羊,野牛野馬之類的獵物都往林子里鑽,打到它們更容易些。”也速錄笑著說,“往年不也是一樣嗎?”

“非要去嗎?”也答兒把手放到手爐旁邊問。

“當然!也答兒,男人們的事你不要管,坐奶奶這邊來。”也答兒的奶奶用骨針穿著羊皮,慢悠悠地說,“以前你父親和你叔叔伯伯們都是這樣的。”

門外馳來十余匹馬,一個高大的騎士立馬在柵欄外,用粗大的聲音喊起來:“親家,讓我們一起去打獵吧。”

“甲牙孩伯伯,你先進包里吧。”也演丁招呼這個腰圍大得嚇人的男子說。

飛鳥在棚子里伸出頭來,立刻刮了一臉雪,立刻又縮了回去。

“皇太凌,你以前軋過草嗎?”也留樺閃了進來問。

“當然軋過。”飛鳥又扶了一下草,任一個大個的奴隸軋下去說。

“那為什麼軋那麼長?”也留樺看了一下碎草說。

“皇太凌說,軋長一點要讓舌頭不靈活的畜生們有嚼頭,還說,喂食的時候不能有太碎的草,土沫子,要在槽受潮後再喂。”大個子費哈古力說,“否則,馬匹很容易吃干草的時候被嗆著。”

“胡說,灑了水不就結了冰了嗎?”也留樺不同意說。

“不是灑水,這里面就有水氣。每次要記下它們能吃多少,不讓草料剩下太多就行了。”飛鳥扭來自己的道理說,“如果喂食之前讓草料暖一下更好。它們和人一樣,食物太冰了容易病,打噴嚏也容易病。”

“我們以前都是這麼喂的,也沒有事呀。”也留樺否認說。

“啊?那按我說的喂喂好不好?”飛鳥問。

又有二三十匹馬跑了過來,有人大聲問:“首領在家嗎?”也演丁又把他們中的長輩迎了進去,留下幾個少年在外面。

而他身邊的甲馬卻盯著幾個少年露出敵意。

“你們來干什麼?”甲馬問。

“昨天的白熊不是你獵殺的,我們也是來向首領大人求婚的。”一個少年振聲說。

“是我射死的!”甲馬看向自己一側的哥哥們,粗粗地說,“你們再不走別怪我不客氣了。”

帳內箭拔怒長的形勢和柵欄外的一樣,長輩們也都就這件事大聲地爭論著。“我是首領,只能公允處事。”也速錄就勢拿出自己對甲牙孩的推辭,“你們都是族內的伯克,不要像女人那樣爭吵,我們今天再比一比,怎麼樣?”

也答兒偷偷趴在奶奶耳朵邊說:“你相信皇太凌還是甲馬哥哥?”

也答兒的奶奶裝糊塗說:“我相信白熊的話,可它不會說不是?”

聽到外面的爭執,鍘草到尾聲的飛鳥這才明白為何也留樺會鑽到這里來,于是,笑眯眯地說:“也留樺姐姐只有一個,可求婚郎卻足足四個,又各有各的好。哎!嫁哪個好呢?”

也留樺趴在棚子的縫隙中看可一下,接著回來敲了下飛鳥的腦袋說:“別亂說。”

“其實要是我的話,我就和他們比一比誰打的獵多,自個贏了就自己挑選夫婿!”飛鳥挑撥說。

也留樺突然不說話了,低著頭半天才說:“可我不會打獵,連最笨的野獸也射不到。”

“也演丁哥哥為什麼這麼就能訂婚?兄弟們的幫助很重要吆!要是你不參與,今天還是甲馬贏,沒有一家比他們家來的人多。”飛鳥把腦袋湊上來說。

“要是你喜歡甲馬的話,你就跟他說說,給他機會讓他誠實。今年作罷,來年再給他機會。”飛鳥說。

“可是——,可我也不知道喜歡誰。”也留樺低聲說,接著看到運草的也堝,便叫住他。

“有事嗎?”也堝放下木叉走過來問。

飛鳥慌忙又去鍘刀邊軋草。也留樺把也堝拉到棚子里滿是牲畜的地方小聲地說話,不時還回頭看看忙碌的飛鳥。也堝一個勁地點頭,最後大聲說:“沒問題,可父親不會答應的。”

“奶奶!”飛鳥邊送草邊胡說一樣地發了一句。

“奶奶?”也留樺頓時眼睛一亮。

大人們爭執結束了。畢竟這樣的事情不能相互威脅,尤其是當著首領大人的面。後來的父親們得到了機會,而甲牙孩也因為自己人多勢眾,沒有一力反對,只是把吃人的眼睛投向其他伯克們,怪他們攪事。閣倫額正指示一個女仆人給他們斟奶酒,也速錄正要現在就出發,也留樺從外面進來。她和任何人都沒打招呼,走到自己奶奶身邊低聲地說話。

一陣過後,也答兒的奶奶在也答兒的攙扶下從偏炕走了過來。“我孫女的意思,你們中有人戲耍了我們則魯也家族。”也答兒的奶奶雖然聲音顫巍巍的,卻有著不能置疑的威嚴,“若是甲馬不誠實,是對我們則魯也家族的褻瀆,若是甲馬誠實,就是你們三個在汙蔑我的夫婿。”

“母親!”也速錄也摸不到自己母親的意思,愣了一下問。

“所以,我的孫女也在我們家族的幫助下,和你們的兒一樣的選擇機會,若她贏了,她將來自個挑選夫婿。”也答兒的奶奶頓了一下自己的手杖說,“聽清楚了沒有?”

“母親,這是不合風俗的?”也速錄慌忙說。

“不!難道對首領家族的戲耍就符合風俗嗎?”也答兒的奶奶威嚴地說,接著問甲牙孩在內的幾個伯克說:“你們怎麼認為?事情已經到了這種地步,至少也要給我們家一個合理的處理法。我們家只要也留樺的兄弟和異姓兄弟參加,這已經是最大的讓步了。”

“嬸母!我——”甲牙孩重重“嘿”了一聲說,事實上,這對他的威脅根本不大,他只當是則魯也家族為了臉面而做出的讓步,隨後點了頭說,“好!我們克羅子部人本來就是勇士中的勇士組成,要是這樣也輸了,我們也沒有臉向首領也速錄兄弟求婚。”

“帶多少人都不計?”一個伯克留了心眼說。

“不許征召下面的百姓,只要是孩子們的叔伯兄弟都行。”也答兒的奶奶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