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節 築 巢(2)

“要是我們談論它,我就忍不住想去看它,”瑪麗盡可能柔聲地說,“我們必須談點別的什麼,有一件事我想告訴你。”

“它會更喜歡我們談別的事,”迪肯說,“你要告訴我什麼?”

“嗯——你知道柯林嗎?”她低語道。

他轉過頭來看著她。

“你知道關于他的什麼事?”他問。

“我見到他了。這一周我每天都去和他聊天,是他要我去的,他說我能讓他忘記生病和死亡。”瑪麗回答。

一旦驚奇從迪肯臉上消失,他就顯得很從容。

“我真高興事情是這樣,”他輕聲叫起來,“我高興透了。我原來只知道關于他什麼都不能說起,我實在不喜歡藏著什麼。”

“你不喜歡藏著秘密花園?”瑪麗說。

“我永遠不會講出去的,”他回答,“不過我對媽媽說,‘媽媽,我有個秘密要保守。不是個壞秘密,你知道的,不比藏著一只鳥巢更嚴重,你不介意吧,是不是?’”

瑪麗總是願意聽到迪肯媽媽的事。

“她怎麼說?”她問,一點也不害怕聽到答案。

迪肯溫和地笑了。

“就像她一貫的樣子,”他回答,“她摸摸我的頭,笑起來說,‘啊,孩子,你可以想有多少秘密就有多少秘密,我了解你已經有十二年了。’”

“你是怎麼知道柯林的?”瑪麗問。

“凡是知道克雷文先生的人都知道他有個小男孩,可能會長成瘸子,他們還知道克雷文先生不願意人們談論起他。大伙兒都為克雷文先生惋惜,因為克雷文太太是一位那麼漂亮年輕的女士,他們還那麼相愛。克雷文太太每次去斯威特村都到我們家的農舍歇腳,她不介意在我們這些小孩子面前和媽媽聊天,因為她知道我們都是有教養、信得過的好孩子。你是怎麼發現他的?上次瑪莎回來,看上去非常煩惱,她說她聽到他大發脾氣,拼命問問題,她不知道該怎麼說。”

瑪麗講出她的故事,午夜“嗚嘯”的風怎麼把她弄醒,遠處模糊的哭聲領著她拿著蠟燭沿著黑暗的走廊往前走,最終她打開門,看到房間里燈光昏暗,中間有搭著帳簾的床。她描述柯林那象牙色的小臉,奇怪的黑邊大眼睛,迪肯聽完以後搖了搖頭。

“就像他媽媽的眼睛,只不過她的眼睛總是在笑,這是大人們說的,”迪肯說,“他們說克雷文先生沒辦法看到他醒著,因為他的眼睛太像他媽媽了,可是又不太一樣,因為他長著一張悲傷的臉。”

“你覺得他會死嗎?”瑪麗耳語著。

“不,但是他甯願自己從來沒被生下來。媽媽說過對一個孩子來說,這是世界上最糟糕的事。沒人要的孩子很少能活下來。克雷文先生能給那個可憐的孩子買來任何錢能買到的東西,可是他甯可忘記他的存在,只因為一件事情——他害怕有一天會發現他長成一個駝背。”

“柯林自己也怕得不願意坐起來。”瑪麗說,“他說他總是在想,要是他覺得有個包在後背冒出來,他會發瘋,活活尖叫一直到死。”

“啊!他不應該躺在那兒想這種事,”迪肯說,“要是老這樣想,沒有孩子能康複的。”

狐狸挨近他躺在草地上,時而抬頭要求迪肯輕拍它一下,迪肯彎腰輕輕揉揉它的脖子,沉默地思考了幾分鍾,然後他抬起頭環顧花園。

“剛進來的時候,”他說,“好像什麼都是灰色的,現在到處瞧瞧,告訴我你看出什麼不同嗎?”

瑪麗看了看,感到呼吸急促。

“哇!”她喊,“灰牆變了。好像爬滿了綠色的霧氣,簡直就像綠色的薄面紗。”

“是呀,”迪肯說,“以後還會越來越綠的,直到灰色都消失。你能猜到我在想什麼嗎?”

“我知道一定是好事,”瑪麗熱切地說,“我相信是關于柯林的什麼事。”

“我在想要是他能到這兒來,他的背上就不會長出個包來;他會守著玫瑰叢里的花苞一直到它們長出來,而且他很可能會變得健壯些。”迪肯解釋道,“我在想我們能不能讓他有機會出來到這兒,到樹下躺在他的輪椅里。”

“我自己也一直這麼想著。幾乎每次和他聊天的時候,我都會想起來。”瑪麗說,“我在想他能不能保守這個秘密,我們能不能把他帶進花園來,而且不讓任何人看見。我想過也許你能推動輪椅。醫生說過他一定要呼吸新鮮空氣,如果他要我們帶他出去,沒人敢不聽他的話。他不願意和其他人出去,也許他們會很樂意他跟我們出去。他可以命令花匠們離得遠遠的,這樣誰也不會發現花園了。”

迪肯使勁思考著,一邊撓著隊長的背。

“這里會對他有好處的,我保證,”他說,“我們從來沒覺得他活著會比沒生出來更好。我們只不過是兩個小孩,看著花園複活,他只是另一個孩子。就是兩個男孩一個女孩一起看春天的花園,我擔保這比醫生給他治病要強得多。”

“他在他房間里躺了那麼長時間,他一直對他的後背感到憂心忡忡,結果變得越來越古怪。”瑪麗說,“他從書里知道了很多東西,可是別的事情他就什麼都不懂了。他說他病得已經注意不到其他的事情了,他痛恨到戶外,痛恨花園和花匠。可是他喜歡聽秘密花園的事,因為它是個秘密。我不敢多告訴他,可是他說想見到它。”

“我們一定要在什麼時候讓他到這兒來,”迪肯說,“我完全能夠推得動他的輪椅。你注意到沒有——我們坐在這里的時候,知更鳥和它的配偶一直在干活兒?瞧它歇在那樹枝上,正琢磨著把喙里銜的小枝子放到哪里好。”

他吹了一聲低哨,知更鳥轉頭試探地看著他,仍然銜著它的小樹枝。迪肯像本·威斯達爾一樣對它講話,不過迪肯的口吻是一種和善的建議:

“不管你放到哪里,”他說,“都沒問題,你孵出來之前就知道怎麼築巢了。接著干,伙計,你沒有時間可浪費。”

“啊,我真喜歡聽你和它講話!”瑪麗說,快樂地笑著,“本·威斯達爾責備它,取笑它,它蹦來跳去,好像每句話都能聽懂似的,我知道它喜歡你。本·威斯達爾說它很自滿,甯願有人沖它扔石頭,也不願人家不注意它。”

“它知道我們不會打擾它,”迪肯也笑起來,繼續對知更鳥說,“我們自己好像野生動物,我們也在築巢,上天保佑你,你小心別把我們的秘密說出去。”

雖然知更鳥沒有回答,因為它的喙正被樹枝占著,但瑪麗知道,當它帶著自己的小樹枝飛向它的小角落時,它亮如露珠的小眼睛黑黝黝的,意味著它不會把他們的秘密泄露出去。