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刀花馬浪 第四卷 十七 一人不恤,天下皆賊(1)



長月鏖戰之際,西南戰局確實開始好轉。

大將軍王卓破十萬星月軍于星月河的支流沸水,斬首三萬,坑殺降卒五萬。曹無雙戰死,護軍范霸並起所部擊殺星月大將徐戈越,破敵五萬。

馬孟符要守補給要道,同時進擊陳州,無多余兵力救援星月。星月望帝後悔,欲重新議和,隨軍清河(井和)王子在大將軍王卓建議下,不許,並限令星月軍撤出角州,每戰皆不留降卒。

西慶一直從大涼攻打涼北城,妄圖打通另一條通路,一來全面占領靖康西部,二來沿馬重山山麓下狹長的勿母斯草原東進,為進攻靖康東部做准備。可四個月不下,死傷慘重。

馬孟符取倉州,意圖揮軍下陳州,意圖打通涼北城,實現陳——倉會獵。

西北陳州鎮撫使焦遼,調度將軍韓兆先收容雍煥的殘兵,只是固守博周郡,博重府,下縣林眺,中縣扶央一線,讓馬孟符無法打通往陳州州城和涼北城之路。馬孟符很有顧慮,倉州本是靖康土地,若他全力奔襲,漏過的其余府郡難免會侵擾雄角城,所以他接到君主之命,也只能一個一個地打。

由于要分出兵馬鎮守補給重地,馬孟符只帶本部兩萬人,徐圖北進。騎兵本不利攻城,馬孟符推進並不順利。為實現戰略意圖,西慶每破一固守之地,無不屠城,以震懾陳倉兩州。然而,郡縣取了幾個,屠戮卻適得其反。

如今王卓軍大勝,他只得返回倉州固守,以防有變。

長月城下之戰也進入了決戰期。

當日夜戰到天明,因為城前之地斡旋不大,雙方投入兵力都只兩三萬人左右,僅僅可以算是前奏。

天明,唐淵引五千兵馬出城接應,靖康軍徐徐撤退,僅接著又輪換進擊。

健布率軍殺到商亥江岸。之後,他連日整頓兵馬,剔除老弱,打亂馬步車混編體系,將步兵編在一起,騎兵編在一起,去掉行動不便的戰車。

夜中去前,健布自取函書攜帶,以防軍函外落。到了勤王大營,他始分發給軍函,並為未死的信使補足勇健,讓王命傳達四方。

健布因知悉陳萬複的意圖,便將草草整編到一起的騎兵推進到上游慶德處要地,讓步兵徐進。(江水是從西向東的!)

西慶方右邊土牆被大段,大段毀去,雖然用土補上,卻已經無力,無時間複夯。

陳萬複見自己的計劃全部落空,敵人來勢突然,勤王軍又獲悉自己的意圖,不得不再有撤軍一說。


董仲書不准,故意說軍中有人泄漏軍機,其實是針對陳萬複放靖康書信一事而發。陳萬複只得下達軍令,並讓士兵巡拿隨便離營,無理由者格殺。

當天,士兵們卻偏偏拿到了董仲書下的私人。陳萬複見是董仲書私人,也知道不是他泄漏軍機,但軍中無戲言,格殺軍令既下,也只得執行。這樣,兩人間的形勢更勢同水火。軍中無董仲書的勢力,他竟然按住補給之物不發,鬧得一塌糊塗。

靖康東部形勢卻不見好,王勳軍勢越來越盛,擊敗輕敵的五風大營統領丹東,占一郡三縣,聲勢漸大。饑民多有投奔。丞相派人前去招安,卻被人中途截殺,去了之後再無信訊。慶德府外流民尸骨遍野,僅城中就抬出數千余尸體扔于城西。夜中有西北風吹,惡臭遠達慶德最南面。丞相雖苦于缺糧,卻不敢動用軍糧,只是一日三催,要遼州牧,通州牧,讓他們邊征集糧食,邊向雪萊求購。

邦河王子卻猶在醉生夢死中。

雪萊國名歌嬡受巨金所請,雖戰猶來,秦綱若不知其父之難一樣,結萬燈以接,意為等人萬載。至夜,商亥江畔若同白晝,載歌載舞,太保朱天保勸,邦河王子吟對曰:“對酒當歌,人生幾何?”朱天保也知道邦河王子知道自己將不容于乃父,欲把余生不多時日享樂一空,也無意再勸,只是協助丞相處理巨細。

時有醉書生體酒樓云:“幸女豈知山河恨,君父身前盡戎馬!”

入樓酒客無不吟而飲!

天下事為一線所牽,朝廷有事,放地自然不能獨安。

卻說狄南堂趕到龍家正院台埔,田夫子正恭敬地陪同兩人向外走。

這兩人雖說穿著普通,卻體態優雅,談吐大方,一見就不是普通人。

狄南堂有些疑惑,下了馬拱手行禮問:“這兩位是?”

“這位是楊大人,這位是方大人!”田先生按靖康風俗先為低引高介紹,然後執住狄南堂上前說,“這就是關外游擊將軍,我們去井中月邊吃邊談如何?”

他伸手引路,讓兩人先走,故意落到後面一點,借機給狄南堂說:“這兩位是朝廷的人!”

“朝廷的人?”狄南堂驚訝萬分。冬雪已起,行路困難,欽差大人既然在這樣的天,跑到冰天雪地的關外來,自然不會無事空擾。朝廷莫非有意讓關外人勤王?不然為何竟然,狄南堂拿不准。

兩位士人也不傲慢,回頭等兩人上來。一人等狄南堂近身,親切地說:“南堂兄可是如雷貫耳,早就聽說是一身的武藝!”

狄南堂知道這是客套,自己就算被人知道,武藝如何也不會傳到他那里的。即使如此,他也覺得親切,問些關內之事,邊走邊聊。百步之外就是馬車,狄南堂送他們上車,這便騎馬拉上護臉,跟隨而去。半途中,他有意接近田夫子的車架,田夫子也有默契地掀了厚簾子,說:“這兩個都是朝廷官員,是請我們出兵的,可龍大人不怎麼有意,見都不見。”


狄南堂身子一震,目露利光問:“朝廷中的形勢壞到這種地步了嗎?我們可算是外兵呀!”

“是平叛!”田夫子說,“屯牙步兵多,他們有意讓我們去!”

“需要多少人?”狄南堂問。

“上萬吧!”田夫子苦笑說,“這樣的天氣,怎麼能征人呢?我這就要你來看看怎麼好!”

狄南堂不語,想問叛軍有多少,但還是打住了,他根本不打算推辭,想了良久,他說:“你沒有勸一勸龍爺?”

(2)

雖然兩位大人都舉止親切可親,楊大人還不停地稱贊狄南堂為人中豪傑,可他還是覺得奇怪。即使靖康舉國無兵了,只要還有地方就定有兵源,為何要到這里要兵。

邊吃邊喝,聽了半天,他這才知道聽出了怎麼回事。朝廷的意思是暫時不給糧草剿賊,日後多補。龍青云自然不出這個苦差使,見都不見就把差使甩給狄南堂。

狄南堂卻在琢磨糧食,哪能來糧食呢?他真想生出點糧食來,來解燃眉之急。無論賊人多少,饑荒之地,大軍過而不撫,根本是賊越殺越多,朝廷的人來就是來變相要糧食罷了。酒喝了不少,他真是一點辦法也沒有,這就又敬了一杯酒。

接著,他尋了機會往田夫子臉上看去,卻是一片平和。

“楊大人!方大人!關外也缺糧食!”狄南堂終于受不住三個人齊齊的若無其事,“兵沒有糧食怎麼進剿?”

“朝廷如今多難!將軍要計較一些糧食嗎?”方大人問。

狄南堂又看了看田先生,見他依然不關己事地給那個楊大人說起《婆阿多難》經,擺明是讓自己自個看著辦。

龍青云是怎麼說的呢?狄南堂想知道,但被兩人在這里逼上,又哪里能知道?

“自然不是!可是確實沒有糧食!”狄南堂只有這樣說。

“那!”方大人拿出兩份公文,把其中一份公文交到狄南堂手中。狄南堂胡里糊塗拿過,不知道對方是什麼用意,只得疑惑地打開。關文壓印上面是幾排大字:茲有某某某和某某某奉某某官署之命:遼陽放地應繳集糧食五百萬斤!下面各壓了中樞部省,戶部省,備州,遼陽之地的大印。

狄南堂被燙了一下站了起來,聲音立刻變了:“怎麼可能?”


“狄大人稍安勿躁!”方大人微笑著說,“只要有糧食,不必一定是五百萬斤!”

狄南堂懵了,他是游擊將軍,不是經略將軍,為何這樣的事情找到了他的頭上來了呢?即使是龍青云也無奈,長河,關山合子,長樂鎮,都僅僅是名譽上受龍青云節制,哪有可能能征集糧食。這樣讓他拿主意到底用意何在,正是他惶恐不已,不知道怎麼好的時候。方大人拈著胡須又說:“所以才讓將軍大人平叛,關外誰不聽,將軍也可以打他!”

兵呢?龍青云的意思呢?狄南堂再次向田夫子那看去,他依然如故,正說到什麼“萬千世界,什麼是空?”一刹那間,他似乎明白了是怎麼回事。回頭再看滿面紅潤,須發輕動的方大人人,竟然看不真切起來。

“方大人,到底是怎麼安排!我不懂!”狄南堂緩緩坐回去說。

方大人收回一份又把另外一份公文給狄南堂,這是一份調兵平叛的兵部省軍文。狄南堂這才一下子全明白,這是兩種選擇,在兩者中選其一種!龍青云不同意?他不明白不同意意味著什麼嗎?是朝廷覺得自己是靖康人?還是龍青云拒絕了,田夫子覺得自己是靖康人,讓自己想辦法?無論哪一種,自己都是沒辦法推辭的。“我有一千人可以用!”狄南堂如同吐鉛一樣說。

其實,這沒有狄南堂想象的那麼嚴重。

前日有大捷的戰報傳到中樞部省,諸位中樞部省大臣看到大勝猛人多少,斬首多少,俘獲多少,不自覺地把關外當成是數十萬雄兵悍將的藩鎮了。丞相擔心之余,做出了一個愚蠢的決定,就是以此次征調試探,自然半真半假。

曆史就是這樣的,高位之人越是擔心形勢,越是將形勢推促到危險的邊緣。

可以說,丞相的試探極其失敗。若真有數萬軍士在,此一探必然讓爭端猝起。數萬人馬要麼勤王生亂,要麼不勤王而生嫌!

狄南堂不知道,田夫子也許也不知道。至于龍青云,為了把王命丟到狄南堂身上,根本就是在兩位欽差見了狄南堂之後,這才素衣出見。

兩位欽差需要知道的也只是關外五鎮的態度和實力,什麼進軍平叛,連兩付公文都是可以妥協的,無目的的。偏偏狄南堂卻想出了格子,覺得朝廷捉襟見肘,迫不得已才這樣做。

就這樣,這些天里兩位欽差一點也不高姿態,也不督促,只是四處去,反複地觀察此地風俗,人口多少,龍青云,狄南堂包括田夫子對他們的態度。

龍青云也依照田夫子的建議,把責任和義務都推給狄南堂,自己借機向三鎮發難,各要其出五十萬斤糧食,理由是朝廷征集糧食,游擊將軍狄受命平叛,不給就是謀反。三鎮經不住他的連哄帶嚇,只得老實地送糧食來。他瞞住欽差把糧食為馬踏鎮自用,無半分准備到平叛上。

目前此事中,無論是龍青云還是朝廷,都各有各的打算。

狄南堂也不是絲毫沒有察覺到,但他卻不去理會深想,只是讓人回牧場整備了一下,准備出征。幾天里,他多次和兩位大人談論,詢問叛變形勢。兩人卻反過來探問關外形勢,對關內形勢如何是抵口不談半點,往往被逼問的時候給狄南堂說:“將軍去了就清楚了!”狄南堂在朝廷有自己的產業,大事方面倒不是一點不知道,問問也只是奇怪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