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擊壤奮歌 第二十二章 小霸王三戰三捷,感恩德百姓彌堅(3-2)

穆家倚山面河,扼守關要,是入山的主路塞地,四周的景色也不壞,盤儂山在這里方見險峻,四處多巍峨怪石,白云蒼樹,竹、桃人家,深谷良田,也有上摩云漢的大岩壁……若不是夜里摸來一支為數不多的人馬,給寨里罩上一層不明顯的殺氣,那就是真正的世外桃源了。

穆家寨里有七八十戶,周圍山區有五六十戶,他們都屬于土司寨主穆老臣的百姓。

迷族人缺少驢騾,先前為了攻打縣城,把征集的糧草和大牲口都集中到大天二寨中,白白送給了飛鳥。這次倉促間又聚兵迎戰,征糧、運糧已趕不上兵勢,兵馬都出發了,土司寨主們才剛剛開始聚糧。

穆家寨應需成了暫時的糧草中轉地,一到白天,前後都是用扁擔挑,用肩膀扛的丁壯。

即使穆家寨不是要道,這樣壯闊的場面也必然迎來主動出兵的飛鳥。他拔了幾小邊山小寨後,就藏在暗處,掰著指頭數日子,一等時機,二等糧食。

穆家寨寨主穆老臣絲毫沒有察覺。他被迫參與,前方出丁,後方督糧,又累又勉強,不但不知道被狼盯了,還怕寨里亂,在寨外的山腰上闊地里立營屯糧,不讓丁壯在自己寨里留宿。是夜,趙過帶了百余人趁色夜上了後寨,幾乎到了沒有人反抗的地步;而飛鳥在前頭開闊地里摸營,也順順當當。前後只不過一個時辰,寨子自穆老臣以下男女都已投降,寨外屯糧大營倒尸一片,數百人捂頭投降。

飛鳥把驚魂不定的俘虜們集中看管,讓手下百人就地屯紮,輪值休息,入寨後。讓趙過帶著穆老臣環寨安民。

此寨幾無傷亡,仇恨也淡,都僅僅爬牆看看,就縮進了土屋、木樓了,但寨里的戰士們還是不懈怠地輪值,火把亮了一夜,天明時才去熄滅。天亮後,已經有輪值的戰士監督俘虜,令他們把外營的糧食運進山寨。後來,飛鳥起床去看。見俘虜們靠鞭打勞作,效率極低。就許諾說:“只要糧食移完,就會釋放大伙!”此令一出,俘虜們精神百倍,即使天黑也不肯睡覺,一直運到半夜,把數萬斤糧食挪個乾淨。飛鳥也依諾言放了他們。讓他們去找展虎。

展虎從鑽冰豹子和路勃勃那兒問不出什麼,自知回軍取穆家的勝算不大,遇到飛鳥放來的丁壯時,先一步還個人情——派使者帶兩人去見博格。

這時,他並不知道郡里要出兵攻打博格,兵馬已進縣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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鑽冰豹子和路勃勃未到時,飛鳥也已經在琢磨和談的人選了。他領兵入山,沒有中規中矩地行軍,與水磨山老寨聯絡也不方便,雖不知道郡里出兵的消息。卻深怕朝廷有反應,時而給趙過吐露憂愁:“真沒想到,迷族人倉促之間還聚集這麼多人,你說那個大石領,那個鐵頭巫師。該願意和談了吧?”

趙過“可能願意,可能不願意”的一陣廢話,沒有給飛鳥任何實質的幫助。在飛鳥看來,和談暫時成了定局。到路勃勃和鑽冰豹子被送到了,把近來寨里寨外的事說給飛鳥,飛鳥和身邊的人才個個出汗。

己方可以游刃的和談也格外緊迫。

這時,和判便要一拍而就。必要時甚至得放棄可以謀取的利益,比如穆家寨的歸屬問題。原來的占領會阻礙和談的進程。在雙方未雨綢繆地考慮期間,似乎都忽視了和平推動者之一——穆家寨的穆老臣。

事實上,他也是決定穆家寨倒向的一個因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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飛鳥擁著到身邊不久的路勃勃坐,聽把門的力士說穆老臣來了,就給趙過擺擺手,不讓他再說自己的看法。穆老臣進來,也就看他們分別據一張簡陋幾桌幾兩邊,臥在木地上,便點頭哈腰地笑笑,跪到地下呼:“大人!”


飛鳥揮手招他來身邊,用自己的杯子遞了一杯酒,笑著說:“你家有栗子園呀?有沒有收藏干栗子?我想借點肉,借點栗子,大燴幾十鍋,犒勞一下將士。這幾天把他們累壞了。”

趙過在底下附和說:“這樣吃也好,緊著他們放臭屁……”

穆老臣惶恐地接過酒,喝盡放下,連聲說:“應該的。應該的。”

飛鳥看趙過有點困頓,打發他去休息,說:“你去休息吧!”趙過走後,他又寫了酒,給了穆老臣,淡淡地說:“你家很有錢呀。”

穆老臣嚇了一跳,汗全冒出來了。他已經派小兒子去募款交結,准備用全寨的錢達成個人的結交,卻沒想到飛鳥已經盯到自己的家業了,連忙說:“守著一座破寨子,哪有什麼錢,不過大人需要,小人自當竭盡解囊。”

飛鳥擺了擺手,示意他坐到自己對面,看著他坐去,把酒喝盡,又說:“被俘虜了的人就是主人的人,所擁有的一切都是主人的。可我把你的家當都拿去,你會沒法養家戶口,會怨恨我奪了你的東西。所以,我不拿。你獻來的,我要,不獻來,那就要你自己多盡心,靠為你主人出力,來名正言順地享用。別怕,也別把家里地女眷都藏起來,你是我的人了,誰要動她們,那就是在動我。”

穆老臣心里一寬,眼淚就往外冒,情不自禁地傾訴一腔的委屈,說自己從來也沒有要反朝廷,空有忠心,卻受人脅迫。飛鳥移過去摟了他肩膀,發覺他渾身都在發抖,突然生出一拉攏就過來的想法,又給他說:“你給我交個底,告訴我,能不能當著眾人的面,結一個主臣之盟?”

穆老臣有點猶豫,但還是答應了。

他家在後寨坪上,凋零的栗子林旁。晨曦時,薄霧籠罩的梨樹、桃樹依然在悄悄育蕾,幾只新鳥“啾、啾”鳴叫。但穆老臣家的女兒、媳婦們沒有敞開百靈鳥一樣的歌喉。她們都聽著院子里依舊不絕于耳的靴聲和說話聲,黯淡地窩在一所房子里。敵首帶了幾個頭目住到他們家了,他們焉能不怕。

怕歸怕,總要做栗子煮肉的大鍋飯。請寨里的要人過來。

樓板咯吱、咯吱地輕響,穆老臣悄悄上去。他這個土司做了十來年,和朝廷上的人打過交道,喚出自家的女奴後,又安慰女兒,妾幾句,掩著大妻去角落。他大妻是半個老嫗了,但還是塗了一臉的黑灰。她小聲地說:“你好好巴結那大人,給他說,咱沒有背叛朝廷的心。要勞役,咱們攤。要繳納錢財,咱們給……”

穆老臣擺了下手,瞪大兩只小眼,說:“廢話,我正要經得他同意,偷偷派人叫回咱兒子。投降投個徹底……那個博大人還在看山圖呢。他很年輕,也很威武。你看,是不是讓咱家四女侍奉他,保全大家?”

他老婆不肯。穆老臣又給她說:“女人見識。你說,就憑他端某人,就憑他展虎,能打過朝廷嗎?這才是曾陽縣的兵馬,郡里的大老爺,大隊人還沒有出動。咱要想不獲罪,得要官府里的人替咱說話。姓博的這麼年輕就做了縣尉。前途不可估量,咱女兒即使做人家的妾,那也是一門能保富貴地親戚。說不定,以後,大石領也能姓穆。”

她妻子看著他。不放心地說:“你還是和親戚們商量、商量。”

“商量?!”穆老臣是不願意商量的,重重一息,厲聲說,“你糊塗!就比如老四,他先我一步送女兒,自己不也能做寨主?”

他家里的女人們被他的聲音驚到。齊齊看去。樓下又傳來奴人喚穆老臣的聲音。穆老臣不敢怠慢。他一邊先下,一邊牽著妻子安排:“你去寨里找些女眷。讓她們來幫忙!”接著,又往身後喊:“草珠兒。打扮、打扮,我回頭給你說點事。”

他下了樓,聽奴人說親戚們來了,便微笑著去接,給他們講一講飛鳥要求的古怪儀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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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中午的時候,寨里多數人,上到光屁股的孩子,下到老掉牙的老頭、老太,都大了膽子來到。牙猴子還按飛鳥的吩咐,帶著炫耀武力的架勢,拉出來幾個彪悍猙獰男人,袒露肌肉表演硬功,摔跤……。

歡笑漸漸多了,儀式也至此開始。

渾身鮮亮的穆老臣跪到地下,對天地發誓效忠。寨里的大巫等他站起來,隨手給他一只渾身白毛的雞,他拔刀宰雞,滴血于三碗酒中,奉一碗到祭祀的壇上,而後回來,捧一碗酒到飛鳥身邊跪下,

飛鳥接過酒,喝盡,把他扶起來,把別人送來的血酒給他。他也一飲而盡。

飛鳥拿起准備的弓給他背上,又雙手捧了准備好的茅土,交給他說:“我命你守好山寨,善待百姓。”

儀式這就結束了,沒見過這古怪儀式的巫師還眨著眼睛,思考著靈與不靈,四個盔甲閃亮的軍士已手扶彎刀,帶著一陣殺氣,筆直有力地來到飛鳥身邊。飛鳥站起來,雖然沒有最高的人高,卻最挺拔最威嚴,他用眼睛里的寒光往場地一掃,便在簇擁下離開,留下發愣的繼續發愣。

穆老臣看了看給自己點頭地牙猴子,便開始了一通講話,一口氣從迷族人的祖先講到臣服朝廷,聽命飛鳥的天經地義,整整講了半個時辰。

有了這層表面上的關系,穆家寨再沒有歸屬爭議。

飛鳥提也不用提穆家寨的紛爭,和談的條件甚至剔除了交出大天二的要求,只有“逐走土匪,臣服朝廷,和平共榮”的台階。展虎雖知道博格軍中必有變故,仍想也不想就答應了,草草了事。

和談結束,飛鳥怕展虎不守信用,要監督著他離開,沒有立刻回老寨。等他留下趙過,率數十騎回軍時,渾身汙血的信使送到幾則聳人聽聞的消息:郡司馬項午陽兵分兩路來打博格,接連三戰大獲全勝。

第一戰是在山外河畔打的。圖里圖利聽從祁連的建議,任敵人鋪設浮橋,擊敵半渡。不料,熟知兵法的項午陽分兩處過河。浮橋處戰斗一打響,數百從河水上游涉水而至的敵人從側面卷來。烏合的丁壯難以約束,死難累累,圖里圖利自己也差點被項午陽生擒。第二戰是項午陽下新關。與剛剛回寨不服的鹿巴決戰山谷,勇不可擋,幾乎陣斬鹿巴。第三戰是圍寨,回寨的牛六斤到外寨後,聽聞項午陽兵鋒所指,玉石俱焚,便起了私心。他控制三、四小寨,竟願意以投降自保,為求信任,還告訴項午陽說:“博格不在老寨。兵多烏合,急攻可下!”

這無疑是響在戰士頭上的一個晴天霹靂。他們剛剛戰勝迷族人,解決後顧之憂,前方的敵人就殺到家門口了,不但老寨朝不保夕,回都未必回得去。悲憤的將士沒有不怒前線之不爭,沒有人不罵牛六斤忘恩負義。路勃勃第一個要飛鳥回穆家寨。自己假裝去投靠牛六斤,和他同歸于盡。

傍晚了,山風、余暉淹沒這一小支人馬,高大的山廓浮現出冷冷的青銅氣息。

陡然間,飛鳥仰天大笑。眾人驚問。

他便說:“和談多及時呀?若是迷族人消息稍有靈通,我們就死無葬身之地了。啊?!這是長生天不欲滅我呀,難道不應該高興?!只要我這個大霸王回去,他小霸王就死無葬身之地。”

牙猴子不肯,大聲說:“牛六斤這個逆賊怎肯讓我們接近老寨?!”

飛鳥執馬鞭而環視,威嚴而自信地說:“牛六斤是我兄弟。他頭上沒有生反骨。必然不會負我!”


路勃勃不服氣地輕哼:“兄弟?!我和鑽冰豹子半夜被人捂了,被打得鼻輕臉腫也不肯投降,這才是!他大概以為我們擋不住展虎,一起玩完了,該輪到他稱王稱霸了。”

飛鳥隨他嘀咕去。大聲說:“路勃勃聽令。你帶鑽冰豹子給趙過傳令,讓他和穆脫干點齊十六歲以上丁壯,隨身攜帶糧秣,經唐邑縣抄敵後路,斷敵糧道。”

路勃勃掀了嘴唇,不滿地說:“又讓我干這事?”

“不光你!”飛鳥簡短地說了句。又說。“牙猴子聽令。你帶人去找呂宮,凡事聽從他。協助他穩住縣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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飛鳥只留下了兩個人,其余的都撥給牙猴子了。留下這兩名新巴牙,一個是迷族小寨首領的兒子,一個是投誠的胡子,完全是出于他們去縣城不合適的目的。牙猴子很不放心,當著眾人的面置疑。飛鳥卻笑著指了兩人給眾人說:“我山寨里全是新弟兄,若說他們不值得信任,他項某人已該破寨啦!迷族已經是我們的兄弟,大天二狼狽更甚于我,他倆若合謀殺了我,把頭獻給誰呢?無利殺人……”他搖了搖頭,下面的話已沒有說出口:必因仇恨。倘若因我在戰場上殺了他們的兄弟而懷恨在心,甘願冒被我殺去的風險來殺我,那一定是條好漢。我就可以把不設防的自己擺到他們面前,感化他們。

他以命令的口氣打發去走牙猴子,自己朝牛六斤控制的山寨出發。

一路上,好奇心大的山里小酋一刻也不停地問山外事,那胡子一邊給他解釋,一邊無心計地征詢飛鳥的看法,一句一個:“是吧。是這樣吧?”

問到郡里的兵馬為什麼要打主公,胡子把土匪和迷族人打縣城,縣城要殺人,這些事顛三倒四,糊里糊塗地牽成一團,把飛鳥說成天上下凡,救他們和迷族人不被殺頭的“活菩薩”。飛鳥自己都聽不進去了,給他們歎息說:“我只想有塊活命的地方而已。沒想到長生天越送越厚,此次,我若打敗小霸王,必威鎮隴上,威鎮滄州。倘若和山里的兄弟聯合,不但周圍幾縣如探囊取物,取郡城也不難。此時南北邀利,無論是投靠拓跋巍巍還是重歸朝廷,都可節度一方。”

小酋愣了一愣,說:“聽說蠱惑大石首用兵的罪人李莫就是這意思。族里要把他燒死,讓死去的兄弟們瞑目。難道他說得對?”

飛鳥笑道:“他說不對。我說對。關鍵是這人能不能讓朝廷無可奈何,能不能得到拓跋巍巍的認同。兩只狗搶的骨頭,不但一定要硬,能被狗嘴啃,還要有發展的方向,不能老在這受狗啃噬。憑他大天二,即使鍍上一層金子,那也沒這個能耐!李莫空有雄心,卻把這樣的話說給不合適的人,豈不是大錯特錯?!”

胡子有點糊塗,但有一點不敢忘,立刻說:“大人。朝廷不赦咱們,咱們就這麼干吧。管他娘的投靠誰,保大伙地命呀。”

飛鳥搖了搖頭,說:“朝廷肯定會赦我們的。可一見咱們露了反意,就不信咱們啦。說是我可以帶你們一抹黑地往下走,可事實上,很大程度上還要看決策,倘若朝廷不妥協,舉滄州兵馬攻我,提前拉開和拓跋巍巍的大戰,怎麼辦?你是不是想隨我一起去大漠轉轉?”

胡子匝匝干嘴唇,用手在胡須抓一抓,嘀咕說:“要是朝廷不赦我們呢?”

飛鳥笑道:“你看到一只老鼠,你用腳踩就行了,可你看到一頭老虎,就會調來數十個獵戶。眼下,我們把自己當老鼠,朝廷就無法奈何我們,可我們一旦露了老虎臉,就會引來十萬大軍!”

小酋建議說:“大人!你想做土司呀,我看不如去朝廷建功封侯。”

飛鳥大笑,給他說:“猴子,那是讓人家拿著繩子耍的,豈有山大王快活?”他掏了心窩,感慨地說:“建功封侯的心早涼了……”他輕輕給馬加了一鞭,暗想:老子曾信誓旦旦地告訴樊英花那女人,不幾年就能封侯,想不到而今卻成了和她差不多的反賊。既然她是反賊,我也是反賊,見了面倒真可以一起同舟共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