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擊壤奮歌 第一章 家道興衰(下)

司馬唯電擊般顫抖一下,摟著身子站起來,沉重地碾一碾腳尖,一言不發地看住飛鳥。

飛鳥回頭見他這樣,心里也沒什麼要說的了,大步就往外走。他一腳踏出去,就有兩個人跟到身後。一個是張奮青,另一個是名頭頂寶蓋小辮子,胸甲打了幾個麻花朵子的壯實武士圖里圖海。圖里圖海以比張奮青大幾倍的速度飛快地躥到飛鳥的前頭,一邊退著走,一邊急色問:“你要去哪?”

飛鳥猝然被攔了一下,停住看他,眼睛吐著厲色。圖里圖海被他看得有點怵,一想他一個懵懂少年眼神犀利得讓自己怯,頓覺滿面無光在前頭拼死頂住,吞結地說:“得說一聲。東棚、西牆頭上都亂。”

聽他的口氣,飛鳥就知道這是個性子純樸、拙于口舌的人,自己心中雪亮:肯定是三嬸讓他看著點自己。他沒因被干涉自由而火,一甩頭上的兩根白帶,用溫和而不容置疑的口氣吩咐:“你也跟著我走!”

圖里圖海怔了一下。正欲言欲止,既想勸不知道怎麼勸,想默默跟又不知道該不該跟著,司馬唯擺著厚實的衣服追到飛鳥身邊,擋身叉了阻擋的他,拉過飛鳥往旁邁到一夾溜草房的屋根子後,小聲地說:“現在找誰去說?我看還是能追點利就追點利。咱們這里即沒有薩滿,又沒有祭祀,就是你堂伯有點掌盤碟的味道。你找找他,用我手里的東西講講價錢,換點部眾什麼的。”

“你以前怎麼不用這些東西要價?”飛鳥噴了一口又熱又長的哈氣,想到此人自身難保,心里卻還等著什麼,胸中油然升起一股的敬意。他體恤地一問,隨即就點點頭。低聲說,“那就整理好它。我要用。我誰也不找,就是想在這牧場里轉一圈。這都是你們和我阿爸阿叔一起建起來的,心里不難受才怪。一塊走走吧,多看幾眼是幾眼!”

司馬唯一打眼,視角就從不遠地場地上掛馬繩的小低欄,轉去斜身招搖的商閣樓。

看那一疊一疊地每一棟勾,的的確確傾注著自己數年的嘔心瀝血,頭腦中只為保身的昏沉被刺破,人也清醒許多。但那些努力想擺脫的傷痛也更痛更耿懷。

他探出右手,把袍袖一起揮拋出去。心中不存半點對飛鳥年齡的偏見,情緒激動地喝:“請!少主!”

飛鳥倒不能做到像他那樣,能把心里的尊敬和感激用動作表示,就只好略向他點頭。

他們一起穿過旁邊地草廊,來走覽這所已經深具規模的馬城。北風侵面微疼,將狼藉斷欄和淡淡牲口臭送到人地眼前、鼻孔。一路邊走邊看敗落。越來越讓人傷心。

飛鳥見張奮青老跟身後那名沉默寡言的武士套近乎,而對方不理,也問:“你是哪個武士長手下的?!”

“察哈格!”圖里圖海說完就抿上灰紅的嘴唇,把它抿出一條直線。

飛鳥不認識,就斜里往外指,問:“冬營在後面的坎子上不?”

“恩!”圖里圖海點頭,“阿爺無子,我去給他養老。”

“養了多少只羊?”

“四百多只。二百來只是自家的。三年前,我在戰場上俘獲了一個小酋,趕回來二十多匹馬。三爺說我打仗勇敢,又獎勵我兩個奴隸。要不是前年的暴風雪和今年的瘟疫就好了!”圖里圖海回顧說。

飛鳥又問:“二百余只羊。每年要給牧場多少只成羊,多少羔子?”

圖里圖海有點疑惑,說:“一欄下來,除了留下的二十頭公羊,其余公羊上交。羊羔一半是我家的。一半是爺家的!成羊交多了可以換草料糧食,交少了以草料充。你不知道嗎?”

飛鳥停下來看住前方,微微一笑,問:“讓你家養十年,二十年好不好?!能不能養出一千只來?”

圖里圖海憂傷地說:“不好說。狼多,天氣壞。馬上又要打仗。”

牧場馬匹原本多是種馬和調撥後待騸待馴的乘騎和出欄馬匹。並集中一些類馬物種。兩年前,狄南堂建造的觀察圈就已廢棄,改換成武律汗的金頂府邸。走了一陣,眾人已經到達這里。飛鳥雖知道自飛茂事發,飛凌肯定已不在這里住,但還是走了進去。

里面冷清無比,除了一個女巴牙出來給眾人磕牙,再不見有人說話。飛鳥疑惑著,正要問她點關于飛花姊妹的消息,聽到老嬤嬤哄孩子的聲音。他轉過頭,見到老嬤嬤懷里抱了個二歲大小的孩子。他頭上早早就帶了烏絨皮帽,怯生生地盯住這兒站的陌生人。

老嬤嬤也不在眾人面前哄他,夾著他扭頭,隨即就想往里躲。飛鳥心被揪得怦跳,他大聲喊:“跑什麼?他是誰的孩子?!”

“他是……”司馬唯同情地一歎,隨即喊道,“你怕什麼?快過來!”說完,扭頭:“這孩子生來孱弱,喝不得馬奶肉湯,一喝就拉,三天兩頭病,一歲多了還不會走路,現在也不會說話。汗主為此覺得不是自己的兒子,冷落了他的阿媽!還好,神靈還保佑著他。”

“是司馬爺!”老嬤嬤來到跟前,看也不敢看人,一個勁地點頭,給孩子說,“快。快,磕頭!”

飛鳥的火一下躥了,胸幾乎炸開,伸手就是一巴掌。老嬤嬤人也壯實,頭暈眼花里轉了圈,就地跪在地下,但還是連拉著孩子跪。


司馬唯阻攔不及,只好替飛鳥呵斥她:“你讓他給誰跪?!你是這樣養主子的嗎?”

那孩子也沒被嚇哭,只是抬著怯生生的眼睛往上看。飛鳥疼惜地彎下腰,喉頭吞咽,遙遙向他伸手,慢慢地看著他笑,隨即伸手把他抱住,一把旋起來問:“這是二姨嬸的孩子麼?!他和我二叔長得多像!”

張奮青來湊過臉來看,邊搖他的小手。邊笑著給飛鳥說:“他一點也不哭。”

飛鳥激動得哈哈大笑,聞他身上噴著奶香,抱住就親。他沒有帶孩子的經驗,只好拿出對待剛幾個月的孩子用地搖晃,邊搖邊喊:“叫阿哥!”

小孩盯著他看一下,回頭去看伏在地上的嬤嬤,口齒不清地喊:“姨婆!”

嬤嬤跪在地上,瑟瑟求饒。飛鳥收斂笑容,冷冷地給她說:“他的父親,我的叔父乃是一代天驕。那是讓大地也要顫抖的豪傑。你卻叫他見人就跪,出于何心。作踐我阿叔麼?!還是作踐我阿弟?!”

“這老婆子糊塗。她是你二姨嬸的親戚,一個中原來的鄉下老媽子。眼見形勢一不對,三天兩頭往我們那里跑,讓誰收了你二姨嬸,帶著她們回老家。”司馬唯摸著胡子說,“你就看在二夫人的面子上饒了她吧。”

“我生平最恨這樣的人。”飛鳥說。“我看我阿弟到現在也不能好好說話,非是她養壞的!你們看著她,我去看看我二姨嬸。”

在他們說話間,一個女人已經站在門口,她稍微有些病態,挽了個巴巴髻,鬢角游絲繚繞,讓人一見尤憐。她想放棄矜持,大叫一聲,但卻沒敢。又覺得眾人都是好意,就站在那里看著,等飛鳥一回頭,才略微點點頭。

“二姨嬸!”飛鳥冒昧地叫了一聲。

“你是?阿鳥嗎?!”女子有點欣喜,往前跑了兩步。衣服掛到一陣風里,露出下面的紅綢。飛鳥頓時一哂,往司馬唯看去,卻也看到司馬唯皺起了眉頭。飛鳥想想這個穆裝應該是穿給父親和飛孝的阿媽地,而不是給二叔穿的,心頭雖然不舒暢。還是強忍下來。說:“這個嬤嬤不行。我回頭看看,能不能找上一個,或者放到哪戶人家去。”

“放我家吧!”旁邊的圖里圖海憨厚一笑,說,“俺女人的娘最喜歡孩子!”

“先進來再說。我想想,我想想,你是——”女人並不知道自己的餛飩皮露了餡,越笑越多,胸口起伏地說,“你一定是阿鳥。我見過你的!想不到幾年不見,你長大**了。”說完,已快快回屋。

飛鳥一點也不想跟過去。司馬唯歎氣,低聲在他耳朵邊勸:“你安安她的心也好。家一亂,這里人散的散,沒散地被你三嬸驅趕走的也有,被你納蘭部的阿舅帶去的也有。要是大夫人還在也好,她是顧親情的。眼下,一個女人也怪……”

後面的話雖然沒說,飛鳥也知道是說她可憐,心里泛起同感。他點點頭,留下司馬唯、張奮青和那個圖里圖海。而跪在那里的老媽子動也不敢動,很快哭了起來,給張奮青和司馬唯哭訴自己多不容易,留了兒子媳婦在家,跟了外甥女來什麼的。

張奮青知道她看出自己是中原人,心里也酸酸的,甚至沒有注意旁邊的女巴牙一面用眼睛量他的身高體闊,一面看他的半個耳朵。司馬唯卻蹲在她面前,低聲訓斥:“你這是活該。你心里怎麼想的,當我不知道嗎?!我早就告訴你,武律汗就是你們中原的皇帝,讓你少上我們家的家門,也不要給我提那個事,也不要上其它人的門。你可好,這下連二夫人都害了。她衣服下的大紅是你讓穿的嗎?!你這個勢利眼,聽說有人要打過來了,就在那渾身發抖,為了回中原,什麼事你都摻合。怪誰?還好,少主自小仁慈,要是汗主回來,早讓你五馬分尸。”

“我?!他不是回不來了嗎?他要是能回來。何止于此呀。俺們娘幾個,連吃都吃不上?!還是那個閨女,家里宰了羊,送了些羊肉來!”老婆子意會旁邊的女巴牙,嚎然大哭,隨後她一抹眼淚,扭了頭,往里看了看,低聲問,“這是誰?能讓我們回中原不?”

司馬唯喟然,站起身來,再也不理她,心中卻想:草原非大亂不可,再也不會有囫圇夜,再也不會有晴朗之日。一個鄉下老婦,你能指望她怎麼做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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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玥碧住在西面的屋子。飛鳥抖著自己的小阿弟進去,就察覺到森森冷意,不比外面好多少。但看里面一片狼藉,連個爐子都沒有,而已放到面前的茶冷絲絲地,極品茶葉在里面半干半濕地漂。他用手指撚著冰涼的瓷器,頓時不知道對二姨嬸反感什麼,只是怪人心無情。

朱玥碧咬著下嘴唇,眼淚在眼眶里走珠子。她也不過二十多歲,面對飛鳥時又無措又憂愁,遙遙伸手說:“阿鳥,還是讓我抱著他吧。這你回來了,我都還不知道,家里怎麼說?”

“都說要我守靈。你也跟我一塊去吧。這屋子怎麼這麼冷?沒有火爐嗎?孩子怎麼能受得了?”飛鳥笨口拙舌地說,猶豫了好一會,還是把孩子遞過去。半路上碰觸到她二姨嬸的手,又冷又涼。心里一拘謹,又把孩子縮回懷里。

朱玥碧輕輕一笑,微微蹲著看孩子,從飛鳥的懷抱里把孩子撐起來,低聲說:“孩子得喂奶了!”

“還要喂奶?”飛鳥愣了一下,眼睛往朱玥碧鼓囊囊的懷看去。

朱玥碧莞爾。

紅著面孔說:“都是他鬧著吃,哪還有?!你去幫我挪一挪奶桶,把剩下的刮一刮。時間久點的奶根子,他反而能吃。”


“那,吃點酸奶也不行?”飛鳥站起來問。他一路去找奶桶,用了碗挖奶根子,看著斑斑的凝痕還要刮掉,心里不是滋味。

“酸奶能吃一些。稠糊糊的,不敢讓他吃多。”朱玥碧說。

飛鳥嘗了一下奶根子,在嘴里抿,回頭端了碗去朱玥碧身邊。他把碗遞過去。只是問:“這都有點酸了。他都吃什麼?我給他弄來,老鼠肉能不能吃?肉好!”

“不敢讓他吃。往常都是弄點米粥,雞蛋羹,白面饃饃喂,這也是提心吊膽的。可他就是饞肉。看人吃肉都不願意走,也不敢怎麼讓他吃。”朱玥碧說。

“那怪了,難道生來就是中原病?!這些都好好的。怎麼就喝不得馬奶呢?”飛鳥疑惑不已,隨即問,“小時候喝了病奶吧。喝了病奶容易拉肚子。改天我弄點過來,再看看。以後要吃米粥什麼的,恐怕只能到中原去。”

朱玥碧點點頭。花容舒展。細細給飛鳥說:“試也白搭。我以前身體不好,有喘病。可自從來這。一次也沒有犯過,聽說這里不興這病。薩滿和大夫都來看過,說我這個病是草原病,到草原就好。而他這個病一到中原也穩好,還不就是你說的中原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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飛鳥從二姨嬸那兒出來,一路帶著幾人走,遙遙里碰到狄南非往這來。狄南非沒有認出他,等他上前說話才停住。他呵呵笑著,說:“是阿鳥呀。來看你二姨嬸是不?你先回去,回頭我去看你!我也正有個事要給她說。”

飛鳥點點頭,和他交叉走過,問圖里圖海:“你真願意讓家中阿婆來?”

“願意!”圖里圖海想也不想就點頭。

“我想了,就要你的阿娘。可要是我三嬸讓你要我阿弟的命呢?你會不會照辦?!”飛鳥盯著他問。

“怎麼會?”圖里圖海訥訥一怔,在飛鳥臉上看不到“玩笑”兩字,終于擰著脖子,紅著臉嚷,“我不辦。我圖里圖海不干這樣的事。爺信過我麼?!”

“圖里圖海!”飛鳥喊著他的名字說,“我當然信得過。我現在就和你一起去你家。”說完,他又給張奮青說:“你回頭和趙過說一聲,你們去守著。誰要敢上去尋事,能殺的就殺,不能殺的,立刻找我。”

“要是讓趙過去。那我就不去。”張奮青說,“你也知道,他那人!”

“那?也好。你挑人。讓我阿爺張羅點吃的帶上。我跟圖里圖海到後坎子上去看看。”飛鳥說。

“不帶個人?”張奮青雖然和圖里圖海近乎了半天,但根本不放心他,確認一樣問。

“不用!”飛鳥笑道,“再說。不說我嫌煩,圖里圖海也嫌你長了阿婆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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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面的土坎子被人稱為冬不拉花營地,是過冬之營的意思。

一到傍晚,遠遠里能看到片片的羊群就會被騎手和狗驅動著,沿著無岸的河水窩子回圈。近處,營地前的大片光面子地上會有少年人遛馬。眼下到了秋里,有不少人都是帶了狗,打獵歸來。若是碰到大群的野羊、野牛,按單位合力合圍。那就沒什麼說的;若不是,有的少年就會把自己打回來的猛獸找個地方放,一來炫耀,二來,和出力的同伴瓜分。

飛鳥走過幾里光禿的車碾路來到營前。正有十多個帶獸皮帽子的少年難以合理分配獵物,抓了幾只老鼠,以射的老鼠數決定未定獵物。司馬唯轉動著脖子看,給飛鳥說:“我兒子還小,將來回到中原,真不知道能不能記起在這里的日子。那中原的孩子。像這麼大盡關到屋子里讀書,家里沒書讀的也不許亂跑。否則就是頑劣。想想我小的時候就是,真要有那麼書讀也行,讀也就那幾本啟蒙,讀了背,背了倒背,還不盡是磨眼功?!你看這分配獵物。要是做到公公正正。那比什麼修身箴言都要實用!”

“那也不一定。為獵物的事打起來地多了,打輸的想不把獵物給人家都不行。”飛鳥說,“我小的時候,常有人不出力,等分配獵物時搶我的。好在我能吃能長!呵呵,真打不過地,就提前給他一點獵物,讓他不搶我的!”

“我也不搶別人的。”圖里圖海說。

“那你肯定常被人搶。”飛鳥說,“搶人家地比自己打來地還光榮,誰不去搶?!只是我喜歡打獵。打回來的東西又多,所以才不搶人家的。”

圖里圖海臉又漲紅,抵口不認說:“我也是。我知道自己沒有流汗,就不搶人家的。”

“那好!你敢和我一起搶一搶不?能搶過我,我就知道你說的是實話。”飛鳥遙遙指住一群和自己差不多大的孩子說。“只搶一搶,不真要!”

司馬唯看圖里圖海繃著嘴牙看,自覺飛鳥耍了他玩,連忙緩和說:“別!你讓圖里圖海和與你差不多大的孩子去搶,人家能搶嗎?”


“我就看看他是不是說實話的好漢。”飛鳥說,說到這里,他遙遙沖一群少年喊。“老鼠先別放。老子也來!敢用你們的獵物和老子比麼?!”

司馬唯扭頭看看他。見他臉上透出少年人才有的神采和笑容,心里不禁歎氣。暗道:“他終究還是一個孩子。見了同齡人打獵,玩心就起!”剛想到這里,就見圖里圖海一攪馬繩,大喊:“誒!一群兔崽子。老子也給你們搶著玩!我贏了不要你們的獵物。輸了,就把我的馬給你們!”說完,“噠噠”往上躥。司馬唯連忙喊飛鳥,卻沒有喊住,只好撥偏馬匹,遙遙站到一邊去。

少年們相互打轉,卻也是一點就著,幾下里圈了數十步馬圍。一個少年就地拿了棘杆編出的籠子,在馬圍中間放了十只被繩子拴著的老鼠,自己跑回去。

老鼠們在四周馬蹄轉動中,箭一般亂竄,卻總也逃不去。一時四處箭發,遙遙釘了一圈,卻只有三老鼠被射中。圖里圖海射死兩只,微微得意,但見飛鳥並未發箭,便問:“你怎麼不射?”

飛鳥微微一笑,仍不發箭。少年人都怕別人搶先,多想多射來增加機會。隨即,又是一輪爭先恐後的箭雨,又一名少年射死了一只。眼看豎在地上的箭已經林立,老鼠身側的空間幾乎全被鎖住,繩子拉得繃繃的,飛鳥呵呵大笑。他不慌不忙,把手中夾著的箭連扣連射三發,解決掉三只沒有活動空間的老鼠。

眼看老鼠只有三只了。眾人叫嚷著,罵娘著,爭先恐後又是一輪。圖里圖海丟不起臉,情緒激動,邊射邊在嘴里大叫:“誒,呵,嘿!日他娘!”

他一頭是汗,跟一群少年搶出箭,越是這樣越射不中。眾人的箭囊里的箭都射了個差不多,老鼠依然是三只。

飛鳥又在他們箭過的空隙里射一只活動不了的老鼠,一邊退出人群回去,一邊給圖里圖海說:“你再射兩只才能贏我!”

圖里圖海“恩”一下,死勁射了兩箭,終于釘了一只。等眾人射完竟數,飛鳥射四箭中四只,多圖里圖海一只。圖里圖海自覺飛鳥箭術遠超于他,心服口服,眼看一群少年心甘情願地來送來麋鹿,一揚胳膊讓他們走,吼道:“爺能跟你們論?!”

飛鳥回到司馬唯身邊,笑著問:“阿叔也該試一下手氣。”

“我哪行?!”司馬唯笑,隨後摸著小胡子問。“你怎麼知道圖里圖海一定去?”

“我說我看不起你。要是你,你會怎麼做?”飛鳥問,“中原人可能只會在心里不服、氣憤,不想給這個人說話。但草原漢子只會證明給嘲笑他的人看!”

兩人說著,圖里圖海已經收攏箭枝回來。他一邊領在兩人前面走,一邊服帖地問:“爺跑在馬上射老鼠呢?!那可是傳說中的神箭手。”飛鳥搖搖頭,息上一口氣,笑道:“你心里急了。要是不急,比我射得好。看到了不?我射的都是你們卡在那里動不了的老鼠,一釘一個准。好獵手不射沒把握的箭。好男兒不說又空又虛的話!要是我要你做我的巴牙,你願意不願意?”

圖里圖海表情嚴肅地考慮。飛鳥已經走到他前頭。穿過幾只狂咬的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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飛鳥去了圖里圖海家,要了圖里圖海紅臉粗身的丈母娘去。送去二姨嬸那里回靈堂,白玎沙已帶著飛雪姊妹等他。她還沒有問圖里圖海什麼,對飛鳥出門干了什麼也不問,直接說:“我給你說的建議,你考慮得怎樣了?據可靠的消息。中部草原的仇敵已經要動手了。早早分完家,各散各的,他也就不知道向誰報仇了!”

飛田詭異一笑,露齒一燦,學去她阿媽的口氣和動作,慢有斯文地問:“我給你的建議呢?想好了麼?!據可靠消息……”

剛說到這,白玎沙已白了她,呵斥說:“別在一邊嚼舌頭!”

飛鳥一潛身,跪坐那里不動,把臉看到一邊去。莫無表情地說:“嬸母。我們沒什麼要說得,我也不相信你什麼。你對得起我阿叔麼?!你是不是要把我們夏侯家族的子孫斬盡殺絕?!我勸你最好罷手。否則你就是我們家的敵人。”

白玎沙似不知情一樣,若有所失地笑笑,帶著一絲寒意和威脅看住狄飛鳥,慢吞吞地問:“你是說我嗎?!你聽誰嚼舌根子?!想害我們家的是你堂伯。我們自己怎麼分家。他來攙和什麼,他想干什麼?!你的話讓我涼了半截,可我不給你計較。我還是那句老話,就憑你自己。你站不住腳,聽那個老頭子嚼舌頭,只會害你自己。”

“站住腳還是站不住腳。你說了不算。”飛鳥冷冷轉面。盯住她的眼睛。說,“家財!我本來就沒打算要一分一毫。你要惦記著家財。就要善待我們家的人。誰給我阿爸阿叔發喪,誰有份,阿弟阿妹都要到那里守靈,缺一個都不行!”

兩人針鋒相對,眼睛里都冒著火光和冷笑。稍後,白玎沙簡簡單單地說:“發喪是應該的。那里也有我的丈夫。可你憑什麼?!憑你被你二叔趕出家門的事實嗎?沒有人聽你的。只要我一句話,你明天都邁不出這個門。”

“你試試。”飛鳥冷冷一笑,一口把威脅回了過去,“錚別格兒阿舅,我的堂伯,別管他們是真心還是假意,都在盯著你。只要你敢明刀明槍地妄動,哼哼!我還是建議你聽我的,先發喪,後談家財!黃金在誰手里?!你摸清楚了嗎?!我堂伯那邊已經給了我個准信,今天晚上就過來給我詳談。”

白玎沙打了個寒蟬,隨即就想到自己追查財產的先後,相信里面的蹊蹺,緊了一下眼皮:“你是說?在你手里!?”

“我告訴你實話。二叔和三叔商量,讓我除籍,那不過是為戰敗准備。我就可以向龍青云舅舅下聘,不被朝廷通緝。要不要聽我的,你自己看!”飛鳥冷笑,“家族眼看要衰敗了。我就用它來買阿弟阿妹!”

“守靈要從今天晚上就開始嗎?我可是沒有吃飽飯呀!冷!”飛田連忙見縫插針地扇嘴巴里出的風,又難為又不情願。飛豆這麼多年不見飛鳥,生生地打量,小聲給一旁的阿弟說話。白玎沙往旁看了一看,只好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