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擊壤奮歌 第一章 家道興衰(中)

飛鳥的痛筋被觸疼,對任何人都保留著三分不滿,氣呼呼地在畜牲口圈里拋馬糞和爛泥,甩得來叫他的人左躲右閃。趙過幾個只好拿了鏟頭跟從。張奮青本想說句勸他的話,只出了一半,就見飛鳥伸出手來奪鏟子,便掙著鏟子,飛快地肯定飛鳥:“不出去就不出去!”

此時,別說多一個侍女來叫,就是十個也毫無用處。她只好和馬倌仆役站到一條線上,一句一句往里面遞話。

飛鳥突然被勸他先出來再說的人激怒,在已黴跡斑斑,散發著一股潮濕腐爛的氣味的槽頭上拍斷鏟子,抓住了幾把常時間不換、變質的粗料撒得紛揚,氣勃勃地吼:“這是讓人吃的嗎!讓馬吃的嗎?!都給我滾!給我滾!滾的遠遠的。”

役夫們手舞足蹈,回頭看看,遠遠還站了一掄大人物看,只好默不聲響去撈上器具。

但怒極的飛鳥無視他們的表現,一腳踹歪一個,賭氣的趕他們走。這些人更不知道如何是好,有的只好跪下,讓新回來的太上爺息怒。看著一群不知道怎麼是好的可憐蟲,飛鳥還是給他們機會,喊趙過他們出來,讓該做事的人去清理。

眾人誰也不知道飛鳥是真傻還是裝傻保身。他們眼睜睜地看著他和認識的老馬倌說上幾句,最後一個人也不理,帶著自己的弟兄們沿馬圈往下走去,無不面面相覷。

全文字版小說閱讀,更新,更快,盡在⑴бk文學網,電腦站:ωωω.ㄧ⑹k.cn手機站:wap.ㄧ⑥k.cn支持文學,支持① ⑥k!

飛鳥在武士的看管下安頓,半點也不知道他們正商量分家的事,只是想著聚集頭人,商量出路的事。隨後,他要到靈堂去守夜,順便去那里等待自己的弟弟妹妹們。但他怎麼也想不到,里面除了等在那的伯爺爺和老眼昏花。大病一場而後糊里糊塗的趙嬸,整個空空如也。

老人試著給趙嬸說,可怎麼也解釋不了飛鳥怎麼這麼高。隨後,他接過飛鳥所奉的骨灰,輕輕地告慰長生天和列祖列宗,一說到飛鳥不遠萬里歸來,自己已是潸然淚下。

這是飛鳥萬萬所想不到的,他總記得人說自己的伯爺爺有多勢利,多麼不講理,雖聽從父親給予他尊重和親近。但內心深處從來也不把他真正尊重。眼下,飛鳥深深地震動。發自內心地感激。

不一會,糊塗的趙嬸又厲害了,說要去看看飛雪睡了沒有,在飛鳥的堂姐的幫助下一蹶一瘸地猛走。飛鳥攔都攔不住,只好在伯爺爺的放任下回頭,和他坐到一起說話。

“她是糊塗了呀!”飛鳥的伯爺爺邊說邊歎氣。“糊塗得好呀。她比你的親阿奶還親呀,要是不糊塗,撐得住麼?!人人都鬧分家,人人都鬧。鬧哇!可我知道,那家業是你阿爸和你阿叔一分一分掙的。只要我還活著,我不許他們作孽!”

飛鳥還來不及想分家這個字眼,也沒有想到這份上,微微怔住。

“你阿爸好呀!我自家的兒子也沒有他對我好——命苦呀。他心里也苦呀。”老人痛哭流涕,說,“有點啥好的。都給我送去,改日見了,一遍一遍地給我說,別不舍得用。他對我好,我心里能不知道嗎?就是石頭的心,那也捂熱乎了,能不知道嗎?!可我——,我放不下臉呀!”

他擦了一把眼淚鼻涕,抽著鼻子又說:“要說你阿爸,長得跟先祖們一個樣。自小我就知道,他非干出番事業不可。這真干出來了!這家業可是長生天給的呀。子不承父業,誰承!”

“我阿爸和先祖們長得一樣?!”飛鳥卻不知道他從那見過先祖,竟得出這結論。

老人大聲說:“一樣!你還不知道。以前。我們雍人有尖嘴猴腮的麼?!都是寬平額,鷹眼,坎子一樣的眼窩,紮著偏發垛,頭跟石頭削的根子一樣,帶著長劍或彎刀。”

“那是雍人嗎?”飛鳥不相信,家門事發,又見識過中原大部分人的羸弱和尖下巴,他內心深處總不想是雍人,也好果斷地處理仇恨。

“咋不是?!”老人瞪眼,“不這樣能厲害嗎?!一發兵就是十來萬,高不過六尺的不要,只能穿前甲不要後甲。你太爺知道,那叫什麼?叫什麼材士。霸王你該知道吧,扛著鼎打仗。他還不是最厲害的,還有一個銅頭鐵臂,刀槍不入的。”

飛鳥啞然,心想:霸王是厲害,可扛著上千斤的鼎,那還能打仗嗎?!還有那同銅頭鐵臂的凶蚩尤,不照樣被更厲害的英雄砍掉了頭?

全文字版小說閱讀,更新,更快,盡在⑴бk文學網,電腦站:ωωω.ㄧ⑹k.cn手機站:wap.ㄧ⑥k.cn支持文學,支持① ⑥k!

冷風卷著厚彤云使勁地壓,牧場中央夏侯大旄就像是一根飄零秋霜的野草,左搖右擺,隨時都有斷根落塵的可能。白玎沙和他的娘家父兄緊緊握住狄南齊的人情,意圖靠守灶老三對武士的控制擠跨夏侯武律的兒女,這時納蘭部支持錚燕茹的兄長錚別格兒介入。而不懷好意的狄南非在龍清風的支持下,率領本家親戚打起調停的大旗。三方勢力都不到位,競相拉攏附屬和牧場人,劍拔弩張。

二十六個武士長,十三個伯牙部落,四十七個頭人,其間的犬牙交錯,矛盾重重,他們沒有一夜間就各奔東西,不過是等待戰敗的勇士回家,對未定的財物進行瓜分。

這時,盡管橫里殺回來個狄飛鳥,但根本無什麼可以和人並列的條件。他是長男不假,可自小就是龍家的人質,又沒有被阿爸著意栽培,此時除了在牧場里孤零零地站著外,似乎沒有半點掀風起浪的能力。

此時,眾人雖然心照不宣地想到他年幼時的神秘色彩,但迫切要對付的卻是實力在手的人物。也只有白玎沙想依靠他反擊夏侯武律的二兒子的子承父業的說法有利,率先給與保護。

在她看來,牧場里還有一部分靖康人根子薄,不想獨立求生,也沒有多余的出路,不會不在意某種意義上的嫡長子;而一些跟老大兄弟幾個打天下的弟兄也不會一點不念老大的情,更不要說最大的伯牙部族


完虎幾家:這些人遷自猛原。紮根不久,彼時和飛鳥相識。如今雖看似不動生色,但一旦要介入瓜分,一定不願意刀兵相見,而甯願通過飛鳥來達成。

她的如意算盤在掌心里“吧嗒”打響,十拿九穩地等著飛鳥聯合。但飛鳥一回家就賭氣給臉色,讓親戚們更有把他排除到決策的圈外的理由。為此,圍繞著對他的安頓的,展開一場討論。

一些武士長,伯牙大首領。頭人紛紛缺席,並不是他們來抗議什麼。而是牧場已經沒有能力號令他們了。列坐的有十多人,壓著沉默之氣。錚別格兒沒有讓飛凌來,由此也可見他對飛凌的愛護。錚燕茹家本來並不顯赫,但是得于借助夏侯武律,在納蘭部已經居住輕重,此來更得到納蘭部首領家族的納蘭元都支持。他肥胖地身子滾了一身緞面絨。一只狼尾巴拖在腦後,眼睛閃著精光,一上來就盯住白玎沙,恨不得這就沖上去搏斗。

他知道不關于飛凌時說話不便,便往說好了的狄南非那兒看。

狄南非已經接近五十,胡須白了幾根,有那麼一種沉穩的氣度。他六個兒子中有兩個跟著夏侯武律去打仗,並不希望戰爭失敗,也不是總想分裂占利,更不要說有自己頑固的父親在身後耍性子。

但他知道牧場分家已經是個不可挽回的勢頭。就是自家不分,外面也幫自己分,接到錚別格兒的眼神裝著沒看見,咳嗽一下說:“阿鳥也是老大的骨血,以後得讓他有個活命的家財。”

白玎沙還沒有切身和飛鳥談過。同意這話,並也不表達自己地意思。其它人更無什麼可說的,錚別格兒左右一看,當即大怒,站起來說:“武律汗有自己的兒子,什麼時候顯著侄子了!怎麼說是你們的事。愛怎麼說就怎麼說。我阿妹家的飛凌是繼承汗位也好,還是分家也好,都不能少一個毛!”

“你這麼說什麼意思!”白玎沙的幼弟咆哮一聲站起來,“沒有他大哥,有他今天?雖然飛鳥不是我阿姐的兒子,可他也是夏侯的子孫——”

白玎沙雖然對錚別格兒不滿,卻也惱恨自己弟弟亂放炮,妨礙利用對方逼迫飛鳥無路可走的計劃,腳下一點,踢了他一腳。但沒有半點用。寶朵耶特愕然看了自己阿姐一眼,問:“你踢我干什麼?我說的是實話。”

白玎沙恨不得給他幾巴掌,趕他出去。但看眾人都看過來,就說:“要是非分家不可,也得給他一個說法。我看還是問問阿鳥的意思。我們說了不算。還是我去問問,改天再議。”

全文字版小說閱讀,更新,更快,盡在⑴бk文學網,電腦站:ωωω.ㄧ⑹k.cn手機站:wap.ㄧ⑥k.cn支持文學,支持① ⑥k!

夜晚,飛鳥等不到來問喪的人,只好默默地坐在那兒。

白玎沙卻獨自來了。她走到飛鳥身邊,不動聲色地傾訴:“你三叔這些年打過多少仗?這你知道。他二哥生來不是操勞小事的人,而你阿爸盡給龍家做事,家里有今天,還不是是你三叔在撐著。若不是你阿爸非要回靖康,他也用不著秉承草原的傳統,南下報仇,生死不明。如今,丟下我們這孤兒寡母的……”

飛鳥眼看她說到這兒已在吞咽,若不是從伯爺爺的話里推敲一點什麼,還真摸不到頭腦。他忍住心中更大的酸疼,抬起頭,提前許諾:“阿嬸,可誰也沒能想到——我阿爸回到朝廷,竟被奸佞所害。要是三叔,二叔都不在,就讓我來照顧你們好了。”

白玎沙愕然,隨後問:“你拿什麼保證?!”

飛鳥肯定地說:“我們是一家人,你是我的嬸母。眼下,家族只有抱著一心,才能度過危機。要是咱們在不合,外面的人就會有機可乘。部眾就會離開。我正打算明天就把各部的首領召集起來,商量是往西移營,還是往北。”

白玎沙突然覺得自己還是低估他了。她知道這樣的說服合情合理,有條理有方向,斷然無法出口拒絕,干脆挑明說:“恐怕別人和咱想不到一塊去。分家是分也得分,不分也得分。飛凌的舅舅們帶著納蘭部的勇士逼迫,以你堂伯為首的人背後有龍青風撐腰,而幾個大部的首領也別有異心,恐怕不是你想的那麼簡單。你今天給你的嬸母賭氣。在馬圈里不出來,可你也得想想,嬸母願意讓它這樣嗎?人心思散,擋不住了地。”

“他們都建議讓你去給你的阿爸,叔叔們守靈,根本不當你是一份子。我也是為你考慮,才過來給你說說,你和我站到一起,多少還能分到點家產。”

飛鳥還沒想到竟到這份上,抽了魂一樣,“噌”站起來。他極力掩飾住自己的目瞪口呆。雖知道伯爺爺肯定站到自己的一邊,可一個孤家老頭的。只有心沒有力,這就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怒聲說:“只要我還活著,誰都休想。”

“你這是意氣用事。遠地說,你阿爸一直為龍家出力,後來又放棄家業入關。這是事實吧?!近的。飛凌的舅舅一口咬定,說飛孝不在,飛凌就是正統。至于你,那是被你二叔驅逐的人。你該靜下心來想想,稍後給我交個底。我好壞也是你的嬸母——”白玎沙自知他感情上尚不接受,帶著香風從他面前走過,說,“我知道你想法單純,還是顧著自個吧。”

飛鳥臉色鐵青地站著,眼睛一動也不動看著前面。任由三嬸母遠去。他連反駁的情緒都沒有,心中頓想:三嬸都這般無情,要和自己連成陣營,分派利益,別人嗎?自己手上尚無半個靠得住的人。牧場怕是真地要倒。

素帕白綾的靈堂上,幾支白燭和銅鍋高燒,照亮阿爸捧腹含胸的畫像和牌坊。四處的細如游絲的青煙繚繞,讓他體味到從來也沒有的寒意。他如今最想地還不是怎麼解決危機,而是要見一見自己的弟弟妹妹們,看看他們有沒有被身側的人灌輸壞。

一聲又細又低又含糊的“阿哥”自一旁響起。飛鳥嚇了一跳。側目一看。趙過連根提留一個混沌頭女孩,那女孩正耷拉著舌頭喘氣。一手抓執白帷掙紮,另一手屈握成捶。

飛鳥一下認出是飛田,正驚喜之際,就聽趙過講:“我看她鬼鬼祟祟地繞圈子,一問就跑,就抓過回來。”

飛田被放下,抖著兩只小手瞪趙過一眼,跑到門邊左墊腳右看,右墊腳左看。隨後,她嘴巴嘟著“噓”字回來,不忘蹭趙過兩腳嚷:“讓我阿媽知道就壞了。你這個豬腦子,好好踢你。”


飛鳥有點激動,只喊道:“飛田!你還好吧,弟弟妹妹都好吧。”

飛田被他喊哭了,摟著他,嗚地一聲嚷:“我不好,他們也不好。前不久,飛鎬阿弟出了天花才好,飛茂就惹上天花,沒能治好,被人丟在草原上喂狼。緊接著,飛凌到他舅舅家的路上又遇到仇人,是二叔的巴牙丟了幾條人命才得以保命。許多人都在背地里議論,說我阿媽要害他們,我心里很怕,怕飛凌找我報仇。”

飛鳥背脊上冷颼颼的,渾身打冷顫。他不敢排除這種可能,拍著飛田落淚,牙齒咬得咯咯響,隨後低聲安慰說:“不要怕,有你阿哥在。”發覺飛田仍在顫抖,他深深體會到這種骨子里的恐懼,更知道這不是刀來劍往的戰場,不是你有力氣就能使的,不禁仰頭哽咽,再次安慰說:“不要怕。”

片刻之後,飛田抹去眼淚,問:“阿哥,我阿媽給你說什麼了?”

“你不要管。”飛鳥愛憐地摸著她地頭,說,“你趕快回去,就當從沒有來過。我不許任何人傷害你們的性命,更不許你們自相殘殺!”

雖然嘴里這麼說,但他心中卻無半點底。

飛田抓住他的衣襟不放,迫不及待地說:“我有一個好辦法!”

“都說了。你不要管,回去。”飛鳥把腮幫子的筋都咬了起來,推了她向外。

“可我真的有辦法。”飛田用腳丫駐地,棄而不舍地扛著身子,急躁地嚷,“你聽我說嘛。你怎能因為我年紀小就不聽?!汪汪,咬!”

“說了之後就回去。”飛鳥只好放開她。

飛田張了張嘴巴,又張了張嘴巴,抓抓頭,說:“可不許打頭。要打也不許打頭。”

飛鳥只好推搪她:“好地。”

飛田又躑躅了一下,張大嘴巴卻沒音。飛鳥只好用巴掌揀了頭拍,督促問:“快說。”

飛田抱頭鼠竄,終怕飛鳥剝奪她要說話的權力。甕聲甕氣地說:“不管她多凶多狠,始終是一個女人。總要找一個男人依靠。要是有了一個能靠得住的男人,她就不會老是想著害人了。不如——”

“不如什麼?”飛鳥覺得有道理,但她說到這里打住,又揚了巴掌。

飛田飛快地嘟嚕,幾乎難以讓人聽清:“我阿爸一旦不在,誰能照顧我們孤兒寡母?你最好給個保證,讓我阿媽下嫁給你。”

飛鳥幾乎以為聽錯了,臉一下漲得難看。他不知如何是好地看了趙過一眼,卻見趙過瞪著眼睛盯著自己。心頭一陣惡心。趙過一點也不知道他反感,竟嚷出來問:“你的阿媽?那不是他嬸母。”

“嗯,有什麼奇怪的,草原上有這樣的習俗。冒頓不就取了他的小阿媽,養大他的弟弟。伊稚邪也是的。他們都是我崇拜的人噢。”飛田回白說,“何況她只是你的嬸母。心里一踏實,什麼都好了。我和阿妹阿弟也都放心,免得她將來給我們添上三、四個阿弟,告訴我們說:晚上有一道神光閃耀。屋外進來一個金身神人,用手撫摸我的肚子,因而有了你阿弟。”

飛鳥沉默,隨後氣急敗壞地責問她聽誰說的,接著賞上一巴掌,摁她到門邊,轉手丟出去。但一回頭,他心里卻也明白,單憑自己,連聚集各部首領的本事議事的本事都沒有。若真的避免不了自相殘殺,這確也是盡量避免的辦法之一,可視為圓滿的政治婚姻。。

飛田被他丟了出去,只好在黑暗里游逛,嘴巴里亦不斷嘀咕反思:“我阿爸是家中守灶的小叔。掌握最多的騎士和心腹,明明該是這樣的呀。難道他怕龍琉姝怕的?”她彙合等待自己的女巴牙,回到自己的住處,看到案子上要涼的飯菜前放了一雙筷子,立刻把它們扔掉。巴牙心知肚明,連忙嬌喊著給她滾來銅爐。任自己掏出刀子割肉,挑到火上烤。

“叫!”她把一只腳伸去又一名巴牙——羅大丫面前。

“閼氏!”羅大丫連忙稱呼。

接著,她爬到滿是長毛的靠背上。高貴地握住銅爵,直到能感到溫暖和力量在發冷的身體里重生,才指住不遠的銅角——那是只有貴婦在盛會時才會戴的裝飾,懶洋洋地問:“誰想出讓我帶上不扯疼頭發的辦法了?!”

看看,沒人吭氣。

她只好低下頭,看住腳下臥著一只巨狼,把沮喪交叉一塊嚷:“想扮一扮閼氏都不行。也不知道他怎麼想的,這個只知道吃喝玩樂的家伙,比我還要吃喝玩樂的家伙。去死去吧!”

全文字版小說閱讀,更新,更快,盡在⑴бk文學網,電腦站:ωωω.ㄧ⑹k.cn手機站:wap.ㄧ⑥k.cn支持文學,支持① ⑥k!


如今戰敗已是定局,保不准靖康的官員就以朝廷的名義驅虎吞狼,而牧場里還在上演看不完的勾心斗角戲。飛鳥眼睛也算是把人心瞧透了,見伯爺爺這許多年都不冷不熱,被人戳脊梁骨的人要為自己倚老賣老地活動,偏偏有他的耿正和原則,而一些在父叔面前狗一樣的人,卻以冷臉相對。

他怕伯爺爺受挫折,干脆讓他帶著幾個人幫自己監督馬匹喂養。眼看老人家盡心盡力,吃飯一拔完就背著手走,在馬欄邊停也不停地甩膀子干活、指揮,他心里那份熱乎和感激就甭提了。

看著伯爺爺的背影,他會記起許多人,不禁默默地想:不管是根子里血脈給老人動力,還是老人感念自己的阿爸,自己對待人都得像阿爸那樣實心實意。

眼看時間越來越緊迫,他漸漸拿出一點處理的辦法,都無補大局,心里雖以自己的堅忍壓制烈火燎原的急躁,但也想提刀殺人解氣,直到在二叔面前不得臉的司馬唯裹著又厚又寬的黑袍來靈堂哭,才得到一點啟發。

司馬唯是靖康人,他就是白玎沙計算中靖康人中最沒用的一個群體里的一員。夏侯家族自絕于靖康,日後誰還能再用他們這一小撮。

他們這些人就跟沒人養的孩子一樣,家中妻女大白天都會被一些光棍瞄准不放,想回靖康怕半路被人截去做奴隸,不回去,又是池中之魚,卷中之羊。想想那個以前,武士們守著住的地方。誰見面都低頭,越發地感念狄南堂兄弟三個。一開始,他們是不知道飛鳥回來,後來得了消息後哪管有沒有不懷好意的眼睛盯,無不當成機會去看看。

飛鳥見他略微有些瘦削的瓜子臉上凝了秋霜,小胡子下兩片嘴唇帶著似笑非笑的呆滯,和自己幼年印象里的幾分高傲和輕蔑完全不同,也知道是這變故折騰地。

他是掌握著最高核算。真正想不打仗就分家,那是非通過他不可,可惜卻無人能明白。飛鳥摸到眾人不肯立刻散去的根子所在。那就是黃金,馬匹,礦藏,百姓,卻清楚司馬的分量,這就絮叨說:“我小的時候只是吃飽穿暖,還以為家里沒錢,牧場連年虧損。秋冬時還要自己打獵攢皮毛。那時我整日發愁阿爸賠本了,養不起我了怎麼辦。後來長大了才知道擔心得多沒道理。如今,父叔都死于非命。尸骨未寒之時,眾人就爭奪家財,想想也讓人心痛。我真想提著刀,把他們一個個都殺了。先生怎麼想,能不能給我說一說。”

司馬唯心中感念,長籲短歎,話確是一語驚人:“家中還有什麼錢。他們瞎爭,瞎鬧。到頭手足相殘,才知道自己可笑之極。”

他微微一笑,見飛鳥猛地一愣,不自覺顯出幾分飛揚的神采,細細解釋說:“確也富可敵國。家中有礦數處。以前轉給龍家經營,卻虧損連連。後來,龍公撒手還回來。家中在朝廷注冊的是公金公礦,大部分用來換糧食,換朝廷的錢。加上私礦,家中總共有黃金數百斤。可鑄造銅鐵兵刃。後來全部投入靖康,擁有數起的商行,能控制許多家錢莊。後來你父親入關,武律汗為了控制靖康命脈,趁靖康銀根不穩,以一化二,以二化三,以三化——”

飛鳥忍不住問:“什麼叫以一化二,以二化三?”

“用金銀控制一家錢莊,再用這家錢莊控制那家錢莊,然後再集中兩個錢莊的財力控制更大更多的錢莊,最後幾乎控制所有錢莊。為此還扳倒同是金銀大亨的沈萬山,逼迫郭氏到關北,大肆購買糧食抬高物價,甚至買通軍隊里的將領走私,搶倉,再運糧出關。”說到這里,司馬唯激動得有些發抖,瘋笑若哭,“可歎關內冒急變法,根本不知道背後有這樣一個翻天覆地的黑手。我敢說,主公肯定參與變法了。雖不知道他有沒有懷疑過你二叔,但他也奈何你二叔不得。”

“要不是做了這些准備,你二叔靠什麼南下?!他也是看准了才南下。朝廷改制失敗,要錢沒錢,要糧沒糧,流民四起。尤其是新上台的監國,半點不懂怎麼發行新錢,只知道支出,以為朝廷花出去就是錢。一開始,你二叔鑄的錢比他自己發行的還真,等錢金比價逆轉,他反手收購,出手又是金銀。”

飛鳥震驚到極點,心中前浪打後浪,滾滾波濤把前胸後胸整整拓寬了一倍半。他提縱身形,心中不知道是該愛二叔好,還是該恨二叔好,只是癡癡地說:“然後呢?”

司馬唯說:“雖然我不懂軍事,但也敢斷言。若不是他和龍公鬧翻,此時鹿死誰手尚未知曉。整個靖康朝廷被他掏了空,拿什麼打仗?他在起兵的時候就把關內的錢財轉注他人,又啟用一部分黃金和糧食,把剩下全部轉移到武律山脈的密庫中,到底在哪,恐怕只有他和你三叔知道。至于礦藏,戰敗後控制不住,你說有錢嗎?!”

“那牲畜呢?”飛鳥問。

“原有馬匹加上掠奪朝廷的駿馬,整整數十萬匹。雖然死亡,征用,仍然不是普通部族能擁有的。一旦分家,只有被亂卷、亂奪。靖康朝廷,仇家,龍家,各個藩鎮,誰也不會無視!是肉不假,分不得。至于其它牲畜,被分戶放養,誰能把每家牧民都剝上一層皮?!”司馬唯再次哈哈大笑,“至于百姓,能恩養,能保護才是自個的。”

飛鳥承認他說得是實情,也將自己的思路打開。他哭笑不得的站起來,也笑得跟哭一樣,心想:這些可憐的人哪。

“少主要怎麼辦?!我只擔心你呀!”司馬唯仰起半斜的身子,擔心地問,“你為什麼還要回來呢?!你應該在靖康改名換姓,以亡命之身份等待新王大赦天下才對。”

我是為了什麼呢?飛鳥心想,我的家呀!他轉回來,立刻拉了司馬唯一把,熱心地問:“你有什麼要我幫忙的嗎?有沒有人奪你的財物,奴隸?我幫你把它們追回來。”

司馬唯心中一熱,眼淚差點奪眶,低聲說:“你幫不上我!”

“怎麼可能?!”飛鳥許諾,“我幫得成。你放心好了!你不會是想回中原吧?!”

司馬唯不吭聲。片刻之後才說:“新王登基,不但會大赦天下,還會給自外國而歸者厚遇,這是習以為常的事了。我看,假使少主無法在草原立足,也借這個機會去中原吧。中原有害死主公的奸佞,卻還是善良的人多!”

飛鳥沒有反駁他,只是許諾,自己也應該不讓他們這些人受到傷害。他默默沉思,把自己必然要保證的事彙集到一起:首先,聚集弟弟妹妹們;其次,讓這些人回中原;最後,最好不讓原本是自己家的百姓刀兵相見,分家也要分個平安。

他緩緩地,緩緩地把自己這幾天來的想法吐露:“我看我也無能為力,還是搬出牧場吧。你們都跟我走吧,誰敢阻攔,我殺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