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刀花馬浪 第四卷 四十三 來之不易(2)

狄南堂回到行館,心中為受辱一事不快,又見妻子兒女都有苦悶之相,便花了幾日,帶他們逛逛街,看看夜市,熟悉熟悉,熱鬧熱鬧,不出門的時候讀讀書。

不知道什麼時候,半老門子開始看他們不順了。門子比狄南堂大上十多歲,也就算是個半老之人。他有個衣服鮮亮的孫子,比飛鳥大上一兩歲,早早地束了發,一付大人樣子,一日竟然開始坐在狄南堂住的房子前面唱“窈窕淑女,君子好逑”,目標自然應該是飛雪。

狄南堂那天聽到了笑了一笑,放地民風渾樸,少男少女的事,一些父母是很少去問的,他也就不放在心上,到是龍藍采去趕了幾次。

那個少年也開始主動約飛鳥玩,飛鳥似垂髫非垂髫的小辮子先是他取笑的對象,接著輪到黑。飛鳥給他解釋說自己家的太陽厲害,曬的,應他之請,還拿了自己的刀給他玩。可是刀子很快就要不回去了,飛鳥催要了幾次,門子的臉色就變了,把飛鳥的刀遠遠扔回去。

在放地那里,一個男人挎著刀子就意味著他是男人,這分明是有侮辱的味道。花流霜看到了,就約束飛鳥,不要他再和那少年來往,飛鳥倒覺得是自己吝嗇的緣故,出去買了把劍送給那叫趙蠟的少年。

兩人好上了幾天,每日傍晚帶著飛雪到處溜達,還認識一堆少年人。從來都是說別人苯的飛鳥開始被一群長月少年人圍罵著笨,終于,飛雪開始替自家哥哥出氣,在爭執中推倒了人,但也為飛鳥結下了冤仇。

每日,一群少年都會在一排房子前面圍逛,說是“妹債哥償”。這日又是如此,龍藍采正在喂馬,聽到覺得飛鳥窩囊,徑直往屋子里去,見飛鳥正在跟著風月讀書,一把把他拉起來。

“去!趕他們走。”龍藍采黑著臉說。

“阿媽,他們只是嚷嚷,我要真出去,那就是打架了。”飛鳥笑著不肯,卻被龍藍采拉著走。

“阿媽,阿媽!”飛鳥慌忙說,“阿爸知道了要生氣的!”

“不會的,你怎麼沒一點血性?”龍藍采給他塞了一個捅奶的棍子,鼓舞說,“去!”

飛鳥看看出來看笑話的風月,苦笑不已,提著捅奶的棍子低著頭走了出去,出去就是被一圈少年用土塊扔。

“大家聽我一言!”飛鳥抱著手四處獻笑,但迎來了一塊大的土塊。土塊在頭上砸得很疼,飛鳥被弄的灰頭灰腦的,往家跑,但立刻看到凶神惡煞的龍藍采。

“君子不爭匹夫之勇!”飛鳥高喊著,想溜過去,看帶著飛雪出來的花流霜便大聲求救。

龍藍采自然不讓飛鳥躲去屋子,看著花流霜生氣不已,說:“看,你們把他教成什麼樣子了,見了挑釁的人,跟兔子一樣往屋子里跑。”

“把棍子給我,小孩子摔摔打打沒什麼的。”花流霜見龍藍采的氣大,伸手去要飛鳥的棍子,也縱容他去。

風月先生大笑著搖頭,尋了個凳子看兩母逼一子去打架。

“要不我去?”飛雪幫他打了打腦門子上的土。

“就是,蟋蟀頭黑鬼,我們給你單挑!”一幫少年聲勢大震。

狄南堂和張國燾兩人正談論著朝廷中的事從外面回來,先看到的是門子尋了個板凳,提著跑去看少年打架的好戲,後有看到無可奈何的飛鳥被阿媽又一次推出來。

“怎麼回事?”張國燾詫異地問。

“小孩子鬧矛盾!”狄南堂笑了笑說。

飛鳥看父親回來,告了聲急,說是要“阿爸的批准”,眾少年人多,也不怕別人父母,大叫飛鳥“膽小鬼”。飛鳥繞過他們,飛跑到大院口,人人都當他是請示或者訴苦的,都想不到他的目標是看門的門子。

“滋擾官眷,是民擾官。”飛鳥站在坐登子上看著笑的門子面前,說,“門子阿爺,你放任他們進吏舍行館,是丟了職守,還不趕他們走?”


“他們的阿爸阿媽也多是官。”門子笑著說。

“那他們住不住行館?”飛鳥問,“放不住行館的人入行館鬧事,這還不是丟了職守?”

張國燾暗暗稱奇,很是贊同飛鳥的話,又見一大群大大小小的少年欺負一個,替他說話說:“門吏,你這確實就是失職,你今日能放少年,明日就能放殺人放火的主,一個少年都知道這些,你羞不羞?”

門子被燒著了一樣,一下子跳了起來,大聲說:“你趕呀,他們是強盜嗎?我孫子就在里面,連我孫子就在里面。”

“那你兒子是強盜的話,是不是就可以進來殺人?”張國燾嚴苛到家,最拿手的就是對付一些刁吏,門子又怎麼是對手。

“我兒子是戶部省主事曹,比你大得多。”門子臉紅脖子粗地說,“你殺人,他還不殺人呢。你們這些外官就愛誣陷人,取人錢財,一肚子男娼女盜!”

狄南堂看兩人反鬧了起來,門子的話又把張國燾激怒,慌忙拉扯張國燾,說著不要他生氣的話。

張國燾被狄南堂拉著,猶厲聲喝問:“我怎麼個男盜女娼,我家世代清廉,我先祖是烈士,我也是咱大靖康國的模范官員,容你這些的宵小褻瀆?我家現在還有當朝聖上親書的牌匾,我官是小,可也是堂堂七品,天子親點。”

“你,你!”門子一口氣喘不上來,坐下來揉胸口。飛鳥也大為事情的發展震驚,看住面前的大胡子叔叔,既欽佩又覺得他小題大做了。

“你什麼你?褻瀆朝廷命官就是死罪,我不給你計較。”張國燾冷染說,“快把人給我趕走,我只給你三聲!”

“一!”張國燾冷喝。

門子別過臉,但還是站起來,罵咧著沖向少年們。

張國燾笑了笑,掙脫狄南堂過去扯著飛鳥走。“小子,有你的。”張國燾稱贊說。

“阿叔才厲害!”飛鳥由衷地說。

“厲害什麼?”張國燾也不管他多大,大講朝廷的腐化,憂國憂民之情憤然于表。

花落開去張羅茶水。龍藍采則還在氣憤,見到狄南堂就說:“看你兒子,就是不敢給人打架,不知道承了誰的懦弱,還虧得我哥哥當他親生兒子一樣看。”

狄南堂笑笑,摸摸兒子的肩膀說:“他這是長大了,給他叔叔去打仗也沒聽他回來說個怕字!”

“嫂子!小怯而有大勇,他是我輩中人。”張國燾也笑著說。

風月笑得最厲害,指著飛鳥說:“他也有辦法,去講人家門子的不是,讓門子趕人!”

飛鳥做個誇張的表情,說:“我也是急出來的辦法,只是得罪了門子阿爺!”

狄南堂隱隱也有這樣的感覺,既然門子說他兒子是戶部省的官,那就是個難剔的頭。幾天後,他偶爾出門回去,就聽到門子和一個整理雜務的男人在談論,講有個芝麻大的小官,竟然帶滿家眷入住行館,貪盡了朝廷便宜。

夏日里熱,天氣又悶了起來,那半老的門子談得暢快,還敞開衣服,扇著扇子,目指狄南堂。

狄南堂卻離得很近,聽得親切,覺得他話中指的是自家,也知道背地里被人議論,自己聽了反讓人家尷尬,便咳了一下。


門子甩著扇子嘿嘿笑了兩聲,露出板牙,沖著狄南堂戲言說:“大老爺生氣了不是?”

狄南堂這才知道他是有意的,也只好不理睬。

回到家中,一家大小都說去看看夜市,去看前兩天說要開的小論劍大會。狄南堂知道這是自家人搞出來的引子,自家都有興頭在他地看看。他也只好同意,說自己帶上一點錢就一塊去。

出來的時候,門口圍了三五個做雜務的,門子大大咧咧地給他們說狄南堂一家的事,參合著吃飯,做事,包括衣服,嘲譏之色流露于表。

人人都聽到了,頓時都察覺出了他樣的味道。

“你一個奴才,也敢狗眼看人低?”龍藍采大怒。

門子“嘖嘖”兩下,大聲說:“沖我有發火?打人不成?!我兒子也是吏部省的正六品功曹,願意住就住,不願意住就搬出去。”

狄南堂知道他為幾日前的事發泄,擺手不讓妻子說話,反而給飛鳥說:“人家兒子是正六品官員,老子底氣就硬,看到了,要爭氣才是!”接著又給門子說:“說我不合規矩,住進來的時候就該提醒一下,我也就不往里住了,你何必背地里指桑罵槐呢?”

旁邊的漢子們不敢打圓場,只是給老門子說,“我去掃地了!”“我要回家了!”

“那我就做七八十品的官,見正六品就給他嘴巴子。”飛鳥蔑視地說,“我看我們哪也不去,這又不是他家蓋的。”

飛雪慌忙提醒他說:“七八十品就小得沒品了!”

“就是小得沒品也要見正六品就給他巴掌。”飛鳥大不忿,拉著老爹,阿媽繼續走。

風月老師呵呵一笑,俯在狄南堂的耳朵邊說:“這等刁滑,恐怕吃了別人的賞錢,要給人騰房子,走走,不能失了逛街的雅興!”

狄南堂品味風月的話,覺得有道理,更不理會沖他們嚷的門子,重新給家人打了口氣,說:“走,不要理他,逛街去。”

龍藍采走到那門子面前,吐了口吐沫說:“生生長個眼,我家老爺貴著呢!”

出去走在街上,雖然燈火慢慢上來,但一家人顯然失去了雅興,都有點悶悶不樂。狄南堂安慰他們說:“各地都有各地的習俗,他沒見過是他膚淺,你們不高興什麼?”

“其實他們和我們沒什麼不一樣的。”飛鳥說,“只是覺得我們做得大多不對,即使學著他們,他們也覺得可笑,有什麼辦法?不理睬,時間久了就沒什麼了。”

“來,來,吃吃這個!”狄南堂見龍藍采還是不高興,摟下她指著旁邊的小攤子說。

花流霜看了一下,也沒見過,問:“這圓團團的是什麼?”

“元宵,過年過節才吃的。不過既然現在也有賣的,我們一人來一碗!”狄南堂笑著說,接著縱容兒子女兒般拉長音喊了一句,“來一碗!”

“來一碗!”飛雪也學著他的聲音喊了一句。

幾人團團圍住一個小桌子,冒著熱汗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