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擊壤奮歌 第二十二章 小霸王三戰三捷,感恩德百姓彌堅(1)

近處的景物層層消褪,隨著對面回馬揚鞭的騎士們紛紛遠去,陰晦蒼迷的遠山密林開始映入羊杜的眼底。他分明感覺到看那個拉在最後、背了蓬亂箭囊的小少年還回頭朝自己看了好幾眼,這才伏在兔子一樣的馬上舞振缰繩,張圓嘴巴猛吼猛趕。

羊杜背後的騎士們紛紛聚攏到他身後,在那兒挺腰執缰。為首的騎士一臉慍色,大聲說:“小子太無禮,大人只需歇歇馬的功夫,我就把他拋在您跟前。”羊杜能叫出這位騎士的名字,也知道他武藝超群,並不阻攔,說:“莫言興中,只許你嚇唬嚇唬他們!”

莫言興中舉起自己的槊,半個回旋,身側已攏了十余名高大的騎士,嗷嗷地走到前頭。

羊杜退行入陣,馬蹄已呈滾動的雷霆,已可看到戰士身上各色的甲皮和披風隨馬勢拍掀。

旁邊的中年參軍見羊杜眯縫著眼張望,心底藏得有話,便移動戰馬泊到他身邊。這位有須的參軍身上也披有甲,不過只罩了肩膀下四寸,像極了城里孩子們衣服外的圍裳。他來到似是要緩過一口不迫的氣息,停了一停方笑著說:“一旦要地方上等兵部批文,最起碼也要十幾天上下,不等,現在則是正敏感的時期,弄不好就讓誰抓上把柄。既然將軍嚇不住他,就讓地方上自己出面,看著料理吧。”

羊杜擔憂地說:“他們年齡都不大,屁股後帶的還有十三四歲大的孩子,渾無顧忌之想,最容易鋌而走險。”

“他們受年齡的限制,打仗或許可以,能不能經營這麼多人就很難說了!?說不定現在就亂成一團!”那參軍附和說:“倘若他約束不住兵眾,沒有糧食吃。卻又自以為是,那便要真反,要先用震懾手段讓他們清醒。”

羊杜抿了嘴角點頭,淡淡地說:“以我看,博格從國外回來,對我們朝廷不會熟悉多少,有這樣的反應也是出于慌怕無措!你、我處在他的位置上,選擇也未必高明多少。就拿剿匪時來說,前方還在打仗,郡中軍官卻把持縣政。讓眾人進退不能,只好攻打縣城。試想。他攻打了縣城,殺了好幾條人命,事後難道不怕?他急急出兵剿匪,難道沒有打勝獲免的心思?而獲勝的結果呢,自己信任的人卻平白無故地下了監獄……所用的震懾要考慮到他的承受能力,不至于讓他感到悲憤和絕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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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言興中帶人苦追前面的敵人。得到幾絲尾塵就已看到一處正修建的要塞。他們遠遠就能看到前面險峽谷大路要處路寬三丈余,平坦處埋下兩處壯實而簡陋的箭樓,走到近處,又看到下面一字擺開一道鹿砦,旁邊拴了幾匹馬,站有四個紅頭丁壯,依傍的山坡上人影晃動,發出金屬撞擊石頭的聲響,便立即停下戰馬。

四個紅頭丁壯也看到了他們,揮舞著拳頭給上頭的人大叫:“來兵了!”

莫言興中抬頭看看。頭上竟然被開出了兩頭壁路,既可以射箭,又可以投石頭,立刻揮手撤後一兩百步遠。他怕敵人修好關口更難對付,又不甘心地帶人回去破壞。

將到未到間。他看到博格站在箭樓上,沖己方大喊:“過路收錢,交錢、交糧食讓你們通過!”

莫言興中旁邊的一位戰士忍不住了,連忙疑惑地問人:“他不知道我們是來追他,當我們是過路的?”幾個被這話說迷惑地人大概是怕露破綻,連忙把亮出來的刀“嚓”地插回去。相互小聲說過“裝像點”。這才掩耳盜鈴地回答:“我們是過路的,你過來拿錢吧。”

飛鳥大聲說:“我知道你們來追我的。不過。你們只要肯給過路費,我照樣讓你們過。我博格收過路費一視同仁,只要給過路費,我不在乎是朋友還是敵人!不過,你們要等一小會,讓我先跑一百步。”

莫言興中只當他在戲弄自己的手下,疑惑不定地大吼:“你敢出來和我決一死戰嗎?”

飛鳥說:“就是敢也要多賺你們的過路錢。這里地百姓們都沒有什麼吃的,只要你們肯捐贈,立刻就能在里面追我,想怎麼追就怎麼追,追渴了還能買茶水,追餓了還能買飯,追累了能有地方住,追不上了可以雇人,追沒意思了,可以賭博。不過,暫時還不能招妓女。”


莫言興中捧腹,大聲嘲笑說:“想不到在曾陽大名鼎鼎的博格竟無恥到這個份上!”

趙過伸出頭,大聲還回去:“你才是無恥呢。”

牛六斤宣傳說:“我們是在做生意,不能因為你是我們的敵人就騙你,也不能因為你好欺負就欺負你,只要不在里面殺人、放火、搶人財物、**婦女,我們就會盡量保證旅人的安全。不但你們,對待迷族人,國內外商隊,縣里來做生意的百姓都一樣。這是巴特爾的所為,是公道,是信用……”

飛鳥一把把他推走,自己來解釋說:“現在還不行。他娘的迷族人不願意和我一起開會,等我教訓完他們,就真的可以了!放心,我們仍然會給縣城交納賦稅,會受照會捉拿朝廷緝捕的罪犯,今天是第一筆生意,可以破例讓你們進來殺一個人,那就是我,難道你們都不敢嗎?我現在還有事,要是你們想好了,願意了,就把錢交給我的手下,讓他們放你們進來。”

莫言興中只當他瘋言瘋語,大罵道:“膽小鬼,想騙我們進去。你以為我們傻嗎?會相信你嗎?”飛鳥不理他,帶著路勃勃下箭樓離去。趙過則過于坦誠,解釋說:“請你們相信吧。求求你們了,博格說只要你們敢進來,以後,人人都敢進來。真的,過路費很便宜,不帶貨物的當地人只要兩個銅幣或一兩糧食!迷族人更便宜……”

莫言興中木然流汗,生出走不如跑的感覺,立刻掉轉馬頭。趙過發覺他們轉身。立刻走上山坡壁路,沖下頭大喊:“是你們說自己是過路的,讓我們拿錢!要不,你們留下點錢,不過路了,行吧?!”

隨著幾聲“老子怕你們了”的話,十多騎頭都不回。

很快,羊杜便從莫言興中那兒知道這件事。

他的參軍仍不相信博格能調動百姓,自作聰明地說:“弱而示敵以強。他無糧無兵,能動用多少人修關?以我看。他無非是想借此擺出姿態,讓我們知道他有固守十年八年的打算。趕快給他讓步。有上幾天,他就急了。”

羊杜卻不像他那樣肯定,疑惑地說:“他故作謀逆的姿態?我們原本可以赦免他,結果因此而攻打他,他也不擔心?”他越來越沉靜,突然反問:“我們是不是小瞧他了?”

參軍則堅持說:“高明到不要糧食就能養人嗎?”他歎道:“也許大人隨意說句話。在別人眼里就有對地方指手劃腳的嫌疑。大人本就不應該現在管。若是博格有本事,那等他勢同水火後再來收服。”

羊杜轉臉看住他,嚴肅地問:“我領滄州兵事,又掛有都督銜,可以以雷霆手段拔掉博格的山寨,為什麼要等他鬧大了再收服?”參軍看著他的眼睛,娓娓地說:“但我們又被魚鱗軍收錄,魚鱗軍是要嚴格遵守調兵制度地,只有現在領兵的王三子才有節仗和兵符。他催你去他那里協助他,你卻要在這里與數不勝數中的一個普通山寨過不去。不是明白地告訴他,你明里去布邊防,暗地卻是為了不買他的帳?”

羊杜大為牢騷,說:“殿下和張更堯走得很近,總不采納我的主張。難不成我閑也要閑在他那里?”

參軍立刻在他耳朵邊說:“張更堯要倒台了,老三說不定要在他身上栽跟頭。”

羊杜吃了一驚,問他:“你怎麼知道?”

參軍說:“呂經心里比咱們要清楚。你還不知道吧,夏景棠私兵最少,最有公心,是得了高人指點。我從夏景棠嘴里撬過。這個人就是呂經。”

羊杜苦笑。說:“有什麼用?夏景棠還不是保不住自己?”


參軍笑道:“將軍是燈下黑,站在呂經這里看到的亮處是夏景棠。可您想想,站在夏景棠那里,您又會看到誰?朝廷之所以審夏景棠,是覺得他沒有兵馬,忠誠,鬧不出來事,讓張更堯審,是麻痹張更堯。張更堯怕上頭當他包庇,還不一心要給夏景棠安罪?可他又怕夏景棠和那些老部下們反過來捅他一下,又不敢明目張膽地查……以我看,朝廷就讓他自己捂自己的不是,捂得他負君過甚,捂得被人告發了難有臉面對陛下,捂到最後讓他還覺得沒捂住。”

羊杜恍然大悟,說:“你是說陛下已經有了他的真憑實據?讓他自己捂,不過是給他機會?”

參軍微笑說:“現在正是告發他的時候,將軍不打算動手?”

羊杜說:“你不在的時候,我剛上過幾道折,不想竟誤打誤撞上了。呂經真是老謀深算,怪不得他老婆兒子一點也不擔心他。”他立刻從這一點出發,又疑惑地說:“博格難道不知道?他跳來跳去地折騰什麼?”

參軍說:“他還真不一定能知道。”

羊杜卻已雪亮,笑道:“他也許知道,更知道自己的事拖不到呂經出獄,只求躲一陣子,不想被卷到‘逃民事件’中去。不管他那些讓人猜測不透的舉動,有一點可以肯定,他絕對不可能謀反。”

參軍同意,說:“也許他想嚇唬、嚇唬地方,避開呂經徇私的嫌疑,要一塊不受管束地土地。正像他自己說的,想世代鎮守儂盤山!”

羊杜渾身輕松,說:“不管他鎮守哪,我是可以放心地離開了!地方上的事,讓他們地方上解決就是。也許我撂手不管,地方上才會用一些溫和的手段。這個博格,我會看著他的,說不定就為朝廷網羅一位上將之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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羊杜想明白了這些,留下校尉猛三通等人,撒手回州城。

飛鳥卻在為他嚇唬發愁。羊杜真把他嚇到了,他回到山寨,二話不說就去找呂宮。在一間密不透風的黑屋子里,他摸到呂宮的衣裳,為對方整整領子。嚴肅地問:“你看到的公文是真是假,不是說對待流民和守地豪強以撫為主?日子看清楚了沒有。今天,那個羊杜將軍把我們定成謀逆,不給我們談條件?”

呂宮冷汗直流,呼哧呼哧喘了半天氣,反問:“那你怎麼回答他的?”

飛鳥說:“我說,要戰就戰!”

呂宮嚎叫:“你應該沖他說幾句好話,纏問一會,摸摸他的底!”他亂繞亂走,不幾下就被暗處的板凳絆到。哎吆地抱住腿腳叫疼。飛鳥過去把他拽起來,安慰他說:“我就不信。朝廷甯願不要曾陽,也不答應我小小的條件,甯願百姓們和我一起造反,也不願意辟謠而赦我。”

呂宮想不到他這麼堅決,喘了半天氣,一雙已眼睛漸漸泛紅。他一不做二不休地下決心:“咱們也沒糧食吃的,干脆打下縣城算了!”

飛鳥笑道:“誰說沒有糧食吃?這些家伙不投靠縣城就不吃飯了?投靠縣城就舍得把糧食交出來?我只管了他們一頓飯還只開了二十鍋,第二頓就是小糊,前幾天,我和他們一起去喝稀飯,有人偷著給我送幾包糧食,我什麼都明白了。這麼算,大天二、徐青皮留下的糧食至少可以支撐三、四個月。”

呂宮哭著推他說:“要是朝廷殺咱家的親戚呢?你又怎麼是羊杜將軍的對手?!立刻去投降吧。”


飛鳥拍拍他的臉,咬咬牙說:“事到如今,不辟謠。我怎能投降?我把一家老小都壓到上頭,豁上了。我還就不信,我不搶不反,為百姓請命,他們非要魚死網破。那好呀。讓他們放馬過來,看是老子一家死光,還是他縣郡不保。不就是給我一塊我自己打下來的地嗎?我看問題不在這,還是因為上次殺人的事。”

他黑著臉說:“走!我派人送你們去縣城。是死是活,全看你們自己了。”

呂宮駐了兩下腳,大叫說:“你再想想吧?”

飛鳥使勁地拽著他走。嚷道:“還有什麼可想的?!大丈夫既然想要富貴。就不能不冒點風險?你們一到縣城就給我斷絕關系,免得被牽連。”

呂宮腦子紛亂。出來彙合李成昌,周行文,李進喜等,看看,足足有七八十人在亂哄哄地往外走,連忙回頭張望,沒見到博格,只看到幾面旗幟。遠處,牛皮大鼓的雷動、出兵攻打迷族山寨的誓言持續響徹。這些動靜反而加速呂宮的冷靜,他只覺得一股讓人激動地涼氣在脊背上游動,暗說:也許,我倆是自己嚇自己,只需要挺過去,就可以共分幾千戶百姓和大片的土地。

李進喜趁機靠到他身邊,問他:“你怎麼哭了?不會出事吧?”

呂宮強忍一笑,說:“他娘的。老子剛唱了一場哭勸博格的戲,不掉眼淚怎麼成?”凶光在他眼睛里一閃而過,他暗想:留著你,對我和博格來說,都不會是什麼好事。李進喜卻毫無防備,笑嘻嘻地看過來,兩眼放光地說:“博格給的女人可真夠味,不知道一百戶的百姓還算不算數。我看我的縣尉也不干了,辭了來跟他!”

呂宮連忙往四周看一看,罵道:“嘴賤!”

李進喜翻然醒悟,連忙給自己兩個巴掌,問:“回去的話想好了沒有?”

呂宮說:“不用說得一樣。他的確沒有造反的心思,怎麼說都行。”

李進喜點點頭,又問:“私下里給陳昌平怎麼說?”

呂宮想了一下,說:“你告訴他,郡里想掌握縣城,博格和郡里的事是攙雜著郡縣恩怨的,郡里來的話不能全聽。”另外又給他說:“還要跟他說,博格有意與你們修好,收容百姓其實是在向他送人情,不然,上萬百姓這麼一逃,他怎麼辦?讓他想法子報答博格一下。”

李進喜一直都站在博格的對立面,這時猛一扭轉,自己都覺得很不自然,連忙說:“我上次還要他對付博格,現在呼地跑對面去了,他還不當我是兩面倒?”

呂宮發覺他倒真以為自己是個人物,盯他兩眼,隨口說道:“你傻了不是?博格有意巴結你了,你覺得他有誠意,一下不是扭轉了這個彎?這時,你再跟他說,博格是周行文的弟弟,是李成昌的女婿,是前縣長的侄子,問他,定博格謀反是不是想把大伙一網打盡?再問他,韓複都知道見好就收,他這個縣長把人得罪完了,以後怎麼混?”

李進喜恍然,但他還是說:“陳昌平使勁地舔王水的屁股眼,未必聽咱們的。”他正說著,周行文也湊了上來。周行文不知道他在講什麼,信口就說:“老三一定是被那狗日陷害的,王水他娘的就不是好東西,你就給陳昌平說:他要是再亂舔,老子找人掰他的牙,割他的舌頭!還有,這下回去,要把王水給拾掇了。李進喜,我和李老爺子商量了一下,准備讓陳孟哥幾個下手,你可不能往里面湊熱鬧,就是在大街上看到,也任他們攆著這個狗官跑。”

李進喜道:“我湊熱鬧?!我恨不得趁亂踢兩腳。”

呂宮眉開眼笑地說:“這法兒好是好,就是不包准。為什麼不聚上幾群百姓,拿口水吐,拿石頭泥土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